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曼羅部的駐地,陸續亮起燈火,早起的族人撐開臨街的鋪子。


    沙眾各部族之間行商不少,玄仙教掌控下的區域,大部分的宗門小國也都會在早上派商隊前來,運送貨物。


    商隊上都掛著玄仙教的旗幟,貨物上也都貼著符籙,用來驅散怨樹上的樹藤,而每個來玄仙教的商隊都是經過特意選的,每一樣都不同,同樣的,玄仙教煉製的符籙和寶物,也經由他們賣出去。


    而最重要的,當屬沙眾的特產。


    雖說玄仙教也可自給自足,可總有些稀罕物讓他們很是喜歡,而那些天玄城的貴人更是一些精致物。


    天玄城高沙眾一等,而沙眾高外麵附庸一等。


    玄仙教看似散漫,其中等級森嚴,上位者一句話便能讓下位者付出一切。


    林墨和葉鴻影跟在是師媚兒身後四處遊轉著,從來往商隊中買了不少吃食。


    “上好的碧玉簪,岫玉鐲!瞧一瞧看一看啦!”


    “北國王族貢品!都來看看!”


    “哎!胭脂水粉美動人!”


    一眾商隊接連叫賣,不少人將物品放在沙眾臨街的鋪子中,數隊馬車也將一車車貨品運往天玄城,而臨街的商客將身後的貨物一一擺上攤位上。


    林墨瞥了眼黏在一起的兩人,詢問道:“何時去血海?”


    師媚兒迴眸一笑,福了一禮:“公子莫急,血海沉舟,削人筋骨,就算大人是天象境,在血海中也撐不過多久,我們需要一些沉木,奴家已經派人去買,不會耽擱時辰。”


    說到這,師媚兒拿起一旁桌上的糕點遞到林墨嘴邊:“這可是我沙眾才有的,蟲草膏,補氣血還好吃,公子嚐嚐?”


    林墨搖了搖頭。


    葉鴻影倒是興致頗高,張開嘴伸手示意著,直到師媚兒將糕點送入嘴中,才露出笑意。


    走到一旁攤子上買下不少東西,還特意挑了一隻碧玉簪,親手插到師媚兒的頭發上,柔聲道:“我從小對女子飾品不是很懂,瞧著好看,覺得適合你,若是不喜,可摘下來。”


    師媚兒愣愣的看著葉鴻影,怔了一下,才伸手摸向簪子,搖了搖頭:“不會的,媚兒也是第一次收到簪子,很喜歡。”


    “那就好。”


    葉鴻影輕笑著轉身向一旁鋪子走去,像是來了興致,將懷裏的銀子都掏出來,買下不少飾品,可在攤主的解釋拒絕下, 更是付出數倍的銀子,這裏更多的是以物易物。


    師媚兒看著葉鴻影為她專心挑簪子手鐲的樣子,美眸中略顯暗淡,心中隱隱有些作痛,一揪一揪的,這些日子,別的不提,至少這葉鴻影是真心對待自己,可惜了。


    “小姐?小姐,嚐嚐這個!”


    秀禾嘴裏鼓鼓的,將手中的糕點遞過去,看到師媚兒眼眶微紅的樣子,緊皺眉頭:


    “小姐,怎麽了?誰欺負你了!秀禾去吃了他!就算那,那壞人!秀禾也會咬死他!”


    師媚兒搖了搖頭,伸手接過糕點放入嘴中,手放在秀禾小腦袋上揉了揉。:“誰又能欺負得了你家小姐,我的小秀禾應該說揍,不是咬,知道麽?”


    “哦.....秀禾已經吃了不少人,怎麽還是會說錯字,哎,好麻煩呀。”秀禾眯著眼一邊享受著師媚兒的撫摸,一邊嘟囔著,還是小姐的手軟,那糟老頭子的手糙死了,要不是懷裏塞了不少東西,早就撲上去在小姐懷裏要蹭蹭。


    “秀禾,你說....我若真的是世家小姐該多好? ”


    “尊者不好麽?可以吃好多好多的世家小姐!”


    “.....”


