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桃林中。


    雷無桀以桃木枝當劍,練習著試問天下那一劍,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卻不怎麽興奮,垂頭喪氣的,跟爽打的茄子一般。


    明明他的年紀比華錦大上不少,卻因為入門入得晚,反而成了她的師弟,任由她在自己的頭上蹦躂,這種苦悶的感覺比欠蕭瑟銀子都還難受。


    而華錦則完全不同。


    她拜入了李當歸門下已有好幾年,卻都是一個人在劍心塚呆著,現在來了雪月城,難得有了一個小師弟,那還不盡情耍著威風,。


    她的手上也拿著一根桃木枝,不過卻並非是當做劍用,而是用來當教棍,但凡雷無桀練劍練得哪裏不對,她就直接抽上去。


    桃木枝雖然沒有教棍那般堅韌,但是在真氣的催動下,也是相當厲害。


    將雷無桀抽的呱呱亂叫。


    “我這劍明明沒有用錯,你幹嘛又抽我?”


    “劍氣差了半分,定然是你行運真氣的時候偷懶,沒有走神闕穴,而是通的天樞穴。雖然初學之際會快上半分,但是揮出的劍氣卻會差得越來越多。”


    “兩個穴位挨那麽近,就差一點點,有什麽關係?”


    “哼,還敢頂嘴!練功之時總差不多,關鍵時候就總差一點。”


    “別抽那裏啊,痛啊,啊~~~~”


    ......


    蒼山別院中。


    李當歸坐在玉蘭樹上,遠遠望著練劍的二人,輕輕搖了搖頭。


    “這小家夥,和咱們當時相比可差太遠了。”


    “誰能跟你相比啊?”李寒衣忽然收起長劍,淡淡瞥了李當歸一眼,嘲弄道,“走到哪裏,哪裏就會出大事,這災禍般的運氣,擋都沒法擋。”


    李當歸皺起眉頭一細想。


    還真是。


    從鑄劍大賽開始,他就遇到了各種玄異的事,心塚裏仙人書的傳承,天啟城天下第一閣誅仙陣破損,還有雪月城試劍天下。


    普通人遇到任何一件都是十死無生,但他卻硬生生闖過來。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也正是因為經曆了這麽多,他才如此年輕就到了現在這般絕世的境界。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皆有來因。


    “不過小華錦還真夠嚴厲的。”李寒衣垂眸一笑,“真像當初你教她習劍的時候,她全然照搬到了雷無桀身上。”


    “我對待弟子都是很溫柔的,才沒那麽兇呢!”李當歸迴想了一下,又補充道,“而且小華錦天賦這麽高,我一招劍術絕對不可能講解第二遍。”


    “是~~~你不兇,華錦都是自己學著外公拿桃木枝抽人的!”李寒衣嗔笑著瞪了李當歸一眼。


    而此刻,別院的大門忽然打開,有一人邁著大步走了進來。


    一襲黑袍,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手中拿著一柄金色的長槍,正是雪月城三城主司空長風。


    他慢悠悠走進了庭院,卻沒有立即開口,隻是徑直來到雲蘭樹下,倒了一杯茶,優哉遊哉地喝了一口。


    “這不是雪月城大名鼎鼎的百草閣的主人嗎?不去賺你的錢,今日來我這蒼山幹什麽?”李寒衣緩緩轉過身。


    “少調侃我了。”司空長風理了理衣袖,淡然一笑,“我還以為你會將那柄玄雲劍給他呢,卻沒想到給的是聽雨。”


    “玄雲劍嗎?”李寒衣嘴角噙著一抹絕美的微笑,她已經許久沒聽過這柄劍的名字了,現在忽然聽到,心口不自覺地猛然一跳。


    海外瀛洲寧,天上白玉京,四方皆來使,玄劍蘊白衣。


    這柄劍對於她的意義,絲毫不下於那柄水雲天,所以她絕不會輕易的將此劍送出去。


    而且......她將聽雨劍給雷無桀,還有著另一番的含義。


    “我想我應該明白你的意思了!”司空長風微微一笑。


    聽雨劍代表的不僅是雪月城,也不僅是雪月劍仙,還代表著另一個勢力,劍心塚!


    李寒衣之所以這樣做,恐怕也是想著讓雷無桀繼承劍心塚的那一柄劍!


    “不過拔劍之事你別想那麽多,”司空長風繼續道,“他才習劍不久,哪裏懂得什麽因何拔劍,這種事還是隻能有所經曆,方才能明悟劍心。”


    “你不是也收了一位弟子麽?”李當歸忽然從樹上跳下來,坐在司空長風對麵,“你那位弟子怎麽樣了?”


    “到底是那隻白虎的弟子,那身輕功就跟踏雲乘風一般,我看再練上個幾年,比之江湖第一大盜羅生墨也不差了。算賬的能力也算不錯,才到雪月城不久,就算清了雪月城所有的壞賬。”司空長風臉上的笑意轉瞬即逝,“隻不過......”


