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婷站起來，走到她身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說道：“林菲，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林菲一驚，臉色微紅，嗔道：“你瞎說什麽呢。”
“沒瞎說啊！”李婷婷一本正經道，“你真的很優秀。不光人漂亮，做事也很認真努力，我很佩服你。”
“謝謝誇獎。”林菲抿唇偷笑。
“對了。”李婷婷突然想起一事，又道，“你知道嗎？昨晚咱們部門的副組長，侯小平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分手？”林菲挑眉，“為什麽？”
“這我哪兒知道，不過據我所知，他們是分了。”李婷婷聳聳肩，“而且侯小平這個人特別奇怪，他以前跟那個女孩交往得很好，但是後來又找了另一個女朋友，還是個挺漂亮的女孩子。聽說那個女孩子跟侯小平是青梅竹馬，從小就認識了。兩人感情非常好，一直談婚論嫁的，後來那女孩子被父母逼著結了婚，侯小平就一直鬱鬱寡歡，後來不知怎麽突然就出車禍了。”
“車禍？”林菲皺起眉頭，“這麽巧合？”
“是啊。”李婷婷歎道，“我覺得侯小平肯定是受刺激了。”
林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
李婷婷擺擺手，“不用謝，我隻是隨口提了一下罷了。”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哦，對了，侯小平的女朋友叫沈曉雯，是個挺厲害的女人。”
林菲一怔，“沈曉雯？”
“嗯，是不是有印象？”李婷婷看著她，“你見過嗎？”
林菲搖了搖頭，“我記憶裏沒有這號人物。”
“哦，是嗎？”李婷婷恍然，“我也覺得奇怪，按理說她是侯小平的前女友，我應該知道啊。”
林菲笑笑，“算了，別多想了，他們兩個怎樣關我什麽事。”
李婷婷深吸一口氣，點點頭，“也是，我操什麽心呢。”
兩人相視一笑。
下班後，林菲先去超商買了些東西，然後去了趟菜場，買了些食材，打算今天晚上親自下廚做飯犒勞辛苦的同事們。
買完菜後，時間尚早，她決定再去逛逛街。
林菲一路慢悠悠地逛著，一會兒逛賣家居品的專櫃，一會兒又跑去美容院看看，逛累了就在店鋪外麵的椅子上坐著歇息一會兒。等太陽偏西的時候，才晃蕩著迴了辦事處。
林菲迴來的時候，辦事處的同事們都差不多忙完了，各自收拾東西準備下班。林菲走到辦事處，看見李婷婷還坐在座位上玩手機，便問道：“怎麽還不下班？”
李婷婷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鍾，說道：“馬上。”
林菲笑笑，走到自己的辦桌旁，拿了包和鑰匙準備離開。
“哎，林菲！”李婷婷叫住她，指了指辦事處的角落，“你去那兒幫我把桌子拖一下唄。”
林菲順著她的手勢望去，果然看到辦事處靠窗戶的那張桌子上堆滿了東西。
林菲無奈地走過去，蹲下身子開始清理。
李婷婷坐在電腦桌前，抬頭看向林菲，笑嘻嘻地說：“林菲，你看，侯小平那傻小子竟然跟我表白了，哈哈哈……”
林菲一愣，手底下動作一滯，險些把盤子碰掉在地上，慌忙穩住，扭頭看了她一眼，卻見她嘴裏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哎，林菲，我跟你說，那傻小子可笨死了，當初追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單親媽媽，沒錢沒勢的……”
“劉總監，聽說了嗎，區裏要空降一個總經理。怎麽你沒升職呢？”
“唉，別提了，我哪兒夠格啊，我也想升職，可咱不敢去競選那位置呀。你還不知道吧？這次空降的人叫殷寧寧，剛從江州迴來不久。聽說背景很硬。”
“哇塞，真羨慕她，又年輕漂亮又厲害！”
“何止啊，據說她還跟咱們副總裁有點關係。我看八成能接替咱們李主任的位子。”
“哎喲，我就納悶了，這麽優秀的人才，為什麽偏偏被派到咱們部門？”
“你傻呀，你沒聽見嗎？這個殷寧寧和咱們總經理關係密切，這種關係能用錢解決嗎？當然是用權啦。”
“這樣看來，這個女孩子挺厲害的。我聽人說殷寧寧以前隻做助理，後來因緣際會才坐上了總經理的位子，難怪她能當上副總裁的秘書。”
“對呀，所以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殷寧寧這種人，咱惹不起，隻能巴結。”
“劉總監，我們該怎麽巴結呀？”
“笨蛋，這還不簡單嗎？討好她唄，她喜歡什麽？禮物，送禮物。你看人家這身段，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這麽漂亮的女人，肯定愛美。”
“嗯嗯，明天我就買條裙子去試試，如果不合適再改改。”
李婷婷把侯小平叫出辦工室：“你先等等，我問你幾句話。”
“李主任，您請吩咐。”
“昨天晚上你都跟殷總談論些什麽東西？”
“說實話！”
“我就是隨便聊聊。”
“胡扯！殷總那麽忙，能抽時間聽你瞎扯？你肯定給她透露了什麽信息！”
“沒有啊”
“侯小平！你別以為我查不到你在想什麽？你肯定給殷總泄露了不少機密！你現在最好趕快交代清楚，否則你自己承擔後果！”
“我就是告訴了她一個小道消息。”
“什麽小道消息？”
“其實是關於殷總父親的。”
“你！你居然連殷總父親的名字都打探到了？”
“呃李主任，我也不瞞著你，我之所以會知道這個名字，全靠殷總指點。”
“哦？是嗎？那你倒是說說，殷總的父親是個什麽人物？”
“他原來是咱們集團的董事長，後來犯錯誤被革職了。但是，他仍然留有影響力。”
“什麽影響力？”
“這我哪裏能知道呀，我也是猜測。”
“你猜測什麽？”
“這個應該和咱們集團的股票有關。”
“你繼續說下去。”
“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精明的商業投機者，手上握有大量的資源，而且還是我們這個行業內的佼佼者。他肯定早就盯上了咱們這塊肥肉。”
“他為什麽會盯上咱們？”
“這個嘛，我也不清楚，或許是因為殷總太漂亮，他覬覦美色。”
“放屁！”
“我說的是事實。”
“你再說一遍試試？”
“我說的是事實。”
“侯小平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我看你是活膩歪了！”李婷婷舉起拳頭，惡狠狠地威脅著。
“李主任，你別激動，別激動。”侯小平嚇壞了，雙腿抖個不停。
“哼！你給我記住了，下次再亂說話，仔細你的狗嘴！”
“好，好。我保證不亂說了。”
“滾吧！別讓我再看見你。”
侯小平低著頭離開了辦工作。
走出電梯口時，遇見了殷寧寧。
“殷總好。”侯小平微笑著向她打招唿。
“你好。”她冷淡的迴應。
“殷總今天怎麽有興趣來我們這兒轉轉？”
“我是來視察工作的。”
“哦，那你先忙，我先走了。”侯小平說完轉身往樓下走。
殷寧寧忽然喊住他：“等等！”
侯小平愣了一下：“殷總，還有什麽吩咐嗎？”
“剛才我好像聽見李主任罵你了？”
“她確實罵我了，不過也不算罵。我隻是把我認識殷總父親的事情說了出來。”
“嗯，你做的很好。”
“謝謝殷總誇獎。”
“以後你可以直接聯係我。”
“謝謝殷總，我會的。”
“你是不是在想，我和殷總的關係非同尋常呢？”
侯小平臉一紅：“殷總，我不敢多想。”
“我和她的關係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麽複雜。她雖然很優秀，但我對她沒意思。我對她隻是欣賞而已。至於為什麽要幫她，僅僅是因為我欣賞她。這種欣賞，僅此而已。”
“謝謝殷總。我真的很羨慕殷總，能夠擁有這麽多朋友。”
“我也羨慕你，你也能找到屬於你的朋友。”
“嗬嗬，謝謝殷總鼓勵。我會努力的。”
侯小平走出辦工作，迎麵碰到殷寧寧，兩人相視一眼，又默契的避開對方的視線。
殷寧寧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侯小平突然喊住她：“殷總。”
“嗯？”殷寧寧迴頭。
“你是不是在懷疑什麽？”
“什麽？”殷寧寧茫然地望著他。
“你是不是在懷疑我？”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殷總，我沒有背叛你的意思，隻是單純的感慨而已。”
“我也是單純的感慨。”
“好，希望如此。”侯小平歎了口氣。
殷寧寧快步離開了他的視線。
殷寧寧迴到自己辦室的時候，李婷婷已經坐在桌前等她了。
“迴來啦？吃飯沒？”
“吃過了。”殷寧寧坐在沙發上。
“我給你泡杯咖啡？”
“謝謝，不用了。我累了，休息一會兒。”
“好。那我也睡會兒。”
李婷婷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
殷寧寧則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翻閱著一本雜誌，時不時喝一口水，偶爾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鍾。
她知道自己現在是在賭博。她也在賭殷東華不會死。
因為殷東華一旦死亡，就等於將所有的罪名都推給了她，她必須為這些罪責承擔責任。她甚至不需要為自己辯解一句，因為她根本沒有理由。
她隻能祈禱殷東華還活著，隻能期盼殷東華能活下去。
當她看見窗台上的盆栽葉片變綠，枝丫慢慢舒展，花朵漸漸綻放時，她知道自己贏了。殷東華還活著。她知道殷東華不會輕易放棄自己。她知道殷東華不是個甘心失敗的人，哪怕他輸掉了整條命。
她知道自己贏了。
她長長鬆了一口氣。她終於不用擔驚受怕了。
李婷婷醒了之後，看見殷寧寧正趴在桌子上睡覺，便悄聲無息地退了出去。她不敢吵醒她，她不忍心叫醒她，她怕自己叫醒她之後，她立刻又恢複了鬥誌。
李婷婷來到侯小平的辦工作門口，敲響了房門。
“進來。”
“小侯啊。”
“李主任。您找我什麽事？”
“昨晚，我和李主任聊了聊，我覺得你這孩子不錯。挺踏實的，比較適合我們科室。”
“謝謝您的肯定，我一定會更加努力工作的！”侯小平喜形於色。
“不用太急。你的工作表現一直都很棒。”
“謝謝您誇獎。我以後會繼續加油的！”侯小平笑得眉飛色舞。
“你跟我來。”李婷婷帶他去了自己的辦工作。
“這間辦工作平時就是我自己住，你今天搬進來吧。”
“哎……謝謝您，李主任。”
“別叫我李主任，叫我李姨或者嬸子就行。咱倆差不多歲數，就隨意點。”
“那……那我叫您李姨。”侯小平拘謹地站在李婷婷麵前。
“嗯。來，我帶你參觀參觀，順便告訴你該添置什麽電器。”
“謝謝李姨。”
侯小平跟在李婷婷屁股後頭，一路參觀。
“這裏有飲水機，還有熱水壺。你看這個熱水瓶，是按照一二三四五號設計的。這裏還有一個微型暖風扇。你把它插上電源，可以轉動起來，然後把暖風調小一點，就能吹冷水。”
“李姨，您家裝的暖氣？”
“不是。我買的。”
“哦，原來這樣。李姨您可真厲害，什麽都會。”
“哈哈，這算什麽？我以前在農村生活過幾年呢。那時候冬天可冷了，夏天又熱。家家戶戶都要燒煤爐子，要麽就弄個小火塘子烤火。”
“哦。難怪。”
“我們那時候，夏天最好不要洗澡，要麽就把衣服脫了，放在灶上烤幹了再穿上。要麽就把濕透的衣服擰幹了。像你們城裏人一樣洗完了澡才換衣服的，我從來沒聽說過。”
“我們那時候沒有浴缸，都是用涼席鋪成簡單的地板，夏天就睡地板。”
“唉，想象不出來。我在那邊的山溝溝裏，一個夏天要蒸好幾次被窩，熱得全身都起痱子。但是我媽每年都堅持要我在冬天曬太陽。我那時候特別討厭冬天。”
“我爸爸每年也都要我冬天洗澡，洗完澡才能睡覺，他說那樣對皮膚好。”
“哈哈，真羨慕你爸爸媽媽。”
“是呀，他們對我非常好，從來舍不得打我，也舍不得罵我。我記得我剛滿周歲的時候，有天半夜尿床了，我爸爸說：‘這個臭小子，連尿褲子都要我來幫他收拾，真夠笨的。’我爸爸拿著我的尿布和褲子走出屋子，把它晾到院子裏的木樁上。那天早晨，我醒來就聞到了一股酸臭味。我嚇哭了，我問我媽，為什麽會臭？我媽說：‘尿床啦！’我當時就愣住了，我爸爸就說：‘傻小子，你還尿褲子哩！’”
李婷婷和侯小平一邊說話，一邊往樓下走，兩個人說得熱鬧極了。
突然間，“砰！”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仿佛炸彈爆炸了一般。
李婷婷和侯小平都嚇得渾身一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這……這是怎麽了？”李婷婷慌張地左右尋找，“出事了嗎？”
“我……我不知道……我……”侯小平哆哆嗦嗦地說。
就在這時，他們忽然看見遠處一個黑影騰空而起，朝他們這幢樓砸了下來。
“啊”李婷婷尖叫一聲，捂住嘴巴，瞪圓眼睛，死死盯著窗外。
她隻覺得自己快喘不上氣來了。
“轟隆隆”一陣巨響，那個黑乎乎的東西落在地板上。
“哐啷啷”
玻璃碎裂，玻璃渣飛濺出來，濺射在牆壁和地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李婷婷的手背頓時流下一串血珠。
“啊”侯小平再度驚恐地尖叫起來。
“侯小平，你怎麽樣？”李婷婷緊張地拉住侯小平的胳膊。
侯小平嚇得腿軟，整個人倒伏在李婷婷的懷裏。
“侯小平？侯小平？”李婷婷輕拍侯小平的後背。侯小平卻毫無反應。
“侯小平？侯小平！”李婷婷大喊著，伸手探向侯小平鼻息，“還好……還好……”她鬆了口氣，扶著侯小平靠在牆角坐下。
“李阿姨……這究竟是怎麽了？”侯小平依舊驚恐地顫抖。
“別怕，侯小平，你先坐下休息休息，這些天你肯定累壞了。”
“李阿姨，您認識這棟樓的老板嗎？”
“認識。”
“他現在人在哪兒？”侯小平問。
“我不清楚。我也很久沒見過他了。我今天才搬過來，所以……”
“李阿姨，您知道，我跟他是高中同班同桌，還是室友。”
“哦……”李婷婷沉默片刻。“我確實沒注意過。”
“我們倆關係很好，我還曾給他補習功課呢。”
“那你知不知道，他有沒有結婚？”
“這個……我也不清楚。”
“李阿姨，我去找他吧。我擔心他……”侯小平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李婷婷趕忙安慰他，“侯小平，你別急。你先坐下，我聯係一下他，讓他立刻來咱們家，好嗎？”
“嗯。”侯小平點點頭，乖乖地坐下。
李婷婷撥通了陳嘉的電話號碼，“喂？嘉嘉，你在哪兒？”
“我剛到辦事處，準備報到呢。”
“你現在有空嗎？”
“有空，你在哪兒，我來接你。”
“我在家，你來我家吧。”
掛斷電話之後，李婷婷看了一眼表，已經九點多了。
她站起身，對侯小平說：“侯小平，我得迴家做飯了，你吃過晚飯了嗎？”
“我……我吃過了。”侯小平低下頭，雙手絞在一起，“李阿姨，我可以等你們一塊兒吃。我不餓。”
李婷婷猶豫了一下，“我們家廚房比較亂，你在這裏等著我吧，一會兒我就迴來。”
“好……”
李婷婷離開後，侯小平便焦躁地在沙發上轉悠。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難受，越想越覺得愧疚，越想越覺得羞愧。他不知該怪誰。他隻恨自己太愚蠢。
侯小平不停地在客廳裏踱步，來來迴迴幾次之後，終於鼓足勇氣，打算親自登門道歉。他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進入玄關，換鞋。突然，一個人從二樓的樓梯上緩慢地下來。
“叔叔……”侯小平抬頭望去。
這個男人穿著深灰色的羊絨衫，戴著一副墨鏡。他微笑著看了看侯小平，摘下墨鏡。“侯小平，你怎麽來了？”
“叔叔，是我錯了，我不該欺騙你。”
男人歎了口氣，走到沙發旁邊坐下。
“叔叔，我媽媽和我姐姐的車禍……其實真的是因為一場車禍，是我爸爸造成的……”侯小平低下頭，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你父親……他怎麽了？”男人淡淡地問。
“他……他被人殺害了。”
“什麽？”男人猛然一怔，臉色變得鐵青。
“叔叔，我……對不起……”侯小平咬牙切齒地說，“我真的不該隱瞞您。”
男人搖了搖頭，長出了一口氣，語氣平靜了許多，“孩子，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這不是你的錯。”
侯小平抬起頭，“叔叔，你……”
男人擺擺手，打斷了侯小平。“孩子，你先告訴我，你媽媽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醫生說，我媽媽失血過多，暫時昏迷，需要住院治療。”
“你爸爸的死，和你媽媽有什麽關係？”
“這……”侯小平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男人看著侯小平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麽。
“你是說……你媽媽是被你爸爸連累的？”男人皺起眉頭。
侯小平點了點頭，“叔叔，當初我爸爸為了救媽媽，差點連命都搭上了。”
男人輕輕歎息，“那也是命數使然。既然你爸爸已經犧牲，再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孩子，我相信，你也不願意看到這種結果。”
侯小平咬緊嘴唇，低聲說：“叔叔，我知道……我也不想傷害無辜的人，但是，我爸爸的仇我必須報！我一定要替他討個說法！”
男人看著他，“這麽說，你是要殺害兇手了？”
侯小平點了點頭。
男人拍拍他的肩膀，“孩子，你還這麽年輕，千萬不要衝動行事啊！”
侯小平握緊拳頭，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堅決，“叔叔，這件事交給我來解決。您放心吧。”
男人沉默片刻，說：“好吧。孩子，如果遇到危險，一定要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我會盡全力幫助你的。”
侯小平聽了，感激地看了一眼男人，“謝謝你，叔叔。”
男人笑著搖搖頭，說：“你跟我客氣什麽。我和你媽媽是朋友。”
侯小平心裏很感動，“叔叔，我想單獨跟你談一下，可以嗎？”
男人點點頭。兩個人來到客廳，侯小平關好門。
“孩子，你有什麽話，現在就說吧。”
侯小平醞釀了半天，才開口說：“叔叔，您知道，我爸爸死後，我姐姐嫁給了林浩然。我想找林浩然複仇，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根本鬥不過他。所以我就把注意打到了李婷婷身上。”
男人聞言，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他的臉頰浮現了怒火：“你居然敢利用她！”
“不，叔叔。她不知道，我從未打算過要傷害她。她也不知道我是為了殺掉林浩然才接近她的。”
“你……”男人指著侯小平，憤怒至極，“虧你媽媽還一直誇你懂事。你簡直令我刮目相看！”
侯小平低下頭，“對不起，叔叔，是我混蛋。我不應該拿我姐姐做誘餌，更不應該利用她。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
“夠了！”男人厲喝，“你太令我失望了！”
“叔叔！”
“不要叫我叔叔！”男人冷冷地盯著侯小平，眼神中閃爍著寒光，“我早已經退休了。你不用再稱唿我‘叔叔’！”
侯小平呆呆地站著。
男人緩緩轉過臉，語氣冰冷而嚴肅：“你記住了，我隻承認我兒子林浩然！你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不要叫我叔叔！我不希望有人利用你的善良，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叔叔……”侯小平的鼻子酸澀，“我沒有……”
“你走吧！”男人閉上眼睛，疲憊地靠向沙發，不再理睬侯小平。
侯小平垂頭喪氣地離開房，剛推開門，就撞見了李婷婷。李婷婷穿著寬鬆的睡袍，坐在沙發上，顯得非常慵懶，臉色蒼白，卻帶著一絲嫵媚。
侯小平尷尬地看了她一眼，準備離開，李婷婷忽然喊住他：“等一下。”
侯小平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李婷婷。
李婷婷微微勾起紅潤飽滿的雙唇，笑眯眯地問，“你是來跟你叔叔請教怎麽追求我的嗎？”
侯小平尷尬地笑了一下，“抱歉，李小姐。我今晚並不是來追求你的。”
李婷婷挑了一下眉梢，“哦？那你來幹嘛？”
侯小平說：“我是來跟我叔叔談論一件事情的。”
李婷婷點點頭，“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先去洗澡了。”說完，便進了浴室。
侯小平鬆了口氣，轉身往門外走去，卻被門口的保鏢攔住，“你不能出去。”
侯小平急忙解釋，“我沒有惡意。我是來找叔叔的。他答應了我，要幫我的。”
保鏢仍舊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我們家先生說了，他不喜歡你。”
侯小平皺起眉頭，“為什麽？我和他素昧平生，難道我哪裏惹到他了嗎？”
保鏢依舊麵無表情地說：“因為你長得醜。”
侯小平愣了幾秒鍾，突然明白過來，忍不住罵了一句：“操！”說完，就朝屋內衝去。
兩名保鏢立刻拔槍對準侯小平，侯小平趕快舉手投降：“別開槍，別開槍！我投降！”
“你不許闖進去。”其中一位說道。
“是是是！”侯小平趕緊停止前行的腳步，乖巧地站在原地。
“進來吧。”男人淡漠的聲音響起。
侯小平邁開步伐走進臥室，隻覺得周圍靜悄悄的，連窗簾都拉得死死的。房內隻開了床邊的壁燈。他抬起頭，發現自己處於一片黑暗之中。他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睜大了眼睛，慢慢挪動腳步，向前移動。突然，一陣涼風吹來，他猛然驚醒，頓時感到後背一片濕冷。他嚇出了一身冷汗，轉過頭來，看到男人站在落地窗旁，目光幽遠而深沉，似乎正透過窗戶，看著遠方漆黑的夜幕。
侯小平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變得輕鬆一些。然後開口：“叔叔，你找我啊。”
男人緩緩迴過頭來，目光冷冽地掃了一眼侯小平，侯小平被看得心底一顫，又補充了一句，“叔叔，我真的沒有惡意，我隻是來找你談談。”
“我知道。你的確很愛林浩然。”男人淡淡地說。
侯小平一愣，“啊？”
男人嘴角露出譏諷的弧度，“不僅是你，還有其他人，也想從我這裏獲取林浩然的消息。”
侯小平聽到“其他人”三個字，心中一跳。“其實……其實我們都是很尊敬您的。”
男人嗤笑一聲，“不必虛偽了，你們不是想要得到他，就是想要報複他。你們所謂的尊敬，根本不值錢。”
侯小平啞然失笑，心道，“果然不愧是商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精英。”但他並未反駁什麽。
男人的目光掠過侯小平，落在牆壁上掛著的巨幅油畫上，“這幅《天使與惡龍》是林浩然送給你的禮物嗎？”
侯小平點頭。
“我勸你趁早放棄吧。”男人淡淡地說。
侯小平詫異地望著男人，“叔叔，你這話什麽意思？”
男人的語調更加冰冷：“因為他是惡龍，你隻是他豢養的寵物。你注定不可能成功地把他奪迴來。”
侯小平心念一動，試探性地問：“叔叔，那幅畫是你買來送給林浩然的嗎？”
男人搖頭，“不是。”
侯小平心裏咯噔了一下，“不是你買的？那是……”
“那是林浩然自己買的。他以為我會喜歡油畫，就買了一幅送給我。”
侯小平怔住了。
男人盯著他的臉，“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情景嗎？”
侯小平點點頭。他記得。當時，他剛參加完一個宴會，喝得酩酊大醉，正躺在酒店的沙發上昏睡，一輛車子突然駛入他的視線裏，車窗滑落，露出男人的半張側顏。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坐姿端莊優雅。他的眼神犀利如劍，卻帶著令人捉摸不透的高傲和冷漠。他就這樣靜靜地凝視著侯小平，目光仿佛能將他刺穿。侯小平的心怦怦直跳，莫名地產生了一種恐懼。他想躲閃，卻不敢動彈，隻能屏住唿吸呆呆地看著他。
男人開口了：“你叫什麽名字？”
侯小平愣愣地說：“我姓侯。”
“你今年多大？”男人問。
“二十五歲。”
“你父親做什麽工作？”
男人沉默良久，才又說道：“你是怎麽認識林浩然的？”
“他是我大四時候的舍友，他畢業後，搬到了a城。”
“哦。”
侯小平看到男人的表情似乎緩和了一些，便壯著膽子問道：“叔叔，我能問一下，你為什麽討厭林先生嗎？”
男人冷哼一聲：“我討厭一切和林浩然扯上關係的人。”
侯小平微微吃驚，“您認識林先生？”
男人沒有再迴答。
侯小平又繼續追問道：“叔叔，既然你認識林先生，能否告訴我，林先生究竟犯了什麽罪？”
“我不想告訴你。”男人說。
“叔叔！”侯小平急了，“難道林先生的死跟您有關嗎？”
“胡說八道！”男人嗬斥道。
侯小平低下頭，喃喃道：“我明白了，我知道了。”
男人皺眉，厲聲質問道：“你明白什麽了？你是想威脅我嗎？”
侯小平慌忙擺手解釋道：“不是的，叔叔。我知道我的話或許對林先生有些冒犯，但我也是因為太擔心他了，所以才會……”
男人的臉色緩和下來，語氣平和地說：“別緊張，孩子。”頓了頓，他歎了口氣，幽幽地說道：“我曾經也像你一樣，為了救命之恩而感激涕零。可是，我最後卻發現，我錯得離譜，林浩然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他是一條真正的龍，一條翱翔九天的龍！而我……隻是一條卑微的泥鰍，即便有一天翻身成龍，我也永遠無法企及它萬分之一的榮耀。”
侯小平心潮澎湃，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於是訥訥地說：“叔叔，對不起，我……”
男人輕描淡寫地揮揮手：“算了，這麽多年，也習慣了。”
兩人相顧無言，房間陷入寂靜中。過了片刻，李婷婷從衣架上拿了件薄披肩遞給侯小平：“天涼了。你快去把外套披上。”
“謝謝阿姨。”侯小平雙手接過，道了聲謝。
李婷婷拍了拍他的胳膊：“快進屋吧，別凍壞了。”
“嗯。”侯小平轉身朝臥室走去。
男人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著李婷婷的背影。她的腰肢纖細柔軟，臀部渾圓翹實，每邁出一步都顯得婀娜娉婷。他忽然有些懊惱。
他覺得自己應該立即走掉。
他轉身，準備推門離開，卻聽見李婷婷用溫柔的語調問道：“你是不是很喜歡他？”
他停住腳步。
李婷婷迴過頭來，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我不知道。”
“那你為什麽那麽關心他呢？”
“他曾經幫過我。我很感謝他。”
“哦。”李婷婷點點頭，“那你為什麽要拒絕他的追求呢？”
“我已經結婚了。”
李婷婷挑起秀麗的眉梢，略顯疑惑：“結婚了？”
“是啊。”
“那你們離婚了嗎？”
“我猜肯定沒有離婚，因為他長得那麽帥。”李婷婷掩唇而笑。
“我想，你可能是怕傷害到人家。其實你不用想太多。”李婷婷輕輕撫弄額前的碎發，“他一直在等你複合呢，不是嗎？”
男人沉默不語。
“我剛才聽說，你們倆鬧離婚了？”
男人依舊沉默不語。
李婷婷搖了搖頭：“唉，你們這些男人啊，就是容易鑽牛角尖兒。”她抬起眼眸，深深地凝望著對方，“我知道你喜歡他，這麽多年了，他是唯一一個走近我心底的男人。我想，我也是。”
男人的神情稍稍鬆動，他的嘴唇蠕動幾次，還沒開口說話，卻被李婷婷打斷了。
“不過我想，這種喜歡應該隻屬於我一個人。我希望你能理智一點。”
男人仍然沉默不語。
李婷婷繼續說道：“我並不反對你愛上別人，但是請你記住，我們是一類人，我們都是被命運玩弄的受害者。我們的內心充滿怨恨，渴望尋找一絲曙光。我想這世界上應該沒有比愛情更美妙的東西了，因此我願意為它放棄一些東西。而你也是同樣的。你是一位偉大的科研工作者，你不會因為私情而誤了正業。這一點我非常欣賞你。但是我希望，我們之間的交往僅限於工作。”
男人仍然沉默著。
“當然，你可以選擇拒絕。畢竟你是一名偉大的科研工作者。”李婷婷微笑道。
李婷婷露出欣慰的表情，轉身迴廚房做飯去了。
侯小平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腦子亂哄哄的，完全理不清楚思緒。
他不知道李婷婷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他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身份，又或者她根本什麽都不是。但是，他可以確信的是，李婷婷一定是一個很優秀很有魅力的女人。盡管她穿戴樸素，舉止端莊，言行舉止卻透出一股雍容華貴。這種氣質和她的身份極不符合。但她偏偏擁有這種氣度。這種氣質，似乎與她的經曆息息相關。
這麽多年來，侯小平一直活在自卑和壓抑之中。他從未真正釋懷過。
他覺得自己配不上李婷婷，覺得李婷婷對他有所隱瞞。
他從未考慮過，像李婷婷這樣成功的女士，會缺少一個愛人或者丈夫嗎？她需要靠騙婚來獲取利益嗎？她需要犧牲色相嗎？她根本用不著騙！
而現在，他卻被迫跟這樣一位女士討論如何愛護對方的妻子。他真是可笑。
侯小平苦澀地扯了扯嘴角，轉身走進臥室。
他躺倒在床上，仰視著頭頂的燈。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整座房子漆黑一團。他閉上眼睛，卻怎麽都睡不著。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晚上，他突然想起了許曉詩。他不由得想起了許曉詩和侯誌遠的戀愛史。她曾經是那麽漂亮、那麽純潔的姑娘。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存在簡直就是玷汙了她。
那天晚上，侯小平夢見了自己的初戀情人。
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他睜開眼，看向窗外。
昨夜的夢境仿佛還留在腦海中。他猛地坐起來，掀開被子，匆忙跑進浴室。鏡中的人影臉頰緋紅，唿吸急促，雙眼赤紅，哪裏還有平時儒雅的模樣。他伸手觸摸著自己滾燙的雙頰。心跳聲咚咚響個不停。
侯小平歎了口氣。
他洗漱完畢，換好衣服，便下樓準備早餐。
早餐桌上，李婷婷問：“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侯小平搖搖頭，笑道：“沒有。”
“我睡眠質量差，半夜總是驚醒。”李婷婷喝了一口粥，“我每年都會感冒兩三次，所以睡眠質量特別差，有時候一宿不睡也正常。”
“嗯。”
吃完飯，李婷婷收拾碗筷，順帶把客廳打掃幹淨。侯小平則站在陽台邊，靜靜眺望著遠處。他的腦袋有些疼痛，卻無法安穩入睡。他在努力控製自己去思念許曉詩，他知道這樣太傷人。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李婷婷說得對，他不能因為兒女私情而毀了一輩子的前途。
但是，侯小平心裏有另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能再猶豫了，否則錯失良機，悔之晚矣。
這一刻，他想到了許曉詩。許曉詩也曾經告誡過他，不能耽擱了工作。
許曉詩離開後，他一個人在家，偶爾會想起她的好來。可是，想起她的好，卻並不代表他就可以忘掉自己的責任。
“曉詩。”侯小平低聲呢喃著，“對不起。”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朝廚房喊道：“婷婷，你快過來一趟，我有事情問你。”
“怎麽了？”
“我有點東西落在車裏了，你幫我拿過來。”
李婷婷放下手上的抹布，走出廚房，“什麽東西啊，這麽鄭重？”
“我也說不上來。反正很重要，你快去吧。”
“好吧，等我一會兒。”
“嗯。”侯小平答應道。
李婷婷走出門，輕盈地翻身跨越柵欄，從院子裏的花壇裏摘了幾朵花，插進包包裏。她提著包，走進車庫，取出鑰匙，剛要上車，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她側耳細聽，好像是汽車引擎的聲音。她警惕地環顧四周，然後緩步繞到車庫另一頭的圍牆邊，借助高大的樹木遮擋住自己的身形，仔細聆聽聲音的來源。
侯小平？侯小平來做什麽？難道他又想逃跑？
不行！絕對不行！李婷婷握緊拳頭，決心要阻止這場荒謬的鬧劇。她悄悄退了迴去，躲藏在車庫陰暗的角落裏。
隻聽見“砰”地一聲巨響，汽車撞在柵欄上，發出刺耳的刹車聲。
“喂，怎麽開車的？”
“媽的！嚇死老子了！”
一連串罵聲從車裏傳出來。
李婷婷聽出來是侯小平。
“是你開的車嗎？”
“廢話，當然是我！”
“你搞什麽？”
“你說呢？”
“你瘋了！”
“瘋了的是你們！”
“侯小平，我警告你，立刻給我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嗬嗬，我還想問你呢，李婷婷。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你的車禍和我爸沒關係，這句話你忘了嗎？”
“我當然記得。可是，我根本不相信這是一場意外。侯誌遠現在就在醫院裏躺著，他不可能自殺。”
“我爸的確是自殺。可是，你敢說你沒有推波助瀾嗎？”
“李婷婷，你真狠毒！”
“那是你逼的！你非要逼我這麽做，我能怎麽辦？”
“你胡攪蠻纏！”
“我胡攪蠻纏？明明是你們父子倆狼狽為奸！”
“我們？哼，李婷婷，別裝糊塗了。”
“你說什麽？”
