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世司廣場上,眾多司衛躬身低頭,不見往日兇煞模樣,誰也不敢在此時說話。


    高台上,左遷渾身刀氣淩然。


    高台下,林墨拱手雲淡風輕。


    “噗嗤......”陸廣陵猛地笑出聲來,眼看眾人都看向自己,連忙捂住嘴:“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人群後站著的秋池柳眉緊皺,瞪了眼陸廣陵,隨即擔憂的看向林墨,一旁的雲影輕拍了拍秋池的手臂,微微搖頭,大人不過是降職罷了,巡察使權力是大。


    可終究要管轄兩府,那平安府的高世鏡和大人又鬧得不愉快,還不如不管平安府,隻是.....


    雲影看向一旁捂著嘴偷笑幸災樂禍的陸廣陵,眼中也頗有不服氣,這陸廣陵都沒出過府城,整日酗酒賭博,也不知為何能坐上統司之位,府內異事都是大人,和青百司等人處理。


    “哼....屍位素餐之輩。”


    雲影忍不住嘀咕一聲。


    “林千司,望你日後勤政,多誅天下妖邪。”左遷雙手環胸,對著林墨居高臨下道,負手而立,一步步走下高台。


    “屬下知曉,謝過大人提點。”林墨不悲不喜,對著左遷拱手,順勢向旁邊一步,讓開位置。


    左遷點點頭,大步的向千司殿走去。


    李暮待左遷離開,拉住林墨的手臂剛要說話,就見林墨手掌微抬止住。


    林墨看向身後眾多百司,司衛,朗聲道:“各司其職,百司為一隊,巡視安夏府。”


    “是!大人!”


    “是!大人!”


    眾人聲音響徹鎮世司,像是替林墨報不平一般,拱手列隊退出廣場。


    一旁的陸廣陵吧唧吧唧嘴,走到林墨身前,雙手叉腰,一副得誌的樣子,戲謔道:“小子,如今該怎麽喚老夫啊!哎呀呀,也不知是誰當了巡察使,便讓老夫行禮,嘿嘿嘿。”


    李暮猛吸一口氣,不忿道:“陸統司,你別太過分!內庫欠下的銀子,你什麽時候還!鎮世司也不能白養著你,就算是曾經柳重柳司主特批,你也不能一直喝酒逍遙吧?真當,鎮世司是你養老的地方麽!”


    “嗨!你個老小子,怎麽連行禮都不會了!”陸廣陵挺著胸膛,眼眶微紅大喊道:“那柳重是欠我的,鎮世司養我是應該的!!”


    “憑什麽養你應該的,你上位統司之後,可從未.....”李暮說了一半,便被林墨拉住。


    林墨看著李暮搖搖頭,知道李暮向著自己,可想到在秘地中得知的那一切,對於上京城那一戰,自己也能推算出來,沐無雙戰死.....


    更像是大虞皇室,和玄仙教聖尊之間,互相鏟除異己的過程。


    大虞皇室借此徹底消弭供奉製度,鎮世司分駐天下十三府再無阻礙,聖尊鏟除異己,數個尊者為求仙大業戰死,餘留下的,都是奉聖尊為主的那些人,玄仙教長老僅剩下三人.....


    而忠於洛氏一脈的尊者,和那些心中對聖尊有抵觸,卻又不得不尊令的人皆死的七七八八。


    而一心護佑黎民,為天下眾生計的沐無雙,隻知道聖教入侵上京城,屠殺萬人,欲要攻破上京城,祭祀萬兆生靈,破開上界,為保護上京城,以防京都被突破。


    當年身為巡察使守著平安府的沐無雙得知邪教入侵,屠殺萬萬人煉鬼取血之後暴怒。


    禦劍追到上京城中。


    就連玄仙教中都有那驚才絕豔,宛若女仙的沐無雙,於上京城正陽門外,一人一劍戰三尊,誓死不退一步。


    劍意淩天,傲骨直視聖尊的記載,可鎮世司內,這段過往,卻被封存,不得泄露一絲。


    或許.....先皇也沒想到,那女子劍仙,竟如此勇決,亦如此剛硬,不退一步,或許柳重也極為惋惜,也試過讓沐無雙退後一步吧.....


    一介凡骨沐無雙,一人獨戰三尊者。


    若是那女子劍仙還活著,說不得大虞鎮世司就會多一位無上天驕,多一位一品玄關。


    而那一戰,與皇室交好的相國寺卻依舊維持著封山之策,聖僧一步未出菩提閣,自此也埋下禍根,讓先皇更是不滿.....


    “嗯?小子!不就是擠兌你兩句了麽,怎麽發起呆了!”