    林墨看著發呆的師媚兒和挑選飾品的葉鴻影,腳步輕退,看向一旁對他使眼色的商人,瞥了眼往嘴裏狂吃的秀禾,趁著沒人注意到的時候,轉身向那商人走去。


    天玄城全是外來的商客,自然也少不了落腳住處,不過因為每月能進玄仙教兩次,一次也隻持續兩天,所謂的‘客棧’全是臨時搭建的小帳篷。


    血海削筋化骨,可挨著血海支流旁的岸邊,每隔數天就長出紅色枝條的花海草,服之可增強氣血,和那血海的功效相反,也有人曾說,劇毒之物百步之內必有解藥。


    這花海草與血海相生相克,說不得哪日岸邊長滿花海草,那血海也能為人所用。


    花海草又掌握在沙眾手中,便取物資與其交換,而商隊能來便是要將帶來的貨物,每樣取出十分之二送往天玄城。


    林墨跟著那商客繞到一處大紅帳篷附近的一頂帳篷裏,七八個男子圍坐其中,中間毛毯上坐著一個蒙麵人。


    蒙麵人瞧見林墨走進來,對著眾人擺擺手,數人識趣的拱手行禮接連退出去。


    高有道將麵紗摘下對著林墨躬身行禮:“公子。”


    林墨瞧了眼守衛在帳篷外的七八個護衛,疑惑道:“我還當你會從天玄城派人傳訊,沒想到你會混跡在商隊中。”


    高有道撓頭一笑:“城外的沙眾部族大多都是師媚兒的人,昨夜我受長老召見,待我實力更強的時候,便能繼承師尊的尊者位,而在我出去的時候,瞧見兩位尊者入了長老閣。”


    “長老會離開天玄城麽?”


    “長老閣如今僅剩三位效忠聖尊的長老,其他的要不被流放沉睡之地,要不被聖尊煉成人丹,更多的則死在一場戰鬥中,在他們眼中,什麽事都沒有聖尊重要,可.....”


    高有道話音一頓,疑惑的看向林墨:“教內有流言,說是師媚兒找迴了遺失的破界法,若是破界法的話,長老應該會有一位或兩位離開天玄城,那破界法可是從公子這裏.....”


    林墨沒接話茬,反問道:“長老修為可有圓滿境?”


    “兩位圓滿境,一位天象境。”


    “哎.....”


    林墨揉著眉心有些發愁道:“有時候還真想舍了全部家當入了你們玄仙教,可惜,太受約束,唯聖獨尊,有道,你說我若是打不過,臨陣倒戈,你們長老會同意麽?”


    “啊?”


    高有道一愣,微搖頭:


    “教內多是從小培養大,我們也都是當年從中州逃離來的那群人後代,除了天玄城的人,其餘的...在教內眼中,多是異域之人,也因此教內十二尊者,凋零到如今也僅剩六位,可就算如此從不會招來其他強者,那師媚兒不過是得了聖尊恩寵破例而已。”


    十二尊者位雖說沒滿員過,可也維持著十位之數,而教內法相境更是數量眾多,甚至聖尊當年在位之後,玄仙教還謀劃著奪取大虞重迴中州,為此還策劃了一次襲擊上京城的戰事。


    誰料那一戰中,大虞之強,皇室供奉的強者,更是震驚玄仙教。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那一戰之後,玄仙教留下的尊者多為效忠聖尊的一係,而大虞皇朝,也一舉將鎮世司的格局定下,皇室供奉製徹底沒落,成為曆史。


    教內曾有流言...上京城一戰,實則為變革,而那流言不過兩日,便在教內消失不見。


    林墨聽後,皺眉道:“玄仙教不該是有教無類麽?”


    “人族正統,自不會護佑外域。”


    “那旁邊的酒我能帶走麽?”林墨指了指一旁酒壇。


    “大人自然隨意。”


    林墨隨手拽開封泥,拎著酒走向帳篷外,轉頭道:“哦對了,我讓你查的事怎麽樣了?渡生尊者那一脈的具體消息呢?還有,既然你們尊者一脈收徒都隻從天玄城的選,那赤合道人一點消息都沒有麽?”


    高有道搖了搖頭,拱手道:“我專門去查過,據記載渡生一脈那麽多人能從教內離開,應該與血海有關,至於那赤合道人,聽聞當年教內嫡係一脈,曾出過一位異體,引來天地異象....而赤合在那人追隨者中提過那麽一兩句。”


    高有道略微想了下:“如今嫡係一脈也不過四五人,皆是三品境,都住在聖宮中,嫡係一脈自從那異體被渡生尊者帶走後,漸漸沒落,資質也越發的差....”


    “那人...是女子?”


    “嗯?公子怎知....確為女子。”


    “嫡係一脈麽,那她叫什麽?”


    “洛晚凝。”


    “桑榆非晚,膚如凝脂....”林墨仰著頭喝下一大口,看向高有道:“你來此可有人知曉?”