“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你和李浩然聯合起來害死了我爸爸，你們還假惺惺地扮演孝子賢孫，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實際上你們比劊子手還惡毒！你們把我爸騙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把他囚禁了二十多年。你們簡直喪盡天良，禽獸不如！你們還想要怎麽樣？！”
“我……我……我……”李婷婷支吾了半晌，才勉強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承認，我承認……我恨他。可是，我更恨你！你知不知道我爸在我眼裏意味著什麽？他對我而言，比親爹還親！你居然害死他！”
“嗬嗬，是嗎？既然你這麽愛他，當初怎麽忍心拋棄他呢？”
“當時我還小……我……我……”李婷婷語無倫次地說著，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眼淚卻奪眶而出，“我也不想的，可是我能怎麽辦？我……嗚……我……”
“夠了！你閉嘴！”侯小平吼道，“你哭什麽哭！”
“侯小平，你混蛋！我要告訴我媽，我要告訴我爺爺，我要告訴我爸！我要讓所有人知道，你們侯家父子倆到底有多麽卑鄙齷齪，我要把你們趕出李家！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我呸！”侯小平冷笑，“姓李的，你少在這裏假慈悲！”
兩人吵架的動靜太大，引來鄰居們駐足觀望。
李婷婷看到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臉上，頓時慌張起來，她抬腳踢向侯小平，怒斥道：“侯小平！你別再說話了！我叫你閉嘴！”
侯小平被踹了一腳，痛苦地捂著肚子彎腰。李婷婷趁此機會衝過去，打開車門跳上駕駛位，啟動汽車，猛踩油門，汽車唿嘯而去。
“啊！”侯小平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哎呦，撞死人啦！”
“報警吧！快報警吧！”
“快送醫院，快送醫院……”
侯小平被人扶起來，匆忙坐上救護車，前往醫院搶救。
李婷婷則開車返迴家中，把車停在路邊，整理淩亂的衣服，用涼水洗了臉。
她深吸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她不怕警察。因為那是他們活該。
但是，李婷婷並沒有忘掉自己曾是一名律師。法律是嚴謹的，它保證每個人應盡的義務與權利。她不能逃避法律，否則，她就會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她走進屋裏，看見母親抱著孩子在廚房忙碌，便輕步上前幫忙。
母親見狀，驚訝地說：“哎喲，今天吹的是哪陣風，我們的李大美女居然迴來了。”
“媽，你又調侃我。”
“我可沒有。我說的是真心話。”
“媽，你還不相信我嗎？我怎麽可能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你說的這些事情我都知道。但是……唉，算了算了，你也不容易。”母親歎口氣，搖搖頭，繼續低頭忙碌起來。
李婷婷看見廚房裏放著許多蔬菜肉類，便說：“媽，咱們吃什麽飯呀？我買了很多菜哦。”
“你不會做飯，你買那麽多菜做什麽？”
“我不會做飯？”
“你爸爸從小就教育我說：女兒要會疼自己。”母親拿起一根青蘿卜削了一刀。
“我爸爸？”李婷婷疑惑地皺眉。
“嗯。”母親把蘿卜切絲，又把青椒切丁。
李婷婷問：“我爸爸怎麽樣？”
“挺好的。”母親笑了。
“他現在住哪兒？”
“住在酒店。”
“哦。”李婷婷點頭，忽然覺得不對勁。她追問道：“他住在哪家酒店？”
“就在這附近的星輝酒店。”
“星輝？”
“對呀。”
“那……那是誰家的產業？”
“你猜。”
“是我表叔家的嗎？”
“不是。”
“那是誰家的？”
“我也不清楚。”母親微笑，“反正是你表叔家的就對了。”
“媽。你別跟我賣關子了行嗎？”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剛聽說他最近病得厲害，在住院。你等會兒記得帶份粥過去，順便探望探望你表叔。”
李婷婷心髒猛烈地抽搐了一下，腦袋嗡了一聲。
她咬緊牙關，努力壓製著胸口翻湧的感情，艱難地說：“好的。”
她走出家門，在小巷中漫無目的地遊蕩著，她需要時間思考一下。
如果父親隻是普通的生病，以李婷婷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完全可以托朋友幫忙治療。然而，父親的病情遠比李婷婷想象的更加複雜。
李婷婷站在街邊，仰望著陰沉的夜空。
她想到了一句詩詞。
“春雨淅瀝瀝落在窗台，寒意漸漸滲透進來。”
她喃喃自語。
“春雨淅瀝瀝落在窗台，寒意漸漸滲透進來。”
她又重複念叨幾遍，轉過身，朝醫院走去。
醫院內，急診室門口排滿了人，有病人，有家屬，甚至還有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
李婷婷擠過擁擠的人群，來到侯小平的床前。
侯小平躺在病床上輸液。臉色蒼白，手背上插著針頭。
李婷婷伸出手指摸了摸侯小平的額頭，燙手得厲害，她連忙按響了鈴。
醫生趕來，給侯小平檢查了一番後，告訴李婷婷，他燒得太嚴重了，必須馬上輸液。於是，李婷婷推了輪椅，將侯小平抬入輸液室，掛上藥瓶，準備輸液。
醫生提醒道：“你要注意觀察，千萬不要讓他再次昏迷。否則會引發並發症。”
“我會小心的。謝謝您。”李婷婷向醫生致謝。
“不客氣。這是我的職責所在。”醫生離開後，李婷婷坐在凳子上發呆。
“你叫李婷婷？”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子突兀地冒出這句話。
“啊？！是，您是？”
“我是你表叔。”
“你來啦。”侯小平睜開雙眼，看見李婷婷，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你怎麽病了？”
“我昨晚熬夜處理案子，累倒了。”侯小平說著，又咳嗽起來。
李婷婷立刻扶著他，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你先休息吧。我去找個醫生過來給你打點滴。”
“嗯。”
李婷婷推著輪椅出了病房，她四周尋覓著。她想到醫院的服務台詢問一下，醫院有沒有退燒藥或者其它什麽藥。
這時候，她忽然聽到一陣喧嘩聲傳來，像是有人在吵架。
李婷婷循聲看過去，原來是兩名護士在爭執，一位護士搶著要進侯小平的病房照顧他，另一位護士拚命阻止。
李婷婷停頓了片刻，慢慢地往前走。當她走到侯小平的病房門口時，那兩名護士已經吵得不可開交，爭吵得麵紅耳赤。
“你憑什麽攔著我？我是護士！我有權利進病房！”
“我也是護士，我才是應該照顧他的人！”
“你不配！”
“我為什麽不配？我是這間病房的主治醫師，我不能讓你碰他！”
“我才是主治醫師！”
“我們都是！”
“但是我們是護士！”
李婷婷站在門口猶豫了許久，直到護士長喊了一聲：“婷婷！”
李婷婷被嚇了一跳，她迴過神來，衝著護士長勉強扯出一絲笑容。
護士長皺眉道：“你跑來這裏做什麽？快去把你爸媽接來，今天晚上你睡這張床，陪侯小平打針！”
“好。”李婷婷答應一聲，低下頭去，“那我先迴去接他們。”
護士長點點頭。
李婷婷推著輪椅走進病房。
病房裏很安靜，侯小平半靠在枕頭上，似乎正閉目養神。
聽到李婷婷的腳步聲，他睜開了眼睛。
侯小平看著李婷婷，微笑道：“來啦？我剛才看到你跟那位護士在爭論。”
李婷婷搖搖頭：“沒事兒，她就是想替她男朋友照顧你。”
侯小平笑了笑：“別搭理她了，她是個暴脾氣，一言不合就吵架。”
“哦。對了，爸爸媽媽呢？”
“我讓他們迴去了。”
“這麽晚了，怎麽放他們迴去？”
“沒事兒，我跟你爸爸說了，你留在醫院陪我，他明天早上再過來。”
“這麽辛苦你一個人。”
“沒關係，習慣了。”
“你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侯小平點點頭，“謝謝你。”
李婷婷看著他，覺得他的狀態比之前好多了，她說：“那我們吃飯吧。”
侯小平說：“好。”
李婷婷推著輪椅到餐桌旁邊，給侯小平盛湯，端菜。
“你吃完飯就好好休息，不用擔心我。”
侯小平笑笑，說：“你真的不需要照顧我嗎？”
“真的不用。”
“那好。你也別太晚迴去。”
“好。”
侯小平喝了一碗魚湯，又吃了幾塊豆腐和青菜，便放下筷子。李婷婷收拾完殘羹剩菜，擦了擦嘴巴，拿了包，說：“我走了。你早點休息。”
“嗯。”
“我等下還有個手術，得趕緊迴去了。”李婷婷站起身來。
侯小平點點頭。
“我走了。晚安。”李婷婷說著，轉過輪椅準備離開。
“等等。”
“嗯？”
侯小平遲疑了一會兒，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棒棒糖，遞給李婷婷：“送你的。”
“這是什麽？”李婷婷好奇地拿起來，隻見上麵貼著一個可愛的hellokitty標誌，她忍俊不禁，“哈哈哈，這是什麽東西？”
侯小平無奈地歎了口氣，解釋說：“這是情侶棒棒糖。”
“這麽可愛的東西，哪裏買的？”
侯小平笑了笑：“網上隨便買的。”
“騙人！”李婷婷白了他一眼，說，“我認識一家店，賣的都是情侶裝。”
“你自己留著吧，我不喜歡。”李婷婷將棒棒糖塞迴他手裏，“你還沒好，少吃甜食。”
李婷婷推著輪椅走遠了。
侯小平坐在床上看著她漸行漸遠，他忽然感慨萬千。
如果她知道，他曾因為厭惡她而逃避了他們之間所有的感情，她會怎麽想？
李婷婷並未注意到，她在病房外麵和護士長爭論，卻沒注意到在隔壁病房的門縫中偷窺的一雙充滿嫉妒和憤恨的眼睛。
李婷婷推著輪椅到樓梯拐角處時，迎麵撞見了林菲。
兩個人在電梯口遇見。
林菲看著她，淡淡地問：“你怎麽在這裏？”
“我陪侯小平打針。”
“他現在怎麽樣了？”
李婷婷輕輕鬆鬆地答道：“挺好的。”
“哦。”林菲點點頭，“我要走了。”
“等一下。”李婷婷叫住她，問，“林菲，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
林菲停下腳步，扭頭看著她：“我不覺得你是個好人。”
“嗬嗬。”李婷婷笑了笑，說，“我也是這麽覺得的，不過我並不討厭你。”
林菲盯著她的臉看了片刻，說：“你最好不要再糾纏他。”
“我不會糾纏他的，我也沒那個本錢。”李婷婷聳聳肩膀，“我隻是覺得，他很幸福，雖然我幫不上忙，但我希望他能夠幸福。”
林菲冷哼一聲，沒有說話，轉身走向電梯。
李婷婷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電梯裏，低低地歎了口氣。
侯小平的腿傷得並不嚴重，隻是因為受涼加風寒引起的高燒，輸液之後就退燒了。
第二天，他出院迴家了。
李峰帶李婷婷去探視他。
侯小平躺在沙發上，看到父母親來了，笑了起來。
李峰坐在侯小平身邊，把水杯交給李婷婷：“婷婷啊，爸爸媽媽今天特意帶你來看看他，以後你們倆就是朋友了。”
“謝謝叔叔阿姨。”
李峰點點頭，“侯小平啊，我聽婷婷說，你們在談戀愛？”
侯小平微微紅了臉，李婷婷立即替他解圍，說：“沒有啦，他在跟我開玩笑呢。”
“是嘛。”李峰笑著拍了拍侯小平的腦袋，說，“小夥子，你可別欺負我們婷婷。”
侯小平靦腆地笑了，說：“不會。”
“對了，你這腿，要是不行的話，咱們就算了，也沒必要勉強人家。”
“沒事，我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李峰笑眯眯地點點頭，“那行，明天婷婷去上班，我和她媽媽去照顧侯小平你幾天，順便把婚禮的細節再商量商量。”
“叔叔阿姨太麻煩了。”侯小平有些難為情，“真的不用了。我自己能養活自己。”
“不麻煩不麻煩。你一個人在醫院多孤單啊，我們正好能幫忙照應照應。”
“那就多謝叔叔阿姨了。”
侯小平又說：“其實我一直想請你們吃頓飯表示感謝的。”
“你就別客氣了，以後多來往，互相關照才是最重要的嘛。”李峰笑嗬嗬地說。
“嗯，我記下了。”侯小平點點頭，“我還有個事情想求叔叔。”
“哎喲，什麽事兒啊。”
“叔叔，我想找份兼職做，不知道您能不能安排一下？”
李峰愣了愣，“當醫生不是挺清閑嗎？怎麽突然想做兼職？”
“我現在每天待在家裏也是無聊。想找點事做。”
“這樣啊。”李峰思考著說，“這樣吧，我先幫你聯係個保潔阿姨，等周末休息的時候你試著幹幾天，如果覺得累的話就辭掉。”
“好的。”
“嗯，這樣，你現在先在家休息休息。等晚上保潔阿姨上班之後，我和你嬸嬸先去菜場買點菜，晚上給你露一手。”
“謝謝叔叔。”
“不用謝。”李峰說完之後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才離開病房。
李婷婷看著李峰出門的背影，皺眉對侯小平說：“你這麽急著找兼職幹嘛？”
“我怕拖累你。”
“你哪有這麽脆弱？”
侯小平看著她：“我不想連累你。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歡我……”
“喜歡你又怎麽樣？”李婷婷撇了撇嘴，“我又不像林菲那種傻妞兒。”
侯小平笑了一聲：“你這個比喻倒是很貼切。”
李婷婷瞪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說：“我告訴你，我這個人是有原則的！我絕不會隨隨便便就跟一個人結婚的！”
“是嗎？”侯小平問。
李婷婷認真地點了點頭，說：“反正我現在不打算結婚！而且，我不會跟一個窮光蛋結婚的！”
侯小平看著李婷婷，笑容滿麵地問：“哦？你打算嫁給誰？”
李婷婷一滯，半晌說不出話來。
侯小平又笑了一聲：“好了，別逗你了，我知道你不會嫁給我的。我不會逼你的。我們還是繼續做朋友吧，你看怎麽樣？”
李婷婷沉默地看了侯小平兩秒鍾，站起身來，扭頭走了。
李峰夫婦從醫院出來，開車前往超級美食城。
“婷婷說她今天不舒服，不去上班了。”
李峰一邊開車，一邊跟妻子說。
“她怎麽了？”
“可能是昨天熬夜加班的緣故吧。”
李峰說完，歎了口氣。“婷婷的工作確實壓力太大了，我都擔心她會不會因此得抑鬱症啊？”
“不至於吧。”李峰媳婦說，“現在的孩子心理素質比較強，而且婷婷又這麽努力，她肯定不會輕易被打敗的。”
“希望如此。”
李峰說完，停下車子，對妻子說：“婷婷不去上班，我們也隻好去逛街了。”
“好吧。”
兩人進入超級美食城，挑選了幾套餐具，準備迴家。剛拐彎的時候，李峰看見前方一群人圍成一圈，指著一台攝影機，不斷地議論著什麽。
“怎麽迴事？”
“聽說是一個拍廣告的。”李峰媳婦說。
“那也不該擋路啊，咱們繞道走。”
李峰說完，拉著妻子繞道走，卻聽到旁邊一陣嘈雜的驚叫聲傳來：“哎呦，血……流血了！快打120。”
李峰猛然停住腳步，抬頭一看，隻見前方有個人蹲在地上捂著肚子痛苦呻吟著，血液慢慢浸濕了他的褲子，他臉色慘白，額頭上冷汗涔涔，但仍咬牙堅持著。
李峰趕緊拿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
片刻之後，急救車唿嘯而至。
李峰把這個受傷者送上救護車，自己跟著坐上去。
救護車行駛到一段距離之後，醫護人員把車窗搖下來：“家屬呢？”
“我是他父親。”李峰忙答道。
“哦，你是他的父親，那就麻煩你跟著去醫院錄一個口供吧。”
李峰應允。
救護車開始向醫院進發。
一路上，救護車上的所有人都在討論這個受傷的男子，李峰雖然坐在駕駛座上，卻豎起耳朵偷聽。他們提到這個男子姓黃名濤，是一家化妝品品牌的代言人，平時非常低調，除非遇到特殊情況，否則極少曝光，這次竟然受傷了，簡直是爆炸性消息，立刻引起軒然大波。
李峰暗自慶幸剛才沒有莽撞地衝過去，否則恐怕要吃官司。
“你說他為什麽受傷了呢？”一個醫生好奇地問。
另一個醫生接過話茬說：“誰知道呢？這位黃先生最近風頭正勁，聽說要和明星合作一個廣告。估計就是這次的事故吧。”
“這麽巧？我也有一份報紙在網絡上轉載了這條信息，說是一個女演員為了搶廣告失足落水……”
“我記得這位黃先生曾經在一個慈善晚宴上捐贈過兩千萬。”
“難怪呢……唉，真可惜，多好一個男演員啊！”
李峰聽著這些話，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他覺得事情並沒有表麵看起來這麽簡單。
這個人的名字叫黃濤，而且，李峰曾經在一個酒店見過他。當初李峰跟李婷婷一塊兒去參加一場商業活動，李婷婷不勝酒力，喝醉了，李峰帶著她去附近酒店休息，結果卻遇上了這個人。
那天早晨醒來，李婷婷穿戴整齊，躺在床上看書，而黃濤則睡在隔壁房間。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雙人床，床單被罩都是嶄新的，顯然沒有人使用過。李婷婷當時還以為這個人隻是借宿的，便將他留下來的銀行卡放在桌上給了他。後來她才發現，這個人根本就是有預謀的。
李峰想到這裏，突然打了個激靈，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跟李婷婷住過同一家酒店，而且還曾經幫助她脫險。如果這個人是一個惡人，李峰相信他絕對有這個膽量，敢殺死李婷婷，再毀屍滅跡，逃之夭夭。
而且從他昨天的反應看來，他似乎很喜歡李婷婷，或許他還是一個深愛著李婷婷的男人，那他為什麽還要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來呢？
李峰百思不得其解，隻好將自己的猜測告訴妻子，李婷婷聽罷，臉色變得蒼白。她喃喃地說：“他是不是……是不是瘋了？”
“我也不清楚。但願不是我想的那種情況。”
救護車一路疾馳，很快抵達了醫院。
醫務人員推著黃濤匆匆往急診室跑，李峰夫妻倆也隨後趕到了。李峰陪著李婷婷等在急診室門口，焦慮不安。
半晌之後，急診室的燈熄滅，幾個醫護人員推著擔架車走了出來。李峰連忙迎上去，關切地詢問道：“病人怎麽樣？”
其中一個醫生摘下口罩，神態輕鬆地笑道：“暫無性命危險，不過要留院觀察，今晚八點之後才能轉移到病房。”
李峰這才舒了口氣。
他扭頭對身旁的李婷婷說：“婷婷，別害怕，我們已經聯係了警方和保安，一定會找到兇手的。”
李婷婷勉強笑了笑。
李峰握著妻子冰涼的手掌，柔聲安慰道：“你放心，沒事的，肯定會沒事的……”
李婷婷的眼圈紅了：“謝謝你……”
“傻瓜，跟我說什麽謝謝。”李峰溫柔地撫摸著妻子的秀發。
“嗯。”李婷婷靠在丈夫懷裏。
這時，侯小平也被推了出來。李峰連忙跟上去，隻見侯小平全身裹滿紗布，腦袋上纏繞了厚厚的繃帶，像木乃伊一樣躺在床上。
李峰看了看侯小平身邊的病床號碼，驚訝地發現他們原本應該是分在一間病房的。這麽說……
“他是怎麽受傷的？”李峰問。
醫生歎了口氣：“他們是一前一後離開的，但我們檢查過監控錄像，隻拍攝到了他離開的畫麵，卻沒有看到他進入電梯的畫麵。電梯是壞掉的。”
李峰愣住了，李婷婷更是緊咬嘴唇，低垂著頭，臉色慘白。
醫生繼續說：“他的左腿骨折了，右手腕脫臼。”
李峰沉默片刻：“醫藥費，還有住院費，都由我承擔。”
醫生搖搖頭，歎息道：“病人傷勢太重，必須要做截肢手術，所以我們建議他立即手術。”
李峰一把抓住醫生的袖子：“醫生，你一定要治好他，一定要！”
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盡力而為。”
“謝謝你，醫生。”李峰送醫生出了門。
迴到病房內，侯小平已經醒了，正坐在病床上，一言不發地盯著窗戶。李峰知道這時候多說無益，隻好坐在他旁邊陪伴他。李婷婷站在門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兩人，一直抿著唇，不說話。
這個人是她的初戀，雖然並非完美的愛情，卻是唯一能夠給予她溫暖與關心的人，可惜，她辜負了他的感情，也失去了他。
李峰覺得自己的內心充斥著愧疚與悔恨。他甚至希望這個人真的是一個壞蛋，因為這樣，他就不用為此感到痛苦了。
夜幕漸漸降臨，窗簾拉攏起來。李婷婷在李峰的示意下，拿來椅子坐在病床邊，守護著侯小平。侯小平始終沒有說過話，一句也沒有。
不久之後，李峰接到了李傑的電話。李傑告訴他，根據調查顯示，那輛汽車確實在一條偏僻的街道停了下來，然後又駛向遠處。警方派人追蹤汽車行駛的路線，最後鎖定了西郊的廢棄工廠。那座廢棄工廠位於郊外，附近沒有居民住宅，也沒有攝像頭，所以很難追查到汽車的行駛軌跡。李傑還說，他們已經在附近設卡攔截車輛了，估計明天早晨就會有結果。
掛斷電話後，李峰走到窗台邊，俯瞰整個城鄉結合部，眉宇間籠罩著憂愁。
這次的車禍，雖然沒有造成致命損傷，但對他們的影響還是挺大的。尤其侯小平。
侯小平是個老師，教數理化，在高中任數科教授，平時很少和家長們打交道，但他的家庭背景比較複雜，父母都是當官兒的，他自己則從事一些古董收藏方麵的研究。這次的車禍，令他在高中時期引以為傲的家庭和睦遭受了巨大衝擊，不僅是家庭矛盾，還有社會輿論壓力。
這種情況下，如果不動用他的權利幫助侯小平掩蓋事實真相，恐怕這件事情將鬧得沸沸揚揚，到時候他也會落得個包庇罪名，甚至有可能被撤職查辦。但如果動用了侯小平的力量，侯小平一旦恢複記憶，就會想起曾經和李婷婷談過戀愛。而他和李婷婷的事情，遲早會暴露。
如何選擇，似乎變得艱難了。
李峰揉了揉太陽穴，他忽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侯小平不願意提及過去的事情，是因為他覺得丟人。他的驕傲容不得他再度提起。但李峰卻忘了，如果侯小平不想提起，那麽他根本不會知道自己曾經深愛過一個人。既然侯小平選擇遺忘，那麽就代表這段感情，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李峰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卑鄙，竟然逼迫侯小平去做違背良心的事情。可是……他沒有別的選擇啊。
李峰決定先瞞著李婷婷，暫時不把事實真相告訴她。反正等到手術成功之後，她會慢慢淡忘那場車禍的。
侯小平躺在病床上，聽見身側傳來腳步聲，扭頭一看，竟是李峰。他皺起眉，冷聲道：“你來幹什麽？”
李峰沒說話，徑直走到病床邊上，輕輕握住他的手。
侯小平掙紮了一下，但沒有成功：“鬆開！”
李峰仍然不說話，握著侯小平的手微微加重力度，眼睛一瞬不眨地凝視著他，仿佛想透過他蒼白的臉龐，看清楚他的內心世界。
侯小平厭惡極了這樣的目光，用力掙脫李峰的束縛：“滾！”
李峰退了幾步，撞到牆壁上。侯小平怒吼道：“滾！”
李峰低垂下眼眸，轉身離開。
侯小平愣怔片刻，突然翻身坐起來，扯掉輸液架上的針頭，跳下床跑向門口，一把推開虛掩的門。
“你幹什麽？快進來！”李婷婷忙扶住他。
“讓他出去！”侯小平瞪圓了雙眼。
李婷婷猶豫地看了李峰一眼，見他神色堅決，便勸解侯小平：“算了吧，侯小平，他畢竟救了你一命。”
侯小平冷哼一聲，指著李峰說：“我不需要他救！”
“我也不需要你救！”
“你不需要？”侯小平怒極反笑，“如果不是因為你的愚蠢無知，我會差點死在那輛車上嗎？”
“你……”李峰啞口無言。
“夠了！你給我安分點！”李婷婷嗬斥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跟他鬥嘴？”
侯小平閉上嘴巴，喘著粗氣坐迴床上。李婷婷把藥水瓶拔掉，倒了兩粒消炎藥遞給侯小平。
侯小平吃完藥，躺迴床上。
“侯小平，你不能這麽固執。”李峰柔聲說，“醫生說，你必須盡快出院。否則後果更嚴重。”
侯小平扭過頭去，不理睬李峰。
李峰歎息一聲，說：“你休息吧，我先迴去了。”
侯小平又問：“他來幹什麽？”
“你爸爸媽媽來探望你。”李婷婷替侯小平拉了拉毯子。
侯小平沉默半晌，說：“讓他走。”
“侯小平！”
侯小平閉上了眼睛。
李婷婷隻得搖頭離開。
侯小平在床上睜開眼睛，看著潔淨的房頂，心亂如麻。
李峰的行為令他有點摸不著頭腦。
李峰並不像他所描繪的那樣，對他恨之入骨。李峰的關切和緊張，全都是發自內心的。
這一點，他非常確信。
那麽，他為什麽要騙李婷婷呢？難道，他真的想和侯小平徹底撇清關係，不希望李婷婷受到牽連？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李峰絕對不會舍棄李婷婷。
那麽，他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難道僅僅是因為，李峰害怕自己會影響到他前途無量的官位，所以才要欺騙李婷婷？侯小平並沒有那麽幼稚吧？
侯小平從未懷疑過自己，他很清楚，自己在李家毫無地位，即使李峰不喜歡自己，也沒什麽大不了。他為什麽要冒這個險？
難道說，其實侯小平的失蹤，是另有隱情？
他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什麽會和侯小平有聯係？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麽仇怨？侯小平會不會想起曾經的事情？
李峰的猜測並不準確。侯小平雖然沒有恢複記憶，但他的確是一名警察。而李峰所認識的侯小平，也是一名警察。
侯小平原名叫楊天，是西山派出所副所長楊建忠的兒子。
當初他剛剛參加工作不久，就被調到了西山刑偵大隊，在這個特殊的部門待了三四年。
楊建忠和妻子徐芳華早逝，獨留下一個年紀尚小的楊天，由於父母早亡，所以從小就跟著舅舅舅媽生活。他舅舅楊建忠是警校教師，舅媽徐芳華是一個美貌婦人，性格潑辣爽朗。
楊建忠的妻子徐芳華比較偏激，認為丈夫不該再娶，應該守節。她甚至不允許丈夫帶著兒子出現在別人麵前，更不願意承認兒子的存在，一直以來楊天都隻姓楊，並未改過戶口。
侯小平和楊天從小玩到大，感情深厚，但因為他們倆的職業相距甚遠，彼此之間並未產生超越友誼的親密感情。
後來，楊天的舅舅徐芳華嫁給了一個年輕人。據說徐芳華嫁過去沒多久，這個年輕人就結婚了，還給徐芳華生了個兒子。徐芳華因此鬱鬱寡歡，患病過世。
舅舅楊建忠痛定思痛，打算將楊天送去讀警校，培養他做一名警察。
楊天卻拒絕了，他選擇當一名律師。
楊建忠不肯答應，認為當警察危險性太高。最後，楊天說：“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不用擔心。等我攢足錢，就申請退伍。”
楊建忠覺得兒子既然已經長大成人，又懂事乖巧，也不忍心再拘著他。楊天便拿著父母留下來的積蓄，去考了律師證。
楊天在法庭上表現突出，獲得了優秀律師評委的稱號。他很少參與辯護，大多數時候都是坐在旁聽席上觀摩，有時還充當法官的助手。
楊天憑借精湛的法律知識，和敏銳的判斷力，贏得了大眾的讚譽。
楊天的事業也漸漸步入正軌。
楊天在某次法庭辯論中，用犀利的語言反駁了當代法官提出的“民主”理念。法官惱羞成怒，質問楊天是哪兒來的資格，指出楊天不合規範的舉措是破壞了法庭的秩序。楊天針鋒相對，說當今社會，民主不再是唯一的標誌。
法官冷笑一聲：“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民主不再，就是法製敗壞！就像你的父母，死於戰火，卻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最終被槍決。你的父母何錯之有？！”
楊天臉色鐵青，說：“他們是被陷害的！是冤枉的！”
“是被陷害，還是自殺？”法官說，“他們犯了法，就必須接受懲罰。你父母的屍體在那裏，你敢去驗嗎？”
楊天沉默片刻，轉移話題說：“我要告你誹謗！”
“我是法官，你告我？哈哈哈……”法官仰頭大笑，“你有證據嗎？你能把它拿出來嗎？你沒有！那些事根本就不是你爸媽做的，你爸媽是無辜的，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誣賴他們。”
楊天咬牙切齒：“因為我見過他們的照片。他們的死和他們的失蹤一定有聯係！”
法官冷哼一聲：“你說的‘他們’，包括誰？”
楊天說：“我爸媽的朋友！我們一家三口都住在同一幢樓裏。他們兩位老人家每天吃飯都要經過我們的房子，我不可能看不清楚他們的臉！我要找出真兇，為我爸媽報仇！”
楊天的憤怒，引起了全場嘩然。法官說：“你的父母都死了，你怎麽找出他們的兇手？！”
“他們沒有死，他們還活著，他們隻是被抓走了，我一定能找出他們。”
“胡鬧！”法官拍桌喝斥道，“你以為你是神仙？！”
“我不信佛也不信神，但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個老太婆躺在冰涼的地上，你也不會覺得奇怪吧？”楊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全場寂靜了幾秒鍾。
楊天說：“我知道，你們不信。但是我不會讓你們繼續蒙蔽雙眼，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我要調查這件事，我要弄清楚這背後隱藏著什麽陰謀！如果真的像你所說，他們被害死了，那麽我要向上級申訴，向法院控告！這個案子不僅牽涉到一樁命案，還牽涉到另外一起命案，這是一樁連環殺人案。”
法官愣了一下，皺眉說道：“我記得這宗案子，似乎是五年前的舊案。那時候，你才剛滿二十歲？”
“那又如何？這個案子已經被偵辦了五年，而且我的父母都已經犧牲，我不需要再隱瞞身份。”
法官說：“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真的追究這件案子，勢必會影響你的仕途，你願意承擔這種風險嗎？”
楊天毫不猶豫地說：“我不怕。”
法官頓時啞口無言。他雖然極其厭惡楊天這樣的態度，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如果楊天真的追究這件案子，勢必會影響到他的仕途，甚至丟掉烏紗帽。
“我知道，這個案子你們早就翻來覆去研究了幾遍，也許比我更清楚。這個案子是有人在背後搞動作，企圖毀滅證據，掩蓋真相。這個人，一定是你們內部的人。我要求你們立即查明這個案子，並且徹底擊破這個陰謀！”楊天擲地有聲地說。
法官沉默良久，最終歎息著搖了搖頭：“抱歉，這件案子已經被封存了。這是絕密檔案，除非你有權限進入。”
“什麽？”楊天微微眯起眼睛。
“抱歉，我也愛莫能助。”法官聳了聳肩，說道。
楊天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說：“那你能告訴我，你們是怎麽查出這件案子的真相的嗎？難道你們就從未懷疑過這件案子的真實性嗎？”
法官笑了笑，說道：“你應該知道，現在是21世紀了。科技的進步是有跡可循的。在20多年前的舊檔案庫裏，曾經儲存了一批數據，那是關於某個案子的記錄，這些資料很珍貴。我們將它們保留下來，作為備用的線索使用。當初，這個案子被判處死刑，這些資料被銷毀了。可是，這個案子的卷宗卻被保留下來。我們通過這些資料，順藤摸瓜，找到了當初的嫌疑人。”
“嫌疑人呢？”
“被抓獲了。”
“你們審訊過了？”
“沒有，但是已經掌握了確鑿的證據，這個人不會抵賴。”
“是誰？”
法官遲疑了片刻，緩緩說：“張東健。”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侯小平猛然抬起頭來。
楊天注視著侯小平，問：“是你做的嗎？”
侯小平的瞳孔急劇收縮著，臉色蒼白。楊天緊緊盯著他的表情，等待著答案。
侯小平低下頭去，說：“不是我……我不知道他叫張東健。”
“嗬，你撒謊。”楊天輕蔑地勾起嘴角，說，“如果你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證詞指向你？為什麽會有人指控你殺了你的父親？”
侯小平的臉色變得慘白。
法官說：“侯小平，請把你的犯罪經過原原本本交代出來。”
侯小平低垂著眼瞼，渾身顫抖著。
李婷婷走過去扶住他的胳膊，柔聲勸慰著，溫和地說：“濤，你別怕，慢慢說，沒事的。”
侯小平忽然推開她的手，憤怒地吼道：“滾開！”他轉頭望向楊天，咬牙切齒地說，“不錯，是我做的，但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為什麽？你父親和你有仇嗎？他做錯什麽了？”楊天冷冷地反駁。
“因為，是他奪走了本屬於我的東西！”侯小平嘶吼道。
“你在說什麽啊？”李婷婷驚愕地說。
“因為，他是警察！”侯小平歇斯底裏地咆哮著。
楊天皺了皺眉頭，說：“侯小平，你冷靜點兒。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你沒有殺人。”
“是，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可是，還有一件事情沒有結束！”
“什麽事？”
“張東健，他沒有死！他沒有死！他還活著！他在牢房裏受盡折磨！這筆賬，我怎麽能算了？他憑什麽逍遙法外？我不甘心！”
楊天看著侯小平瘋狂的模樣，感覺有點兒陌生，他忍不住提醒他說：“你忘記了嗎？張東健是自首的。你父親是被冤枉的。他是被冤枉的！”
“是被冤枉的？哈哈哈哈……”侯小平突然仰頭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笑得眼淚橫流。
他擦掉眼淚，狠狠瞪著楊天，厲聲說：“你以為我傻嗎？他都自首了，我還去報仇，那不是腦殘嗎？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被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騙了一次又一次？我才沒有這麽蠢！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楊天愣住了，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法官見狀，咳嗽了兩聲，說：“法庭上，請嚴肅對待案情。”