    陸廣陵皺著眉,看著攔住李暮的林墨,低著頭一動不動,更顯疑惑,等林墨抬起頭,那眼裏滿是惋惜的看向自己,陸廣陵摳了摳酒糟鼻子,略顯不自在。


    林墨搖搖頭,上前拱手,比往常更恭敬道:“千司林墨,見過陸統司。”


    “哎,這就對了嘛!哎,你那千司殿還有仙女笑沒?”


    陸廣陵擺擺手,臉上一喜湊到林墨身邊,小聲問著,往常一直跟在這小子身邊的元筱竹,總是備上仙女笑。


    陸廣陵也偷偷潛入過去偏殿,偷喝,臨走前,留下關於李暮的線索,自從那元筱竹....之後,陸廣陵便再也沒有去千司殿偷過仙女笑,他知道,這小子,看著麵冷心狠。


    對那女子,卻是異於別人,還從未聽說過有人住能在林墨在時,住過那後殿側屋的,沒到下雨天,也容不得別人撐傘,撐上幾步,便會讓人放下,而那殿中千金的仙女笑,也是喝一些,少一些。


    “統司大人想喝?”


    林墨歪著頭看向陸廣陵,解釋道:“殿內應該還有幾壇,若是.....”


    “不不不,老夫不是這個意思。”


    陸廣陵從懷中掏出銀票晃了晃,賤兮兮的道:


    “老夫有銀子,嘿嘿嘿,你那若是沒酒,老夫送你幾壇,莫要當那巡察使,不好,多跟老夫學學,逍遙自在,豈不開心快哉?”


    “?大人!府庫空虛,還請將這些銀票用來抵債!”李暮見陸廣陵手中的銀票,眼睛一亮,連忙上前,恭敬行禮,眼睛卻跟著陸廣陵手裏的銀票上下轉動。


    “嘿!我才不給你!小子,走,老夫請你喝仙子笑,慶祝你罷官!嘿嘿嘿!”


    陸廣陵將銀票塞到懷裏捂得死死的,一隻手拉著林墨向著金鳳樓走去。


    “.....大人,屬下不是罷官,是降職,哦對了!”林墨想起什麽,在懷裏摸索片刻,有些抱歉的看向陸廣陵,歉意道:“曾有一位故人,托我給大人送一樣東西。”


    “故人?東西?老夫哪來的故人?”


    “曾是洛水宗的聖女。”


    林墨摸索著,那棽康年給了自己一個香囊,好像是在和玄仙教長老打的時候,毀掉了,輕咳兩聲。


    “洛水宗.....聖女。”陸廣陵沉默下來,神情複雜,抬頭對著天空幽幽一歎,喃喃道:“是她.....”


    “那個....大人。”


    “嗯?東西呢?”


    “被毀了....”


    “什麽!小子,老夫不請你喝酒了!請你挨頓打怎麽樣!”陸廣陵氣急暴躁的拎著林墨的衣領,那酒氣臭氣撲麵而來,林墨向後仰著頭,皺眉道:“大人莫急,她有話讓我帶給你!”


    “什麽話.....”


    “告訴大人之後,還會請屬下喝酒麽?”


    “老夫言而有信。”


    “好!”林墨看向一旁吃瓜的李暮,盯著他眼睛看了又看。


    “哎呀,沒事,你就說,讓他也知道老夫當年有多麽瀟灑,數十年後,還有人惦記著老夫!哈哈哈!”陸廣陵大笑著挺直腰板,一副大大方方說出來的樣子。


    “是!大人!”林墨拱手朗聲道:“下輩子,投個好相貌,定與你相愛一生!!”


    “噗嗤!哈哈哈哈!”李暮猛地笑出來,對上陸廣陵殺人的目光,連忙背過身。


    “.....”


    陸廣陵幽幽一歎,霎時間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低聲道:“她....如今怎麽樣?”


    “不知。”林墨搖了搖頭,直言道:“不過屬下見過她的孫女,算是傾國傾城。”


    “孫女.....”陸廣陵背過身,兩行清淚落下,落寞的擺擺手:“下次請你.....老夫還有事。”


    “大人慢走。”


    林墨拱手,又看向一旁的李暮沉聲道:“謝謝你幫我遮掩這麽久,還擔了罪責,那左遷還在千司殿等我,日後請你喝酒!”


    “嘿,你小子.....”李暮上前抱了抱林墨:“身邊相熟的人越來越少,不當那巡察使也挺好,就待在安夏府,少亂跑,之前,我希望你能留在上京城,有個更好的前途。”


    李暮看著林墨認真道:“如今,我倒是希望你能安安穩穩的待在安夏府。”


    “怎麽?不覺得我乃天資之輩,該去為天下百姓做事?”


    “這天下太大,不缺你,不缺我,我們.....不過是些許風沙罷了。”


    “李暮.....你老了。”


    ......