    李當歸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隻不過隱脈受損,這輩子都無法再修行了!”


    “你怎麽知道?”司空長風有些詫異。


    “你別忘了,護送黃金棺材的時候,我可是和他待過一段時間,而且你那藥王穀的師妹,也見過蕭瑟,一眼就看出了哪裏出了問題。”李當歸緩緩說道。


    司空長風輕輕就茶杯放在桌上,沉聲道:“那華錦可有醫治的方法?”


    李當歸笑了:“你們倆是同一個師父,你會不知道要如何醫治?華錦倒是說過有醫治的辦法,但是她卻無能力!”


    “海外仙人,補魂之術。”司空長風歎了一口氣,“十二年前,水清便是被莫衣先生給醫治好的,沒想到十二年後還要麻煩他一次。”


    他和華錦都是藥王辛百草的弟子。


    所以對於這隱脈受損的病,他很明白僅憑師門無法醫治,所以隻能依靠那遠在蓬萊仙山的世外高人。


    幸運的是,他曾經見過那位仙人,所以知道之補魂之術真實存在,所以這最後還能有得一線生機。


    “十二年後?”李當歸輕輕搖了搖頭,“其實早就有人去麻煩莫衣先生了,而且這人你還認識。”


    已經有人去蓬萊仙山了!


    而且這人我還認識!


    司空長風眉頭緊鎖,沉思道:“難道是大師兄?”


    李當歸笑著搖了搖頭,卻不語。


    “那還有誰知道那個地方?”司空長風又思索了一番,試探著眨了眨眼睛,“難道是那幾位公子?”


    天底下能稱作公子的有許多。


    但能稱那幾位公子的,卻寥寥無幾,兩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自然是在太安帝年間,風華絕代,名震天下的那八位。


    北離八公子。


    他們與酒仙百裏東君相交甚好,所以自然知道這蓬萊仙人之地。


    不過李當歸仍舊笑著搖了搖頭。


    “是姬若風!”李寒衣不喜歡這樣賣關子,便徑直走了過來,拂了拂衣擺,坐在李當歸身旁,鄭重看著司空長風。


    “那隻白虎?”司空長風眼神中透露著不解。


    “蕭瑟於青州返迴天啟之際,路遇截殺,姬若風為救蕭瑟,被打了十六掌,全身筋脈寸斷,所以便出海尋仙療傷去了!”李當歸淡淡道,“有這般實力的,想必你思索一番也能猜出,正是宮中守護皇陵的前代大監,濁清。蕭瑟也是被他的棉沙掌所傷。”


    ......


    ......


    太安帝時期。


    濁清大監長伴太安帝身旁。


    一身修為深不可測,號稱半步神遊之下,六掌之內可殺。


    說是六掌,但因其性格沉穩謹慎,話從不說滿,所以往往隻是一掌便能結束。


    但後來。


    太安帝崩逝,濁清便領著前任的的天啟四大監,守護皇陵去了。


    江湖朝堂中,再沒有他們的傳說。


    不過即便如此,沒有人敢小覷這位前朝高手的實力。


    甚至天啟城中有過斷言。


    若濁清公公未曾去守護皇陵,即便葉鼎之有滔天的實力,也無法踏入天啟一步。


    “沒想到竟然是那一位。”司空長風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也難怪姬若風無法擋住,江湖中比得上濁清大監的,的確很少。”


    姬若風身為百曉堂堂主,一身修為離半步神遊隻有一線之隔,比之江湖中的劍仙境高手都絲毫不差。


    但是和真正的老牌半步神遊相比,還是略遜一籌。


    “所以那一戰中,蕭瑟的隱脈便被濁清故意毀去了!”李當歸輕聲道。


    “海外仙人......”司空長風皺著眉頭不斷敲打著木桌,發出咚咚咚的聲音,然而忽然抬頭,問道,“你能聯係到莫衣先生嗎?”


    “你確定要我聯係?”李當歸臉上露出一絲怪笑。


    “唉......也是我忘了那一戰!”司空長風歎息著搖了搖頭。


    十二年前,李當歸與莫衣可是打了個天翻地覆,若是真由他去聯係,這蕭瑟的身體......可就真的沒救了。


    雖然莫衣先生的品行值得信任。


    畢竟他當初神遊至雪月城,除了與李當歸打了一場之外,還順便救好了水清。


    但是這種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但凡還有一絲機會,他都不會去冒這個險。


    最終要的是,他的確想到了一個機會。


    “謝宣呢?這段時間你有見過他嗎?”司空長風問道。


    “謝宣嗎?若是他的,可能還真有一線之機!”李當歸若有所思道,“這些年裏,我與他倒是見過幾麵,前些日子他還在天啟城當教書先生,專門揍那些皇子皇孫們,說不定那蕭瑟都被他揍過,後來結束了稷下學堂的祭酒先生之後,他便雲遊天下去了,現在嘛......說不定他直接迴山前書院去了。”


    “什麽前些日子?明明就是十多年前。”李寒衣認真道。


    李當歸捂著額頭:“四方極境的時間流速太大了,明明感覺還在前些時日,卻沒想到已經過了那麽久!”