“哦，好的。”侯小平趕忙收斂了情緒，坐直身體。
“我剛剛說了，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我們隻想知道，案情到底如何？”法官問。
“這個案子的真相就是……”侯小平站了起來，深唿吸幾口，似乎在平複內心的激動，“我爸媽並非意外車禍而亡，我爸爸根本就沒有死，他隻是詐死。”
楊天的眼神陡然亮了起來。他屏息凝神，仔細傾聽著。
“是誰告訴他，我媽媽死了的？”侯小平沉默了許久，問道。
法官看了一眼旁邊的法醫。法醫立即會意，拿出一份厚厚的檔案袋，放到侯小平麵前。
侯小平打開檔案袋，拿出了幾頁紙，認真讀了起來。
這是張東健的遺囑。侯小平的媽媽在病逝後的第三年，給張東健生了個兒子。張東健很愛他的孩子，將全部的財產都留給了他，包括一套價值千萬的豪宅。可惜，他卻無法再陪伴孩子長大成人了。
侯小平念完了遺囑，眼眶紅潤了，哽咽道：“他從未虧欠過我半分。可是……他死的太冤了！我爸爸當初是為了救我才會撞死人的。現在倒好，我居然害死了他！”
“你是說，張東健在撞傷你爸爸之前就已經謀劃好了一切，甚至準備好了遺囑？”
“嗯。當時他在江州市，是他策劃了綁架案。”
“你爸爸為什麽要替你擋車？”
侯小平的眼睛濕潤了，他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他沒跟我說。”
李婷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說：“濤，別難過了。這些陳年往事已經翻篇了，咱們應該高興點，好好過日子。”
侯小平抹了一把眼淚，說：“我現在已經無家可歸了。”
李婷婷微微蹙了蹙眉，說：“你可以搬來我家啊。”
侯小平搖了搖頭，說：“不行，我答應了我弟弟照顧他的飲食起居，我必須每周末迴家給他補課。”
李婷婷說：“濤，我覺得，你現在更需要照顧你弟弟，畢竟他還這麽小，而你……”
侯小平打斷她的話，斬釘截鐵地說：“不！我要報仇！我要找到兇手，我要讓他血債血償！”
李婷婷歎了口氣，沒有說什麽。她明白侯小平此刻的憤怒和痛苦，但是，侯小平的做法實在太魯莽了。
“濤，”楊天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能因為自己的一腔熱血和憤怒。”
“哼，我才懶得去毀滅這個呢！我隻是要讓他嚐試嚐試失敗的滋味！我要讓他後悔！”
楊天說：“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假設，你的判斷錯誤了，你的仇也沒有報成功，反而讓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那時候，你又該怎麽辦？”
“這……”侯小平語塞了。他低下頭，不敢與眾人的視線交匯。
“你還記得嗎？”楊天說，“你剛進入這個圈子的時候，我們都勸你，讓你不要去報仇。因為這是犯罪的事。但是你不肯聽。”
侯小平咬緊牙關，沒有吭聲。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既然你選擇走上了這條路，就要勇於承擔後果。你現在已經付出代價了，你爸爸的命，你媽媽的命，還有你弟弟的命……”
侯小平抬起頭，望向法官，說：“法官先生，您聽見了，我已經用命來贖罪了！”
“我說的是‘後果’！”楊天提醒道。
“後果就是，我活著的每一秒鍾，我都感受到煎熬和痛苦。我的親人，我的朋友都因我而死！我恨不得殺了我自己！”侯小平的雙眸充滿了血絲，他喘著粗氣，像瀕臨絕望的困獸，嘶啞地咆哮著，“我現在已經活夠了！我已經什麽都不怕了！我唯一怕的是我還沒有找到兇手，我還沒有親手為我父母報仇！”
他歇斯底裏地吼叫著，像個瘋狂的賭徒。他渾身顫抖，額角青筋暴起，顯露出他內心極度崩潰的狀態。
法庭內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被這悲慘的遭遇震撼到了。尤其是侯小平最後那句“我已經活膩了！”，深深擊碎了他們對他僅存的同情心。
李婷婷看著他憔悴的模樣，心疼不已，輕輕拉住了他的胳膊，柔聲說：“濤，你別激動……別這麽說。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你現在還不能死。你還有你弟弟，他還等著你照顧呢。”
侯小平轉過臉，看著她，眼神冰冷如刀鋒，“李婷婷，你知道嗎，我現在最討厭聽到的就是你的名字！”
李婷婷愣了愣。
她似乎從來沒見過侯小平這副模樣，嚇得呆住了，連忙鬆開了握住他手臂的手。
侯小平推開她，站起身，說：“你滾吧！”
李婷婷急切地喊道：“濤，你別這樣……”
楊天皺了皺眉，沉默地看著侯小平，說：“濤，我不希望再看到這種場景，你能控製好自己嗎？”
侯小平沒有理他，他拿起包，朝門口走去。
李婷婷趕快追上來，抓住他的衣袖，懇求道：“濤，別離開我們……”
侯小平停下腳步，看著她，說：“放開。”
李婷婷哭著說：“我不要放開。濤，我愛你。你不能丟下我們母子倆。”
侯小平盯著她，緩慢地說：“你愛我？”
李婷婷猛地點點頭。
侯小平忽然笑了，說：“那你知道，你愛我，給我帶來了多少傷害嗎？”
“我……我知道……”
“你知道？嗬嗬，李婷婷，我真懷疑你究竟懂不懂愛啊？”侯小平搖搖頭，把手抽了出來，繼續往前走，“你跟著我，隻會讓我越陷越深。你知道，你的愚蠢讓我有多難堪嗎？”
李婷婷淚流滿麵，說：“我願意為你做一切。哪怕讓我去死。濤，請相信我。”
侯小平停了下來，轉過身，平靜地注視著她，說：“那你為什麽還要留在我身邊？你明知道，留在我身邊是多麽危險的一件事，隨時都可能粉身碎骨。為什麽你還要堅持？”
“因為……”
侯小平打斷了她，冷淡地說：“李婷婷，別以為你說幾句話我就會原諒你。我告訴你，你欠我的太多了。如果當初不是你逼迫我，或許我根本不會走上今天的這條路。”
李婷婷泣不成聲。
侯小平轉過身，說：“好了，你走吧。我們之間結束了。”他邁步離開了審判席。
李婷婷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淚水順著蒼白的麵龐淌落下來。
旁觀者都唏噓不已，議論紛紛。
“侯小平真是可憐啊，攤上這樣一個媽。”
“唉，他也怪可憐的，他才二十三歲啊，就變成了孤兒。”
“是啊，他爸媽死得早，全靠他媽養大的。他媽是個好姑娘，嫁了個老實人，卻被奸夫騙財又騙色，最後被活活燒死了，他媽臨死的時候，侯小平才七歲，那孩子就一直記恨著那個男人，想替他媽報仇……可惜，那個男人家世雄厚，權勢滔天，侯小平一輩子也鬥不贏他啊……”
“侯小平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不然他也不敢在法庭上指證陳氏集團啊！”
侯小平走出法院的大廳，迎麵撞上了林菲。
他的臉色非常難看，林菲一下子緊張起來，問道：“侯小平，出什麽事了？”
侯小平咬牙切齒地說：“他們聯合起來誣陷我，我已經向警察提供了確鑿的證據！”
林菲怔了怔，驚喜地叫道：“太棒了！”
侯小平狠狠瞪著她：“你就不擔心我出事嗎？”
林菲笑嘻嘻地說：“我相信你。”
侯小平哼了一聲，說：“別以為嘴巴甜就沒事了。你幫了我這麽多，我也應該幫你。”
“謝謝。”
兩人並肩往前走，林菲忍不住感慨道：“沒想到你真的找到證據了，你真厲害。”
侯小平撇撇嘴，傲嬌地說：“我本來就比你想象的要更聰明。”
林菲歎道：“你和你姐姐長得真像啊。”
侯小平說：“是嗎？我倒沒覺得。我覺得她太刻薄、太虛偽，跟我沒法比。”
“哦？”林菲很吃驚，說：“我還以為你和你姐姐關係挺親近的呢。”
“親近？”侯小平哼了一聲，說，“你錯了。我和她，根本不親近。”
林菲愣住了，說：“那……你們怎麽……”
“怎麽住在一塊兒了？”侯小平輕蔑地笑了笑，說，“你以為她是真的想跟我住在一起嗎？”
“她對你很好的。”林菲說。
“她對我好？”侯小平哈哈笑了兩聲，搖搖頭，說，“她對每個人都很好，但是唯獨不對我好。我討厭她，一輩子都討厭她。”
“她到底怎麽惹你了？”林菲追問。
侯小平眼珠微動，說：“你問這些幹嘛？你不用管了。反正我不會放過那個混蛋。”
“嗯。”林菲說，“我也不會放過他。”
李婷婷在監獄呆了五個月，終於刑滿釋放了。
從監獄出來，她沒有選擇迴家，而是徑自來到了侯小平所在的高中。
她站在門口，抬頭望著教室的窗戶，眼睛濕潤了。
侯小平的班級裏，男孩子居多，他穿著襯衣和牛仔褲，趴在桌上睡覺。
聽見響動，他迷糊著睜開眼，看見李婷婷站在教室門口，嚇得立刻跳起來，躲在了角落裏。
“你怎麽來了？”他低聲問。
李婷婷緩慢地走進教室，拉了把凳子坐在侯小平旁邊。
侯小平盯著她看了半天，突然笑了一下，說：“怎麽，舍不得我？”
李婷婷沉默了片刻，說：“侯小平，對不起。”
“為什麽跟我說對不起？”
李婷婷垂下眼簾，說：“我知道我犯了罪。”
“我隻是讓你配合調查，並沒有冤枉你。”
李婷婷慘然一笑，說：“我做過的事情，我認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報複他的。”
“他是誰？”
“陳氏集團董事長陳誌德。”
侯小平冷笑，“他不是你丈夫嗎？你怎麽不去找他？你怕他報複？”
“因為我殺了他妻子。”李婷婷閉上眼睛，無奈地苦笑，說，“他不會放過我的。”
侯小平嘲諷地笑了一聲，“你真蠢。你現在去投案自首，我保證陳誌德不會傷害你分毫。”
“可是他一定會殺了我。”李婷婷絕望地流淚，“你能護住我嗎？”
侯小平沉默片刻，說：“如果你願意，我可以保護你。”
“真的？”李婷婷激動地抓住他的胳膊，說：“求你，救我。”
侯小平冷漠地抽出手臂，說：“可是我憑什麽要答應你？”
“我……我給你錢。”
“我不缺錢。”侯小平嗤之以鼻，“我要你幫我辦件事，辦成了我保你周全。”
“什麽事？”李婷婷急忙問道。
侯小平湊到李婷婷耳朵旁，壓低了嗓音說道：“我需要你替我打入陳氏內部，竊取機密情報。”
李婷婷震驚地抬頭看著侯小平：“什麽？”
“怎麽？”侯小平挑眉，“不敢？”
李婷婷緊張地握著拳，說：“這太冒險了。”
侯小平笑了笑，說：“你可以拒絕。”
李婷婷深吸一口氣，說：“我答應你。”
侯小平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當晚，侯小平將這條信息告訴了父母。
爸媽非常憤怒，說：“簡直欺人太甚！他們竟敢逼婚！”
“別生氣了。”媽媽安慰爸爸，“咱們再想想其它辦法。”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爸爸憤憤不平地說，“你不許插手，讓我去收拾他們！”
“我也想去。”媽媽恨恨地說，“可是咱倆都不懂律法，怎麽鬥得贏他們？”
“不行，這件事我必須得親自出馬。”爸爸堅持道，“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我陪你一起去。”媽媽堅決地說。
“你去做什麽？添亂嗎？”爸爸皺眉道，“你不能去！”
“你不讓我去我也要去！我倒要看看他們是怎麽囂張跋扈的！”
爸爸拗不過媽媽，歎了口氣，說：“隨便你吧。”
“我要去買禮品。”媽媽說，“我要帶幾盒補腎壯陽的藥給他們。”
媽媽愣了愣，說：“哎呀，你看我這腦袋！我明天早上去給他送飯。順便把這事兒跟他解釋清楚。”
“你最好別去了。”爸爸勸她說，“免得被人誤會你是想賄賂人家。”
“我才不怕呢。”媽媽傲然地挺胸脯，“我又不像那些壞蛋整天搞陰謀詭計，隻用一根棍子就把人砸趴下了。我就光明正大地敲門進去。他們敢對我怎麽樣？”
“好吧。”爸爸說，“我覺得還是讓我去比較穩妥一點。畢竟你和我年紀大了，萬一他們拿刀捅死你或者砍殘你……”
“胡扯！”媽媽罵道，“我身體倍棒吃嘛嘛香！哪那麽容易死？再說了，他們也得考慮考慮法律效益吧？”
“嗯……你說的也是。”爸爸摸摸後腦勺，“那就我去。”
“好。”
第二天，李婷婷特意提前請假，陪爸媽一起去了趟超級士力架火鍋店。
李婷婷一路上都在擔憂，說：“爸，您說他們會不會不理智啊。”
爸爸笑著說：“你就放心吧，你爸雖然退伍多年，但好歹也是當過特種大隊長的。我就算不能把他們揍一頓，嚇唬嚇唬他們還是沒問題的。”
“可是……我們兩個大男人，怎麽跟他們三四個人對抗呢？”李婷婷仍然擔憂。
“所以才要叫你幫忙呀。”爸爸說，“你是醫生，肯定知道該怎麽處置危及生命的突發狀況。”
李婷婷歎了口氣，說：“好吧，我盡量試試。”
“不用試試了，我們一定能贏的。”爸爸說，“你看我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
他們進了包廂。
陳建業坐在沙發上喝咖啡。他見到他們，站起身來迎接。
“叔叔阿姨好。”陳建業熱情地招唿他們。
“哦。你好。”爸爸冷淡地打量著陳建業，眼神充滿警惕。
李婷婷則悄悄地拉了拉爸爸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侯小平坐到椅子上，翹起腿，看著陳建業笑嗬嗬地說：“陳總，聽說你找我有事商議。不知道你找我談什麽生意？”
“我們的合約已經快到期了。”陳建業說，“我希望能夠續約。”
“哦。”侯小平微微頷首，“那麽你準備付我多少違約費呢？”
“五百萬。”陳建業沉聲說，“如果你願意繼續簽約，我可以再加兩百萬。”
侯小平笑了起來，說：“陳總，你這筆生意做得真虧。你不僅要付錢，而且每月還要往我卡裏劃一千塊錢。如此一來，我每個月隻需要支付八十九萬，就相當於白賺了一個億。”
陳建業臉色鐵青。
“陳總，恕我直言。”侯小平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說，“你既然想要求和，那麽至少應該拿出點誠意。否則我為何要與你合作？”
“侯總，我知道你現在缺錢。”陳建業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也不用裝腔作勢了，如果不是因為錢的事兒，你又怎麽會跟我合作呢？”
侯小平似笑非笑地看了陳建業一眼，沒說話。
陳建業繼續說道：“我今天之所以邀請你們來，是因為我實在走投無路了。我的妻子剛剛查出患病。我必須得給她治療。我不可能拋棄她自己跑路，更不可能讓她一個人承受痛苦。我隻能來尋求你們的庇護。我希望你能答應我的條件，並且保證我太太的健康安全。”
“我憑什麽信你？”侯小平反問道，“萬一你隻是騙我的呢？”
“我可以立字據。”陳建業掏出手機來，說，“如果違背了誓言，我將遭受惡報。”
侯小平看向李婷婷。李婷婷朝他點了點頭，說：“行吧。”
“謝謝。”陳建業鬆了口氣，把紙筆推到李婷婷麵前，“你可以先看看合同內容，確認無誤之後就可以簽了。”
李婷婷掃視了幾頁合同，很爽快地說：“行吧。”她刷刷地簽下名字。
侯小平看著她簽完字，也隨手簽下了名字。
陳建業鬆了口氣，說：“我可以預先付給你們五十萬的定期款。等我太太痊愈了，再付剩下的一百萬。”
“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侯小平說，“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如果你敢食言，我會追究到底，絕對不會放過你。”侯小平語氣森嚴，“不光是你，連帶你的家人。”
陳建業咬緊牙關，說：“你放心，隻要你們照顧好我太太，我絕對不會再踏入南京半步。”
侯小平笑了笑，說：“好，那我就相信你。”他拍拍李婷婷肩膀，示意她簽字。
李婷婷低下頭，在合同最後一頁畫了個叉。
侯小平抬頭，詫異地看著她：“怎麽不簽字？”
“不用簽了。”李婷婷說，“他已經被嚇破膽了。”
侯小平驚訝地看向陳建業：“陳總，我們……我們的合同都簽完了啊！”
“你們……”陳建業愣住了。
“我們根本就不想跟你們合作。”侯小平說，“你們這種奸詐的商人，我見得太多了。”
“你們……”陳建業指著侯小平和李婷婷，顫抖著嘴唇說，“你們欺騙我！”
“我們沒有欺騙你。”侯小平說，“如果你不信，大可以去法院告我們。”
“你們這幫混蛋！”陳建業氣急敗壞地叫喊起來，“我要去告你們，我要去告你們！”
“你去吧。”侯小平說，“不怕告的話，我奉陪到底。”
“你們……你們簡直欺人太甚！”陳建業咆哮道，“你們竟然聯合起來欺負我！”
“陳總，別激動。”侯小平冷冷地說，“你要明白，我們隻是提供了一份假合同而已，你卻要付高達三倍的違約賠償。這樣算起來，其實是你占便宜。”
“你……你……你……”陳建業氣得渾身發抖。
“你什麽？”侯小平淡淡地笑著，“我們從未打算要你的股權。你想要錢，我們給，你想要房子，我們給，你想要車，我們給，你想要孩子，我們給，你想要女朋友，我們送你一打。你要的東西很多嗎？”
陳建業啞口無言。
“我們沒必要害你，陳總。”侯小平歎息了一聲，“畢竟你也是個可憐人。”
李婷婷微微一笑，輕聲說：“侯總，咱們還有事情要談。”
“好。”侯小平站起身來，衝著陳建業揮了揮手，“陳總，祝您好運。”
陳建業坐在沙發上，神色木然。他呆滯地盯著桌麵上的合同看了許久，才猛地跳了起來，抓起桌上的水杯砸碎在牆上，憤怒地吼道：“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侯小平和李婷婷走到門邊時，聽到屋內傳來砰地一聲巨響。
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把合同做成這樣？”侯小平說，“因為我早料到他會撕毀協議，所以才留了這麽一手。我就猜他肯定會失控的，果然……”
李婷婷說：“他撕毀合同之後，肯定會懷疑我們。”
“嗯，所以我才說這些話。他越懷疑，就越不敢撕毀合同。因為他知道他承擔不起後果。”侯小平轉身往外走去，“我們該辦正事兒了。”
他們又去找了一圈，還是沒找到李銘遠，倒是遇到了陳建業。
“你們在找銘遠？”陳建業冷冷地看著他們，“他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李婷婷問：“你知道他在哪兒？”
陳建業冷哼了一聲：“你覺得呢？”
“你告訴我們，我們願意出雙倍價格買消息。”李婷婷說，“或者，我們自己去找。”
“這就是你們求人辦事的態度？”陳建業嘲諷似的看著他們，“別忘了，你們的妻子，可是我老婆救迴來的！”
“你……”李婷婷剛要反駁，卻突然閉上了嘴巴。
陳建業冷笑道：“你不用狡辯，你應該感謝我們。要不是我們，你們恐怕早死幾天了。”
李婷婷沉默片刻，說：“我知道了。多謝。”
“別客氣。”陳建業說，“這是互惠互利。你們拿錢，我們賣命。”
“陳先生，麻煩你再幫忙找一下銘遠。”侯小平說，“謝謝。”
“嗬嗬……”陳建業說，“不用找了。”
侯小平皺眉：“什麽意思？”
陳建業瞥了他一眼，說：“他已經離開a城了，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再迴來了。”
李婷婷臉色驟變，說：“陳先生，你說真的？”
“當然。”陳建業聳肩說，“我何必拿這種事騙你們？”
侯小平深吸一口氣：“他去了哪兒？”
“你問這個做什麽？”陳建業冷笑道，“難不成你還打算去追迴他？嗬嗬。”
“我沒那個意思。”侯小平平靜地說，“但是我需要知道他的去向。否則我無法安心。”
“這麽說，我還應該感謝你咯？”陳建業嗤笑道。
侯小平沉默片刻，抬頭望向陳建業：“陳先生，你放心，我不會再找你麻煩。”
“這樣最好。”陳建業說，“希望你信守諾言，否則我隨時可以收拾你。”
“我相信陳先生一定會兌現你的諾言。”李婷婷溫柔地看著陳建業。
“你……你……”陳建業指著她，臉漲紅得像煮熟的蝦米，半晌說不出話來。
“陳先生，請問銘遠的去處是否能夠透露呢？”李婷婷問。
“不能。”陳建業惡狠狠地說，“你們想都別想。”
李婷婷並未動怒，隻是淡淡地笑了笑。
“你笑什麽？”陳建業瞪著她，“我告訴你們，如果你們還想見到他，最好給我安分點！我保證他絕對比你們活得長！”
“陳先生，”李婷婷仍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如果你還想見到他，最好按照我說的去做。”
“你……”陳建業氣急敗壞地叫道，“你憑什麽威脅我？”
“憑什麽？”李婷婷勾起唇角，“憑他姓李啊。”
“你！”陳建業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姓李又怎樣？他早晚會被趕出家門，你們等著瞧吧！”
“哦，我們等著瞧呢。”李婷婷微笑著看著他，“陳先生慢走不送。”
侯小平也說：“陳先生，慢走不送。”
“你們別高興太早！”陳建業咬牙切齒地盯著他們，“銘遠的事情跟你們倆沒關係，你們就別瞎操心了。”說完轉身摔門而去。
李婷婷和侯小平對視一眼，均鬆了口氣。
“你們怎麽確定銘遠一定不會迴來了？”李婷婷問。
“直覺。”侯小平說，“我總覺得他會出事兒。”
“但願吧。”李婷婷歎了口氣。
“不過，他為什麽會離開a城？”侯小平疑惑地說。
“這個……”李婷婷搖頭道，“我也不清楚。我從醫院醒來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我聽人說，他好像失蹤了。”
“失蹤？”侯小平驚訝道，“不會吧？他不會有危險吧？”
“誰知道呢？”李婷婷歎氣，“不過，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盡快找到他。我擔心他出事兒。”
“嗯。我會加派人手去查的。”侯小平說，“你也要注意休息，千萬別太勞累了。”
“我沒事。”李婷婷微微笑了一下，轉移了話題，“今天晚上我陪孩子睡。你自己睡吧。”
“嗯……”侯小平猶豫了片刻，低聲說，“我……還想試試……”
“試試什麽？”李婷婷詫異道。
侯小平看著她，神情羞澀卻坦誠：“就是……那個……”
“你……”李婷婷怔住，過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臉騰地燒起來，慌張地擺了擺手說，“不行不行！這太突然了！我沒準備好……”
“那……”侯小平說，“明天我去買套套，然後……”
“我……我……我……”李婷婷結巴了半天，忽然捂著臉跑進了辦工作。
侯小平愣愣地看著她，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咧嘴傻笑起來。
這邊，蘇揚剛迴到家裏，電話鈴便響了。
拿起電話一看，原來是林菲打來的。
“喂？”蘇揚接起電話。
“蘇揚，是我。”林菲在電話裏說，“我們已經把房產證拿迴來了。”
“這麽快？”蘇揚吃了一驚，“你們都是律師，速度真快。”
“因為是私底下偷偷拿迴來的，所以速度當然快啦。”林菲說，“我們打算明天就去把證據交上去，你要不要一起？”
“明天嗎？”蘇揚想了想，“我恐怕沒辦法抽出時間，因為我今天去參加了一個朋友的婚禮。”
“這樣啊……”林菲略帶遺憾地說，“好吧，你忙吧。”
掛斷電話後，蘇揚坐在沙發上，沉默良久。他想，或許該抽出時間來見見林菲了。可是，一想起她的父親，他又猶豫了。雖然說那些錢已經全部歸於她，但是如果父母問起來，她該怎麽解釋？他不希望她再受到傷害，更何況，他現在實在抽不出身來。
他決定將這件事暫且放置一旁，明天等他的事情告一段落，再考慮去見林菲。至少，在她把證據交上去之前，他要保持冷靜。
次日，林菲將證據交給警察之後，立刻就聯絡了律師。當晚，她和侯小平就坐飛機趕往a城。
a城警察分支廳。
侯小平站在辦案人員麵前：“我是林菲的丈夫，請問您叫我來有什麽事情？”
辦案人員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們兩位做一下筆錄吧。”
林菲和侯小平依言做了簡單的筆錄，辦案人員說：“鑒於案情比較複雜，麻煩你們多留在a城一段時間配合調查。”
林菲點點頭：“謝謝。”
“不用客氣。”辦案人員翻開麵前的記事簿，“我姓李，你們可以稱唿我李隊長。我需要你們提供相關信息，包括你們與沈銘遠認識時間、關係、感情，並詳細陳訴當初為什麽分居。”
林菲看向侯小平，隻見他皺緊眉頭，顯然對此很排斥，於是輕輕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不必擔心。侯小平遲疑了片刻，才緩慢而堅決地答道：“我們在一起四五年了。當初他是因為車禍入院的，我們吵架是因為車禍後續事宜。他在住院期間，我們的關係逐漸惡化，我甚至不惜跟他離婚。我們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的時候，他表現得非常痛苦。我當時並不知道他是因為車禍，隻以為是他在感情方麵出軌。後來我們發生爭執後，我憤怒地摔門離開，他追了上來。”
“當時你們的爭執是否屬實？”
“我沒有推倒他。”侯小平頓了頓，似乎覺得語氣太硬不符合妻子的形象，又稍稍柔和了一些，“我沒有打他，隻是跟他理論。”
“具體內容呢？”
“我們在爭執中互相指責，然後越鬧越僵。”侯小平深吸一口氣，“後來，我聽到樓梯裏傳來腳步聲，急匆匆地走了。等我找到他時，他已經被送進搶救室了。我趕到醫院時，他已經脫離危險。我和醫護人員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應該盡早通知他的家人，畢竟他的父母年紀都大了。我當時是這麽想的，可是他的母親卻誤以為我們是在爭吵，衝上來拉住我就撕扯。她力氣很大，當時我根本沒防備，幾下就被她抓花了臉，最後我被送進了監獄。”
林菲聽完這段話，忍不住流淚：“你為什麽不報警？你明明沒錯！”
“我報警了。”侯小平歎了口氣，說，“但是沒有用，她死活不承認自己動手打了兒子，說我是誣陷她，還說我是個殺人犯。當時我也不清楚究竟是哪兒出了差錯，可我當時確實是受害者。我無法辯駁，隻能被關進牢裏，直到三個月前才被放了出來。”
“那時候你就懷疑是她動手了？”林菲問。
“嗯。”侯小平點點頭，神色黯然，“我從未見過她那般瘋狂。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條毒蛇突然露出了它尖銳的牙齒。”
“你們為什麽不報警？”
“當時，我和她之間存在著一些誤會。”侯小平抬起眼睛，望著林菲，“我曾試圖跟她解釋，但她拒絕聽我的任何解釋。我不願意再提及這個話題，便選擇了逃避。後來我們分開後，我偶爾想起這件事，便想著如果能夠重新獲得原諒，就再跟她談談，畢竟孩子們都長大成人了，他們應該有權利知道真相。可是，我沒有想到……”
侯小平垂下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林菲心疼地撫摸著他的背脊：“對不起，都怪我。”
“你別自責，是我自己沒處理好這段關係，我們之間的矛盾不能全都怪你。”侯小平搖搖頭，轉移了話題，“我們先迴房間吧。”
“哦。”
“你的手機在包裏嗎？”
“在。”
“拿出來打個電話給沈銘易，告訴他這邊的消息。”
“好。”林菲掏出手機撥號碼，“喂，銘易嗎？我現在在警察分支廳……”
侯小平點點頭。
“那他怎麽辦啊？”
“我也不清楚。”
“那怎麽辦啊？”林菲急忙站起身，焦躁地來迴踱了兩圈，“那我們快迴去吧。”
“別急，”侯小平安慰道，“我們再坐一會兒，我打個電話。”
林菲隻好停住腳步，焦慮萬分地看著他。
侯小平打了個電話出去：“幫我查查，沈銘易現在在哪兒？”
掛了電話，侯小平道：“警察說他現在應該在醫院。”
“什麽？！”林菲吃驚地睜大眼睛，“怎麽會這樣！”
“他是不是傷勢加重了？”侯小平也急了起來。
“我們快迴去！”
兩人匆忙收拾了一番，乘坐警車往醫院趕。
路上，林菲給沈銘易撥了個電話，鈴響了半天也沒人接聽。她心底越發慌亂，不禁埋怨起侯小平來：“都是你把他弄丟的！你怎麽能這麽大意呢？”
侯小平沉默片刻，輕聲道歉：“是我的疏忽，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
“你怎麽保證啊？”林菲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
“我們現在就迴醫院。”侯小平說，“等見了沈銘易，我就把整件事告訴他。”
“那我們快一點！”
警察把車開到了醫院門口。兩人迅速跑下車，一路奔到病房門口。
林菲推開門，卻愣住了。
病床上躺著一位老人，白發蒼蒼，滿臉皺紋，閉著眼睛似乎睡熟了，而另一側的沙發上坐著一名中年婦女。這二人的打扮非富即貴，但都顯得十分憔悴疲憊。
“媽！”侯小平激動地叫了一聲，立刻走過去扶著母親的肩膀，仔細端詳著她，又喚道，“爸，您還好嗎？”
“哎。”父親答了一句，緩慢地轉動腦袋看向門口。
林菲愣在當場。
父親的雙眼雖然渾濁，卻依舊犀利，一瞬間就看穿了林菲。他笑了笑：“是你？”
林菲張了張嘴，喉嚨卻仿佛被什麽堵住，說不出一句話來。
侯小平連忙將林菲拉到身旁：“爸，媽，我給您倆介紹一下。這位是林菲，她是我最愛的人。我今天剛認識的女朋友。”
李婷婷冷哼一聲：“這種貨色也值得你惦記？”
侯小平沒有反駁，隻是握緊了林菲的手。
林菲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衝著父母禮貌地點了點頭。
“爸，媽，”侯小平轉過身，對著二老鄭重其事地鞠了個躬，“謝謝您二老養育我多年，讓我平安活到今天。”
父親欣慰地點點頭：“傻孩子，跟你媽還用得著客套。”
侯小平又深深地彎腰，語氣誠摯道：“從前是我不懂事，惹你和媽媽擔憂了。以後我一定改，您和媽媽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菲菲，請你們相信我。”
父親欣慰地點點頭，抬起右臂搭在侯小平肩膀上，拍了拍。李婷婷則是冷冷掃了林菲一眼，沒有吭聲。
“爸，媽，你們餓不餓？要不要我去買飯？”侯小平問。
“你陪菲菲聊一會兒吧，她估計有很多話想跟你說。”父親慈祥地笑道。
“好。”侯小平點點頭。
三人離開病房，林菲才敢喘出一口氣，抓住侯小平的衣袖，低聲問道：“他們怎麽知道我來了？難道是因為那天晚上你送我去醫院的時候被他們看見了？”
侯小平搖搖頭：“應該不是。我送你去醫院的時候是傍晚，天黑之後他們應該沒注意到我們，更何況他們不可能每家店都派人守著。”
林菲蹙眉：“那怎麽迴事？”
“或許是因為你的電話被監控錄音，所以他們找過來了。”
“不太像，我覺得他們並不知道你在我這邊。”
侯小平歎息道：“我也希望是我想錯了。”
兩人走進樓梯間，靠牆坐了下來。林菲看著侯小平，問道：“那你打算怎麽做？”
侯小平沉思良久，抬起頭看她：“我不打算再瞞著我的父母了。”
“嗯？”林菲怔住。
“他們早遲要知道真相。與其讓他們自己查清楚，不如由我告訴他們，免得他們胡思亂想。”
林菲想了想，說：“這倒是個辦法，隻是……”
侯小平伸手摟住她的肩：“別擔心，我們會處理好的。”
林菲點點頭：“嗯。我會幫助你的。”
林菲鼻尖微酸，忍不住靠在侯小平懷裏，靜靜聆聽他強勁的心跳聲。
“你先迴去休息吧。”李婷婷忽然插入道，“我在這兒盯著就行了。”
“你一天一夜沒合眼了，還是你先迴去吧，我在這兒待會兒。”侯小平說。
“不用，我沒關係，我在這兒等。”李婷婷說著站起身，徑直朝窗邊走去。
李婷婷背對著他揮了揮手：“我沒事。”
侯小平便不再勸她，坐到了椅子上，默默凝視著窗外的景致。
不知過了多久，侯小平猛地抬頭，隻見李婷婷正坐在窗台邊的長凳上，手裏拿著一根煙，正吞雲吐霧，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媽！”侯小平叫了一聲。
李婷婷猛地驚醒，掐滅煙蒂扔到垃圾桶裏，起身走過來。
“媽，你怎麽抽煙啊！”侯小平皺起眉。
李婷婷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解釋道：“偶爾抽一支嘛！”
侯小平歎氣道：“我不是怕你抽煙，我是怕你嗆著。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抽煙，但也不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哦……”李婷婷敷衍地應了一聲，似乎並不在意。
侯小平皺眉道：“媽，你到底有什麽煩心事？”
李婷婷頓了片刻，說：“我……我隻是突然想明白了，有些東西，既然不屬於自己，不能擁有，又何必強求？”
“什麽？”
“算啦！不提也罷。”李婷婷擺擺手，“反正現在想明白了，我也不糾結了。”
侯小平疑惑地看著李婷婷，“你到底怎麽了？”
“哎呀！沒什麽沒什麽！”李婷婷連忙否認，“我隻是突然悟出這個道理，不值得大驚小怪。”
侯小平卻不肯罷休：“媽，我是你兒子，你有什麽心事就直說吧。”
“我真的沒什麽心事！”李婷婷臉色一變，急切道。
侯小平看著李婷婷緊張的樣子，不禁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告訴我，好嗎？”
侯小平看著李婷婷猶豫不決的樣子，心中更加焦急：“媽，你告訴我，我們倆還需要隱藏什麽秘密嗎？”
李婷婷咬了咬唇，終於下定決心般深吸了一口氣：“我和你爸商量過了，準備搬出去住。”
“搬出去？”侯小平一愣，隨即問道，“為什麽？”
李婷婷苦澀一笑：“我跟你爸年紀都不小了，也該換換環境了，而且我也覺得，這個地方確實不適合我們居住。”
侯小平立刻追問道：“為什麽覺得不適合？”
“這個地方……”李婷婷頓了頓，“太冷清了。”
“冷清？”侯小平納悶道，“家具電器都齊全啊，哪裏冷清了？”
“這裏是酒店，不是家，當然顯得冷清。”李婷婷歎氣道。
“家？”侯小平一時語塞，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你以前一直在訓練隊，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李婷婷道，“我也不指望你會照顧我們老兩口的生活，所以很少跟你提及。但今天不一樣，我們準備搬走，離你近一些，或許可以陪你聊聊天，解解悶。”
侯小平想了想，搖頭道：“我不希望你們搬走。”
李婷婷一愣：“為什麽？”
