月,如高掛夜空的玉盤一般既白又圓。


    月遙獨站在月下的花園中,她的光輝似令天上的明月亦黯然了幾分。


    不久前,邱曉莎與眾人傳達了一個消息:夏逸與傅瀟自下午起已失蹤了三個時辰。


    ——他是在逃避我?月遙不由地想道——可是他也不會拉著自己的師兄一塊兒消失啊。


    隻有月遙一人的花園本來很寧靜,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打破了這片寧靜。


    “月遙師妹。”唐辰君輕輕走到月遙身旁,露出一個他自認為還不錯的笑容說道:“方才各位武林同道共用晚宴時,我見你心不在焉,是有心事?”


    月遙道:“唐師兄多慮了,可能是這幾日生了不少怪事,我有些倦了。”


    唐辰君道:“師妹,你我同是武林三大正宗,若有疑慮之事不妨直言,辰君一定盡力相助。”


    月遙見瞞不住唐辰君,隻好微微笑了笑——見美人一笑,唐辰君一時已有些癡了。


    月遙道:“唐師兄,夏逸與傅瀟失蹤已久,我心中不寧,總覺得這聽濤峰上處處透露著古怪。”


    唐辰君哼道:“這二人是有些小聰明,可是過於自負了些。樊義死於葉時蘭之手是我等親眼所見的事實,而這兩個人卻仍在自說自話,查的這山莊內雞犬不寧。想必這兩人已發現了自己多此一舉,卻也不想承認,所以不辭而別。”


    月遙道:“可是邱女俠忽然封山,卻沒說明細由已是一件怪事。這二人卻在此際偷偷下山,不是顯得自己有鬼麽?”


    唐辰君笑道:“我看這兩個人整日疑神疑鬼,即便不是鬼,卻也和鬼差不多了。”


    “傅瀟是六扇門的名捕,他應該不會是一個有始無終之人。何況他的紅顏徐舒舒姑娘還在山上,他更不該走。”月遙徐徐道:“至於夏逸此人……似也是一個不容易死心的人。”


    “月遙師妹,你似乎很了解這個夏逸?”唐辰君的話音中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能察覺到的妒意。


    月遙輕輕搖了搖頭,歎道:“我不了解他。”


    她真的不了解他——因為她真的不明白她從同門口中得知的這個害死她姐姐的人哪點值得她姐姐為其傾心。


    唐辰君似是有意轉移話題,指著花園中央說道:“師妹,今夜月色極好,不如我倆到園中小亭一品茶道,如何?”


    月遙微微張了張口,唐辰君已搶先道:“師妹,之前邀你同遊桃花林被拒,今日可別再令師兄難堪啊。”


    月遙微笑道:“師兄言重了。”


    兩人邊一邊走向涼亭,唐辰君一邊問道:“月遙師妹,辰君有一惑,這兩日一直縈繞在心頭,不知可否相告。”


    月遙道:“師兄請直言,月遙知無不言。”


    唐辰君道:“我見師妹待眾人親和友善,可卻也令人生出一種遙不可及之感……我本以為隻有內力極高的前輩才會令人如此的壓迫感……隻不過師妹的感覺卻是一種距離,而非壓迫感,這實在令我不解。”


    月遙道:“淨月宮所修,最重一顆清淨之心,但凡入室弟子都得修習靜心訣這一心法,以時刻保持一顆平常、清淨之心。對此心法的修習上,月遙不敢妄自菲薄,算得上同輩中的第一流。”


    淨月宮非佛非道,但對一顆清淨之心的追逐卻與佛道兩家並無二致,是以淨月宮的弟子在練習本門武功的同時,唯有將“靜心訣”這一心法也修到極致,才可更好地發揮出本門武功。


    世上隻有神才能令自己達到真正的清淨之心。人當然不是神,所以人當然無法達到真正的清淨之心,但靜心訣修煉的造詣越高,修煉者的心也就越來越接近“神”。


    神與人當然不同,所以月遙與他人自然相距很“遠”。


    看著眼前這個如月光織成一般的女子,唐辰君忽然感到了她那一些不屬於凡人的魅力,可他也為這這魅力感到微微的心痛。


    此時此刻,唐辰君已不知該如何說出那些他已久積心中的話,但他不說話,卻不代表別人也不說話。


    “可惜、可憎、可歎,這世間竟有這樣的心法、這樣的武功、這樣的門派存在,令這樣一個天仙佳人不知人世間的極樂。”


    話音從花園另一頭傳來。是男音,很溫和,也很好聽。


    聲音這般好聽的人,長的也未必難看。男子看來二十四五歲,雖然有著一張足以令太多女人嫉妒的秀氣麵容,但他的身上又散發著十足的英氣。


    “這位公子是何方神聖?”唐辰君不喜歡這個忽然出現的第三人,但他的表情倒是平平淡淡。


    秀氣男子道:“在下並不是何處來的大人物,隻不過一個路人,也並非有意打擾兩位花前月下。一時感慨,實屬情難自已。”


    月遙仔細打量了秀氣男子一番,說道:“之前不曾見過公子,是今日才上了聽濤峰吧?”


    秀氣男子道:“在下幾時上的上山,可是要緊事麽?”