    “公子放心,從天玄城出來也都是混跡在商隊中。”


    “那門外這些人?”


    “都是我的師兄弟。”


    “好.....”林墨歪著頭拎著酒壺走向高有道:“你還有話要說麽?”


    “公子?!”


    -------


    “媚兒,這個簪子也不錯,我還未想過女子之物竟做的如此精致。”葉鴻影拿著簪子在師媚兒發髻上比劃著,又從一側攤子上取來另一隻。


    “好好好,奴家怎不知葉郎還有這癖好?對了,那淮陰部有一種女子霓裳,輕紗薄衣,就連下擺都是褻衣的樣式,隻是更緊致些,穿在腿上甚是好看,不如.....奴家一會兒換上?”


    師媚兒嘴角含笑,看著眼前興奮的葉鴻影,心裏確幽幽一歎,那霓裳可是連聖尊都極為喜愛,給你看一次,也算是抵過一些情分,至於欠下的那些....魂歸仙鄉,再來還你。


    “還有那種霓裳?本以為東洲之地與大虞相差不多,如今想來,還是東洲的好玩。”葉鴻影說話間,又走到另一個攤位上,和攤主交談起來。


    一個曼羅部的族人走到嘴裏鼓鼓的秀禾身旁,彎下腰低聲幾句。


    秀禾睜大眼睛,將嘴中的咽下,走到師媚兒身旁,輕扯著衣角,低聲道:“西市那邊有一個商隊被全殺了,貨物也都沒了,小姐,我曼羅部的人已經將那邊封鎖.....”


    “又是哪個部族貪了心?”


    師媚兒柳眉微皺,略顯生氣,安穩了才多久,如今怎的又鬧起來,前些年每月商隊隻來一次,還屢屢發生部眾搶殺事件,就算教內奇珍異品多,那些商客也不敢來。


    天玄城給他們的氣,他們都給到商隊信徒上。


    接連滅了數個部族,才將這些人鎮住,如今怎麽還敢犯。


    秀禾搖了搖頭,咬了下嘴唇輕聲道:“小姐,這些年都是靈婆婆掌管,商隊又從每月一次,增加為三次,那些部眾也嚐到甜頭,應該不會犯這樣的事,而且,那些部眾都有我們曼羅部的人看著....”


    秀禾環視了下四周人群,上前兩步低聲道:“那壞人不見了!”


    “林墨?!”師媚兒猛地一怔,這才迴過神,那林墨好像半天都沒見到人了。


    “怎麽了?不過是貪了些酒,能讓你這般想我?不怕你家葉郎爭風吃醋麽?”林墨拎著酒壺,搖搖晃晃的來到師媚兒身前,歪著頭輕笑著:“別說,這些酒喝的不錯。”


    “你.....”師媚兒眼眸微眯,湊到林墨耳邊小聲道:“你可知我們的交易不能被發現?林大人呦,若是不乖,奴家可保不了你!!”


    林墨唿出一口酒氣,眼神微眯:“那倒是本座錯了,是該小心些,免得被人發現,若是引來天玄城的大能,那可就麻煩了,對了,這酒當真好喝,能送本座幾壇麽?”


    “大人說笑了,百壇千壇又如何?不如....”師媚兒撩了下青絲柔聲道:“往後大人在安夏府的酒都有奴家送了吧?”


    “路途遙遠你舍得?”


    “奴家舍得。”


    葉鴻影從一旁走來,看著打情罵俏的兩人不悅道:“我可舍不得,來媚兒試試這個。”


    “好,葉郎幫我插上。”


    師媚兒轉過身背對兩人,葉鴻影手持簪子和林墨對視一眼互相點點頭,臉上掛著笑意將簪子插上去,略皺眉道:“怎麽都配不上媚兒的氣質,哎....”


    “葉郎.....”師媚兒含情脈脈的看了眼葉鴻影,張開手抱住葉鴻影:“謝謝葉郎。”


    “小姐!!”秀禾在一旁喊道。


    “嗯?”師媚兒轉過身,不知何時靈婆婆也走了過來,正笑吟吟的看著她,師媚兒臉上一紅嬌羞道:“靈婆婆.....”


    “沉木船已經準備好了。”靈婆婆上前拉著師媚兒的手:“都已經準備好了,血海洶湧,小心些....”


    師媚兒反手握住靈婆婆的手,點點頭:“放心好了。”


    師媚兒轉過身對著林墨和葉鴻影盈盈一拜:“沉舟已備好,請葉郎和公子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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