“我想有更多時間陪著你們。”侯小平誠懇道，“我知道你們嫌棄酒店太吵，不願意住在那種嘈雜的地方。可是如果我在外麵買套房子給你們，每周你們都迴來住一晚，豈不是比住酒店舒服多了？而且酒店的房租太高，我也舍不得讓你們住那麽貴的地方。”
李婷婷沉吟良久，緩緩搖頭：“其實你不必擔心我們的生活費。我跟你爸攢了幾萬塊錢，足夠付房租。”
“這不一樣。”侯小平道，“我們是一家人，無論花多少錢，都是理所應當的。”
“那也得等將來我們退休了才行，現在住酒店的話，一個月房租三千五，你打算讓我們兩個人一輩子住酒店？”李婷婷說著，露出一絲悲戚的表情，眼眶微紅，“再者說，我們也不習慣酒店的條件。”
“媽，你別哭……”侯小平趕緊安慰李婷婷。
“我沒哭！”李婷婷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我隻是想明白了，有些東西，既然不屬於我們，我又何必強求呢？”
侯小平聞言，若有所思：“難道……媽，你是因為我爸……所以才……”
李婷婷垂淚道：“我承認，我最近是想多了一點，胡思亂想了一點，對他的態度也差了一些。我知道我錯了，但我也是被逼急了……”
“媽，我不是怪你，我……我隻是怕你受委屈。”侯小平心疼地抱住李婷婷。
李婷婷伏在兒子肩膀上，哽咽道：“傻孩子，這世界上，除了你，誰能真正關心我？誰能替我做主？”
“可是，媽……”侯小平輕撫母親的背脊，“你也是我的媽媽，我怎麽忍心看到你傷心？”
李婷婷抬起頭，含淚凝視著侯小平，喃喃道：“阿濤，我不後悔嫁給你爸。我愛他，他也愛我。”
侯小平聽著母親這句話，心痛得像刀絞，眼角濕潤起來，他摟著母親，溫柔地說道：“我也愛你們，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們，讓你們幸福快樂地生活。”
李婷婷感動地流淚：“阿濤……我知道你孝順……我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
“別說了！”侯小平連忙捂住母親的嘴巴，低頭擦掉母親臉上的淚水，鄭重道，“媽，從今往後，我再也不許你提‘對不起’這三個字！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絕不容許你這樣詆毀自己！”
李婷婷含淚點了點頭，哽咽道：“阿濤，你放心吧，我會努力調節心情，把這段不愉快忘記的。”
侯小平微笑道：“嗯，我相信媽媽是最堅強的。”
“我不是堅強。”李婷婷搖了搖頭，“我隻是累了。”
侯小平怔道：“累？”
“是啊，我累了。”李婷婷苦笑道，“我以為我能撐過去的，卻沒想到還是挺不過來。我和你爸結婚之後，就開始變成這副模樣了，每次迴娘家，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為什麽？”侯小平問。
“我們畢竟沒有血緣關係……”李婷婷歎了口氣，“這些年來，我總是懷疑我們是不是親父女。我和你爸雖然是青梅竹馬，但彼此的感情並不深厚，甚至有時候有些尷尬。我和你爸結婚後，雖然我們住在同一屋簷下，但我們從來沒說過一句貼心話，反倒總是有很多矛盾。尤其是我爸的前妻，她在家裏的時候，我總覺得她是個刺頭，整天陰陽怪氣，說話刻薄又尖酸。”
侯小平默然不語，靜靜聆聽著。
“直到我爸死了，我才漸漸體味到，原來這些年來，我們之間的隔閡，並非來源於性格，而是來源於我的內心。我的內心總是充滿忐忑，總害怕哪天會失去丈夫，又或者是突然有一天丈夫離開我們，拋下我們孤獨一人……”李婷婷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我不配擁有幸福，所以我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感情。”
“媽……”侯小平握住母親冰涼的手，“你太敏感了。”
“你根本不懂，阿濤。”李婷婷苦笑道，“我們家庭不富裕，你爸的工資，一個月加起來頂多六百塊。平均一個月四十元左右。如果是普通的工薪階層，我們可以養活我們一家人。但你爺爺奶奶，你爸爸媽媽，你外婆，還有我們的幾個舅舅舅媽，他們都是有車有房的人。我們一家人擠在一棟七層樓高的老式居民樓裏，吃飯睡覺都在狹窄的單位宿舍，一個星期洗一次澡，還要買兩雙拖鞋穿，還要交電費。這些年，我們家賺了一點錢，你爸爸的脾氣就越來越暴躁。你外婆一個月五千，你爸爸一個月隻能拿八百。你爸爸總是跟我吵架，總覺得我不夠勤儉持家，我覺得我很冤枉，可又不敢辯解。我一個人帶大你，又要照顧弟弟妹妹，又要打理家務，辛苦又勞碌，我有什麽辦法呢？你爸總是怪我不肯幫他分擔一些……”
“媽！我知道你很難！我不應該怪你！”侯小平抓緊母親冰冷的手掌，“你一個人帶大我和弟弟妹妹，實在太不容易了！媽，你別哭了……”
“我哭，不是因為難過，而是高興。”李婷婷抹了抹眼睛，露出欣慰的表情，“我高興你有這麽大的本事，你現在已經比我和你爸厲害了，你將來會越來越好的。”
侯小平心疼極了，輕撫著母親的臉頰，說道：“媽，你別傷心了，你要注意休息。”
“嗯，媽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路。”
侯小平看著母親疲憊的麵孔，心如刀割：“媽，我先走了。”
“好的，晚安。”李婷婷揮了揮手，轉身走進臥室。
“晚安。”侯小平站在門邊，目送母親消失在黑暗中，他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睜開雙眼。
“媽，晚安。”
侯小平收拾行李，背好登山包，準備出發。
李婷婷剛換完衣服，就聽見敲門聲響。她拉開門，隻見兒子提著旅行袋立在門邊，衝她溫柔地笑了笑：“媽，我出差迴來了，順便給你捎了一些土特產。”
李婷婷鼻子一陣發酸，伸手抱住了兒子。
侯小平拍著母親的背脊，低聲道：“媽，對不起。”
李婷婷擦幹眼角的濕潤，推了推兒子，“快去收拾東西，咱們馬上出發。”
“好。”
兩人來到酒店餐廳，簡單吃過早飯，就坐車往機場駛去。
車廂裏播放著節奏舒緩的輕音樂，侯小平側著身躺在椅座上，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
李婷婷坐在另一輛車的副駕駛位上，她扭頭看向侯小平：“今天是周末，咱們要在那邊待幾天，我想帶你去玩玩。”
“不用了。”侯小平搖了搖頭，“我想先把工作落實好，再出去玩。”
“這次的任務挺危險嗎？”李婷婷問道。
“我也不清楚。”侯小平微微皺眉，“但既然組織派我去執行，肯定是非常危險的吧。”
李婷婷歎了口氣：“我聽說，上級派你去那兒，是想鍛煉你的膽量和處變能力。”
“我明白。”
“那就好。”李婷婷靠在椅背上，閉目沉思，“這一次去的話，恐怕需要很久才能迴來……”
侯小平轉過頭，望向母親。李婷婷的神色黯淡，似乎在憂慮些什麽。
“你不要擔心。”李婷婷察覺到兒子投過來關切的目光，忙抬起手揉了揉他烏黑亮麗的短發，“你一個人在外麵，凡事要多注意安全，我們隨時保持聯係。”
“嗯。”
李婷婷忽然想起什麽，從包裏摸出了一封信。
“這是前天你爸寄給我的。”李婷婷遞給兒子，“你爸說等你迴來給你。”
侯小平拆開信紙，隻見上麵龍飛鳳舞地寫了幾行字：“孩子，你在外麵做事要多留點心。媽雖然嘴上不說，其實還是挺掛念你的。你要照顧好自己啊，媽每天給你做好吃的，等你迴來。”
最後署名是“侯小平爸爸”。
“你爸說，這是我們結婚以來寫的最長的一封信。”李婷婷笑道，“我看了半夜，一直忍不住掉眼淚。”
侯小平感動不已：“爸真是辛苦您了。”
李婷婷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傻孩子，這有什麽辛苦的。你爸爸在家閑了整整六年，他一定也很惦記你。你出差之前，他叮囑我給你寫信，讓我幫忙監督你，我可不敢偷懶哦。”
“謝謝媽。”侯小平把信貼近胸口，“爸媽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嗯。”李婷婷笑著點了點頭，又說道，“媽有件事想求你。”
“什麽事？您盡管吩咐，我一定辦到！”
“媽知道，你在那邊有女朋友，而且都結婚了。”李婷婷歎了口氣，“媽希望你離異，娶了媽吧！”
侯小平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母親話裏的含義。他尷尬地咳嗽兩聲，撓了撓頭：“媽……你說的是哪方麵的？”
“媽指的是你的私人感情問題。”李婷婷認真地說，“你現在已經結婚了，媽也不逼你離婚，我隻要求你跟你妻子離婚，娶媽。”
侯小平哭笑不得，連連擺手：“媽，您別鬧了。”
“你怎麽叫我鬧呢？”李婷婷瞪圓了眼睛，“媽說的是認真的，我不管你怎麽想，反正你必須答應！”
“哎喲喂，媽”侯小平無奈極了，“我現在還在外地工作呢，你就急著讓我娶媳婦兒，萬一我迴不來怎麽辦？”
李婷婷撇嘴道：“你這小子，淨胡說八道。你爸都說了，你肯定能迴來。”
“媽，我不想騙你。”侯小平說，“如果我真的出了什麽事，就算你不嫌棄我，我的女朋友也會嫌棄我。”
李婷婷聞言怔住了。
“這個世界上，除了爸媽，就屬女人更加勢利。我現在這麽窮，她肯定不願意嫁給我。”
侯小平的語氣誠懇而堅決。
“所以，我不會考慮這種事。”
李婷婷低垂雙眸，許久才說：“我知道了。”
侯小平見狀鬆了口氣。
車子停在機場門口，侯小平下車與李婷婷告別。
“我走啦。”侯小平朝她揮了揮手，“等我電話。”
李婷婷站在原地，看著他走進安檢通道。
三年時間，足夠改變一個人，甚至是一段婚姻。
這幾年，李婷婷的生活並非平靜無波。她與侯峰相識於微末，卻彼此吸引，互相扶持，度過了風雨交加的日子。她深愛著侯峰，而侯峰對她亦如初戀般癡迷，兩人的愛情始於相知，卻也漸入佳境。
侯峰的父親，侯峰的爺爺，都是著名科研教授，侯峰的叔伯兄弟也紛紛在各自領域嶄露頭角。但由於某種原因，這些親戚都很少與李婷婷往來。
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李婷婷在華爾街闖蕩多年，早已身價百億。在她看來，這些所謂的親戚，不過是些庸俗的暴發戶罷了。
這些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很自命清高，覺得全世界的人都該跪舔他們，他們的成功是必然的，所以根本瞧不起李婷婷。
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李婷婷自然養成了精明幹脆的性格。她不會去刻意討好任何一個人，也絕不允許任何一個人輕視或者鄙夷她。她的脾氣是倔強的，也是傲慢的，不容挑釁的。
侯峰是她的丈夫。她絕對不會向任何人妥協。
即使在她的父母麵前，李婷婷依舊表現出自己驕縱的一麵。
李婷婷從小嬌生慣養，她受夠了委屈。雖然侯峰一直寵著她，但她仍舊有著女強人的驕傲和倔強，這一次她絕不會向任何人妥協。
所以，她帶著侯小平迴到了祖籍。
她要用行動告訴這些人。
你們看不起我又如何？
我不需要你們認可我。我也從未需要你們的認可。
你們看不起我，那我偏要做得比你們更好。
李婷婷是個有仇必報的人。
三年前，她為了救助貧困山村的兒童，拿出積蓄支援了一筆錢捐贈給了山民。
這件善事被人捅到媒體上，被網絡瘋狂轉載，引發熱烈議論。
隨之而來的，是一係列的質疑，包括侯家人。
“我們家什麽時候缺錢了？她一個小孩子，拿什麽賺的錢？”
“就是啊，她又不是天才。”
“她爸爸是搞科研的，又不是開慈善堂的。”
“她爸爸是醫生，她又不是醫生。”
“她媽媽是企業家，她爸爸又不是企業家。”
“她爸爸是醫生，她媽媽是企業家，又不是企業家……”
侯峰的父母也曾找李婷婷談過話。
“這件事是真的嗎？”侯母問，“你確定你能賺到錢？”
“確實賺到了。”李婷婷說，“我買了一座礦山，開采出來的石油能源豐富，我打算把它建設成度假勝地。”
“這樣啊，那倒不錯，”侯母道，“那你準備投資多少錢啊？”
“五千萬吧。”李婷婷說，“先期投資五千萬，我打算建立一棟四層樓的商務樓。這棟樓可以提供餐廳、健身房、娛樂室、休閑娛樂場所和遊泳池，還有一棟獨立的辦事處。我想用它招攬一些客戶。這棟樓將會建造在美洲最繁榮昌盛的城南，周邊配套設施齊全，可以滿足消費者的一切要求。”
“這樣挺好。”侯母聽完讚歎，“我們侯氏集團就是靠這個起家的。”
“嗯。”李婷婷笑笑，“我隻希望它能越做越好，為侯氏集團創造更多的利潤。”
“你這丫頭，就喜歡瞎折騰！”侯母說，“我看你啊，除了吃喝玩樂，啥事都不願意做。”
“我這不叫‘吃喝玩樂’，這是我應盡的義務。”李婷婷認真道，“我不能坐享其成，我要付出。”
“哎，你這丫頭，還振振有詞了。”侯母搖頭失笑，“算了算了，我跟你計較什麽呢？你願意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
李婷婷笑嘻嘻道：“謝謝阿姨。”
“不過我還是得再叮囑你一句。”侯母嚴肅道，“咱們家的產業鏈是固定的，你不可以亂折騰。我知道你有本事，也不怕你折騰，但你別忘記了，你是侯家的媳婦。”
“我知道了。”李婷婷乖巧地答應下來。
侯母又說：“你既然有了這麽大的本事，也不能光顧著自己花錢。我知道你們倆口子平時也沒什麽存款，等過兩年手頭寬鬆了，就幫襯幫襯你爸爸。”
“嗯，我懂的，阿姨。”李婷婷微笑。
侯母點點頭，語重心長道：“我是你的婆婆，肯定會為你考慮的。我知道你現在不差錢，但是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你也該給你爸爸分擔分擔壓力，他也不容易。”
李婷婷低聲道：“阿姨，我知道您是關心我。”
侯母說：“你爸爸這人，嘴硬心軟。他其實很疼你，也很在乎你。他是覺得虧欠了你，所以才對你這麽苛刻。你別怪他。”
“我明白，阿姨。”李婷婷說。
侯母拍拍她的肩膀，欣慰地離開了。
李婷婷看著侯母的背影，眼眶濕潤了。
侯小平端起杯子喝水，瞥見妻子紅腫的雙眸，輕輕歎息一聲。
“你又怎麽啦？”李婷婷嗔道，“不是早就勸過你嗎？你媽媽說什麽，就聽什麽。”
“唉，她是為我們著想啊。”侯小平放下杯子，“你看你剛才哭得。”
“我哪有哭嘛。”李婷婷抹掉淚痕，“你看錯了。”
李婷婷撲進丈夫懷裏，喃喃說：“我真的很高興，侯小平。”
“我也是。”侯小平緊緊抱著妻子。
李婷婷抬起臉，凝視丈夫的麵孔，“我愛你。”
“我也愛你。”侯小平低頭親了她一下，“謝謝你。”
李婷婷仰起臉，溫柔地注視著侯小平。
侯小平深情道：“我們結婚這麽久了，你從來沒跟我說過謝謝。”
李婷婷笑道：“那我今天晚上說一次行不行？”
“你說吧。”侯小平握住她的手。
“謝謝你。”李婷婷說，“雖然你平時總是兇巴巴的，但我知道，其實你很愛我。”
“我當然愛你。”侯小平道，“我比你更清楚這一點。”
“你知道我是怎麽嫁給你的嗎？”李婷婷問。
“怎麽娶你的？”
“那時候，我剛畢業不久，就找了份簡單的工作。”李婷婷緩緩說，“每天忙碌，但卻很充實。我沒有太多的奢求，因為我相信，隻要我堅持努力，未來必定一片燦爛。直到……”
“直到遇見了你，才改變了我的想法。”李婷婷輕聲說。
侯小平撫摸著李婷婷的秀發，靜靜聆聽。
“我不敢想象，如果沒有遇見你，我會是什麽樣子。”李婷婷感慨萬千，“我一輩子都活得很累，我很討厭這種感覺。”
“婷婷，我們會幸福的，一定會的。”侯小平安慰她，“我們會在一起很多年。我保證。”
李婷婷依偎在侯小平胸膛，輕輕頷首。
“後來，你告訴我，你的父親和弟弟，都是被害死的。”李婷婷說，“我才知道，原來你是這樣一個悲劇的人。”
侯小平神色黯淡：“我也很痛苦。”
“我知道，所以我從來沒有提過這些傷心的事。”李婷婷說，“我願意陪著你一起慢慢忘記。你有你需要守護的東西，我也有我需要承受的痛苦。但是我們的生命並不是由自己掌控的。我們必須珍惜我們身邊的一切美好。這樣才能夠讓我們的人生變得圓滿而豐富。”
侯小平沉默半晌，忽然伸出胳膊將妻子攬入懷中。
李婷婷伏在侯小平胸前，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心裏肯定還是恨他的。”李婷婷輕輕摩挲著侯小平胸前的紋路，“他做了那麽惡毒的事，我也恨他。但是我知道，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能像對待仇敵那樣對待他。你是一個善良的人，即使是為了你自己，你也不會。我懂，所以我不恨他。”
侯小平撫摸著李婷婷的脊背：“婷婷，我們一家三口，再加上孩子，一定可以過得很好。”
“嗯！”李婷婷說，“我們一定可以過得很幸福的。”
兩人相互依靠著，享受此刻難得的靜謐時光。
傍晚時分，侯小平去廚房做飯。
李婷婷躺在床上，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她想起侯小平在病房裏向她許諾的那番話，心裏暖洋洋的。她知道，他們會越來越幸福。
李婷婷閉上眼睛，想到侯小平為她熬湯煲飯，洗衣做飯，忍不住微笑起來。
“媽媽，爸爸叫我吃飯啦。”門被推開，一個穿著藍色棉襖的小男孩跑進臥室。
“哦，來了來了。”李婷婷坐起來，把兒子拉近懷裏，用力抱住他，“寶貝兒，媽媽最喜歡你了。”
小男孩咯咯笑著摟住母親的脖頸，親昵地蹭著她的臉頰。
侯小平端著菜盤走了進來，李婷婷忙把兒子鬆開。
李婷婷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到兒子碗裏。
“爸爸。”兒子眨巴著黑亮的眼睛望著侯小平。
侯小平摸摸兒子的腦袋：“怎麽了？”
“爸爸，我想吃排骨，我可不可以……”兒子怯怯看著母親。
李婷婷笑著說：“可以啊，不過爸爸的腿不舒服呢，得等爸爸腿好了才可以幫你煮排骨喲。”
“真的嗎？”兒子高興壞了，拍拍侯小平的腿，“爸爸你快點兒好起來。”
“嗬嗬，爸爸一定早點兒好起來。”侯小平笑道，“爸爸先去換件衣服，咱們現在就吃飯。”
李婷婷把侯小平送迴臥室。
侯小平脫掉白襯衫和褲子，露出精壯健碩的肌肉。
“你去休息吧，我來照顧兒子就行。”侯小平對李婷婷道，“我現在沒那麽虛弱了。”
“那也不行，你剛動完手術。”李婷婷皺眉，“你別亂動。”
“我知道，我有數的。”侯小平說，“我今天給婷婷做了紅燒牛肉。婷婷愛吃的。你去看看婷婷醒了沒有。”
“你做了？”李婷婷驚訝問。
“嗯，我做了一份紅燒牛肉。”侯小平笑著說，“婷婷應該睡醒了。”
李婷婷趕緊離開。
她打開房間的門，果然看見兒子坐在餐桌旁，正盯著桌上的飯盒看呢。李婷婷走過去，捏了捏兒子嫩嘟嘟的臉蛋。
“媽媽！”兒子甜甜地喚道。
“乖。”李婷婷坐在兒子身邊，“快吃吧。”
“嗯。”
李婷婷把飯盛到小碟子裏，遞到兒子手上。兒子拿著勺子挖了一塊放進嘴裏，嚼幾下咽了下去，又舀了一塊放進李婷婷的嘴裏，笑眯眯地問：“媽媽，好不好吃？”
“唔……好吃。”李婷婷點點頭，“婷婷真厲害，連飯也會炒。”
兒子嘻嘻笑著，繼續埋頭扒飯。
李婷婷看了侯小平一眼，笑容漸漸凝固。
她覺得有什麽東西壓抑在心底深處，仿佛有一隻手攥住她的胸腔，令她喘不過氣來。
侯小平察覺到李婷婷的異樣，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李婷婷立刻避開了他的視線，低聲詢問兒子：“婷婷喜不喜歡爸爸做的飯？”
兒子毫不猶豫地答道：“喜歡。”
“那婷婷喜歡爸爸嗎？”
兒子想了想，說：“喜歡。”
“爸爸呢？”
兒子看了看父母，搖搖頭。
“那為什麽說喜歡呢？”
“因為爸爸做得比媽媽做得好吃呀。”
李婷婷笑了：“爸爸做的當然好吃了，婷婷是媽媽教出來的嘛。”
“對啊，媽媽教出來的。”兒子認真點頭。
李婷婷歎了口氣，說：“好吧，爸爸做飯確實比我好吃，可是婷婷更喜歡媽媽做的飯，因為媽媽做的飯最香了。”
兒子似懂非懂，卻點頭說：“嗯！婷婷最喜歡媽媽做的飯，爸爸做得再好吃，都比不上媽媽做得好吃。”
李婷婷摸了摸兒子柔軟順滑的發梢：“真聰明！”
“媽媽，你怎麽哭了？”兒子伸出手擦拭李婷婷臉頰上的淚水，“是不是餓了？”
“我不餓。”李婷婷握住兒子的手，溫柔地說，“媽媽隻是太感動了，所以流淚了。”
“媽媽……”
李婷婷親親兒子的額角：“乖，吃飯。”
吃飯時，侯小平突然說：“婷婷，我們搬家吧。”
“啊？搬家？搬哪兒？”李婷婷愣了。
“就在附近買套房子，搬過去。”侯小平說，“我想搬到那邊住。這樣我也好照顧兒子。”
李婷婷遲疑片刻，說：“好。但是我還沒跟老師申請呢。”
“我們一起申請，我相信老師肯定願意收留我們。”侯小平微笑道。
“我也願意，我想跟爸爸住一起。”兒子急忙插話道。
“你這孩子！”李婷婷輕斥道，“爸爸受傷了，你不能總纏著他。你應該多陪陪媽媽。”
“我每天都陪著媽媽呀，媽媽不用擔心。”兒子說，“媽媽，我們一起去買房子吧。”
“好，我們一起去。”李婷婷笑著說，“但是，媽媽要問問老師。等我們辦理好了，婷婷才能搬過去。”
“嗯。”兒子點頭。
李婷婷和侯小平商量著如何向老師申請。侯小平說：“其實我們可以先租房，然後慢慢找房源。”
“不行。”李婷婷斷然否決了他的建議，“你不能一直麻煩老師。而且，我們不差錢，租房不劃算。我想自己弄個房子，或者買下一棟房子，裝成自己的。反正我們倆平時都很少住，偶爾迴去看一次婷婷，或者我們帶婷婷來看看就好了。”
“可是，你不怕被人看見，引起閑言碎語嗎？”
“那就裝作沒人知道我們住在這裏。”李婷婷說，“如果別人問起，我們就說我們兩口子合夥開了間小酒店，我現在負責管理。你呢，就給人打工，賺些零花錢。”
侯小平沉默片刻，說：“那我們就租一座房子。但我們不能買太貴的，不然你辛苦了半輩子攢下的積蓄就全沒了。”
李婷婷噗嗤一樂：“你倒是挺關心我。”
“那當然啦。”侯小平笑了笑，“咱們結婚之前，你就把你的銀行卡交給我保管，說是將來要用來養孩子。我雖然窮，但養個孩子還是沒問題的。”
“那你怎麽沒用呢？”李婷婷問。
“你把卡給我的時候，我不知道你會離開。”侯小平歎息著說，“我以為，至少能跟你共度一段美滿幸福的日子，可我錯了。”
李婷婷聽了他的話，鼻尖泛酸，說：“侯小平，你放心，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侯小平說：“婷婷，謝謝你。”
“傻瓜，你說什麽傻話？”李婷婷抹去眼眶中滾落的淚水，笑著說，“你是我丈夫呀，我不管你誰管你？”
吃完晚餐，李婷婷坐在電腦旁玩遊戲。侯小平抱著兒子走進臥室。
“婷婷。”他喊她。
“嗯？”
“你累不累？”
“不累，怎麽了？”
“你幫我看會兒兒子，我出去抽根煙。”侯小平說，“一會兒就迴來。”
“哦。”李婷婷說。
侯小平走了，李婷婷便繼續打遊戲，沒注意到侯小平出門前往窗台邊走了幾步，從褲兜裏拿出一個小東西，塞進了窗台縫隙裏。
晚上九點半左右，李婷婷接到一條短消息：“今天是我們的新婚夜，祝你和兒子快樂。——葉偉文。”
李婷婷皺眉。
葉偉文是侯小平的初戀情人，也是李婷婷的初戀情人。
李婷婷記得，葉偉文曾經是一名律師。
李婷婷認識葉偉文的時候，剛畢業參加工作。她父母早亡，又隻有李婷婷一個女兒，李婷婷一直寄居舅舅家。
李婷婷和葉偉文是高中校友，也是大四同班同桌。
兩人在同一個係統工作，又朝夕相處，漸漸產生了感情。但李婷婷的舅舅並不希望葉偉文進李氏集團工作，於是，葉偉文便辭職自己創業。李婷婷也勸舅舅同意。
兩個人一起努力，最終在江城買了套房子。
房子位置不是很好，但李婷婷和葉偉文都覺得這是一份很珍貴的禮物。房子是兩室一廳，兩人住一間，兒子睡另一間。兒子比較乖巧懂事，很少哭鬧。
兒子五歲那年，李婷婷的爸爸病逝了，李婷婷和葉偉文就帶著兒子搬迴原來的家。
搬家那天，李婷婷穿了身黑色裙子，化了淡妝，顯得清爽而精神。侯小平卻是灰撲撲的t恤配牛仔褲，看起來像是個剛入社會的大齡青年。
搬家那天，葉偉文親自送他們過去，一路上不斷跟李婷婷聊天，表示對她這兩年的照顧非常感激。
搬進屋子後，葉偉文請他們在沙發上喝咖啡，李婷婷拒絕了，說要幫忙收拾房間。
葉偉文說：“你坐吧，我來整理。”
“不用啦。”李婷婷推脫道，“我是你媳婦啊，幫你做點家務是應該的。”
侯小平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她，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
葉偉文也露出笑容：“好，那就辛苦你了。”
李婷婷挽起袖子，說：“不麻煩的。”
葉偉文說：“那你先歇一會兒，等我整理好了再叫你。”
李婷婷答應了一聲，便去廚房洗了些水果端了出來。
“謝謝。”葉偉文接過水果，笑著說，“你真賢惠。”
“哪裏。”李婷婷說，“你太誇張啦。”
“我媽媽就特別喜歡你這種類型的女孩子。”葉偉文說，“每次我媽見到你，都要跟我念叨幾句。”
李婷婷笑了：“阿姨真有趣。”
“我媽媽其實不是一般人，她是著名的律師。”葉偉文說，“你猜猜看，我爸爸是做什麽的？”
李婷婷搖頭：“我不猜。”
“我爸爸是做企業的，他的企業遍布全球各地，涉及房地產、珠寶、酒店、食品等多種行業，還涉足娛樂圈。”葉偉文說，“我們家算是頂級豪門了。”
李婷婷笑道：“難怪呢。”
葉偉文說：“所以，雖然現在我們結婚了，但是我們仍然是朋友。”
李婷婷聽到這話，忍不住想笑：“你真幽默。”
葉偉文說：“當然，我可從來不開玩笑。”
“嗯，我信你。”李婷婷說，“我知道，你是一個很認真、很紳士的人，不像某些人……”她頓了頓，“反正我不喜歡他。”
“哦？”葉偉文問，“他哪裏惹你討厭了？”
李婷婷說：“他是我表妹的丈夫，他妻子是我表妹的表嫂。他和我表妹關係曖昧，我姑媽就讓他給我表妹的兒子當保姆，還逼迫他離開我表妹。我不明白我姑媽為什麽非要拆散我表妹和他，但我確實挺討厭他的。”
“你討厭他，為什麽還要嫁給他？”侯小平忽然插嘴道，語氣裏透著疑惑，“你不怕我吃醋嗎？”
“吃醋？”李婷婷愣了愣，旋即噗嗤一聲笑出來，“我怕你吃醋，你敢吃嗎？”
“當然敢！”侯小平斬釘截鐵地說。
葉偉文笑吟吟地看著侯小平，說：“我倒是不擔心這個。我覺得吧，你倆如果能走到一塊兒，才奇怪呢。”
“為什麽？”李婷婷問。
“你忘記了，他有前科，你姑媽還逼迫他離開你表妹。他這樣的人，能娶到好姑娘嗎？”葉偉文說，“我看八成是你表妹瞎眼了。”
“哈哈哈哈。”李婷婷捂著肚子笑起來，“我也是這麽想的。”
侯小平無奈地歎口氣，低著頭沒說話。
葉偉文安慰他說：“沒事兒，你慢慢找吧。”
“哎……”侯小平歎了口氣，抬起頭看向窗外，“不急，順其自然吧。”
李婷婷說：“侯小平，我今晚打算留宿，可以嗎？”
侯小平笑著點點頭：“我求之不得呢。”
葉偉文說：“不行，你得迴家陪爸爸睡覺。”
李婷婷說：“我不放心我媽媽，我想在家陪她住兩晚。”
“那我跟侯小平住一間。”葉偉文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動手動腳的。”
侯小平說：“我相信你。”
李婷婷又跟葉偉文商量道：“我可不可以把鑰匙拿一套給我媽？”
“隨便。”葉偉文毫不猶豫地說，“隻要你高興。”
李婷婷立刻掏出鑰匙遞給他：“那就謝謝了。”
葉偉文將鑰匙裝進口袋，衝她眨眨眼睛：“晚安。”
李婷婷朝他擺擺手：“晚安。”
“晚安。”葉偉文微笑著看著她。
李婷婷轉身走向臥室，侯小平追了上去：“我送你迴家吧。”
李婷婷說：“不用了，樓下有車，我坐地鐵迴去就行。”
“地鐵太擠。”侯小平說，“我送你。”
“好啊。”李婷婷笑道，“你幫我拎包。”
侯小平提起李婷婷的背包跟在她身後：“好啊。”
走到電梯口時，侯小平忽然停了下來，對李婷婷說：“我突然不舒服，你先走吧，我緩一會兒就去地鐵站等你。”
李婷婷看著他：“真的嗎？”
侯小平說：“真的。”
李婷婷盯著他看了片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沒必要勉強自己的。”
侯小平說：“沒關係。我休息一會兒再去吧。”
李婷婷笑笑：“那好吧。我先走了。”她按下電梯鍵。
“嗯。拜拜。”侯小平揮揮手，看著電梯合攏。
李婷婷乘電梯上了五樓，走出電梯，拐過一個彎兒時，忽然被人撞了一下肩膀，她往旁邊閃躲了一步，扶住牆壁穩住身形，卻聽見一個熟悉的男聲響起來：“你沒事吧？”
李婷婷抬頭看了看，隻見蘇嘉晨穿著襯衫西褲，靠在牆上，臉色蒼白，額頭冒汗。
李婷婷忙說：“我沒事。你怎麽了？哪裏難受？”
蘇嘉晨搖搖頭，說：“剛才有個男人差點撞到我，所以嚇了一跳。”
李婷婷鬆了口氣，說：“這兒應該很少有人過來吧，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蘇嘉晨沉默半晌，說：“我有些事情要處理。”
李婷婷說：“好的，祝你順利。”
蘇嘉晨說：“謝謝。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拜拜。”
李婷婷轉身走出幾步，又迴過頭來，說：“你最近怎麽樣？還好嗎？”
蘇嘉晨點點頭，“嗯。”
李婷婷笑了笑：“那就好。”她頓了頓，繼續說，“那天，你跟我表姐說話的時候，態度好像挺冷淡的。你們……沒事吧？”
“我和她？”蘇嘉晨輕蔑地勾了勾嘴角，“她配做我的女朋友嗎？”
“哦……”李婷婷尷尬地笑了笑，“我就是關心一下而已。”
蘇嘉晨瞥了李婷婷一眼，沒吭聲。
“那個……”李婷婷猶豫了一下，說，“那天我表姐給我打電話，說你……你們倆分手了。”
“分手？”蘇嘉晨露出譏諷的神色，“怎麽會？”
“我不知道你們倆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我覺得，你不應該因此遷怒我表姐。”李婷婷認真地說，“雖然我也曾恨過我表姐搶走了我喜歡的人，但現在我已經明白了，感情是勉強不來的，如果你實在無法忘記過去，我也不想再糾纏你了。”
“你確定你不再糾纏我？”蘇嘉晨問。
李婷婷苦笑道：“其實從前，你並沒有多愛她，她也未必多喜歡你。所以，既然你們都選擇了放棄彼此，何必再牽扯不清？”
蘇嘉晨似乎在思索什麽，過了片刻，他低聲說：“我知道了。”他看了看腕表，“快遲到了，你趕緊去吃飯吧。”
“好的，再見。”李婷婷說完便離開了。
侯小平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吞吞地挪動腳步，走進房間。
他把門反鎖，脫掉西裝掛在衣架上，然後倒了杯水，坐在沙發上喝。
他看著窗戶上映照的自己，臉色陰晴不定。
他的眉宇間透出深深的倦怠與痛楚，整張臉都籠罩在一種莫名的頹喪當中，顯得憂鬱又消沉。
侯小平仰頭喝光杯子裏的水，站起身，將杯子隨手扔進垃圾桶，然後打開櫃子翻找東西。
他的東西都收拾得很整齊，但是卻亂糟糟地堆在一起，他找了好長時間才找到一瓶紅酒。
他拉開抽屜，拿出兩個高腳杯，倒滿酒，坐在椅子上，看著杯子裏鮮紅欲滴的液體，微眯起雙眸。
“砰！”一陣巨響突然傳入耳膜，他驀地睜大眼睛，向聲音的來源看去，隻見桌上擺放著的玻璃花瓶碎裂成渣滓，落滿地上。
“啊！”侯小平嚇得驚叫一聲，慌忙衝出去查看狀況，隻見李婷婷正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滿臉恐懼。
他急忙走過去扶住她：“婷婷，你沒事吧？怎麽會這樣？”
李婷婷搖了搖頭，顫抖著指了指廚房的方向，說：“是那個……那個花瓶，它突然砸下來了！”
“別怕，沒事了。”侯小平安慰她，“你先到沙發上休息一會兒，我去看看怎麽迴事。”
李婷婷點了點頭，站了起來，踉蹌著朝沙發走去。
侯小平立刻衝到廚房，隻見廚台旁邊放著那個花瓶，花瓶的底座被摔爛了，玻璃碎片四濺。
侯小平彎腰撿起那塊碎玻璃，仔細檢查了一遍，說：“幸虧沒紮破手。”
他用刀柄把碎片撬開，看見碎片的末端，有一圈淺淺的劃痕。
侯小平用手撫摸著劃痕的輪廓，忽然皺起了眉頭，喃喃道：“奇怪。”
李婷婷聽到動靜，走進廚房，問：“怎麽了？”
侯小平指了指玻璃花瓶底座的劃痕，說：“我剛才撬碎片的時候，發現這條劃痕很淺。”
李婷婷湊過去仔細看了看，說：“是很淺啊，難道這花瓶壞了，自己往外噴水？”
“不對，這劃痕不止淺這麽簡單。”侯小平說，“這是被鋒利的鐵器刮傷留下的。”
“鐵器？哪兒呢？”李婷婷環顧了四周。
“在那邊，我看到了。”侯小平伸手一指。
李婷婷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隻見地上躺著半截瓷磚。
侯小平拿著瓷磚，放到眼前仔細看了看。李婷婷好奇地問：“你發現什麽啦？”
“你等我一下。”侯小平說。
他把那截瓷磚放進口袋裏，走到陽台上吹風，一邊琢磨。
李婷婷站在廚房門口，焦躁地踱著步，問：“你到底發現了什麽？”
“這瓷磚有些年代了。”侯小平說，“而且質量還挺好，就算是普通的碎瓷也不可能輕易損壞。”
李婷婷恍然大悟：“你懷疑是有人故意弄碎的？”
侯小平點了點頭：“這個可能性比較大。”
“是不是你媽？”李婷婷猜測，“我昨天看見她從家裏出來了，然後又買菜迴來了。”
“不排除這個可能。”侯小平說，“但這和她又有什麽關係呢？”
李婷婷說：“這個家裏隻有你爸爸和她。如果真是她做的，那就太可惡了。”
侯小平笑了：“其實我並不希望是她做的。”
“為什麽？”李婷婷問，“這跟你爸爸有什麽關係？”
侯小平歎了口氣，說：“因為她畢竟是我媽，我們血濃於水。”
李婷婷想了想，說：“這麽說也沒錯，可是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是她做的，你打算怎麽辦？”
侯小平沉默片刻，說：“我也不知道。”
李婷婷說：“如果她以後再敢欺負你，你就告訴警察，抓她去坐牢！”
侯小平失笑：“她是我親媽，我能怎麽辦？”
李婷婷撇撇嘴說：“反正這種人絕不能慣著她。”
侯小平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這件事情暫時還是不要驚動警察的好，免得節外生枝。”
李婷婷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兩人又在廚房裏呆了幾分鍾，便各自洗漱完畢準備睡覺，李婷婷洗澡時，侯小平幫她把浴室的門鎖上。
李婷婷裹著浴巾從浴室裏走出來，隻覺得渾身燥熱難耐。
她將浴巾扯掉扔到一旁，走到床邊掀開被褥躺了進去，閉上雙眼，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卻仍舊無法入眠。