    “時間不饒人啊,我感覺我都快年過半百了,看你們的模樣卻好像還是少年模樣!”司空長風無奈搖了搖頭。


    “放心吧,那四方極境,以後肯定也會找上你這個槍仙的。”李當歸擺了擺手。


    司空長風自嘲一笑:“希望那個時候,我還拿得動槍。”


    李當歸拿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又道:“那你何時將那謝宣叫來?正好那小子還拔不出劍來,讓那卿相公子給他好好洗一洗腦。”


    “雪月城每年都有一個白花會,便在那個時候,我邀他前來賞花。不過到時候也希望你們二人賞臉一來,不然我可勸不住謝宣出手相助。”司空長風拂著衣袖道。


    “師弟!!”李寒衣冷哼了一聲,一字一頓道,“原來你上蒼山是的打這個注意啊。”


    “嘿嘿......”司空長風撓著頭訕訕一笑,“這個......也是聽聞你們許久沒見老朋友了,才打著你們的名號,圓一個場子罷了。”


    “那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你啊?”李寒衣眯起眼睛,聲音極冷,好像下一刻,這天地就要凍結了一般。


    饒是淡定如司空長風此時不禁麵色蒼白,趕緊揮著手道:“不用,不用,這百花會能得你們二位前來,也是我們的福分。”


    “行吧,還有什麽事嗎?”李當歸輕輕瞥了司空長風一眼。


    “嘿嘿,還真有一件事。”司空長風忽然臉色漲得通紅,激動地搓了搓手,“我剛到雪月城的時候,登天閣就屹立在了這裏,後來我做城主之時,更是花費了大價錢將它來來迴迴修補了好幾次,從某種程度來說,這雪月城的登天閣就是與劍心塚藏著仙宮之劍的湖心亭相比,也絲毫不遜色”


    “停停停......有話你就直說。”李當歸微微皺眉。


    “那我就獅子大,哦不,那我就不客氣了。”司空長風放下茶杯,嬉皮笑臉地湊了過來,“前些時日你那徒弟挑戰登天閣,與雷雲鶴一戰,將登天閣打得稀爛。我可是好了好大的功夫,才將登天閣重新修補迴原樣。”


    說著,司空長風又癡漢一般搓了搓手指,滿臉笑盈盈地望著李當歸。


    “所以說,你要找我賠錢?”李當歸忽然笑了。


    好呀,你個司空長風,小爺我這十二年裏沒有找你,你現在反倒是找上我來了是吧?


    在百草閣打工打了十二年還嫌不夠是吧!


    “這個......在劍心塚的時候,師父與你一戰,將劍心塚打了稀爛,你不也讓我賠了錢嘛,現在自然,嘿嘿!”司空長風滿臉興奮,一副你懂得的樣子。


    “這樣啊......那的確是要賠些錢。”李當歸挑了挑眉,“多少銀子?”


    “我算了一下,二十年的黃花梨木窗四扇一共八千兩銀子,收藏近百年的書簡三百零二幅,共計三十萬零兩千兩銀子,再加上百年鐵木的書架三幅......,最後大梁上的那些劍痕我就不給你算了,一共七十三萬五千二百一十六兩銀子,摸個零頭,總計七十三萬五千二百一十兩銀子。”司空長風笑嘻嘻地拿出了一個紙條,上麵將一筆一劃記錄著所有的金額。


    “七十多萬兩,也不算太多。”李當歸咂了咂嘴,笑道,“不過既然要算,咱們就得算個幹淨。你欠我的那些銀子,現在還了多少了?”


    司空長風咽了咽口水,忽然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這個......我每年都還了一些的。”


    “一些是多少?”


    “大概幾十萬兩吧!”


    “幾十萬兩?我利息得低至千一,才能讓你每年都還完利息。可是咱們當初約定的,可是百十的利息啊,那現在算來豈不是翻了一倍有餘了?也就是說大概是,大概是......”


    “三億四千八百萬兩。”李寒衣不動聲色的說道。


    三億四千八百,萬!


    一聽到這個駭人聽聞的數字,司空長風感覺自己都快要暈過去了。


    天哪,地啊!


    我這些年當城主,做郎中,起早貪黑,沒日沒夜的斂財,結果欠的銀子非但沒有減少,反而還變多了。


    億萬家財啊,負可敵國啊!


    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


    雪月城這十二年的曆史裏,左看右看不外乎都隻有兩個字。


    吃人!


    “嘖嘖嘖......這樣我也給你摸個零頭,還個三億兩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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