    月遙道:“以公子的談吐與相貌,人群之中必然鶴立雞群,恐怕男女老少都會注意到公子的。”


    秀氣男子微微笑道:“姑娘過譽。”


    月遙又道:“我與唐師兄都是初見公子,想來是今日才上的山。可是昨天後半夜時,邱女俠已下令將整個聽濤峰封山,所以公子此來應是有些緣由的。”


    秀氣男子道:“姑娘果然細心,在下正是半個時辰前才上的山,隻不過在驚濤幫的地盤上,也已待了一段時日。至於這位唐少俠方才所問,在下賤名嚴惜玉,想必兩位是不曾聽過了。”


    唐辰君道:“嚴公子過謙,不知師承何派?”


    嚴惜玉又笑道:“在下的賤名,兩位或許未曾聽過,但在下的師承兩位一定如雷貫耳,叫作獨尊門。”


    唐辰君怔了怔,隨即失笑道:“嚴公子真是風趣,隻不過這玩笑豈能亂開。”


    嚴惜玉道:“風趣?玩笑?”


    唐辰君道:“嚴公子若真是獨尊門門徒,又豈敢孤身上聽濤峰?莫不是要仿當年的慕容楚荒獨闖涅音寺麽?”


    “在下確實不敢,也無力效仿前門主。”嚴惜玉悠悠道:“隻不過唐少俠也說錯兩處。”他伸出兩個手指,說道:“第一,在下確實是貨真價實的獨尊門之人;第二,在下也並不是孤身上的聽濤峰。”


    不知何時,嚴惜玉的手上已纏上一圈又一圈的紅線:“你既然出自玄阿劍宗,應該知道繞指柔這門功夫吧?”


    唐辰君當然知道繞指柔,當年的慕容楚荒便是憑著雙手上的紅線怒殺涅音寺十七武僧後揚長而去。


    唐辰君的眼神已生出陣陣寒意,緩緩道:“你是慕容楚荒的徒弟?”


    嚴惜玉悠然道:“前門主是在下的師伯,在下的師父是現任的獨尊門門主。”


    “原來是戲世雄的徒弟。”唐辰君冷笑道:“惡賊,你欲何為?”


    嚴惜玉笑道:“我若是說隻想和你們說說話,你會信麽?”


    “尋死!”唐辰君一聲厲喝,長劍已出鞘,以驚人之勢刺向嚴惜玉。這一劍之威在昨夜可傷葉時蘭,絕不可小視。


    然而,這一劍的龍吟聲隻響了那一瞬。嚴惜玉掌中的紅線如同久伏於從中的毒蛇般忽地竄出,生生卷住了唐辰君的長劍!而紅線的另一端化作一道極其狹長的利刃般飛揚而去,切向唐辰君右胸!


    唐辰君既驚又怒——嚴惜玉可以輕易製住他的劍,可見其內力已足夠深厚,且這手繞指柔的本領已出神入化,足見嚴惜玉不僅內力造化已在同輩中難逢對手,對其中之細微發力亦是拿捏的極為精準!


    唐辰君本以為以自己的劍法在這江湖新流中已可傲視同輩,此次卻在聽濤峰上先後遇到了葉時蘭與嚴惜玉。


    唐辰君右腕正要提勁抽劍,反擊嚴惜玉那斬來的血淚絲,卻忽然發現了一件要命的事——他的內力如冰山融化成了流水,再難運勁!是以這根紅線從唐辰君胸上輕輕劃過,帶起了大片血花!


    嚴惜玉這一手留有餘地,自然是為了獨尊門的計劃才未下殺手。


    “唐師兄!”月遙眼見唐辰君負傷倒地,便要抽出腰間的軟劍,卻也是沒來由的手心一軟,身不由己地跌倒在地上,再提不起力來。


    唐辰君似仍在嚐試運勁,卻隻是額頭不止地冒出冷汗,更沒有沒有一絲力氣令自己站起來。


    月遙微微喘道:“我……我與唐師兄中了毒?”


    嚴惜玉道:“姑娘聰明,你們二人中的毒正是酥筋軟骨散。”


    “惡賊,你好大的膽!”唐辰君咬牙怒道:“此時的聽濤峰集結著英雄好漢,你信不信我此刻高唿一聲……”


    “你們中了酥筋軟骨散,他們便能幸免麽?”嚴惜玉擺手打斷了唐辰君的說話:“此刻他們都被縛在江應橫的靈堂中了。”


    月遙道:“獨尊門……是怎麽做到的?”


    “我隻能說這是一個醞釀已久的計劃。”嚴惜玉撫掌笑道:“這其中的是非也一時半會說不清,姑娘若想知道,在下會在押你們迴獨尊門的路上慢慢道來。”


    月遙正要再發問,一個一身暗紅色衣飾的男子匆匆跑進花園,一見到嚴惜玉就行禮說道:“參見公子!”


    “何事?”嚴惜玉一瞥,令這名獨尊門弟子沒來由地感到背脊發寒,是以他趕緊低頭稟報:“有兩個人沒抓到!”


    嚴惜玉變色道:“哪兩個人?”


    嚴惜玉麵色一變,這弟子又感到唿吸似也困難了幾分。


    “涅音寺的無得和尚與醫仙張青文。”


    嚴惜玉厲聲道:“整座聽濤峰已經封山,他們走不了。速速搜他們出來,今夜的計劃不可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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