這幾年，她每晚都習慣了早睡早起，所以夜深之後反倒越來越精神，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似的。
侯小平在她背後翻了個身，摟住她說：“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李婷婷嗯了一聲，轉頭抱住了侯小平的胳膊。侯小平拍拍她的肩膀，說：“睡吧。”
李婷婷閉上眼睛，腦子裏卻更加清醒了，根本睡不著。
侯小平感受到唇上傳來的觸感，睜開了眼睛。李婷婷的睫毛微微顫動，緊張地注視著他，像個害羞的少女，等待他的迴應。
侯小平微笑著抬起手，托住李婷婷的後腦勺，與此同時，另一隻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稍稍用力，李婷婷整具身體貼近了他，鼻尖碰在他胸口上。
“我愛你……”李婷婷喃喃地說，“我喜歡你……”
李婷婷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我呢？”侯小平繼續追問。
李婷婷搖搖頭，沒有說話，雙臂纏繞住了侯小平的脖頸。
“你喜歡我什麽？”侯小平的拇指從她的腹部劃過，輕輕撫摸她平坦的小腹，“我改好嗎？”
“不。”李婷婷的手指輕輕插\/進他的短發中，說，“我要讓你記住我，我是獨一無二的。”
“傻瓜。”侯小平笑了笑，說，“那我改變給你看，行嗎？”
李婷婷點點頭。
“嗯……”李婷婷的唿吸漸漸平穩下來，不多久，侯小平聽見她均勻綿長的唿吸聲，知道她睡熟了。他鬆開手臂，剛一撤離，李婷婷立即翻身滾到了他身邊，抱住了他。
侯小平哭笑不得，又不舍得叫醒她，於是隻得任由她這麽抱著，自己也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李婷婷醒來時，才發現侯小平居然不在臥室裏。她急忙穿上衣服跑下樓，發現他正在院子裏擺弄花草。
她快步走過去，挽著侯小平的胳膊，問道：“今天怎麽起這麽早啊？”
侯小平說：“我怕吵到你休息。”
李婷婷嘟囔道：“那你怎麽不叫我起床？”
侯小平笑著刮了刮她挺翹的鼻子：“我想讓你多睡一會兒嘛。”
“哼！”李婷婷撅著嘴巴瞪他一眼。
“你去哪裏？”侯小平問。
“我去買點吃的，順便去店裏看看。”李婷婷說，“我昨天跟你提到的店鋪，已經租好了。你有空帶我去看看唄。”
侯小平說：“好啊，我們中午飯前就過去吧。”
“嗯。”
侯小平牽著她的手，往門外走去，李婷婷忽然說：“對了，我想給你買條圍裙。”
侯小平笑道：“不用那麽麻煩啦。”
“可是我總覺得你不戴圍裙很不搭配，而且也顯得太土豪了……”
“我又不是什麽富二代。”侯小平說，“不需要那些東西襯托自己。”
“不。”李婷婷認真地說，“你是我老板，我必須照顧好你。”
兩人在路邊隨意買了幾包餅幹和牛奶，便打車去了李婷婷說的店鋪。
這家店鋪位於城南的鬧中取靜處，周圍綠化極佳，風景秀麗，雖然比不上高檔商業街那種奢華繁華的程度，但勝在環境清幽。店鋪不大，隻有七八間房，但裝飾得非常典雅。
李婷婷拿出鑰匙開門，推門一看，果然收拾得井井有條，牆壁上掛著一副字畫，旁邊還掛著一把古琴。侯小平一邊看，一邊說：“我猜應該挺貴的。”
李婷婷說：“還行吧，也就一百塊錢左右。這是我媽的手筆，她是京劇演員，特別擅長彈古箏和琵琶，這是她最喜歡的樂器之一。”
侯小平說：“哦，原來如此。難怪你懂這麽多。”
“我爸媽都是文藝青年。”李婷婷驕傲地說，“我也耳濡目染啦。”
“那你肯定也會唱歌跳舞了。”侯小平問，“你會什麽？”
李婷婷說：“我會彈吉他，還會唱《春江水暖鴨先知》。”
侯小平忍俊不禁：“好名字。”
李婷婷說：“我媽還喜歡看電影，她以前是演員，我跟她一直在家裏看電影、逛街，所以對娛樂圈的事情很了解。”
侯小平說：“你媽真厲害。”
李婷婷說：“我爸更厲害，我們全家都愛看電影，我媽還愛去電影院找碟片看。不過這次我們不能再去電影院了，要不然被人拍了照片傳網上去，我爸的形象就毀了，他可不許我看那種亂七八糟的電影的。”
“為什麽？”侯小平納悶兒。
林菲一驚，臉色微紅，嗔道：“你瞎說什麽呢。”
“沒瞎說啊！”李婷婷一本正經道，“你真的很優秀。不光人漂亮，做事也很認真努力，我很佩服你。”
“謝謝誇獎。”林菲抿唇偷笑。
“對了。”李婷婷突然想起一事，又道，“你知道嗎？昨晚咱們部門的副組長，侯小平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分手？”林菲挑眉，“為什麽？”
“這我哪兒知道，不過據我所知，他們是分了。”李婷婷聳聳肩，“而且侯小平這個人特別奇怪，他以前跟那個女孩交往得很好，但是後來又找了另一個女朋友，還是個挺漂亮的女孩子。聽說那個女孩子跟侯小平是青梅竹馬，從小就認識了。兩人感情非常好，一直談婚論嫁的，後來那女孩子被父母逼著結了婚，侯小平就一直鬱鬱寡歡，後來不知怎麽突然就出車禍了。”
“車禍？”林菲皺起眉頭，“這麽巧合？”
“是啊。”李婷婷歎道，“我覺得侯小平肯定是受刺激了。”
林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
李婷婷擺擺手，“不用謝，我隻是隨口提了一下罷了。”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哦，對了，侯小平的女朋友叫沈曉雯，是個挺厲害的女人。”
林菲一怔，“沈曉雯？”
“嗯，是不是有印象？”李婷婷看著她，“你見過嗎？”
林菲搖了搖頭，“我記憶裏沒有這號人物。”
“哦，是嗎？”李婷婷恍然，“我也覺得奇怪，按理說她是侯小平的前女友，我應該知道啊。”
林菲笑笑，“算了，別多想了，他們兩個怎樣關我什麽事。”
李婷婷深吸一口氣，點點頭，“也是，我操什麽心呢。”
兩人相視一笑。
下班後，林菲先去超商買了些東西，然後去了趟菜場，買了些食材，打算今天晚上親自下廚做飯犒勞辛苦的同事們。
買完菜後，時間尚早，她決定再去逛逛街。
林菲一路慢悠悠地逛著，一會兒逛賣家居品的專櫃，一會兒又跑去美容院看看，逛累了就在店鋪外麵的椅子上坐著歇息一會兒。等太陽偏西的時候，才晃蕩著迴了辦事處。
林菲迴來的時候，辦事處的同事們都差不多忙完了，各自收拾東西準備下班。林菲走到辦事處，看見李婷婷還坐在座位上玩手機，便問道：“怎麽還不下班？”
李婷婷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鍾，說道：“馬上。”
林菲笑笑，走到自己的辦桌旁，拿了包和鑰匙準備離開。
“哎，林菲！”李婷婷叫住她，指了指辦事處的角落，“你去那兒幫我把桌子拖一下唄。”
林菲順著她的手勢望去，果然看到辦事處靠窗戶的那張桌子上堆滿了東西。
林菲無奈地走過去，蹲下身子開始清理。
李婷婷坐在電腦桌前，抬頭看向林菲，笑嘻嘻地說：“林菲，你看，侯小平那傻小子竟然跟我表白了，哈哈哈……”
林菲一愣，手底下動作一滯，險些把盤子碰掉在地上，慌忙穩住，扭頭看了她一眼，卻見她嘴裏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哎，林菲，我跟你說，那傻小子可笨死了，當初追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單親媽媽，沒錢沒勢的……”
“劉總監，聽說了嗎，區裏要空降一個總經理。怎麽你沒升職呢？”
“唉，別提了，我哪兒夠格啊，我也想升職，可咱不敢去競選那位置呀。你還不知道吧？這次空降的人叫殷寧寧，剛從江州迴來不久。聽說背景很硬。”
“哇塞，真羨慕她，又年輕漂亮又厲害！”
“何止啊，據說她還跟咱們副總裁有點關係。我看八成能接替咱們李主任的位子。”
“哎喲，我就納悶了，這麽優秀的人才，為什麽偏偏被派到咱們部門？”
“你傻呀，你沒聽見嗎？這個殷寧寧和咱們總經理關係密切，這種關係能用錢解決嗎？當然是用權啦。”
“這樣看來，這個女孩子挺厲害的。我聽人說殷寧寧以前隻做助理，後來因緣際會才坐上了總經理的位子，難怪她能當上副總裁的秘書。”
“對呀，所以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殷寧寧這種人，咱惹不起，隻能巴結。”
“劉總監，我們該怎麽巴結呀？”
“笨蛋，這還不簡單嗎？討好她唄，她喜歡什麽？禮物，送禮物。你看人家這身段，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這麽漂亮的女人，肯定愛美。”
“嗯嗯，明天我就買條裙子去試試，如果不合適再改改。”
李婷婷把侯小平叫出辦工室：“你先等等，我問你幾句話。”
“李主任，您請吩咐。”
“昨天晚上你都跟殷總談論些什麽東西？”
“說實話！”
“我就是隨便聊聊。”
“胡扯！殷總那麽忙，能抽時間聽你瞎扯？你肯定給她透露了什麽信息！”
“沒有啊”
“侯小平！你別以為我查不到你在想什麽？你肯定給殷總泄露了不少機密！你現在最好趕快交代清楚，否則你自己承擔後果！”
“我就是告訴了她一個小道消息。”
“什麽小道消息？”
“其實是關於殷總父親的。”
“你！你居然連殷總父親的名字都打探到了？”
“呃李主任，我也不瞞著你，我之所以會知道這個名字，全靠殷總指點。”
“哦？是嗎？那你倒是說說，殷總的父親是個什麽人物？”
“他原來是咱們集團的董事長，後來犯錯誤被革職了。但是，他仍然留有影響力。”
“什麽影響力？”
“這我哪裏能知道呀，我也是猜測。”
“你猜測什麽？”
“這個應該和咱們集團的股票有關。”
“你繼續說下去。”
“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精明的商業投機者，手上握有大量的資源，而且還是我們這個行業內的佼佼者。他肯定早就盯上了咱們這塊肥肉。”
“他為什麽會盯上咱們？”
“這個嘛，我也不清楚，或許是因為殷總太漂亮，他覬覦美色。”
“放屁！”
“我說的是事實。”
“你再說一遍試試？”
“我說的是事實。”
“侯小平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我看你是活膩歪了！”李婷婷舉起拳頭，惡狠狠地威脅著。
“李主任，你別激動，別激動。”侯小平嚇壞了，雙腿抖個不停。
“哼！你給我記住了，下次再亂說話，仔細你的狗嘴！”
“好，好。我保證不亂說了。”
“滾吧！別讓我再看見你。”
侯小平低著頭離開了辦工作。
走出電梯口時，遇見了殷寧寧。
“殷總好。”侯小平微笑著向她打招唿。
“你好。”她冷淡的迴應。
“殷總今天怎麽有興趣來我們這兒轉轉？”
“我是來視察工作的。”
“哦，那你先忙，我先走了。”侯小平說完轉身往樓下走。
殷寧寧忽然喊住他：“等等！”
侯小平愣了一下：“殷總，還有什麽吩咐嗎？”
“剛才我好像聽見李主任罵你了？”
“她確實罵我了，不過也不算罵。我隻是把我認識殷總父親的事情說了出來。”
“嗯，你做的很好。”
“謝謝殷總誇獎。”
“以後你可以直接聯係我。”
“謝謝殷總，我會的。”
“你是不是在想，我和殷總的關係非同尋常呢？”
侯小平臉一紅：“殷總，我不敢多想。”
“我和她的關係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麽複雜。她雖然很優秀，但我對她沒意思。我對她隻是欣賞而已。至於為什麽要幫她，僅僅是因為我欣賞她。這種欣賞，僅此而已。”
“謝謝殷總。我真的很羨慕殷總，能夠擁有這麽多朋友。”
“我也羨慕你，你也能找到屬於你的朋友。”
“嗬嗬，謝謝殷總鼓勵。我會努力的。”
侯小平走出辦工作，迎麵碰到殷寧寧，兩人相視一眼，又默契的避開對方的視線。
殷寧寧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侯小平突然喊住她：“殷總。”
“嗯？”殷寧寧迴頭。
“你是不是在懷疑什麽？”
“什麽？”殷寧寧茫然地望著他。
“你是不是在懷疑我？”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殷總，我沒有背叛你的意思，隻是單純的感慨而已。”
“我也是單純的感慨。”
“好，希望如此。”侯小平歎了口氣。
殷寧寧快步離開了他的視線。
殷寧寧迴到自己辦室的時候，李婷婷已經坐在桌前等她了。
“迴來啦？吃飯沒？”
“吃過了。”殷寧寧坐在沙發上。
“我給你泡杯咖啡？”
“謝謝，不用了。我累了，休息一會兒。”
“好。那我也睡會兒。”
李婷婷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
殷寧寧則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翻閱著一本雜誌，時不時喝一口水，偶爾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鍾。
她知道自己現在是在賭博。她也在賭殷東華不會死。
因為殷東華一旦死亡，就等於將所有的罪名都推給了她，她必須為這些罪責承擔責任。她甚至不需要為自己辯解一句，因為她根本沒有理由。
她隻能祈禱殷東華還活著，隻能期盼殷東華能活下去。
當她看見窗台上的盆栽葉片變綠，枝丫慢慢舒展，花朵漸漸綻放時，她知道自己贏了。殷東華還活著。她知道殷東華不會輕易放棄自己。她知道殷東華不是個甘心失敗的人，哪怕他輸掉了整條命。
她知道自己贏了。
她長長鬆了一口氣。她終於不用擔驚受怕了。
李婷婷醒了之後，看見殷寧寧正趴在桌子上睡覺，便悄聲無息地退了出去。她不敢吵醒她，她不忍心叫醒她，她怕自己叫醒她之後，她立刻又恢複了鬥誌。
李婷婷來到侯小平的辦工作門口，敲響了房門。
“進來。”
“小侯啊。”
“李主任。您找我什麽事？”
“昨晚，我和李主任聊了聊，我覺得你這孩子不錯。挺踏實的，比較適合我們科室。”
“謝謝您的肯定，我一定會更加努力工作的！”侯小平喜形於色。
“不用太急。你的工作表現一直都很棒。”
“謝謝您誇獎。我以後會繼續加油的！”侯小平笑得眉飛色舞。
“你跟我來。”李婷婷帶他去了自己的辦工作。
“這間辦工作平時就是我自己住，你今天搬進來吧。”
“哎……謝謝您，李主任。”
“別叫我李主任，叫我李姨或者嬸子就行。咱倆差不多歲數，就隨意點。”
“那……那我叫您李姨。”侯小平拘謹地站在李婷婷麵前。
“嗯。來，我帶你參觀參觀，順便告訴你該添置什麽電器。”
“謝謝李姨。”
侯小平跟在李婷婷屁股後頭，一路參觀。
“這裏有飲水機，還有熱水壺。你看這個熱水瓶，是按照一二三四五號設計的。這裏還有一個微型暖風扇。你把它插上電源，可以轉動起來，然後把暖風調小一點，就能吹冷水。”
“李姨，您家裝的暖氣？”
“不是。我買的。”
“哦，原來這樣。李姨您可真厲害，什麽都會。”
“哈哈，這算什麽？我以前在農村生活過幾年呢。那時候冬天可冷了，夏天又熱。家家戶戶都要燒煤爐子，要麽就弄個小火塘子烤火。”
“哦。難怪。”
“我們那時候，夏天最好不要洗澡，要麽就把衣服脫了，放在灶上烤幹了再穿上。要麽就把濕透的衣服擰幹了。像你們城裏人一樣洗完了澡才換衣服的，我從來沒聽說過。”
“我們那時候沒有浴缸，都是用涼席鋪成簡單的地板，夏天就睡地板。”
“唉，想象不出來。我在那邊的山溝溝裏，一個夏天要蒸好幾次被窩，熱得全身都起痱子。但是我媽每年都堅持要我在冬天曬太陽。我那時候特別討厭冬天。”
“我爸爸每年也都要我冬天洗澡，洗完澡才能睡覺，他說那樣對皮膚好。”
“哈哈，真羨慕你爸爸媽媽。”
“是呀，他們對我非常好，從來舍不得打我，也舍不得罵我。我記得我剛滿周歲的時候，有天半夜尿床了，我爸爸說：‘這個臭小子，連尿褲子都要我來幫他收拾，真夠笨的。’我爸爸拿著我的尿布和褲子走出屋子，把它晾到院子裏的木樁上。那天早晨，我醒來就聞到了一股酸臭味。我嚇哭了，我問我媽，為什麽會臭？我媽說：‘尿床啦！’我當時就愣住了，我爸爸就說：‘傻小子，你還尿褲子哩！’”
李婷婷和侯小平一邊說話，一邊往樓下走，兩個人說得熱鬧極了。
突然間，“砰！”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仿佛炸彈爆炸了一般。
李婷婷和侯小平都嚇得渾身一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這……這是怎麽了？”李婷婷慌張地左右尋找，“出事了嗎？”
“我……我不知道……我……”侯小平哆哆嗦嗦地說。
就在這時，他們忽然看見遠處一個黑影騰空而起，朝他們這幢樓砸了下來。
“啊”李婷婷尖叫一聲，捂住嘴巴，瞪圓眼睛，死死盯著窗外。
她隻覺得自己快喘不上氣來了。
“轟隆隆”一陣巨響，那個黑乎乎的東西落在地板上。
“哐啷啷”
玻璃碎裂，玻璃渣飛濺出來，濺射在牆壁和地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李婷婷的手背頓時流下一串血珠。
“啊”侯小平再度驚恐地尖叫起來。
“侯小平，你怎麽樣？”李婷婷緊張地拉住侯小平的胳膊。
侯小平嚇得腿軟，整個人倒伏在李婷婷的懷裏。
“侯小平？侯小平？”李婷婷輕拍侯小平的後背。侯小平卻毫無反應。
“侯小平？侯小平！”李婷婷大喊著，伸手探向侯小平鼻息，“還好……還好……”她鬆了口氣，扶著侯小平靠在牆角坐下。
“李阿姨……這究竟是怎麽了？”侯小平依舊驚恐地顫抖。
“別怕，侯小平，你先坐下休息休息，這些天你肯定累壞了。”
“李阿姨，您認識這棟樓的老板嗎？”
“認識。”
“他現在人在哪兒？”侯小平問。
“我不清楚。我也很久沒見過他了。我今天才搬過來，所以……”
“李阿姨，您知道，我跟他是高中同班同桌，還是室友。”
“哦……”李婷婷沉默片刻。“我確實沒注意過。”
“我們倆關係很好，我還曾給他補習功課呢。”
“那你知不知道，他有沒有結婚？”
“這個……我也不清楚。”
“李阿姨，我去找他吧。我擔心他……”侯小平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李婷婷趕忙安慰他，“侯小平，你別急。你先坐下，我聯係一下他，讓他立刻來咱們家，好嗎？”
“嗯。”侯小平點點頭，乖乖地坐下。
李婷婷撥通了陳嘉的電話號碼，“喂？嘉嘉，你在哪兒？”
“我剛到辦事處，準備報到呢。”
“你現在有空嗎？”
“有空，你在哪兒，我來接你。”
“我在家，你來我家吧。”
掛斷電話之後，李婷婷看了一眼表，已經九點多了。
她站起身，對侯小平說：“侯小平，我得迴家做飯了，你吃過晚飯了嗎？”
“我……我吃過了。”侯小平低下頭，雙手絞在一起，“李阿姨，我可以等你們一塊兒吃。我不餓。”
李婷婷猶豫了一下，“我們家廚房比較亂，你在這裏等著我吧，一會兒我就迴來。”
“好……”
李婷婷離開後，侯小平便焦躁地在沙發上轉悠。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難受，越想越覺得愧疚，越想越覺得羞愧。他不知該怪誰。他隻恨自己太愚蠢。
侯小平不停地在客廳裏踱步，來來迴迴幾次之後，終於鼓足勇氣，打算親自登門道歉。他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進入玄關，換鞋。突然，一個人從二樓的樓梯上緩慢地下來。
“叔叔……”侯小平抬頭望去。
這個男人穿著深灰色的羊絨衫，戴著一副墨鏡。他微笑著看了看侯小平，摘下墨鏡。“侯小平，你怎麽來了？”
“叔叔，是我錯了，我不該欺騙你。”
男人歎了口氣，走到沙發旁邊坐下。
“叔叔，我媽媽和我姐姐的車禍……其實真的是因為一場車禍，是我爸爸造成的……”侯小平低下頭，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你父親……他怎麽了？”男人淡淡地問。
“他……他被人殺害了。”
“什麽？”男人猛然一怔，臉色變得鐵青。
“叔叔，我……對不起……”侯小平咬牙切齒地說，“我真的不該隱瞞您。”
男人搖了搖頭，長出了一口氣，語氣平靜了許多，“孩子，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這不是你的錯。”
侯小平抬起頭，“叔叔，你……”
男人擺擺手，打斷了侯小平。“孩子，你先告訴我，你媽媽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醫生說，我媽媽失血過多，暫時昏迷，需要住院治療。”
“你爸爸的死，和你媽媽有什麽關係？”
“這……”侯小平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男人看著侯小平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麽。
“你是說……你媽媽是被你爸爸連累的？”男人皺起眉頭。
侯小平點了點頭，“叔叔，當初我爸爸為了救媽媽，差點連命都搭上了。”
男人輕輕歎息，“那也是命數使然。既然你爸爸已經犧牲，再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孩子，我相信，你也不願意看到這種結果。”
侯小平咬緊嘴唇，低聲說：“叔叔，我知道……我也不想傷害無辜的人，但是，我爸爸的仇我必須報！我一定要替他討個說法！”
男人看著他，“這麽說，你是要殺害兇手了？”
侯小平點了點頭。
男人拍拍他的肩膀，“孩子，你還這麽年輕，千萬不要衝動行事啊！”
侯小平握緊拳頭，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堅決，“叔叔，這件事交給我來解決。您放心吧。”
男人沉默片刻，說：“好吧。孩子，如果遇到危險，一定要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我會盡全力幫助你的。”
侯小平聽了，感激地看了一眼男人，“謝謝你，叔叔。”
男人笑著搖搖頭，說：“你跟我客氣什麽。我和你媽媽是朋友。”
侯小平心裏很感動，“叔叔，我想單獨跟你談一下，可以嗎？”
男人點點頭。兩個人來到客廳，侯小平關好門。
“孩子，你有什麽話，現在就說吧。”
侯小平醞釀了半天，才開口說：“叔叔，您知道，我爸爸死後，我姐姐嫁給了林浩然。我想找林浩然複仇，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根本鬥不過他。所以我就把注意打到了李婷婷身上。”
男人聞言，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他的臉頰浮現了怒火：“你居然敢利用她！”
“不，叔叔。她不知道，我從未打算過要傷害她。她也不知道我是為了殺掉林浩然才接近她的。”
“你……”男人指著侯小平，憤怒至極，“虧你媽媽還一直誇你懂事。你簡直令我刮目相看！”
侯小平低下頭，“對不起，叔叔，是我混蛋。我不應該拿我姐姐做誘餌，更不應該利用她。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
“夠了！”男人厲喝，“你太令我失望了！”
“叔叔！”
“不要叫我叔叔！”男人冷冷地盯著侯小平，眼神中閃爍著寒光，“我早已經退休了。你不用再稱唿我‘叔叔’！”
侯小平呆呆地站著。
男人緩緩轉過臉，語氣冰冷而嚴肅：“你記住了，我隻承認我兒子林浩然！你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不要叫我叔叔！我不希望有人利用你的善良，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叔叔……”侯小平的鼻子酸澀，“我沒有……”
“你走吧！”男人閉上眼睛，疲憊地靠向沙發，不再理睬侯小平。
侯小平垂頭喪氣地離開房，剛推開門，就撞見了李婷婷。李婷婷穿著寬鬆的睡袍，坐在沙發上，顯得非常慵懶，臉色蒼白，卻帶著一絲嫵媚。
侯小平尷尬地看了她一眼，準備離開，李婷婷忽然喊住他：“等一下。”
侯小平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李婷婷。
李婷婷微微勾起紅潤飽滿的雙唇，笑眯眯地問，“你是來跟你叔叔請教怎麽追求我的嗎？”
侯小平尷尬地笑了一下，“抱歉，李小姐。我今晚並不是來追求你的。”
李婷婷挑了一下眉梢，“哦？那你來幹嘛？”
侯小平說：“我是來跟我叔叔談論一件事情的。”
李婷婷點點頭，“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先去洗澡了。”說完，便進了浴室。
侯小平鬆了口氣，轉身往門外走去，卻被門口的保鏢攔住，“你不能出去。”
侯小平急忙解釋，“我沒有惡意。我是來找叔叔的。他答應了我，要幫我的。”
保鏢仍舊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我們家先生說了，他不喜歡你。”
侯小平皺起眉頭，“為什麽？我和他素昧平生，難道我哪裏惹到他了嗎？”
保鏢依舊麵無表情地說：“因為你長得醜。”
侯小平愣了幾秒鍾，突然明白過來，忍不住罵了一句：“操！”說完，就朝屋內衝去。
兩名保鏢立刻拔槍對準侯小平，侯小平趕快舉手投降：“別開槍，別開槍！我投降！”
“你不許闖進去。”其中一位說道。
“是是是！”侯小平趕緊停止前行的腳步，乖巧地站在原地。
“進來吧。”男人淡漠的聲音響起。
侯小平邁開步伐走進臥室，隻覺得周圍靜悄悄的，連窗簾都拉得死死的。房內隻開了床邊的壁燈。他抬起頭，發現自己處於一片黑暗之中。他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睜大了眼睛，慢慢挪動腳步，向前移動。突然，一陣涼風吹來，他猛然驚醒，頓時感到後背一片濕冷。他嚇出了一身冷汗，轉過頭來，看到男人站在落地窗旁，目光幽遠而深沉，似乎正透過窗戶，看著遠方漆黑的夜幕。
侯小平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變得輕鬆一些。然後開口：“叔叔，你找我啊。”
男人緩緩迴過頭來，目光冷冽地掃了一眼侯小平，侯小平被看得心底一顫，又補充了一句，“叔叔，我真的沒有惡意，我隻是來找你談談。”
“我知道。你的確很愛林浩然。”男人淡淡地說。
侯小平一愣，“啊？”
男人嘴角露出譏諷的弧度，“不僅是你，還有其他人，也想從我這裏獲取林浩然的消息。”
侯小平聽到“其他人”三個字，心中一跳。“其實……其實我們都是很尊敬您的。”
男人嗤笑一聲，“不必虛偽了，你們不是想要得到他，就是想要報複他。你們所謂的尊敬，根本不值錢。”
侯小平啞然失笑，心道，“果然不愧是商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精英。”但他並未反駁什麽。
男人的目光掠過侯小平，落在牆壁上掛著的巨幅油畫上，“這幅《天使與惡龍》是林浩然送給你的禮物嗎？”
侯小平點頭。
“我勸你趁早放棄吧。”男人淡淡地說。
侯小平詫異地望著男人，“叔叔，你這話什麽意思？”
男人的語調更加冰冷：“因為他是惡龍，你隻是他豢養的寵物。你注定不可能成功地把他奪迴來。”
侯小平心念一動，試探性地問：“叔叔，那幅畫是你買來送給林浩然的嗎？”
男人搖頭，“不是。”
侯小平心裏咯噔了一下，“不是你買的？那是……”
“那是林浩然自己買的。他以為我會喜歡油畫，就買了一幅送給我。”
侯小平怔住了。
男人盯著他的臉，“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情景嗎？”
侯小平點點頭。他記得。當時，他剛參加完一個宴會，喝得酩酊大醉，正躺在酒店的沙發上昏睡，一輛車子突然駛入他的視線裏，車窗滑落，露出男人的半張側顏。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坐姿端莊優雅。他的眼神犀利如劍，卻帶著令人捉摸不透的高傲和冷漠。他就這樣靜靜地凝視著侯小平，目光仿佛能將他刺穿。侯小平的心怦怦直跳，莫名地產生了一種恐懼。他想躲閃，卻不敢動彈，隻能屏住唿吸呆呆地看著他。
男人開口了：“你叫什麽名字？”
侯小平愣愣地說：“我姓侯。”
“你今年多大？”男人問。
“二十五歲。”
“你父親做什麽工作？”
男人沉默良久，才又說道：“你是怎麽認識林浩然的？”
“他是我大四時候的舍友，他畢業後，搬到了a城。”
“哦。”
侯小平看到男人的表情似乎緩和了一些，便壯著膽子問道：“叔叔，我能問一下，你為什麽討厭林先生嗎？”
男人冷哼一聲：“我討厭一切和林浩然扯上關係的人。”
侯小平微微吃驚，“您認識林先生？”
男人沒有再迴答。
侯小平又繼續追問道：“叔叔，既然你認識林先生，能否告訴我，林先生究竟犯了什麽罪？”
“我不想告訴你。”男人說。
“叔叔！”侯小平急了，“難道林先生的死跟您有關嗎？”
“胡說八道！”男人嗬斥道。
侯小平低下頭，喃喃道：“我明白了，我知道了。”
男人皺眉，厲聲質問道：“你明白什麽了？你是想威脅我嗎？”
侯小平慌忙擺手解釋道：“不是的，叔叔。我知道我的話或許對林先生有些冒犯，但我也是因為太擔心他了，所以才會……”
男人的臉色緩和下來，語氣平和地說：“別緊張，孩子。”頓了頓，他歎了口氣，幽幽地說道：“我曾經也像你一樣，為了救命之恩而感激涕零。可是，我最後卻發現，我錯得離譜，林浩然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他是一條真正的龍，一條翱翔九天的龍！而我……隻是一條卑微的泥鰍，即便有一天翻身成龍，我也永遠無法企及它萬分之一的榮耀。”
侯小平心潮澎湃，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於是訥訥地說：“叔叔，對不起，我……”
男人輕描淡寫地揮揮手：“算了，這麽多年，也習慣了。”
兩人相顧無言，房間陷入寂靜中。過了片刻，李婷婷從衣架上拿了件薄披肩遞給侯小平：“天涼了。你快去把外套披上。”
“謝謝阿姨。”侯小平雙手接過，道了聲謝。
李婷婷拍了拍他的胳膊：“快進屋吧，別凍壞了。”
“嗯。”侯小平轉身朝臥室走去。
男人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著李婷婷的背影。她的腰肢纖細柔軟，臀部渾圓翹實，每邁出一步都顯得婀娜娉婷。他忽然有些懊惱。
他覺得自己應該立即走掉。
他轉身，準備推門離開，卻聽見李婷婷用溫柔的語調問道：“你是不是很喜歡他？”
他停住腳步。
李婷婷迴過頭來，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我不知道。”
“那你為什麽那麽關心他呢？”
“他曾經幫過我。我很感謝他。”
“哦。”李婷婷點點頭，“那你為什麽要拒絕他的追求呢？”
“我已經結婚了。”
李婷婷挑起秀麗的眉梢，略顯疑惑：“結婚了？”
“是啊。”
“那你們離婚了嗎？”
“我猜肯定沒有離婚，因為他長得那麽帥。”李婷婷掩唇而笑。
“我想，你可能是怕傷害到人家。其實你不用想太多。”李婷婷輕輕撫弄額前的碎發，“他一直在等你複合呢，不是嗎？”
男人沉默不語。
“我剛才聽說，你們倆鬧離婚了？”
男人依舊沉默不語。
李婷婷搖了搖頭：“唉，你們這些男人啊，就是容易鑽牛角尖兒。”她抬起眼眸，深深地凝望著對方，“我知道你喜歡他，這麽多年了，他是唯一一個走近我心底的男人。我想，我也是。”
男人的神情稍稍鬆動，他的嘴唇蠕動幾次，還沒開口說話，卻被李婷婷打斷了。
“不過我想，這種喜歡應該隻屬於我一個人。我希望你能理智一點。”
男人仍然沉默不語。
李婷婷繼續說道：“我並不反對你愛上別人，但是請你記住，我們是一類人，我們都是被命運玩弄的受害者。我們的內心充滿怨恨，渴望尋找一絲曙光。我想這世界上應該沒有比愛情更美妙的東西了，因此我願意為它放棄一些東西。而你也是同樣的。你是一位偉大的科研工作者，你不會因為私情而誤了正業。這一點我非常欣賞你。但是我希望，我們之間的交往僅限於工作。”
男人仍然沉默著。
“當然，你可以選擇拒絕。畢竟你是一名偉大的科研工作者。”李婷婷微笑道。
李婷婷露出欣慰的表情，轉身迴廚房做飯去了。
侯小平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腦子亂哄哄的，完全理不清楚思緒。
他不知道李婷婷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他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麽身份，又或者她根本什麽都不是。但是，他可以確信的是，李婷婷一定是一個很優秀很有魅力的女人。盡管她穿戴樸素，舉止端莊，言行舉止卻透出一股雍容華貴。這種氣質和她的身份極不符合。但她偏偏擁有這種氣度。這種氣質，似乎與她的經曆息息相關。
這麽多年來，侯小平一直活在自卑和壓抑之中。他從未真正釋懷過。
他覺得自己配不上李婷婷，覺得李婷婷對他有所隱瞞。
他從未考慮過，像李婷婷這樣成功的女士，會缺少一個愛人或者丈夫嗎？她需要靠騙婚來獲取利益嗎？她需要犧牲色相嗎？她根本用不著騙！
而現在，他卻被迫跟這樣一位女士討論如何愛護對方的妻子。他真是可笑。
侯小平苦澀地扯了扯嘴角，轉身走進臥室。
他躺倒在床上，仰視著頭頂的燈。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整座房子漆黑一團。他閉上眼睛，卻怎麽都睡不著。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晚上，他突然想起了許曉詩。他不由得想起了許曉詩和侯誌遠的戀愛史。她曾經是那麽漂亮、那麽純潔的姑娘。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存在簡直就是玷汙了她。
那天晚上，侯小平夢見了自己的初戀情人。
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他睜開眼，看向窗外。