    千司殿內,左遷將烏金長刀放在桌上,搖頭晃腦沒個正形一般坐在一旁。


    青璃端著茶壺走來,倒上一杯,微福了一禮:“大人用茶。”


    “青璃,青百司,合妖道弟子,修為是二品法相境。”左遷端起茶杯慢條斯理抿了口,搖頭道:“任一府百司太過屈才了些,有沒有興趣去上京城?擔任千司如何?”


    “謝過大人好意,卑職隻是空有一副法相境的修為,若是真打起來,可比不上京都精挑細選的千司,比不過卑職最多被說上一句,女流之輩,可若是丟了大人的臉麵,那才是大事,左家可是大族。”


    青璃福了一禮,走到一側站好。


    “你知道我左家?”


    左遷將茶杯放下,忍不住學著柳老大端起腔調來:“如今各府都缺人,駐京巡察使經相國寺一戰,到現在都空缺著兩位,我鎮世司,看似強橫,實則也傷了不少元氣,本座是真心想提拔你。”


    “呦嗬,提拔?咱們的左大人也改了害羞的毛病,能說出這些話,讓屬下可真是大為感歎。”林墨從殿外走進來,對著青璃擺擺手。


    青璃點頭,走出千司殿,順手將門關好。


    林墨大大咧咧的坐到左遷身旁凳子上,拎著茶壺就倒上一杯,又給左遷續上一杯:“大人,請喝茶。”


    “嘿嘿....林兄,大家都是天驕會,又相識甚久,那些都是擺給外人看的不是?”


    左遷笑兩下以茶代酒和林墨碰上一碰,沉聲道:“這次柳老大是真的生氣了,連易尚都被丟入深淵窟中。”


    “易尚?他怎麽了?”


    “還不是你為他煉製的兩個鬼仆,下次你見到他保準嚇一跳,他如今不過百斤....”左遷搖了搖頭,說完鄭重的看向林墨,沉聲道:“你擅離職守一年多,按照律法,應押入上京城牢獄中。”


    “這次罷免你巡察使,讓你任千司,柳老大已經頂了不少壓力,林墨,你去東洲惹那玄仙教幹嘛?”


    左遷滿是不解的看著林墨。


    “玄仙教如今所剩尊者,應該隻有三四位,對我大虞來說,也是好事,不是麽?”


    林墨端著茶杯,猶豫片刻,還是說道:“左遷.....傳聞,上界成仙之後,可令人死而複生,不知是真是假?”


    “嗯?”


    左遷皺著眉,有些擔憂的看著林墨:“你莫不是被玄仙教影響到了?我鎮世司不僅是斬殺邪祟,護佑百姓,還有便是阻攔玄仙教,打開上界,林墨,千萬不要被影響.....若是你心緒不穩,別怪我依命將你押入上京城。”


    左遷看著林墨執著的樣子,歎息道:“天下間,哪有死而複生的事。”


    “這樣麽.....”


    林墨稍加思索,解釋道:“去東洲是因為我之前捉到一個雲海宗的人,她叫李雨婷,奉宗門令來我大虞查探千年大勢,後又有尊者入我府城,殺府令,我這才入東洲調查,本想上報京都,可時間不等人,也不想讓外人知道。”


    “又是千年大勢麽....”


    左遷在巡察使之前,掌管著京都鎮世司的情報司,對所謂的千年大勢很清楚,微微搖頭,對著林墨說道:“所謂千年大勢,其實便是上界與此間最近的時候。”


    “最近的時候?”


    “也就是破界最容易的時候,如今關外佛主也蠢蠢欲動,東洲那玄仙教更不必多說,我鎮世司能維持住大虞,震懾十三府的宗門,已經有些吃力,玄關者僅有那幾位,天象境便是頂端強者。”


    左遷幽幽一歎:“柳老大最近暴躁的很,也與局勢有關。”


    十三府,其實隻八府徹底掌握在鎮世司手中,其餘幾府,鎮世司與那些府內大宗互相合作,甚至巡察使都見不到那些大宗的掌教,這還是上京城內千司,和各府千司不斷派探子,挑撥離間,又掀起各宗敵視,才慢慢維持下的局麵。


    兵人被柳重,柳司主封存,不準再煉製,用一些少一些,可這些才是鎮世司鎮壓天下的真正底蘊,也是各個宗門害怕忌憚的原因,鎮世司初建,兵人刀鋒直指天下宗門,殺得他們各個膽寒。


    “仙....是真是假?”


    “林墨....不可探究這些。”


    “是~大人~”


    林墨搖搖頭,從左遷這也得不出什麽用的信息,還得放在通玄山劍宗上,稍加刪改的將東洲之行和左遷說了一遍:“我這算是立功了吧?”


    “戴罪立功!不過聖尊若是出關,我大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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