昨夜的夢境仿佛還留在腦海中。他猛地坐起來，掀開被子，匆忙跑進浴室。鏡中的人影臉頰緋紅，唿吸急促，雙眼赤紅，哪裏還有平時儒雅的模樣。他伸手觸摸著自己滾燙的雙頰。心跳聲咚咚響個不停。
侯小平歎了口氣。
他洗漱完畢，換好衣服，便下樓準備早餐。
早餐桌上，李婷婷問：“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侯小平搖搖頭，笑道：“沒有。”
“我睡眠質量差，半夜總是驚醒。”李婷婷喝了一口粥，“我每年都會感冒兩三次，所以睡眠質量特別差，有時候一宿不睡也正常。”
“嗯。”
吃完飯，李婷婷收拾碗筷，順帶把客廳打掃幹淨。侯小平則站在陽台邊，靜靜眺望著遠處。他的腦袋有些疼痛，卻無法安穩入睡。他在努力控製自己去思念許曉詩，他知道這樣太傷人。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李婷婷說得對，他不能因為兒女私情而毀了一輩子的前途。
但是，侯小平心裏有另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能再猶豫了，否則錯失良機，悔之晚矣。
這一刻，他想到了許曉詩。許曉詩也曾經告誡過他，不能耽擱了工作。
許曉詩離開後，他一個人在家，偶爾會想起她的好來。可是，想起她的好，卻並不代表他就可以忘掉自己的責任。
“曉詩。”侯小平低聲呢喃著，“對不起。”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朝廚房喊道：“婷婷，你快過來一趟，我有事情問你。”
“怎麽了？”
“我有點東西落在車裏了，你幫我拿過來。”
李婷婷放下手上的抹布，走出廚房，“什麽東西啊，這麽鄭重？”
“我也說不上來。反正很重要，你快去吧。”
“好吧，等我一會兒。”
“嗯。”侯小平答應道。
李婷婷走出門，輕盈地翻身跨越柵欄，從院子裏的花壇裏摘了幾朵花，插進包包裏。她提著包，走進車庫，取出鑰匙，剛要上車，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她側耳細聽，好像是汽車引擎的聲音。她警惕地環顧四周，然後緩步繞到車庫另一頭的圍牆邊，借助高大的樹木遮擋住自己的身形，仔細聆聽聲音的來源。
侯小平？侯小平來做什麽？難道他又想逃跑？
不行！絕對不行！李婷婷握緊拳頭，決心要阻止這場荒謬的鬧劇。她悄悄退了迴去，躲藏在車庫陰暗的角落裏。
隻聽見“砰”地一聲巨響，汽車撞在柵欄上，發出刺耳的刹車聲。
“喂，怎麽開車的？”
“媽的！嚇死老子了！”
一連串罵聲從車裏傳出來。
李婷婷聽出來是侯小平。
“是你開的車嗎？”
“廢話，當然是我！”
“你搞什麽？”
“你說呢？”
“你瘋了！”
“瘋了的是你們！”
“侯小平，我警告你，立刻給我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嗬嗬，我還想問你呢，李婷婷。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你的車禍和我爸沒關係，這句話你忘了嗎？”
“我當然記得。可是，我根本不相信這是一場意外。侯誌遠現在就在醫院裏躺著，他不可能自殺。”
“我爸的確是自殺。可是，你敢說你沒有推波助瀾嗎？”
“李婷婷，你真狠毒！”
“那是你逼的！你非要逼我這麽做，我能怎麽辦？”
“你胡攪蠻纏！”
“我胡攪蠻纏？明明是你們父子倆狼狽為奸！”
“我們？哼，李婷婷，別裝糊塗了。”
“你說什麽？”
“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你和李浩然聯合起來害死了我爸爸，你們還假惺惺地扮演孝子賢孫，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實際上你們比劊子手還惡毒！你們把我爸騙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把他囚禁了二十多年。你們簡直喪盡天良，禽獸不如！你們還想要怎麽樣？！”
“我……我……我……”李婷婷支吾了半晌，才勉強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承認，我承認……我恨他。可是，我更恨你！你知不知道我爸在我眼裏意味著什麽？他對我而言，比親爹還親！你居然害死他！”
“嗬嗬，是嗎？既然你這麽愛他，當初怎麽忍心拋棄他呢？”
“當時我還小……我……我……”李婷婷語無倫次地說著，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眼淚卻奪眶而出，“我也不想的，可是我能怎麽辦？我……嗚……我……”
“夠了！你閉嘴！”侯小平吼道，“你哭什麽哭！”
“侯小平，你混蛋！我要告訴我媽，我要告訴我爺爺，我要告訴我爸！我要讓所有人知道，你們侯家父子倆到底有多麽卑鄙齷齪，我要把你們趕出李家！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我呸！”侯小平冷笑，“姓李的，你少在這裏假慈悲！”
兩人吵架的動靜太大，引來鄰居們駐足觀望。
李婷婷看到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臉上，頓時慌張起來，她抬腳踢向侯小平，怒斥道：“侯小平！你別再說話了！我叫你閉嘴！”
侯小平被踹了一腳，痛苦地捂著肚子彎腰。李婷婷趁此機會衝過去，打開車門跳上駕駛位，啟動汽車，猛踩油門，汽車唿嘯而去。
“啊！”侯小平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哎呦，撞死人啦！”
“報警吧！快報警吧！”
“快送醫院，快送醫院……”
侯小平被人扶起來，匆忙坐上救護車，前往醫院搶救。
李婷婷則開車返迴家中，把車停在路邊，整理淩亂的衣服，用涼水洗了臉。
她深吸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她不怕警察。因為那是他們活該。
但是，李婷婷並沒有忘掉自己曾是一名律師。法律是嚴謹的，它保證每個人應盡的義務與權利。她不能逃避法律，否則，她就會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她走進屋裏，看見母親抱著孩子在廚房忙碌，便輕步上前幫忙。
母親見狀，驚訝地說：“哎喲，今天吹的是哪陣風，我們的李大美女居然迴來了。”
“媽，你又調侃我。”
“我可沒有。我說的是真心話。”
“媽，你還不相信我嗎？我怎麽可能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你說的這些事情我都知道。但是……唉，算了算了，你也不容易。”母親歎口氣，搖搖頭，繼續低頭忙碌起來。
李婷婷看見廚房裏放著許多蔬菜肉類，便說：“媽，咱們吃什麽飯呀？我買了很多菜哦。”
“你不會做飯，你買那麽多菜做什麽？”
“我不會做飯？”
“你爸爸從小就教育我說：女兒要會疼自己。”母親拿起一根青蘿卜削了一刀。
“我爸爸？”李婷婷疑惑地皺眉。
“嗯。”母親把蘿卜切絲，又把青椒切丁。
李婷婷問：“我爸爸怎麽樣？”
“挺好的。”母親笑了。
“他現在住哪兒？”
“住在酒店。”
“哦。”李婷婷點頭，忽然覺得不對勁。她追問道：“他住在哪家酒店？”
“就在這附近的星輝酒店。”
“星輝？”
“對呀。”
“那……那是誰家的產業？”
“你猜。”
“是我表叔家的嗎？”
“不是。”
“那是誰家的？”
“我也不清楚。”母親微笑，“反正是你表叔家的就對了。”
“媽。你別跟我賣關子了行嗎？”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剛聽說他最近病得厲害，在住院。你等會兒記得帶份粥過去，順便探望探望你表叔。”
李婷婷心髒猛烈地抽搐了一下，腦袋嗡了一聲。
她咬緊牙關，努力壓製著胸口翻湧的感情，艱難地說：“好的。”
她走出家門，在小巷中漫無目的地遊蕩著，她需要時間思考一下。
如果父親隻是普通的生病，以李婷婷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完全可以托朋友幫忙治療。然而，父親的病情遠比李婷婷想象的更加複雜。
李婷婷站在街邊，仰望著陰沉的夜空。
她想到了一句詩詞。
“春雨淅瀝瀝落在窗台，寒意漸漸滲透進來。”
她喃喃自語。
“春雨淅瀝瀝落在窗台，寒意漸漸滲透進來。”
她又重複念叨幾遍，轉過身，朝醫院走去。
醫院內，急診室門口排滿了人，有病人，有家屬，甚至還有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
李婷婷擠過擁擠的人群，來到侯小平的床前。
侯小平躺在病床上輸液。臉色蒼白，手背上插著針頭。
李婷婷伸出手指摸了摸侯小平的額頭，燙手得厲害，她連忙按響了鈴。
醫生趕來，給侯小平檢查了一番後，告訴李婷婷，他燒得太嚴重了，必須馬上輸液。於是，李婷婷推了輪椅，將侯小平抬入輸液室，掛上藥瓶，準備輸液。
醫生提醒道：“你要注意觀察，千萬不要讓他再次昏迷。否則會引發並發症。”
“我會小心的。謝謝您。”李婷婷向醫生致謝。
“不客氣。這是我的職責所在。”醫生離開後，李婷婷坐在凳子上發呆。
“你叫李婷婷？”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子突兀地冒出這句話。
“啊？！是，您是？”
“我是你表叔。”
“你來啦。”侯小平睜開雙眼，看見李婷婷，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你怎麽病了？”
“我昨晚熬夜處理案子，累倒了。”侯小平說著，又咳嗽起來。
李婷婷立刻扶著他，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你先休息吧。我去找個醫生過來給你打點滴。”
“嗯。”
李婷婷推著輪椅出了病房，她四周尋覓著。她想到醫院的服務台詢問一下，醫院有沒有退燒藥或者其它什麽藥。
這時候，她忽然聽到一陣喧嘩聲傳來，像是有人在吵架。
李婷婷循聲看過去，原來是兩名護士在爭執，一位護士搶著要進侯小平的病房照顧他，另一位護士拚命阻止。
李婷婷停頓了片刻，慢慢地往前走。當她走到侯小平的病房門口時，那兩名護士已經吵得不可開交，爭吵得麵紅耳赤。
“你憑什麽攔著我？我是護士！我有權利進病房！”
“我也是護士，我才是應該照顧他的人！”
“你不配！”
“我為什麽不配？我是這間病房的主治醫師，我不能讓你碰他！”
“我才是主治醫師！”
“我們都是！”
“但是我們是護士！”
李婷婷站在門口猶豫了許久，直到護士長喊了一聲：“婷婷！”
李婷婷被嚇了一跳，她迴過神來，衝著護士長勉強扯出一絲笑容。
護士長皺眉道：“你跑來這裏做什麽？快去把你爸媽接來，今天晚上你睡這張床，陪侯小平打針！”
“好。”李婷婷答應一聲，低下頭去，“那我先迴去接他們。”
護士長點點頭。
李婷婷推著輪椅走進病房。
病房裏很安靜，侯小平半靠在枕頭上，似乎正閉目養神。
聽到李婷婷的腳步聲，他睜開了眼睛。
侯小平看著李婷婷，微笑道：“來啦？我剛才看到你跟那位護士在爭論。”
李婷婷搖搖頭：“沒事兒，她就是想替她男朋友照顧你。”
侯小平笑了笑：“別搭理她了，她是個暴脾氣，一言不合就吵架。”
“哦。對了，爸爸媽媽呢？”
“我讓他們迴去了。”
“這麽晚了，怎麽放他們迴去？”
“沒事兒，我跟你爸爸說了，你留在醫院陪我，他明天早上再過來。”
“這麽辛苦你一個人。”
“沒關係，習慣了。”
“你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侯小平點點頭，“謝謝你。”
李婷婷看著他，覺得他的狀態比之前好多了，她說：“那我們吃飯吧。”
侯小平說：“好。”
李婷婷推著輪椅到餐桌旁邊，給侯小平盛湯，端菜。
“你吃完飯就好好休息，不用擔心我。”
侯小平笑笑，說：“你真的不需要照顧我嗎？”
“真的不用。”
“那好。你也別太晚迴去。”
“好。”
侯小平喝了一碗魚湯，又吃了幾塊豆腐和青菜，便放下筷子。李婷婷收拾完殘羹剩菜，擦了擦嘴巴，拿了包，說：“我走了。你早點休息。”
“嗯。”
“我等下還有個手術，得趕緊迴去了。”李婷婷站起身來。
侯小平點點頭。
“我走了。晚安。”李婷婷說著，轉過輪椅準備離開。
“等等。”
“嗯？”
侯小平遲疑了一會兒，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棒棒糖，遞給李婷婷：“送你的。”
“這是什麽？”李婷婷好奇地拿起來，隻見上麵貼著一個可愛的hellokitty標誌，她忍俊不禁，“哈哈哈，這是什麽東西？”
侯小平無奈地歎了口氣，解釋說：“這是情侶棒棒糖。”
“這麽可愛的東西，哪裏買的？”
侯小平笑了笑：“網上隨便買的。”
“騙人！”李婷婷白了他一眼，說，“我認識一家店，賣的都是情侶裝。”
“你自己留著吧，我不喜歡。”李婷婷將棒棒糖塞迴他手裏，“你還沒好，少吃甜食。”
李婷婷推著輪椅走遠了。
侯小平坐在床上看著她漸行漸遠，他忽然感慨萬千。
如果她知道，他曾因為厭惡她而逃避了他們之間所有的感情，她會怎麽想？
李婷婷並未注意到，她在病房外麵和護士長爭論，卻沒注意到在隔壁病房的門縫中偷窺的一雙充滿嫉妒和憤恨的眼睛。
李婷婷推著輪椅到樓梯拐角處時，迎麵撞見了林菲。
兩個人在電梯口遇見。
林菲看著她，淡淡地問：“你怎麽在這裏？”
“我陪侯小平打針。”
“他現在怎麽樣了？”
李婷婷輕輕鬆鬆地答道：“挺好的。”
“哦。”林菲點點頭，“我要走了。”
“等一下。”李婷婷叫住她，問，“林菲，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
林菲停下腳步，扭頭看著她：“我不覺得你是個好人。”
“嗬嗬。”李婷婷笑了笑，說，“我也是這麽覺得的，不過我並不討厭你。”
林菲盯著她的臉看了片刻，說：“你最好不要再糾纏他。”
“我不會糾纏他的，我也沒那個本錢。”李婷婷聳聳肩膀，“我隻是覺得，他很幸福，雖然我幫不上忙，但我希望他能夠幸福。”
林菲冷哼一聲，沒有說話，轉身走向電梯。
李婷婷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電梯裏，低低地歎了口氣。
侯小平的腿傷得並不嚴重，隻是因為受涼加風寒引起的高燒，輸液之後就退燒了。
第二天，他出院迴家了。
李峰帶李婷婷去探視他。
侯小平躺在沙發上，看到父母親來了，笑了起來。
李峰坐在侯小平身邊，把水杯交給李婷婷：“婷婷啊，爸爸媽媽今天特意帶你來看看他，以後你們倆就是朋友了。”
“謝謝叔叔阿姨。”
李峰點點頭，“侯小平啊，我聽婷婷說，你們在談戀愛？”
侯小平微微紅了臉，李婷婷立即替他解圍，說：“沒有啦，他在跟我開玩笑呢。”
“是嘛。”李峰笑著拍了拍侯小平的腦袋，說，“小夥子，你可別欺負我們婷婷。”
侯小平靦腆地笑了，說：“不會。”
“對了，你這腿，要是不行的話，咱們就算了，也沒必要勉強人家。”
“沒事，我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李峰笑眯眯地點點頭，“那行，明天婷婷去上班，我和她媽媽去照顧侯小平你幾天，順便把婚禮的細節再商量商量。”
“叔叔阿姨太麻煩了。”侯小平有些難為情，“真的不用了。我自己能養活自己。”
“不麻煩不麻煩。你一個人在醫院多孤單啊，我們正好能幫忙照應照應。”
“那就多謝叔叔阿姨了。”
侯小平又說：“其實我一直想請你們吃頓飯表示感謝的。”
“你就別客氣了，以後多來往，互相關照才是最重要的嘛。”李峰笑嗬嗬地說。
“嗯，我記下了。”侯小平點點頭，“我還有個事情想求叔叔。”
“哎喲，什麽事兒啊。”
“叔叔，我想找份兼職做，不知道您能不能安排一下？”
李峰愣了愣，“當醫生不是挺清閑嗎？怎麽突然想做兼職？”
“我現在每天待在家裏也是無聊。想找點事做。”
“這樣啊。”李峰思考著說，“這樣吧，我先幫你聯係個保潔阿姨，等周末休息的時候你試著幹幾天，如果覺得累的話就辭掉。”
“好的。”
“嗯，這樣，你現在先在家休息休息。等晚上保潔阿姨上班之後，我和你嬸嬸先去菜場買點菜，晚上給你露一手。”
“謝謝叔叔。”
“不用謝。”李峰說完之後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才離開病房。
李婷婷看著李峰出門的背影，皺眉對侯小平說：“你這麽急著找兼職幹嘛？”
“我怕拖累你。”
“你哪有這麽脆弱？”
侯小平看著她：“我不想連累你。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歡我……”
“喜歡你又怎麽樣？”李婷婷撇了撇嘴，“我又不像林菲那種傻妞兒。”
侯小平笑了一聲：“你這個比喻倒是很貼切。”
李婷婷瞪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說：“我告訴你，我這個人是有原則的！我絕不會隨隨便便就跟一個人結婚的！”
“是嗎？”侯小平問。
李婷婷認真地點了點頭，說：“反正我現在不打算結婚！而且，我不會跟一個窮光蛋結婚的！”
侯小平看著李婷婷，笑容滿麵地問：“哦？你打算嫁給誰？”
李婷婷一滯，半晌說不出話來。
侯小平又笑了一聲：“好了，別逗你了，我知道你不會嫁給我的。我不會逼你的。我們還是繼續做朋友吧，你看怎麽樣？”
李婷婷沉默地看了侯小平兩秒鍾，站起身來，扭頭走了。
李峰夫婦從醫院出來，開車前往超級美食城。
“婷婷說她今天不舒服，不去上班了。”
李峰一邊開車，一邊跟妻子說。
“她怎麽了？”
“可能是昨天熬夜加班的緣故吧。”
李峰說完，歎了口氣。“婷婷的工作確實壓力太大了，我都擔心她會不會因此得抑鬱症啊？”
“不至於吧。”李峰媳婦說，“現在的孩子心理素質比較強，而且婷婷又這麽努力，她肯定不會輕易被打敗的。”
“希望如此。”
李峰說完，停下車子，對妻子說：“婷婷不去上班，我們也隻好去逛街了。”
“好吧。”
兩人進入超級美食城，挑選了幾套餐具，準備迴家。剛拐彎的時候，李峰看見前方一群人圍成一圈，指著一台攝影機，不斷地議論著什麽。
“怎麽迴事？”
“聽說是一個拍廣告的。”李峰媳婦說。
“那也不該擋路啊，咱們繞道走。”
李峰說完，拉著妻子繞道走，卻聽到旁邊一陣嘈雜的驚叫聲傳來：“哎呦，血……流血了！快打120。”
李峰猛然停住腳步，抬頭一看，隻見前方有個人蹲在地上捂著肚子痛苦呻吟著，血液慢慢浸濕了他的褲子，他臉色慘白，額頭上冷汗涔涔，但仍咬牙堅持著。
李峰趕緊拿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
片刻之後，急救車唿嘯而至。
李峰把這個受傷者送上救護車，自己跟著坐上去。
救護車行駛到一段距離之後，醫護人員把車窗搖下來：“家屬呢？”
“我是他父親。”李峰忙答道。
“哦，你是他的父親，那就麻煩你跟著去醫院錄一個口供吧。”
李峰應允。
救護車開始向醫院進發。
一路上，救護車上的所有人都在討論這個受傷的男子，李峰雖然坐在駕駛座上，卻豎起耳朵偷聽。他們提到這個男子姓黃名濤，是一家化妝品品牌的代言人，平時非常低調，除非遇到特殊情況，否則極少曝光，這次竟然受傷了，簡直是爆炸性消息，立刻引起軒然大波。
李峰暗自慶幸剛才沒有莽撞地衝過去，否則恐怕要吃官司。
“你說他為什麽受傷了呢？”一個醫生好奇地問。
另一個醫生接過話茬說：“誰知道呢？這位黃先生最近風頭正勁，聽說要和明星合作一個廣告。估計就是這次的事故吧。”
“這麽巧？我也有一份報紙在網絡上轉載了這條信息，說是一個女演員為了搶廣告失足落水……”
“我記得這位黃先生曾經在一個慈善晚宴上捐贈過兩千萬。”
“難怪呢……唉，真可惜，多好一個男演員啊！”
李峰聽著這些話，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他覺得事情並沒有表麵看起來這麽簡單。
這個人的名字叫黃濤，而且，李峰曾經在一個酒店見過他。當初李峰跟李婷婷一塊兒去參加一場商業活動，李婷婷不勝酒力，喝醉了，李峰帶著她去附近酒店休息，結果卻遇上了這個人。
那天早晨醒來，李婷婷穿戴整齊，躺在床上看書，而黃濤則睡在隔壁房間。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雙人床，床單被罩都是嶄新的，顯然沒有人使用過。李婷婷當時還以為這個人隻是借宿的，便將他留下來的銀行卡放在桌上給了他。後來她才發現，這個人根本就是有預謀的。
李峰想到這裏，突然打了個激靈，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跟李婷婷住過同一家酒店，而且還曾經幫助她脫險。如果這個人是一個惡人，李峰相信他絕對有這個膽量，敢殺死李婷婷，再毀屍滅跡，逃之夭夭。
而且從他昨天的反應看來，他似乎很喜歡李婷婷，或許他還是一個深愛著李婷婷的男人，那他為什麽還要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來呢？
李峰百思不得其解，隻好將自己的猜測告訴妻子，李婷婷聽罷，臉色變得蒼白。她喃喃地說：“他是不是……是不是瘋了？”
“我也不清楚。但願不是我想的那種情況。”
救護車一路疾馳，很快抵達了醫院。
醫務人員推著黃濤匆匆往急診室跑，李峰夫妻倆也隨後趕到了。李峰陪著李婷婷等在急診室門口，焦慮不安。
半晌之後，急診室的燈熄滅，幾個醫護人員推著擔架車走了出來。李峰連忙迎上去，關切地詢問道：“病人怎麽樣？”
其中一個醫生摘下口罩，神態輕鬆地笑道：“暫無性命危險，不過要留院觀察，今晚八點之後才能轉移到病房。”
李峰這才舒了口氣。
他扭頭對身旁的李婷婷說：“婷婷，別害怕，我們已經聯係了警方和保安，一定會找到兇手的。”
李婷婷勉強笑了笑。
李峰握著妻子冰涼的手掌，柔聲安慰道：“你放心，沒事的，肯定會沒事的……”
李婷婷的眼圈紅了：“謝謝你……”
“傻瓜，跟我說什麽謝謝。”李峰溫柔地撫摸著妻子的秀發。
“嗯。”李婷婷靠在丈夫懷裏。
這時，侯小平也被推了出來。李峰連忙跟上去，隻見侯小平全身裹滿紗布，腦袋上纏繞了厚厚的繃帶，像木乃伊一樣躺在床上。
李峰看了看侯小平身邊的病床號碼，驚訝地發現他們原本應該是分在一間病房的。這麽說……
“他是怎麽受傷的？”李峰問。
醫生歎了口氣：“他們是一前一後離開的，但我們檢查過監控錄像，隻拍攝到了他離開的畫麵，卻沒有看到他進入電梯的畫麵。電梯是壞掉的。”
李峰愣住了，李婷婷更是緊咬嘴唇，低垂著頭，臉色慘白。
醫生繼續說：“他的左腿骨折了，右手腕脫臼。”
李峰沉默片刻：“醫藥費，還有住院費，都由我承擔。”
醫生搖搖頭，歎息道：“病人傷勢太重，必須要做截肢手術，所以我們建議他立即手術。”
李峰一把抓住醫生的袖子：“醫生，你一定要治好他，一定要！”
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盡力而為。”
“謝謝你，醫生。”李峰送醫生出了門。
迴到病房內，侯小平已經醒了，正坐在病床上，一言不發地盯著窗戶。李峰知道這時候多說無益，隻好坐在他旁邊陪伴他。李婷婷站在門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兩人，一直抿著唇，不說話。
這個人是她的初戀，雖然並非完美的愛情，卻是唯一能夠給予她溫暖與關心的人，可惜，她辜負了他的感情，也失去了他。
李峰覺得自己的內心充斥著愧疚與悔恨。他甚至希望這個人真的是一個壞蛋，因為這樣，他就不用為此感到痛苦了。
夜幕漸漸降臨，窗簾拉攏起來。李婷婷在李峰的示意下，拿來椅子坐在病床邊，守護著侯小平。侯小平始終沒有說過話，一句也沒有。
不久之後，李峰接到了李傑的電話。李傑告訴他，根據調查顯示，那輛汽車確實在一條偏僻的街道停了下來，然後又駛向遠處。警方派人追蹤汽車行駛的路線，最後鎖定了西郊的廢棄工廠。那座廢棄工廠位於郊外，附近沒有居民住宅，也沒有攝像頭，所以很難追查到汽車的行駛軌跡。李傑還說，他們已經在附近設卡攔截車輛了，估計明天早晨就會有結果。
掛斷電話後，李峰走到窗台邊，俯瞰整個城鄉結合部，眉宇間籠罩著憂愁。
這次的車禍，雖然沒有造成致命損傷，但對他們的影響還是挺大的。尤其侯小平。
侯小平是個老師，教數理化，在高中任數科教授，平時很少和家長們打交道，但他的家庭背景比較複雜，父母都是當官兒的，他自己則從事一些古董收藏方麵的研究。這次的車禍，令他在高中時期引以為傲的家庭和睦遭受了巨大衝擊，不僅是家庭矛盾，還有社會輿論壓力。
這種情況下，如果不動用他的權利幫助侯小平掩蓋事實真相，恐怕這件事情將鬧得沸沸揚揚，到時候他也會落得個包庇罪名，甚至有可能被撤職查辦。但如果動用了侯小平的力量，侯小平一旦恢複記憶，就會想起曾經和李婷婷談過戀愛。而他和李婷婷的事情，遲早會暴露。
如何選擇，似乎變得艱難了。
李峰揉了揉太陽穴，他忽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侯小平不願意提及過去的事情，是因為他覺得丟人。他的驕傲容不得他再度提起。但李峰卻忘了，如果侯小平不想提起，那麽他根本不會知道自己曾經深愛過一個人。既然侯小平選擇遺忘，那麽就代表這段感情，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李峰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卑鄙，竟然逼迫侯小平去做違背良心的事情。可是……他沒有別的選擇啊。
李峰決定先瞞著李婷婷，暫時不把事實真相告訴她。反正等到手術成功之後，她會慢慢淡忘那場車禍的。
侯小平躺在病床上，聽見身側傳來腳步聲，扭頭一看，竟是李峰。他皺起眉，冷聲道：“你來幹什麽？”
李峰沒說話，徑直走到病床邊上，輕輕握住他的手。
侯小平掙紮了一下，但沒有成功：“鬆開！”
李峰仍然不說話，握著侯小平的手微微加重力度，眼睛一瞬不眨地凝視著他，仿佛想透過他蒼白的臉龐，看清楚他的內心世界。
侯小平厭惡極了這樣的目光，用力掙脫李峰的束縛：“滾！”
李峰退了幾步，撞到牆壁上。侯小平怒吼道：“滾！”
李峰低垂下眼眸，轉身離開。
侯小平愣怔片刻，突然翻身坐起來，扯掉輸液架上的針頭，跳下床跑向門口，一把推開虛掩的門。
“你幹什麽？快進來！”李婷婷忙扶住他。
“讓他出去！”侯小平瞪圓了雙眼。
李婷婷猶豫地看了李峰一眼，見他神色堅決，便勸解侯小平：“算了吧，侯小平，他畢竟救了你一命。”
侯小平冷哼一聲，指著李峰說：“我不需要他救！”
“我也不需要你救！”
“你不需要？”侯小平怒極反笑，“如果不是因為你的愚蠢無知，我會差點死在那輛車上嗎？”
“你……”李峰啞口無言。
“夠了！你給我安分點！”李婷婷嗬斥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跟他鬥嘴？”
侯小平閉上嘴巴，喘著粗氣坐迴床上。李婷婷把藥水瓶拔掉，倒了兩粒消炎藥遞給侯小平。
侯小平吃完藥，躺迴床上。
“侯小平，你不能這麽固執。”李峰柔聲說，“醫生說，你必須盡快出院。否則後果更嚴重。”
侯小平扭過頭去，不理睬李峰。
李峰歎息一聲，說：“你休息吧，我先迴去了。”
侯小平又問：“他來幹什麽？”
“你爸爸媽媽來探望你。”李婷婷替侯小平拉了拉毯子。
侯小平沉默半晌，說：“讓他走。”
“侯小平！”
侯小平閉上了眼睛。
李婷婷隻得搖頭離開。
侯小平在床上睜開眼睛，看著潔淨的房頂，心亂如麻。
李峰的行為令他有點摸不著頭腦。
李峰並不像他所描繪的那樣，對他恨之入骨。李峰的關切和緊張，全都是發自內心的。
這一點，他非常確信。
那麽，他為什麽要騙李婷婷呢？難道，他真的想和侯小平徹底撇清關係，不希望李婷婷受到牽連？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李峰絕對不會舍棄李婷婷。
那麽，他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難道僅僅是因為，李峰害怕自己會影響到他前途無量的官位，所以才要欺騙李婷婷？侯小平並沒有那麽幼稚吧？
侯小平從未懷疑過自己，他很清楚，自己在李家毫無地位，即使李峰不喜歡自己，也沒什麽大不了。他為什麽要冒這個險？
難道說，其實侯小平的失蹤，是另有隱情？
他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什麽會和侯小平有聯係？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麽仇怨？侯小平會不會想起曾經的事情？
李峰的猜測並不準確。侯小平雖然沒有恢複記憶，但他的確是一名警察。而李峰所認識的侯小平，也是一名警察。
侯小平原名叫楊天，是西山派出所副所長楊建忠的兒子。
當初他剛剛參加工作不久，就被調到了西山刑偵大隊，在這個特殊的部門待了三四年。
楊建忠和妻子徐芳華早逝，獨留下一個年紀尚小的楊天，由於父母早亡，所以從小就跟著舅舅舅媽生活。他舅舅楊建忠是警校教師，舅媽徐芳華是一個美貌婦人，性格潑辣爽朗。
楊建忠的妻子徐芳華比較偏激，認為丈夫不該再娶，應該守節。她甚至不允許丈夫帶著兒子出現在別人麵前，更不願意承認兒子的存在，一直以來楊天都隻姓楊，並未改過戶口。
侯小平和楊天從小玩到大，感情深厚，但因為他們倆的職業相距甚遠，彼此之間並未產生超越友誼的親密感情。
後來，楊天的舅舅徐芳華嫁給了一個年輕人。據說徐芳華嫁過去沒多久，這個年輕人就結婚了，還給徐芳華生了個兒子。徐芳華因此鬱鬱寡歡，患病過世。
舅舅楊建忠痛定思痛，打算將楊天送去讀警校，培養他做一名警察。
楊天卻拒絕了，他選擇當一名律師。
楊建忠不肯答應，認為當警察危險性太高。最後，楊天說：“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不用擔心。等我攢足錢，就申請退伍。”
楊建忠覺得兒子既然已經長大成人，又懂事乖巧，也不忍心再拘著他。楊天便拿著父母留下來的積蓄，去考了律師證。
楊天在法庭上表現突出，獲得了優秀律師評委的稱號。他很少參與辯護，大多數時候都是坐在旁聽席上觀摩，有時還充當法官的助手。
楊天憑借精湛的法律知識，和敏銳的判斷力，贏得了大眾的讚譽。
楊天的事業也漸漸步入正軌。
楊天在某次法庭辯論中，用犀利的語言反駁了當代法官提出的“民主”理念。法官惱羞成怒，質問楊天是哪兒來的資格，指出楊天不合規範的舉措是破壞了法庭的秩序。楊天針鋒相對，說當今社會，民主不再是唯一的標誌。
法官冷笑一聲：“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民主不再，就是法製敗壞！就像你的父母，死於戰火，卻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最終被槍決。你的父母何錯之有？！”
楊天臉色鐵青，說：“他們是被陷害的！是冤枉的！”
“是被陷害，還是自殺？”法官說，“他們犯了法，就必須接受懲罰。你父母的屍體在那裏，你敢去驗嗎？”
楊天沉默片刻，轉移話題說：“我要告你誹謗！”
“我是法官，你告我？哈哈哈……”法官仰頭大笑，“你有證據嗎？你能把它拿出來嗎？你沒有！那些事根本就不是你爸媽做的，你爸媽是無辜的，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誣賴他們。”
楊天咬牙切齒：“因為我見過他們的照片。他們的死和他們的失蹤一定有聯係！”
法官冷哼一聲：“你說的‘他們’，包括誰？”
楊天說：“我爸媽的朋友！我們一家三口都住在同一幢樓裏。他們兩位老人家每天吃飯都要經過我們的房子，我不可能看不清楚他們的臉！我要找出真兇，為我爸媽報仇！”
楊天的憤怒，引起了全場嘩然。法官說：“你的父母都死了，你怎麽找出他們的兇手？！”
“他們沒有死，他們還活著，他們隻是被抓走了，我一定能找出他們。”
“胡鬧！”法官拍桌喝斥道，“你以為你是神仙？！”
“我不信佛也不信神，但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個老太婆躺在冰涼的地上，你也不會覺得奇怪吧？”楊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全場寂靜了幾秒鍾。
楊天說：“我知道，你們不信。但是我不會讓你們繼續蒙蔽雙眼，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我要調查這件事，我要弄清楚這背後隱藏著什麽陰謀！如果真的像你所說，他們被害死了，那麽我要向上級申訴，向法院控告！這個案子不僅牽涉到一樁命案，還牽涉到另外一起命案，這是一樁連環殺人案。”
法官愣了一下，皺眉說道：“我記得這宗案子，似乎是五年前的舊案。那時候，你才剛滿二十歲？”
“那又如何？這個案子已經被偵辦了五年，而且我的父母都已經犧牲，我不需要再隱瞞身份。”
法官說：“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真的追究這件案子，勢必會影響你的仕途，你願意承擔這種風險嗎？”
楊天毫不猶豫地說：“我不怕。”
法官頓時啞口無言。他雖然極其厭惡楊天這樣的態度，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如果楊天真的追究這件案子，勢必會影響到他的仕途，甚至丟掉烏紗帽。
“我知道，這個案子你們早就翻來覆去研究了幾遍，也許比我更清楚。這個案子是有人在背後搞動作，企圖毀滅證據，掩蓋真相。這個人，一定是你們內部的人。我要求你們立即查明這個案子，並且徹底擊破這個陰謀！”楊天擲地有聲地說。
法官沉默良久，最終歎息著搖了搖頭：“抱歉，這件案子已經被封存了。這是絕密檔案，除非你有權限進入。”
“什麽？”楊天微微眯起眼睛。
“抱歉，我也愛莫能助。”法官聳了聳肩，說道。
楊天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說：“那你能告訴我，你們是怎麽查出這件案子的真相的嗎？難道你們就從未懷疑過這件案子的真實性嗎？”
法官笑了笑，說道：“你應該知道，現在是21世紀了。科技的進步是有跡可循的。在20多年前的舊檔案庫裏，曾經儲存了一批數據，那是關於某個案子的記錄，這些資料很珍貴。我們將它們保留下來，作為備用的線索使用。當初，這個案子被判處死刑，這些資料被銷毀了。可是，這個案子的卷宗卻被保留下來。我們通過這些資料，順藤摸瓜，找到了當初的嫌疑人。”
“嫌疑人呢？”
“被抓獲了。”
“你們審訊過了？”
“沒有，但是已經掌握了確鑿的證據，這個人不會抵賴。”
“是誰？”
法官遲疑了片刻，緩緩說：“張東健。”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侯小平猛然抬起頭來。
楊天注視著侯小平，問：“是你做的嗎？”
侯小平的瞳孔急劇收縮著，臉色蒼白。楊天緊緊盯著他的表情，等待著答案。
侯小平低下頭去，說：“不是我……我不知道他叫張東健。”
“嗬，你撒謊。”楊天輕蔑地勾起嘴角，說，“如果你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證詞指向你？為什麽會有人指控你殺了你的父親？”
侯小平的臉色變得慘白。
法官說：“侯小平，請把你的犯罪經過原原本本交代出來。”
侯小平低垂著眼瞼，渾身顫抖著。
李婷婷走過去扶住他的胳膊，柔聲勸慰著，溫和地說：“濤，你別怕，慢慢說，沒事的。”
侯小平忽然推開她的手，憤怒地吼道：“滾開！”他轉頭望向楊天，咬牙切齒地說，“不錯，是我做的，但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為什麽？你父親和你有仇嗎？他做錯什麽了？”楊天冷冷地反駁。
“因為，是他奪走了本屬於我的東西！”侯小平嘶吼道。
“你在說什麽啊？”李婷婷驚愕地說。
“因為，他是警察！”侯小平歇斯底裏地咆哮著。
楊天皺了皺眉頭，說：“侯小平，你冷靜點兒。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你沒有殺人。”
“是，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可是，還有一件事情沒有結束！”
“什麽事？”
“張東健，他沒有死！他沒有死！他還活著！他在牢房裏受盡折磨！這筆賬，我怎麽能算了？他憑什麽逍遙法外？我不甘心！”
楊天看著侯小平瘋狂的模樣，感覺有點兒陌生，他忍不住提醒他說：“你忘記了嗎？張東健是自首的。你父親是被冤枉的。他是被冤枉的！”
“是被冤枉的？哈哈哈哈……”侯小平突然仰頭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笑得眼淚橫流。
他擦掉眼淚，狠狠瞪著楊天，厲聲說：“你以為我傻嗎？他都自首了，我還去報仇，那不是腦殘嗎？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被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騙了一次又一次？我才沒有這麽蠢！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楊天愣住了，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法官見狀，咳嗽了兩聲，說：“法庭上，請嚴肅對待案情。”
“哦，好的。”侯小平趕忙收斂了情緒，坐直身體。
“我剛剛說了，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我們隻想知道，案情到底如何？”法官問。
“這個案子的真相就是……”侯小平站了起來，深唿吸幾口，似乎在平複內心的激動，“我爸媽並非意外車禍而亡，我爸爸根本就沒有死，他隻是詐死。”
楊天的眼神陡然亮了起來。他屏息凝神，仔細傾聽著。
“是誰告訴他，我媽媽死了的？”侯小平沉默了許久，問道。
法官看了一眼旁邊的法醫。法醫立即會意，拿出一份厚厚的檔案袋，放到侯小平麵前。
侯小平打開檔案袋，拿出了幾頁紙，認真讀了起來。
這是張東健的遺囑。侯小平的媽媽在病逝後的第三年，給張東健生了個兒子。張東健很愛他的孩子，將全部的財產都留給了他，包括一套價值千萬的豪宅。可惜，他卻無法再陪伴孩子長大成人了。
侯小平念完了遺囑，眼眶紅潤了，哽咽道：“他從未虧欠過我半分。可是……他死的太冤了！我爸爸當初是為了救我才會撞死人的。現在倒好，我居然害死了他！”
“你是說，張東健在撞傷你爸爸之前就已經謀劃好了一切，甚至準備好了遺囑？”
“嗯。當時他在江州市，是他策劃了綁架案。”
“你爸爸為什麽要替你擋車？”
侯小平的眼睛濕潤了，他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他沒跟我說。”
李婷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說：“濤，別難過了。這些陳年往事已經翻篇了，咱們應該高興點，好好過日子。”
侯小平抹了一把眼淚，說：“我現在已經無家可歸了。”
李婷婷微微蹙了蹙眉，說：“你可以搬來我家啊。”
侯小平搖了搖頭，說：“不行，我答應了我弟弟照顧他的飲食起居，我必須每周末迴家給他補課。”
李婷婷說：“濤，我覺得，你現在更需要照顧你弟弟，畢竟他還這麽小，而你……”
侯小平打斷她的話，斬釘截鐵地說：“不！我要報仇！我要找到兇手，我要讓他血債血償！”
李婷婷歎了口氣，沒有說什麽。她明白侯小平此刻的憤怒和痛苦，但是，侯小平的做法實在太魯莽了。
“濤，”楊天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能因為自己的一腔熱血和憤怒。”
“哼，我才懶得去毀滅這個呢！我隻是要讓他嚐試嚐試失敗的滋味！我要讓他後悔！”
楊天說：“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假設，你的判斷錯誤了，你的仇也沒有報成功，反而讓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那時候，你又該怎麽辦？”
“這……”侯小平語塞了。他低下頭，不敢與眾人的視線交匯。
“你還記得嗎？”楊天說，“你剛進入這個圈子的時候，我們都勸你，讓你不要去報仇。因為這是犯罪的事。但是你不肯聽。”
侯小平咬緊牙關，沒有吭聲。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既然你選擇走上了這條路，就要勇於承擔後果。你現在已經付出代價了，你爸爸的命，你媽媽的命，還有你弟弟的命……”
侯小平抬起頭，望向法官，說：“法官先生，您聽見了，我已經用命來贖罪了！”
“我說的是‘後果’！”楊天提醒道。
“後果就是，我活著的每一秒鍾，我都感受到煎熬和痛苦。我的親人，我的朋友都因我而死！我恨不得殺了我自己！”侯小平的雙眸充滿了血絲，他喘著粗氣，像瀕臨絕望的困獸，嘶啞地咆哮著，“我現在已經活夠了！我已經什麽都不怕了！我唯一怕的是我還沒有找到兇手，我還沒有親手為我父母報仇！”
他歇斯底裏地吼叫著，像個瘋狂的賭徒。他渾身顫抖，額角青筋暴起，顯露出他內心極度崩潰的狀態。
法庭內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被這悲慘的遭遇震撼到了。尤其是侯小平最後那句“我已經活膩了！”，深深擊碎了他們對他僅存的同情心。
李婷婷看著他憔悴的模樣，心疼不已，輕輕拉住了他的胳膊，柔聲說：“濤，你別激動……別這麽說。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你現在還不能死。你還有你弟弟，他還等著你照顧呢。”
侯小平轉過臉，看著她，眼神冰冷如刀鋒，“李婷婷，你知道嗎，我現在最討厭聽到的就是你的名字！”
李婷婷愣了愣。
她似乎從來沒見過侯小平這副模樣，嚇得呆住了，連忙鬆開了握住他手臂的手。
侯小平推開她，站起身，說：“你滾吧！”
李婷婷急切地喊道：“濤，你別這樣……”
楊天皺了皺眉，沉默地看著侯小平，說：“濤，我不希望再看到這種場景，你能控製好自己嗎？”
侯小平沒有理他，他拿起包，朝門口走去。
李婷婷趕快追上來，抓住他的衣袖，懇求道：“濤，別離開我們……”
侯小平停下腳步，看著她，說：“放開。”
李婷婷哭著說：“我不要放開。濤，我愛你。你不能丟下我們母子倆。”
侯小平盯著她，緩慢地說：“你愛我？”
李婷婷猛地點點頭。
侯小平忽然笑了，說：“那你知道，你愛我，給我帶來了多少傷害嗎？”
“我……我知道……”
“你知道？嗬嗬，李婷婷，我真懷疑你究竟懂不懂愛啊？”侯小平搖搖頭，把手抽了出來，繼續往前走，“你跟著我，隻會讓我越陷越深。你知道，你的愚蠢讓我有多難堪嗎？”
李婷婷淚流滿麵，說：“我願意為你做一切。哪怕讓我去死。濤，請相信我。”
侯小平停了下來，轉過身，平靜地注視著她，說：“那你為什麽還要留在我身邊？你明知道，留在我身邊是多麽危險的一件事，隨時都可能粉身碎骨。為什麽你還要堅持？”
“因為……”
侯小平打斷了她，冷淡地說：“李婷婷，別以為你說幾句話我就會原諒你。我告訴你，你欠我的太多了。如果當初不是你逼迫我，或許我根本不會走上今天的這條路。”
李婷婷泣不成聲。
侯小平轉過身，說：“好了，你走吧。我們之間結束了。”他邁步離開了審判席。
李婷婷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淚水順著蒼白的麵龐淌落下來。
旁觀者都唏噓不已，議論紛紛。
“侯小平真是可憐啊，攤上這樣一個媽。”
“唉，他也怪可憐的，他才二十三歲啊，就變成了孤兒。”
“是啊，他爸媽死得早，全靠他媽養大的。他媽是個好姑娘，嫁了個老實人，卻被奸夫騙財又騙色，最後被活活燒死了，他媽臨死的時候，侯小平才七歲，那孩子就一直記恨著那個男人，想替他媽報仇……可惜，那個男人家世雄厚，權勢滔天，侯小平一輩子也鬥不贏他啊……”
“侯小平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不然他也不敢在法庭上指證陳氏集團啊！”
侯小平走出法院的大廳，迎麵撞上了林菲。
他的臉色非常難看，林菲一下子緊張起來，問道：“侯小平，出什麽事了？”
侯小平咬牙切齒地說：“他們聯合起來誣陷我，我已經向警察提供了確鑿的證據！”
林菲怔了怔，驚喜地叫道：“太棒了！”
侯小平狠狠瞪著她：“你就不擔心我出事嗎？”
林菲笑嘻嘻地說：“我相信你。”
侯小平哼了一聲，說：“別以為嘴巴甜就沒事了。你幫了我這麽多，我也應該幫你。”
“謝謝。”
兩人並肩往前走，林菲忍不住感慨道：“沒想到你真的找到證據了，你真厲害。”
侯小平撇撇嘴，傲嬌地說：“我本來就比你想象的要更聰明。”
林菲歎道：“你和你姐姐長得真像啊。”
侯小平說：“是嗎？我倒沒覺得。我覺得她太刻薄、太虛偽，跟我沒法比。”
“哦？”林菲很吃驚，說：“我還以為你和你姐姐關係挺親近的呢。”
“親近？”侯小平哼了一聲，說，“你錯了。我和她，根本不親近。”
林菲愣住了，說：“那……你們怎麽……”
“怎麽住在一塊兒了？”侯小平輕蔑地笑了笑，說，“你以為她是真的想跟我住在一起嗎？”
“她對你很好的。”林菲說。
“她對我好？”侯小平哈哈笑了兩聲，搖搖頭，說，“她對每個人都很好，但是唯獨不對我好。我討厭她，一輩子都討厭她。”
“她到底怎麽惹你了？”林菲追問。
侯小平眼珠微動，說：“你問這些幹嘛？你不用管了。反正我不會放過那個混蛋。”
“嗯。”林菲說，“我也不會放過他。”
李婷婷在監獄呆了五個月，終於刑滿釋放了。
從監獄出來，她沒有選擇迴家，而是徑自來到了侯小平所在的高中。
她站在門口，抬頭望著教室的窗戶，眼睛濕潤了。
侯小平的班級裏，男孩子居多，他穿著襯衣和牛仔褲，趴在桌上睡覺。
聽見響動，他迷糊著睜開眼，看見李婷婷站在教室門口，嚇得立刻跳起來，躲在了角落裏。
“你怎麽來了？”他低聲問。
李婷婷緩慢地走進教室，拉了把凳子坐在侯小平旁邊。
侯小平盯著她看了半天，突然笑了一下，說：“怎麽，舍不得我？”
李婷婷沉默了片刻，說：“侯小平，對不起。”
“為什麽跟我說對不起？”
李婷婷垂下眼簾，說：“我知道我犯了罪。”
“我隻是讓你配合調查，並沒有冤枉你。”
李婷婷慘然一笑，說：“我做過的事情，我認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報複他的。”
“他是誰？”
“陳氏集團董事長陳誌德。”
侯小平冷笑，“他不是你丈夫嗎？你怎麽不去找他？你怕他報複？”
“因為我殺了他妻子。”李婷婷閉上眼睛，無奈地苦笑，說，“他不會放過我的。”
侯小平嘲諷地笑了一聲，“你真蠢。你現在去投案自首，我保證陳誌德不會傷害你分毫。”
“可是他一定會殺了我。”李婷婷絕望地流淚，“你能護住我嗎？”
侯小平沉默片刻，說：“如果你願意，我可以保護你。”
“真的？”李婷婷激動地抓住他的胳膊，說：“求你，救我。”
侯小平冷漠地抽出手臂，說：“可是我憑什麽要答應你？”
“我……我給你錢。”
“我不缺錢。”侯小平嗤之以鼻，“我要你幫我辦件事，辦成了我保你周全。”
“什麽事？”李婷婷急忙問道。
侯小平湊到李婷婷耳朵旁，壓低了嗓音說道：“我需要你替我打入陳氏內部，竊取機密情報。”
李婷婷震驚地抬頭看著侯小平：“什麽？”
“怎麽？”侯小平挑眉，“不敢？”
李婷婷緊張地握著拳，說：“這太冒險了。”
侯小平笑了笑，說：“你可以拒絕。”
李婷婷深吸一口氣，說：“我答應你。”
侯小平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當晚，侯小平將這條信息告訴了父母。
爸媽非常憤怒，說：“簡直欺人太甚！他們竟敢逼婚！”
“別生氣了。”媽媽安慰爸爸，“咱們再想想其它辦法。”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爸爸憤憤不平地說，“你不許插手，讓我去收拾他們！”
“我也想去。”媽媽恨恨地說，“可是咱倆都不懂律法，怎麽鬥得贏他們？”
“不行，這件事我必須得親自出馬。”爸爸堅持道，“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我陪你一起去。”媽媽堅決地說。
“你去做什麽？添亂嗎？”爸爸皺眉道，“你不能去！”
“你不讓我去我也要去！我倒要看看他們是怎麽囂張跋扈的！”
爸爸拗不過媽媽，歎了口氣，說：“隨便你吧。”
“我要去買禮品。”媽媽說，“我要帶幾盒補腎壯陽的藥給他們。”
媽媽愣了愣，說：“哎呀，你看我這腦袋！我明天早上去給他送飯。順便把這事兒跟他解釋清楚。”
“你最好別去了。”爸爸勸她說，“免得被人誤會你是想賄賂人家。”
“我才不怕呢。”媽媽傲然地挺胸脯，“我又不像那些壞蛋整天搞陰謀詭計，隻用一根棍子就把人砸趴下了。我就光明正大地敲門進去。他們敢對我怎麽樣？”
“好吧。”爸爸說，“我覺得還是讓我去比較穩妥一點。畢竟你和我年紀大了，萬一他們拿刀捅死你或者砍殘你……”
“胡扯！”媽媽罵道，“我身體倍棒吃嘛嘛香！哪那麽容易死？再說了，他們也得考慮考慮法律效益吧？”
“嗯……你說的也是。”爸爸摸摸後腦勺，“那就我去。”
“好。”
第二天，李婷婷特意提前請假，陪爸媽一起去了趟超級士力架火鍋店。
李婷婷一路上都在擔憂，說：“爸，您說他們會不會不理智啊。”
爸爸笑著說：“你就放心吧，你爸雖然退伍多年，但好歹也是當過特種大隊長的。我就算不能把他們揍一頓，嚇唬嚇唬他們還是沒問題的。”
“可是……我們兩個大男人，怎麽跟他們三四個人對抗呢？”李婷婷仍然擔憂。
“所以才要叫你幫忙呀。”爸爸說，“你是醫生，肯定知道該怎麽處置危及生命的突發狀況。”
李婷婷歎了口氣，說：“好吧，我盡量試試。”
“不用試試了，我們一定能贏的。”爸爸說，“你看我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
他們進了包廂。
陳建業坐在沙發上喝咖啡。他見到他們，站起身來迎接。
“叔叔阿姨好。”陳建業熱情地招唿他們。
“哦。你好。”爸爸冷淡地打量著陳建業，眼神充滿警惕。
李婷婷則悄悄地拉了拉爸爸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侯小平坐到椅子上，翹起腿，看著陳建業笑嗬嗬地說：“陳總，聽說你找我有事商議。不知道你找我談什麽生意？”
“我們的合約已經快到期了。”陳建業說，“我希望能夠續約。”
“哦。”侯小平微微頷首，“那麽你準備付我多少違約費呢？”
“五百萬。”陳建業沉聲說，“如果你願意繼續簽約，我可以再加兩百萬。”
侯小平笑了起來，說：“陳總，你這筆生意做得真虧。你不僅要付錢，而且每月還要往我卡裏劃一千塊錢。如此一來，我每個月隻需要支付八十九萬，就相當於白賺了一個億。”
陳建業臉色鐵青。
“陳總，恕我直言。”侯小平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說，“你既然想要求和，那麽至少應該拿出點誠意。否則我為何要與你合作？”
“侯總，我知道你現在缺錢。”陳建業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也不用裝腔作勢了，如果不是因為錢的事兒，你又怎麽會跟我合作呢？”
侯小平似笑非笑地看了陳建業一眼，沒說話。
陳建業繼續說道：“我今天之所以邀請你們來，是因為我實在走投無路了。我的妻子剛剛查出患病。我必須得給她治療。我不可能拋棄她自己跑路，更不可能讓她一個人承受痛苦。我隻能來尋求你們的庇護。我希望你能答應我的條件，並且保證我太太的健康安全。”
“我憑什麽信你？”侯小平反問道，“萬一你隻是騙我的呢？”
“我可以立字據。”陳建業掏出手機來，說，“如果違背了誓言，我將遭受惡報。”
侯小平看向李婷婷。李婷婷朝他點了點頭，說：“行吧。”
“謝謝。”陳建業鬆了口氣，把紙筆推到李婷婷麵前，“你可以先看看合同內容，確認無誤之後就可以簽了。”
李婷婷掃視了幾頁合同，很爽快地說：“行吧。”她刷刷地簽下名字。
侯小平看著她簽完字，也隨手簽下了名字。
陳建業鬆了口氣，說：“我可以預先付給你們五十萬的定期款。等我太太痊愈了，再付剩下的一百萬。”
“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侯小平說，“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如果你敢食言，我會追究到底，絕對不會放過你。”侯小平語氣森嚴，“不光是你，連帶你的家人。”
陳建業咬緊牙關，說：“你放心，隻要你們照顧好我太太，我絕對不會再踏入南京半步。”
侯小平笑了笑，說：“好，那我就相信你。”他拍拍李婷婷肩膀，示意她簽字。
李婷婷低下頭，在合同最後一頁畫了個叉。
侯小平抬頭，詫異地看著她：“怎麽不簽字？”
“不用簽了。”李婷婷說，“他已經被嚇破膽了。”
侯小平驚訝地看向陳建業：“陳總，我們……我們的合同都簽完了啊！”
“你們……”陳建業愣住了。
“我們根本就不想跟你們合作。”侯小平說，“你們這種奸詐的商人，我見得太多了。”
“你們……”陳建業指著侯小平和李婷婷，顫抖著嘴唇說，“你們欺騙我！”
“我們沒有欺騙你。”侯小平說，“如果你不信，大可以去法院告我們。”
“你們這幫混蛋！”陳建業氣急敗壞地叫喊起來，“我要去告你們，我要去告你們！”
“你去吧。”侯小平說，“不怕告的話，我奉陪到底。”
“你們……你們簡直欺人太甚！”陳建業咆哮道，“你們竟然聯合起來欺負我！”
“陳總，別激動。”侯小平冷冷地說，“你要明白，我們隻是提供了一份假合同而已，你卻要付高達三倍的違約賠償。這樣算起來，其實是你占便宜。”
“你……你……你……”陳建業氣得渾身發抖。
“你什麽？”侯小平淡淡地笑著，“我們從未打算要你的股權。你想要錢，我們給，你想要房子，我們給，你想要車，我們給，你想要孩子，我們給，你想要女朋友，我們送你一打。你要的東西很多嗎？”
陳建業啞口無言。
“我們沒必要害你，陳總。”侯小平歎息了一聲，“畢竟你也是個可憐人。”
李婷婷微微一笑，輕聲說：“侯總，咱們還有事情要談。”
“好。”侯小平站起身來，衝著陳建業揮了揮手，“陳總，祝您好運。”
陳建業坐在沙發上，神色木然。他呆滯地盯著桌麵上的合同看了許久，才猛地跳了起來，抓起桌上的水杯砸碎在牆上，憤怒地吼道：“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侯小平和李婷婷走到門邊時，聽到屋內傳來砰地一聲巨響。
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把合同做成這樣？”侯小平說，“因為我早料到他會撕毀協議，所以才留了這麽一手。我就猜他肯定會失控的，果然……”
李婷婷說：“他撕毀合同之後，肯定會懷疑我們。”
“嗯，所以我才說這些話。他越懷疑，就越不敢撕毀合同。因為他知道他承擔不起後果。”侯小平轉身往外走去，“我們該辦正事兒了。”
他們又去找了一圈，還是沒找到李銘遠，倒是遇到了陳建業。
“你們在找銘遠？”陳建業冷冷地看著他們，“他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李婷婷問：“你知道他在哪兒？”
陳建業冷哼了一聲：“你覺得呢？”
“你告訴我們，我們願意出雙倍價格買消息。”李婷婷說，“或者，我們自己去找。”
“這就是你們求人辦事的態度？”陳建業嘲諷似的看著他們，“別忘了，你們的妻子，可是我老婆救迴來的！”
“你……”李婷婷剛要反駁，卻突然閉上了嘴巴。
陳建業冷笑道：“你不用狡辯，你應該感謝我們。要不是我們，你們恐怕早死幾天了。”
李婷婷沉默片刻，說：“我知道了。多謝。”
“別客氣。”陳建業說，“這是互惠互利。你們拿錢，我們賣命。”
“陳先生，麻煩你再幫忙找一下銘遠。”侯小平說，“謝謝。”
“嗬嗬……”陳建業說，“不用找了。”
侯小平皺眉：“什麽意思？”
陳建業瞥了他一眼，說：“他已經離開a城了，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再迴來了。”
李婷婷臉色驟變，說：“陳先生，你說真的？”
“當然。”陳建業聳肩說，“我何必拿這種事騙你們？”
侯小平深吸一口氣：“他去了哪兒？”
“你問這個做什麽？”陳建業冷笑道，“難不成你還打算去追迴他？嗬嗬。”
“我沒那個意思。”侯小平平靜地說，“但是我需要知道他的去向。否則我無法安心。”
“這麽說，我還應該感謝你咯？”陳建業嗤笑道。
侯小平沉默片刻，抬頭望向陳建業：“陳先生，你放心，我不會再找你麻煩。”
“這樣最好。”陳建業說，“希望你信守諾言，否則我隨時可以收拾你。”
“我相信陳先生一定會兌現你的諾言。”李婷婷溫柔地看著陳建業。
“你……你……”陳建業指著她，臉漲紅得像煮熟的蝦米，半晌說不出話來。
“陳先生，請問銘遠的去處是否能夠透露呢？”李婷婷問。
“不能。”陳建業惡狠狠地說，“你們想都別想。”
李婷婷並未動怒，隻是淡淡地笑了笑。
“你笑什麽？”陳建業瞪著她，“我告訴你們，如果你們還想見到他，最好給我安分點！我保證他絕對比你們活得長！”
“陳先生，”李婷婷仍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如果你還想見到他，最好按照我說的去做。”
“你……”陳建業氣急敗壞地叫道，“你憑什麽威脅我？”
“憑什麽？”李婷婷勾起唇角，“憑他姓李啊。”
“你！”陳建業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姓李又怎樣？他早晚會被趕出家門，你們等著瞧吧！”
“哦，我們等著瞧呢。”李婷婷微笑著看著他，“陳先生慢走不送。”
侯小平也說：“陳先生，慢走不送。”
“你們別高興太早！”陳建業咬牙切齒地盯著他們，“銘遠的事情跟你們倆沒關係，你們就別瞎操心了。”說完轉身摔門而去。
李婷婷和侯小平對視一眼，均鬆了口氣。
“你們怎麽確定銘遠一定不會迴來了？”李婷婷問。
“直覺。”侯小平說，“我總覺得他會出事兒。”
“但願吧。”李婷婷歎了口氣。
“不過，他為什麽會離開a城？”侯小平疑惑地說。
“這個……”李婷婷搖頭道，“我也不清楚。我從醫院醒來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我聽人說，他好像失蹤了。”
“失蹤？”侯小平驚訝道，“不會吧？他不會有危險吧？”
“誰知道呢？”李婷婷歎氣，“不過，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盡快找到他。我擔心他出事兒。”
“嗯。我會加派人手去查的。”侯小平說，“你也要注意休息，千萬別太勞累了。”
“我沒事。”李婷婷微微笑了一下，轉移了話題，“今天晚上我陪孩子睡。你自己睡吧。”
“嗯……”侯小平猶豫了片刻，低聲說，“我……還想試試……”
“試試什麽？”李婷婷詫異道。
侯小平看著她，神情羞澀卻坦誠：“就是……那個……”
“你……”李婷婷怔住，過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臉騰地燒起來，慌張地擺了擺手說，“不行不行！這太突然了！我沒準備好……”
“那……”侯小平說，“明天我去買套套，然後……”
“我……我……我……”李婷婷結巴了半天，忽然捂著臉跑進了辦工作。
侯小平愣愣地看著她，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咧嘴傻笑起來。
這邊，蘇揚剛迴到家裏，電話鈴便響了。
拿起電話一看，原來是林菲打來的。
“喂？”蘇揚接起電話。
“蘇揚，是我。”林菲在電話裏說，“我們已經把房產證拿迴來了。”
“這麽快？”蘇揚吃了一驚，“你們都是律師，速度真快。”
“因為是私底下偷偷拿迴來的，所以速度當然快啦。”林菲說，“我們打算明天就去把證據交上去，你要不要一起？”
“明天嗎？”蘇揚想了想，“我恐怕沒辦法抽出時間，因為我今天去參加了一個朋友的婚禮。”
“這樣啊……”林菲略帶遺憾地說，“好吧，你忙吧。”
掛斷電話後，蘇揚坐在沙發上，沉默良久。他想，或許該抽出時間來見見林菲了。可是，一想起她的父親，他又猶豫了。雖然說那些錢已經全部歸於她，但是如果父母問起來，她該怎麽解釋？他不希望她再受到傷害，更何況，他現在實在抽不出身來。
他決定將這件事暫且放置一旁，明天等他的事情告一段落，再考慮去見林菲。至少，在她把證據交上去之前，他要保持冷靜。
次日，林菲將證據交給警察之後，立刻就聯絡了律師。當晚，她和侯小平就坐飛機趕往a城。
a城警察分支廳。
侯小平站在辦案人員麵前：“我是林菲的丈夫，請問您叫我來有什麽事情？”
辦案人員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們兩位做一下筆錄吧。”
林菲和侯小平依言做了簡單的筆錄，辦案人員說：“鑒於案情比較複雜，麻煩你們多留在a城一段時間配合調查。”
林菲點點頭：“謝謝。”
“不用客氣。”辦案人員翻開麵前的記事簿，“我姓李，你們可以稱唿我李隊長。我需要你們提供相關信息，包括你們與沈銘遠認識時間、關係、感情，並詳細陳訴當初為什麽分居。”
林菲看向侯小平，隻見他皺緊眉頭，顯然對此很排斥，於是輕輕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不必擔心。侯小平遲疑了片刻，才緩慢而堅決地答道：“我們在一起四五年了。當初他是因為車禍入院的，我們吵架是因為車禍後續事宜。他在住院期間，我們的關係逐漸惡化，我甚至不惜跟他離婚。我們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的時候，他表現得非常痛苦。我當時並不知道他是因為車禍，隻以為是他在感情方麵出軌。後來我們發生爭執後，我憤怒地摔門離開，他追了上來。”
“當時你們的爭執是否屬實？”
“我沒有推倒他。”侯小平頓了頓，似乎覺得語氣太硬不符合妻子的形象，又稍稍柔和了一些，“我沒有打他，隻是跟他理論。”
“具體內容呢？”
“我們在爭執中互相指責，然後越鬧越僵。”侯小平深吸一口氣，“後來，我聽到樓梯裏傳來腳步聲，急匆匆地走了。等我找到他時，他已經被送進搶救室了。我趕到醫院時，他已經脫離危險。我和醫護人員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應該盡早通知他的家人，畢竟他的父母年紀都大了。我當時是這麽想的，可是他的母親卻誤以為我們是在爭吵，衝上來拉住我就撕扯。她力氣很大，當時我根本沒防備，幾下就被她抓花了臉，最後我被送進了監獄。”
林菲聽完這段話，忍不住流淚：“你為什麽不報警？你明明沒錯！”
“我報警了。”侯小平歎了口氣，說，“但是沒有用，她死活不承認自己動手打了兒子，說我是誣陷她，還說我是個殺人犯。當時我也不清楚究竟是哪兒出了差錯，可我當時確實是受害者。我無法辯駁，隻能被關進牢裏，直到三個月前才被放了出來。”
“那時候你就懷疑是她動手了？”林菲問。
“嗯。”侯小平點點頭，神色黯然，“我從未見過她那般瘋狂。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條毒蛇突然露出了它尖銳的牙齒。”
“你們為什麽不報警？”
“當時，我和她之間存在著一些誤會。”侯小平抬起眼睛，望著林菲，“我曾試圖跟她解釋，但她拒絕聽我的任何解釋。我不願意再提及這個話題，便選擇了逃避。後來我們分開後，我偶爾想起這件事，便想著如果能夠重新獲得原諒，就再跟她談談，畢竟孩子們都長大成人了，他們應該有權利知道真相。可是，我沒有想到……”
侯小平垂下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林菲心疼地撫摸著他的背脊：“對不起，都怪我。”
“你別自責，是我自己沒處理好這段關係，我們之間的矛盾不能全都怪你。”侯小平搖搖頭，轉移了話題，“我們先迴房間吧。”
“哦。”
“你的手機在包裏嗎？”
“在。”
“拿出來打個電話給沈銘易，告訴他這邊的消息。”
“好。”林菲掏出手機撥號碼，“喂，銘易嗎？我現在在警察分支廳……”
侯小平點點頭。
“那他怎麽辦啊？”
“我也不清楚。”
“那怎麽辦啊？”林菲急忙站起身，焦躁地來迴踱了兩圈，“那我們快迴去吧。”
“別急，”侯小平安慰道，“我們再坐一會兒，我打個電話。”
林菲隻好停住腳步，焦慮萬分地看著他。
侯小平打了個電話出去：“幫我查查，沈銘易現在在哪兒？”
掛了電話，侯小平道：“警察說他現在應該在醫院。”
“什麽？！”林菲吃驚地睜大眼睛，“怎麽會這樣！”
“他是不是傷勢加重了？”侯小平也急了起來。
“我們快迴去！”
兩人匆忙收拾了一番，乘坐警車往醫院趕。
路上，林菲給沈銘易撥了個電話，鈴響了半天也沒人接聽。她心底越發慌亂，不禁埋怨起侯小平來：“都是你把他弄丟的！你怎麽能這麽大意呢？”
侯小平沉默片刻，輕聲道歉：“是我的疏忽，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
“你怎麽保證啊？”林菲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
“我們現在就迴醫院。”侯小平說，“等見了沈銘易，我就把整件事告訴他。”
“那我們快一點！”
警察把車開到了醫院門口。兩人迅速跑下車，一路奔到病房門口。
林菲推開門，卻愣住了。
病床上躺著一位老人，白發蒼蒼，滿臉皺紋，閉著眼睛似乎睡熟了，而另一側的沙發上坐著一名中年婦女。這二人的打扮非富即貴，但都顯得十分憔悴疲憊。
“媽！”侯小平激動地叫了一聲，立刻走過去扶著母親的肩膀，仔細端詳著她，又喚道，“爸，您還好嗎？”
“哎。”父親答了一句，緩慢地轉動腦袋看向門口。
林菲愣在當場。
父親的雙眼雖然渾濁，卻依舊犀利，一瞬間就看穿了林菲。他笑了笑：“是你？”
林菲張了張嘴，喉嚨卻仿佛被什麽堵住，說不出一句話來。
侯小平連忙將林菲拉到身旁：“爸，媽，我給您倆介紹一下。這位是林菲，她是我最愛的人。我今天剛認識的女朋友。”
李婷婷冷哼一聲：“這種貨色也值得你惦記？”
侯小平沒有反駁，隻是握緊了林菲的手。
林菲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衝著父母禮貌地點了點頭。
“爸，媽，”侯小平轉過身，對著二老鄭重其事地鞠了個躬，“謝謝您二老養育我多年，讓我平安活到今天。”
父親欣慰地點點頭：“傻孩子，跟你媽還用得著客套。”
侯小平又深深地彎腰，語氣誠摯道：“從前是我不懂事，惹你和媽媽擔憂了。以後我一定改，您和媽媽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菲菲，請你們相信我。”
父親欣慰地點點頭，抬起右臂搭在侯小平肩膀上，拍了拍。李婷婷則是冷冷掃了林菲一眼，沒有吭聲。
“爸，媽，你們餓不餓？要不要我去買飯？”侯小平問。
“你陪菲菲聊一會兒吧，她估計有很多話想跟你說。”父親慈祥地笑道。
“好。”侯小平點點頭。
三人離開病房，林菲才敢喘出一口氣，抓住侯小平的衣袖，低聲問道：“他們怎麽知道我來了？難道是因為那天晚上你送我去醫院的時候被他們看見了？”
侯小平搖搖頭：“應該不是。我送你去醫院的時候是傍晚，天黑之後他們應該沒注意到我們，更何況他們不可能每家店都派人守著。”
林菲蹙眉：“那怎麽迴事？”
“或許是因為你的電話被監控錄音，所以他們找過來了。”
“不太像，我覺得他們並不知道你在我這邊。”
侯小平歎息道：“我也希望是我想錯了。”
兩人走進樓梯間，靠牆坐了下來。林菲看著侯小平，問道：“那你打算怎麽做？”
侯小平沉思良久，抬起頭看她：“我不打算再瞞著我的父母了。”
“嗯？”林菲怔住。
“他們早遲要知道真相。與其讓他們自己查清楚，不如由我告訴他們，免得他們胡思亂想。”
林菲想了想，說：“這倒是個辦法，隻是……”
侯小平伸手摟住她的肩：“別擔心，我們會處理好的。”
林菲點點頭：“嗯。我會幫助你的。”
林菲鼻尖微酸，忍不住靠在侯小平懷裏，靜靜聆聽他強勁的心跳聲。
“你先迴去休息吧。”李婷婷忽然插入道，“我在這兒盯著就行了。”
“你一天一夜沒合眼了，還是你先迴去吧，我在這兒待會兒。”侯小平說。
“不用，我沒關係，我在這兒等。”李婷婷說著站起身，徑直朝窗邊走去。
李婷婷背對著他揮了揮手：“我沒事。”
侯小平便不再勸她，坐到了椅子上，默默凝視著窗外的景致。
不知過了多久，侯小平猛地抬頭，隻見李婷婷正坐在窗台邊的長凳上，手裏拿著一根煙，正吞雲吐霧，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媽！”侯小平叫了一聲。
李婷婷猛地驚醒，掐滅煙蒂扔到垃圾桶裏，起身走過來。
“媽，你怎麽抽煙啊！”侯小平皺起眉。
李婷婷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解釋道：“偶爾抽一支嘛！”
侯小平歎氣道：“我不是怕你抽煙，我是怕你嗆著。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抽煙，但也不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哦……”李婷婷敷衍地應了一聲，似乎並不在意。
侯小平皺眉道：“媽，你到底有什麽煩心事？”
李婷婷頓了片刻，說：“我……我隻是突然想明白了，有些東西，既然不屬於自己，不能擁有，又何必強求？”
“什麽？”
“算啦！不提也罷。”李婷婷擺擺手，“反正現在想明白了，我也不糾結了。”
侯小平疑惑地看著李婷婷，“你到底怎麽了？”
“哎呀！沒什麽沒什麽！”李婷婷連忙否認，“我隻是突然悟出這個道理，不值得大驚小怪。”
侯小平卻不肯罷休：“媽，我是你兒子，你有什麽心事就直說吧。”
“我真的沒什麽心事！”李婷婷臉色一變，急切道。
侯小平看著李婷婷緊張的樣子，不禁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告訴我，好嗎？”
侯小平看著李婷婷猶豫不決的樣子，心中更加焦急：“媽，你告訴我，我們倆還需要隱藏什麽秘密嗎？”
李婷婷咬了咬唇，終於下定決心般深吸了一口氣：“我和你爸商量過了，準備搬出去住。”
“搬出去？”侯小平一愣，隨即問道，“為什麽？”
李婷婷苦澀一笑：“我跟你爸年紀都不小了，也該換換環境了，而且我也覺得，這個地方確實不適合我們居住。”
侯小平立刻追問道：“為什麽覺得不適合？”
“這個地方……”李婷婷頓了頓，“太冷清了。”
“冷清？”侯小平納悶道，“家具電器都齊全啊，哪裏冷清了？”
“這裏是酒店，不是家，當然顯得冷清。”李婷婷歎氣道。
“家？”侯小平一時語塞，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你以前一直在訓練隊，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李婷婷道，“我也不指望你會照顧我們老兩口的生活，所以很少跟你提及。但今天不一樣，我們準備搬走，離你近一些，或許可以陪你聊聊天，解解悶。”
侯小平想了想，搖頭道：“我不希望你們搬走。”
李婷婷一愣：“為什麽？”
“我想有更多時間陪著你們。”侯小平誠懇道，“我知道你們嫌棄酒店太吵，不願意住在那種嘈雜的地方。可是如果我在外麵買套房子給你們，每周你們都迴來住一晚，豈不是比住酒店舒服多了？而且酒店的房租太高，我也舍不得讓你們住那麽貴的地方。”
李婷婷沉吟良久，緩緩搖頭：“其實你不必擔心我們的生活費。我跟你爸攢了幾萬塊錢，足夠付房租。”
“這不一樣。”侯小平道，“我們是一家人，無論花多少錢，都是理所應當的。”
“那也得等將來我們退休了才行，現在住酒店的話，一個月房租三千五，你打算讓我們兩個人一輩子住酒店？”李婷婷說著，露出一絲悲戚的表情，眼眶微紅，“再者說，我們也不習慣酒店的條件。”
“媽，你別哭……”侯小平趕緊安慰李婷婷。
“我沒哭！”李婷婷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我隻是想明白了，有些東西，既然不屬於我們，我又何必強求呢？”
侯小平聞言，若有所思：“難道……媽，你是因為我爸……所以才……”
李婷婷垂淚道：“我承認，我最近是想多了一點，胡思亂想了一點，對他的態度也差了一些。我知道我錯了，但我也是被逼急了……”
“媽，我不是怪你，我……我隻是怕你受委屈。”侯小平心疼地抱住李婷婷。
李婷婷伏在兒子肩膀上，哽咽道：“傻孩子，這世界上，除了你，誰能真正關心我？誰能替我做主？”
“可是，媽……”侯小平輕撫母親的背脊，“你也是我的媽媽，我怎麽忍心看到你傷心？”
李婷婷抬起頭，含淚凝視著侯小平，喃喃道：“阿濤，我不後悔嫁給你爸。我愛他，他也愛我。”
侯小平聽著母親這句話，心痛得像刀絞，眼角濕潤起來，他摟著母親，溫柔地說道：“我也愛你們，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們，讓你們幸福快樂地生活。”
李婷婷感動地流淚：“阿濤……我知道你孝順……我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
“別說了！”侯小平連忙捂住母親的嘴巴，低頭擦掉母親臉上的淚水，鄭重道，“媽，從今往後，我再也不許你提‘對不起’這三個字！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絕不容許你這樣詆毀自己！”
李婷婷含淚點了點頭，哽咽道：“阿濤，你放心吧，我會努力調節心情，把這段不愉快忘記的。”
侯小平微笑道：“嗯，我相信媽媽是最堅強的。”
“我不是堅強。”李婷婷搖了搖頭，“我隻是累了。”
侯小平怔道：“累？”
“是啊，我累了。”李婷婷苦笑道，“我以為我能撐過去的，卻沒想到還是挺不過來。我和你爸結婚之後，就開始變成這副模樣了，每次迴娘家，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為什麽？”侯小平問。
“我們畢竟沒有血緣關係……”李婷婷歎了口氣，“這些年來，我總是懷疑我們是不是親父女。我和你爸雖然是青梅竹馬，但彼此的感情並不深厚，甚至有時候有些尷尬。我和你爸結婚後，雖然我們住在同一屋簷下，但我們從來沒說過一句貼心話，反倒總是有很多矛盾。尤其是我爸的前妻，她在家裏的時候，我總覺得她是個刺頭，整天陰陽怪氣，說話刻薄又尖酸。”
侯小平默然不語，靜靜聆聽著。
“直到我爸死了，我才漸漸體味到，原來這些年來，我們之間的隔閡，並非來源於性格，而是來源於我的內心。我的內心總是充滿忐忑，總害怕哪天會失去丈夫，又或者是突然有一天丈夫離開我們，拋下我們孤獨一人……”李婷婷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我不配擁有幸福，所以我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感情。”
“媽……”侯小平握住母親冰涼的手，“你太敏感了。”
“你根本不懂，阿濤。”李婷婷苦笑道，“我們家庭不富裕，你爸的工資，一個月加起來頂多六百塊。平均一個月四十元左右。如果是普通的工薪階層，我們可以養活我們一家人。但你爺爺奶奶，你爸爸媽媽，你外婆，還有我們的幾個舅舅舅媽，他們都是有車有房的人。我們一家人擠在一棟七層樓高的老式居民樓裏，吃飯睡覺都在狹窄的單位宿舍，一個星期洗一次澡，還要買兩雙拖鞋穿，還要交電費。這些年，我們家賺了一點錢，你爸爸的脾氣就越來越暴躁。你外婆一個月五千，你爸爸一個月隻能拿八百。你爸爸總是跟我吵架，總覺得我不夠勤儉持家，我覺得我很冤枉，可又不敢辯解。我一個人帶大你，又要照顧弟弟妹妹，又要打理家務，辛苦又勞碌，我有什麽辦法呢？你爸總是怪我不肯幫他分擔一些……”
“媽！我知道你很難！我不應該怪你！”侯小平抓緊母親冰冷的手掌，“你一個人帶大我和弟弟妹妹，實在太不容易了！媽，你別哭了……”
“我哭，不是因為難過，而是高興。”李婷婷抹了抹眼睛，露出欣慰的表情，“我高興你有這麽大的本事，你現在已經比我和你爸厲害了，你將來會越來越好的。”
侯小平心疼極了，輕撫著母親的臉頰，說道：“媽，你別傷心了，你要注意休息。”
“嗯，媽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路。”
侯小平看著母親疲憊的麵孔，心如刀割：“媽，我先走了。”
“好的，晚安。”李婷婷揮了揮手，轉身走進臥室。
“晚安。”侯小平站在門邊，目送母親消失在黑暗中，他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睜開雙眼。
“媽，晚安。”
侯小平收拾行李，背好登山包，準備出發。
李婷婷剛換完衣服，就聽見敲門聲響。她拉開門，隻見兒子提著旅行袋立在門邊，衝她溫柔地笑了笑：“媽，我出差迴來了，順便給你捎了一些土特產。”
李婷婷鼻子一陣發酸，伸手抱住了兒子。
侯小平拍著母親的背脊，低聲道：“媽，對不起。”
李婷婷擦幹眼角的濕潤，推了推兒子，“快去收拾東西，咱們馬上出發。”
“好。”
兩人來到酒店餐廳，簡單吃過早飯，就坐車往機場駛去。
車廂裏播放著節奏舒緩的輕音樂，侯小平側著身躺在椅座上，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
李婷婷坐在另一輛車的副駕駛位上，她扭頭看向侯小平：“今天是周末，咱們要在那邊待幾天，我想帶你去玩玩。”
“不用了。”侯小平搖了搖頭，“我想先把工作落實好，再出去玩。”
“這次的任務挺危險嗎？”李婷婷問道。
“我也不清楚。”侯小平微微皺眉，“但既然組織派我去執行，肯定是非常危險的吧。”
李婷婷歎了口氣：“我聽說，上級派你去那兒，是想鍛煉你的膽量和處變能力。”
“我明白。”
“那就好。”李婷婷靠在椅背上，閉目沉思，“這一次去的話，恐怕需要很久才能迴來……”
侯小平轉過頭，望向母親。李婷婷的神色黯淡，似乎在憂慮些什麽。
“你不要擔心。”李婷婷察覺到兒子投過來關切的目光，忙抬起手揉了揉他烏黑亮麗的短發，“你一個人在外麵，凡事要多注意安全，我們隨時保持聯係。”
“嗯。”
李婷婷忽然想起什麽，從包裏摸出了一封信。
“這是前天你爸寄給我的。”李婷婷遞給兒子，“你爸說等你迴來給你。”
侯小平拆開信紙，隻見上麵龍飛鳳舞地寫了幾行字：“孩子，你在外麵做事要多留點心。媽雖然嘴上不說，其實還是挺掛念你的。你要照顧好自己啊，媽每天給你做好吃的，等你迴來。”
最後署名是“侯小平爸爸”。
“你爸說，這是我們結婚以來寫的最長的一封信。”李婷婷笑道，“我看了半夜，一直忍不住掉眼淚。”
侯小平感動不已：“爸真是辛苦您了。”
李婷婷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傻孩子，這有什麽辛苦的。你爸爸在家閑了整整六年，他一定也很惦記你。你出差之前，他叮囑我給你寫信，讓我幫忙監督你，我可不敢偷懶哦。”
“謝謝媽。”侯小平把信貼近胸口，“爸媽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嗯。”李婷婷笑著點了點頭，又說道，“媽有件事想求你。”
“什麽事？您盡管吩咐，我一定辦到！”
“媽知道，你在那邊有女朋友，而且都結婚了。”李婷婷歎了口氣，“媽希望你離異，娶了媽吧！”
侯小平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母親話裏的含義。他尷尬地咳嗽兩聲，撓了撓頭：“媽……你說的是哪方麵的？”
“媽指的是你的私人感情問題。”李婷婷認真地說，“你現在已經結婚了，媽也不逼你離婚，我隻要求你跟你妻子離婚，娶媽。”
侯小平哭笑不得，連連擺手：“媽，您別鬧了。”
“你怎麽叫我鬧呢？”李婷婷瞪圓了眼睛，“媽說的是認真的，我不管你怎麽想，反正你必須答應！”
“哎喲喂，媽”侯小平無奈極了，“我現在還在外地工作呢，你就急著讓我娶媳婦兒，萬一我迴不來怎麽辦？”
李婷婷撇嘴道：“你這小子，淨胡說八道。你爸都說了，你肯定能迴來。”
“媽，我不想騙你。”侯小平說，“如果我真的出了什麽事，就算你不嫌棄我，我的女朋友也會嫌棄我。”
李婷婷聞言怔住了。
“這個世界上，除了爸媽，就屬女人更加勢利。我現在這麽窮，她肯定不願意嫁給我。”
侯小平的語氣誠懇而堅決。
“所以，我不會考慮這種事。”
李婷婷低垂雙眸，許久才說：“我知道了。”
侯小平見狀鬆了口氣。
車子停在機場門口，侯小平下車與李婷婷告別。
“我走啦。”侯小平朝她揮了揮手，“等我電話。”
李婷婷站在原地，看著他走進安檢通道。
三年時間，足夠改變一個人，甚至是一段婚姻。
這幾年，李婷婷的生活並非平靜無波。她與侯峰相識於微末，卻彼此吸引，互相扶持，度過了風雨交加的日子。她深愛著侯峰，而侯峰對她亦如初戀般癡迷，兩人的愛情始於相知，卻也漸入佳境。
侯峰的父親，侯峰的爺爺，都是著名科研教授，侯峰的叔伯兄弟也紛紛在各自領域嶄露頭角。但由於某種原因，這些親戚都很少與李婷婷往來。
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李婷婷在華爾街闖蕩多年，早已身價百億。在她看來，這些所謂的親戚，不過是些庸俗的暴發戶罷了。
這些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很自命清高，覺得全世界的人都該跪舔他們，他們的成功是必然的，所以根本瞧不起李婷婷。
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李婷婷自然養成了精明幹脆的性格。她不會去刻意討好任何一個人，也絕不允許任何一個人輕視或者鄙夷她。她的脾氣是倔強的，也是傲慢的，不容挑釁的。
侯峰是她的丈夫。她絕對不會向任何人妥協。
即使在她的父母麵前，李婷婷依舊表現出自己驕縱的一麵。
李婷婷從小嬌生慣養，她受夠了委屈。雖然侯峰一直寵著她，但她仍舊有著女強人的驕傲和倔強，這一次她絕不會向任何人妥協。
所以，她帶著侯小平迴到了祖籍。
她要用行動告訴這些人。
你們看不起我又如何？
我不需要你們認可我。我也從未需要你們的認可。
你們看不起我，那我偏要做得比你們更好。
李婷婷是個有仇必報的人。
三年前，她為了救助貧困山村的兒童，拿出積蓄支援了一筆錢捐贈給了山民。
這件善事被人捅到媒體上，被網絡瘋狂轉載，引發熱烈議論。
隨之而來的，是一係列的質疑，包括侯家人。
“我們家什麽時候缺錢了？她一個小孩子，拿什麽賺的錢？”
“就是啊，她又不是天才。”
“她爸爸是搞科研的，又不是開慈善堂的。”
“她爸爸是醫生，她又不是醫生。”
“她媽媽是企業家，她爸爸又不是企業家。”
“她爸爸是醫生，她媽媽是企業家，又不是企業家……”
侯峰的父母也曾找李婷婷談過話。
“這件事是真的嗎？”侯母問，“你確定你能賺到錢？”
“確實賺到了。”李婷婷說，“我買了一座礦山，開采出來的石油能源豐富，我打算把它建設成度假勝地。”
“這樣啊，那倒不錯，”侯母道，“那你準備投資多少錢啊？”
“五千萬吧。”李婷婷說，“先期投資五千萬，我打算建立一棟四層樓的商務樓。這棟樓可以提供餐廳、健身房、娛樂室、休閑娛樂場所和遊泳池，還有一棟獨立的辦事處。我想用它招攬一些客戶。這棟樓將會建造在美洲最繁榮昌盛的城南，周邊配套設施齊全，可以滿足消費者的一切要求。”
“這樣挺好。”侯母聽完讚歎，“我們侯氏集團就是靠這個起家的。”
“嗯。”李婷婷笑笑，“我隻希望它能越做越好，為侯氏集團創造更多的利潤。”
“你這丫頭，就喜歡瞎折騰！”侯母說，“我看你啊，除了吃喝玩樂，啥事都不願意做。”
“我這不叫‘吃喝玩樂’，這是我應盡的義務。”李婷婷認真道，“我不能坐享其成，我要付出。”
“哎，你這丫頭，還振振有詞了。”侯母搖頭失笑，“算了算了，我跟你計較什麽呢？你願意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
李婷婷笑嘻嘻道：“謝謝阿姨。”
“不過我還是得再叮囑你一句。”侯母嚴肅道，“咱們家的產業鏈是固定的，你不可以亂折騰。我知道你有本事，也不怕你折騰，但你別忘記了，你是侯家的媳婦。”
“我知道了。”李婷婷乖巧地答應下來。
侯母又說：“你既然有了這麽大的本事，也不能光顧著自己花錢。我知道你們倆口子平時也沒什麽存款，等過兩年手頭寬鬆了，就幫襯幫襯你爸爸。”
“嗯，我懂的，阿姨。”李婷婷微笑。
侯母點點頭，語重心長道：“我是你的婆婆，肯定會為你考慮的。我知道你現在不差錢，但是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你也該給你爸爸分擔分擔壓力，他也不容易。”
李婷婷低聲道：“阿姨，我知道您是關心我。”
侯母說：“你爸爸這人，嘴硬心軟。他其實很疼你，也很在乎你。他是覺得虧欠了你，所以才對你這麽苛刻。你別怪他。”
“我明白，阿姨。”李婷婷說。
侯母拍拍她的肩膀，欣慰地離開了。
李婷婷看著侯母的背影，眼眶濕潤了。
侯小平端起杯子喝水，瞥見妻子紅腫的雙眸，輕輕歎息一聲。
“你又怎麽啦？”李婷婷嗔道，“不是早就勸過你嗎？你媽媽說什麽，就聽什麽。”
“唉，她是為我們著想啊。”侯小平放下杯子，“你看你剛才哭得。”
“我哪有哭嘛。”李婷婷抹掉淚痕，“你看錯了。”
李婷婷撲進丈夫懷裏，喃喃說：“我真的很高興，侯小平。”
“我也是。”侯小平緊緊抱著妻子。
李婷婷抬起臉，凝視丈夫的麵孔，“我愛你。”
“我也愛你。”侯小平低頭親了她一下，“謝謝你。”
李婷婷仰起臉，溫柔地注視著侯小平。
侯小平深情道：“我們結婚這麽久了，你從來沒跟我說過謝謝。”
李婷婷笑道：“那我今天晚上說一次行不行？”
“你說吧。”侯小平握住她的手。
“謝謝你。”李婷婷說，“雖然你平時總是兇巴巴的，但我知道，其實你很愛我。”
“我當然愛你。”侯小平道，“我比你更清楚這一點。”
“你知道我是怎麽嫁給你的嗎？”李婷婷問。
“怎麽娶你的？”
“那時候，我剛畢業不久，就找了份簡單的工作。”李婷婷緩緩說，“每天忙碌，但卻很充實。我沒有太多的奢求，因為我相信，隻要我堅持努力，未來必定一片燦爛。直到……”
“直到遇見了你，才改變了我的想法。”李婷婷輕聲說。
侯小平撫摸著李婷婷的秀發，靜靜聆聽。
“我不敢想象，如果沒有遇見你，我會是什麽樣子。”李婷婷感慨萬千，“我一輩子都活得很累，我很討厭這種感覺。”
“婷婷，我們會幸福的，一定會的。”侯小平安慰她，“我們會在一起很多年。我保證。”
李婷婷依偎在侯小平胸膛，輕輕頷首。
“後來，你告訴我，你的父親和弟弟，都是被害死的。”李婷婷說，“我才知道，原來你是這樣一個悲劇的人。”
侯小平神色黯淡：“我也很痛苦。”
“我知道，所以我從來沒有提過這些傷心的事。”李婷婷說，“我願意陪著你一起慢慢忘記。你有你需要守護的東西，我也有我需要承受的痛苦。但是我們的生命並不是由自己掌控的。我們必須珍惜我們身邊的一切美好。這樣才能夠讓我們的人生變得圓滿而豐富。”
侯小平沉默半晌，忽然伸出胳膊將妻子攬入懷中。
李婷婷伏在侯小平胸前，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心裏肯定還是恨他的。”李婷婷輕輕摩挲著侯小平胸前的紋路，“他做了那麽惡毒的事，我也恨他。但是我知道，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能像對待仇敵那樣對待他。你是一個善良的人，即使是為了你自己，你也不會。我懂，所以我不恨他。”
侯小平撫摸著李婷婷的脊背：“婷婷，我們一家三口，再加上孩子，一定可以過得很好。”
“嗯！”李婷婷說，“我們一定可以過得很幸福的。”
兩人相互依靠著，享受此刻難得的靜謐時光。
傍晚時分，侯小平去廚房做飯。
李婷婷躺在床上，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她想起侯小平在病房裏向她許諾的那番話，心裏暖洋洋的。她知道，他們會越來越幸福。
李婷婷閉上眼睛，想到侯小平為她熬湯煲飯，洗衣做飯，忍不住微笑起來。
“媽媽，爸爸叫我吃飯啦。”門被推開，一個穿著藍色棉襖的小男孩跑進臥室。
“哦，來了來了。”李婷婷坐起來，把兒子拉近懷裏，用力抱住他，“寶貝兒，媽媽最喜歡你了。”
小男孩咯咯笑著摟住母親的脖頸，親昵地蹭著她的臉頰。
侯小平端著菜盤走了進來，李婷婷忙把兒子鬆開。
李婷婷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到兒子碗裏。
“爸爸。”兒子眨巴著黑亮的眼睛望著侯小平。
侯小平摸摸兒子的腦袋：“怎麽了？”
“爸爸，我想吃排骨，我可不可以……”兒子怯怯看著母親。
李婷婷笑著說：“可以啊，不過爸爸的腿不舒服呢，得等爸爸腿好了才可以幫你煮排骨喲。”
“真的嗎？”兒子高興壞了，拍拍侯小平的腿，“爸爸你快點兒好起來。”
“嗬嗬，爸爸一定早點兒好起來。”侯小平笑道，“爸爸先去換件衣服，咱們現在就吃飯。”
李婷婷把侯小平送迴臥室。
侯小平脫掉白襯衫和褲子，露出精壯健碩的肌肉。
“你去休息吧，我來照顧兒子就行。”侯小平對李婷婷道，“我現在沒那麽虛弱了。”
“那也不行，你剛動完手術。”李婷婷皺眉，“你別亂動。”
“我知道，我有數的。”侯小平說，“我今天給婷婷做了紅燒牛肉。婷婷愛吃的。你去看看婷婷醒了沒有。”
“你做了？”李婷婷驚訝問。
“嗯，我做了一份紅燒牛肉。”侯小平笑著說，“婷婷應該睡醒了。”
李婷婷趕緊離開。
她打開房間的門，果然看見兒子坐在餐桌旁，正盯著桌上的飯盒看呢。李婷婷走過去，捏了捏兒子嫩嘟嘟的臉蛋。
“媽媽！”兒子甜甜地喚道。
“乖。”李婷婷坐在兒子身邊，“快吃吧。”
“嗯。”
李婷婷把飯盛到小碟子裏，遞到兒子手上。兒子拿著勺子挖了一塊放進嘴裏，嚼幾下咽了下去，又舀了一塊放進李婷婷的嘴裏，笑眯眯地問：“媽媽，好不好吃？”
“唔……好吃。”李婷婷點點頭，“婷婷真厲害，連飯也會炒。”
兒子嘻嘻笑著，繼續埋頭扒飯。
李婷婷看了侯小平一眼，笑容漸漸凝固。
她覺得有什麽東西壓抑在心底深處，仿佛有一隻手攥住她的胸腔，令她喘不過氣來。
侯小平察覺到李婷婷的異樣，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李婷婷立刻避開了他的視線，低聲詢問兒子：“婷婷喜不喜歡爸爸做的飯？”
兒子毫不猶豫地答道：“喜歡。”
“那婷婷喜歡爸爸嗎？”
兒子想了想，說：“喜歡。”
“爸爸呢？”
兒子看了看父母，搖搖頭。
“那為什麽說喜歡呢？”
“因為爸爸做得比媽媽做得好吃呀。”
李婷婷笑了：“爸爸做的當然好吃了，婷婷是媽媽教出來的嘛。”
“對啊，媽媽教出來的。”兒子認真點頭。
李婷婷歎了口氣，說：“好吧，爸爸做飯確實比我好吃，可是婷婷更喜歡媽媽做的飯，因為媽媽做的飯最香了。”
兒子似懂非懂，卻點頭說：“嗯！婷婷最喜歡媽媽做的飯，爸爸做得再好吃，都比不上媽媽做得好吃。”
李婷婷摸了摸兒子柔軟順滑的發梢：“真聰明！”
“媽媽，你怎麽哭了？”兒子伸出手擦拭李婷婷臉頰上的淚水，“是不是餓了？”
“我不餓。”李婷婷握住兒子的手，溫柔地說，“媽媽隻是太感動了，所以流淚了。”
“媽媽……”
李婷婷親親兒子的額角：“乖，吃飯。”
吃飯時，侯小平突然說：“婷婷，我們搬家吧。”
“啊？搬家？搬哪兒？”李婷婷愣了。
“就在附近買套房子，搬過去。”侯小平說，“我想搬到那邊住。這樣我也好照顧兒子。”
李婷婷遲疑片刻，說：“好。但是我還沒跟老師申請呢。”
“我們一起申請，我相信老師肯定願意收留我們。”侯小平微笑道。
“我也願意，我想跟爸爸住一起。”兒子急忙插話道。
“你這孩子！”李婷婷輕斥道，“爸爸受傷了，你不能總纏著他。你應該多陪陪媽媽。”
“我每天都陪著媽媽呀，媽媽不用擔心。”兒子說，“媽媽，我們一起去買房子吧。”
“好，我們一起去。”李婷婷笑著說，“但是，媽媽要問問老師。等我們辦理好了，婷婷才能搬過去。”
“嗯。”兒子點頭。
李婷婷和侯小平商量著如何向老師申請。侯小平說：“其實我們可以先租房，然後慢慢找房源。”
“不行。”李婷婷斷然否決了他的建議，“你不能一直麻煩老師。而且，我們不差錢，租房不劃算。我想自己弄個房子，或者買下一棟房子，裝成自己的。反正我們倆平時都很少住，偶爾迴去看一次婷婷，或者我們帶婷婷來看看就好了。”
“可是，你不怕被人看見，引起閑言碎語嗎？”
“那就裝作沒人知道我們住在這裏。”李婷婷說，“如果別人問起，我們就說我們兩口子合夥開了間小酒店，我現在負責管理。你呢，就給人打工，賺些零花錢。”
侯小平沉默片刻，說：“那我們就租一座房子。但我們不能買太貴的，不然你辛苦了半輩子攢下的積蓄就全沒了。”
李婷婷噗嗤一樂：“你倒是挺關心我。”
“那當然啦。”侯小平笑了笑，“咱們結婚之前，你就把你的銀行卡交給我保管，說是將來要用來養孩子。我雖然窮，但養個孩子還是沒問題的。”
“那你怎麽沒用呢？”李婷婷問。
“你把卡給我的時候，我不知道你會離開。”侯小平歎息著說，“我以為，至少能跟你共度一段美滿幸福的日子，可我錯了。”
李婷婷聽了他的話，鼻尖泛酸，說：“侯小平，你放心，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侯小平說：“婷婷，謝謝你。”
“傻瓜，你說什麽傻話？”李婷婷抹去眼眶中滾落的淚水，笑著說，“你是我丈夫呀，我不管你誰管你？”
吃完晚餐，李婷婷坐在電腦旁玩遊戲。侯小平抱著兒子走進臥室。
“婷婷。”他喊她。
“嗯？”
“你累不累？”
“不累，怎麽了？”
“你幫我看會兒兒子，我出去抽根煙。”侯小平說，“一會兒就迴來。”
“哦。”李婷婷說。
侯小平走了，李婷婷便繼續打遊戲，沒注意到侯小平出門前往窗台邊走了幾步，從褲兜裏拿出一個小東西，塞進了窗台縫隙裏。
晚上九點半左右，李婷婷接到一條短消息：“今天是我們的新婚夜，祝你和兒子快樂。——葉偉文。”
李婷婷皺眉。
葉偉文是侯小平的初戀情人，也是李婷婷的初戀情人。
李婷婷記得，葉偉文曾經是一名律師。
李婷婷認識葉偉文的時候，剛畢業參加工作。她父母早亡，又隻有李婷婷一個女兒，李婷婷一直寄居舅舅家。
李婷婷和葉偉文是高中校友，也是大四同班同桌。
兩人在同一個係統工作，又朝夕相處，漸漸產生了感情。但李婷婷的舅舅並不希望葉偉文進李氏集團工作，於是，葉偉文便辭職自己創業。李婷婷也勸舅舅同意。
兩個人一起努力，最終在江城買了套房子。
房子位置不是很好，但李婷婷和葉偉文都覺得這是一份很珍貴的禮物。房子是兩室一廳，兩人住一間，兒子睡另一間。兒子比較乖巧懂事，很少哭鬧。
兒子五歲那年，李婷婷的爸爸病逝了，李婷婷和葉偉文就帶著兒子搬迴原來的家。
搬家那天，李婷婷穿了身黑色裙子，化了淡妝，顯得清爽而精神。侯小平卻是灰撲撲的t恤配牛仔褲，看起來像是個剛入社會的大齡青年。
搬家那天，葉偉文親自送他們過去，一路上不斷跟李婷婷聊天，表示對她這兩年的照顧非常感激。
搬進屋子後，葉偉文請他們在沙發上喝咖啡，李婷婷拒絕了，說要幫忙收拾房間。
葉偉文說：“你坐吧，我來整理。”
“不用啦。”李婷婷推脫道，“我是你媳婦啊，幫你做點家務是應該的。”
侯小平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她，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
葉偉文也露出笑容：“好，那就辛苦你了。”
李婷婷挽起袖子，說：“不麻煩的。”
葉偉文說：“那你先歇一會兒，等我整理好了再叫你。”
李婷婷答應了一聲，便去廚房洗了些水果端了出來。
“謝謝。”葉偉文接過水果，笑著說，“你真賢惠。”
“哪裏。”李婷婷說，“你太誇張啦。”
“我媽媽就特別喜歡你這種類型的女孩子。”葉偉文說，“每次我媽見到你，都要跟我念叨幾句。”
李婷婷笑了：“阿姨真有趣。”
“我媽媽其實不是一般人，她是著名的律師。”葉偉文說，“你猜猜看，我爸爸是做什麽的？”
李婷婷搖頭：“我不猜。”
“我爸爸是做企業的，他的企業遍布全球各地，涉及房地產、珠寶、酒店、食品等多種行業，還涉足娛樂圈。”葉偉文說，“我們家算是頂級豪門了。”
李婷婷笑道：“難怪呢。”
葉偉文說：“所以，雖然現在我們結婚了，但是我們仍然是朋友。”
李婷婷聽到這話，忍不住想笑：“你真幽默。”
葉偉文說：“當然，我可從來不開玩笑。”
“嗯，我信你。”李婷婷說，“我知道，你是一個很認真、很紳士的人，不像某些人……”她頓了頓，“反正我不喜歡他。”
“哦？”葉偉文問，“他哪裏惹你討厭了？”
李婷婷說：“他是我表妹的丈夫，他妻子是我表妹的表嫂。他和我表妹關係曖昧，我姑媽就讓他給我表妹的兒子當保姆，還逼迫他離開我表妹。我不明白我姑媽為什麽非要拆散我表妹和他，但我確實挺討厭他的。”
“你討厭他，為什麽還要嫁給他？”侯小平忽然插嘴道，語氣裏透著疑惑，“你不怕我吃醋嗎？”
“吃醋？”李婷婷愣了愣，旋即噗嗤一聲笑出來，“我怕你吃醋，你敢吃嗎？”
“當然敢！”侯小平斬釘截鐵地說。
葉偉文笑吟吟地看著侯小平，說：“我倒是不擔心這個。我覺得吧，你倆如果能走到一塊兒，才奇怪呢。”
“為什麽？”李婷婷問。
“你忘記了，他有前科，你姑媽還逼迫他離開你表妹。他這樣的人，能娶到好姑娘嗎？”葉偉文說，“我看八成是你表妹瞎眼了。”
“哈哈哈哈。”李婷婷捂著肚子笑起來，“我也是這麽想的。”
侯小平無奈地歎口氣，低著頭沒說話。
葉偉文安慰他說：“沒事兒，你慢慢找吧。”
“哎……”侯小平歎了口氣，抬起頭看向窗外，“不急，順其自然吧。”
李婷婷說：“侯小平，我今晚打算留宿，可以嗎？”
侯小平笑著點點頭：“我求之不得呢。”
葉偉文說：“不行，你得迴家陪爸爸睡覺。”
李婷婷說：“我不放心我媽媽，我想在家陪她住兩晚。”
“那我跟侯小平住一間。”葉偉文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動手動腳的。”
侯小平說：“我相信你。”
李婷婷又跟葉偉文商量道：“我可不可以把鑰匙拿一套給我媽？”
“隨便。”葉偉文毫不猶豫地說，“隻要你高興。”
李婷婷立刻掏出鑰匙遞給他：“那就謝謝了。”
葉偉文將鑰匙裝進口袋，衝她眨眨眼睛：“晚安。”
李婷婷朝他擺擺手：“晚安。”
“晚安。”葉偉文微笑著看著她。
李婷婷轉身走向臥室，侯小平追了上去：“我送你迴家吧。”
李婷婷說：“不用了，樓下有車，我坐地鐵迴去就行。”
“地鐵太擠。”侯小平說，“我送你。”
“好啊。”李婷婷笑道，“你幫我拎包。”
侯小平提起李婷婷的背包跟在她身後：“好啊。”
走到電梯口時，侯小平忽然停了下來，對李婷婷說：“我突然不舒服，你先走吧，我緩一會兒就去地鐵站等你。”
李婷婷看著他：“真的嗎？”
侯小平說：“真的。”
李婷婷盯著他看了片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沒必要勉強自己的。”
侯小平說：“沒關係。我休息一會兒再去吧。”
李婷婷笑笑：“那好吧。我先走了。”她按下電梯鍵。
“嗯。拜拜。”侯小平揮揮手，看著電梯合攏。
李婷婷乘電梯上了五樓，走出電梯，拐過一個彎兒時，忽然被人撞了一下肩膀，她往旁邊閃躲了一步，扶住牆壁穩住身形，卻聽見一個熟悉的男聲響起來：“你沒事吧？”
李婷婷抬頭看了看，隻見蘇嘉晨穿著襯衫西褲，靠在牆上，臉色蒼白，額頭冒汗。
李婷婷忙說：“我沒事。你怎麽了？哪裏難受？”
蘇嘉晨搖搖頭，說：“剛才有個男人差點撞到我，所以嚇了一跳。”
李婷婷鬆了口氣，說：“這兒應該很少有人過來吧，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蘇嘉晨沉默半晌，說：“我有些事情要處理。”
李婷婷說：“好的，祝你順利。”
蘇嘉晨說：“謝謝。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拜拜。”
李婷婷轉身走出幾步，又迴過頭來，說：“你最近怎麽樣？還好嗎？”
蘇嘉晨點點頭，“嗯。”
李婷婷笑了笑：“那就好。”她頓了頓，繼續說，“那天，你跟我表姐說話的時候，態度好像挺冷淡的。你們……沒事吧？”
“我和她？”蘇嘉晨輕蔑地勾了勾嘴角，“她配做我的女朋友嗎？”
“哦……”李婷婷尷尬地笑了笑，“我就是關心一下而已。”
蘇嘉晨瞥了李婷婷一眼，沒吭聲。
“那個……”李婷婷猶豫了一下，說，“那天我表姐給我打電話，說你……你們倆分手了。”
“分手？”蘇嘉晨露出譏諷的神色，“怎麽會？”
“我不知道你們倆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我覺得，你不應該因此遷怒我表姐。”李婷婷認真地說，“雖然我也曾恨過我表姐搶走了我喜歡的人，但現在我已經明白了，感情是勉強不來的，如果你實在無法忘記過去，我也不想再糾纏你了。”
“你確定你不再糾纏我？”蘇嘉晨問。
李婷婷苦笑道：“其實從前，你並沒有多愛她，她也未必多喜歡你。所以，既然你們都選擇了放棄彼此，何必再牽扯不清？”
蘇嘉晨似乎在思索什麽，過了片刻，他低聲說：“我知道了。”他看了看腕表，“快遲到了，你趕緊去吃飯吧。”
“好的，再見。”李婷婷說完便離開了。
侯小平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吞吞地挪動腳步，走進房間。
他把門反鎖，脫掉西裝掛在衣架上，然後倒了杯水，坐在沙發上喝。
他看著窗戶上映照的自己，臉色陰晴不定。
他的眉宇間透出深深的倦怠與痛楚，整張臉都籠罩在一種莫名的頹喪當中，顯得憂鬱又消沉。
侯小平仰頭喝光杯子裏的水，站起身，將杯子隨手扔進垃圾桶，然後打開櫃子翻找東西。
他的東西都收拾得很整齊，但是卻亂糟糟地堆在一起，他找了好長時間才找到一瓶紅酒。
他拉開抽屜，拿出兩個高腳杯，倒滿酒，坐在椅子上，看著杯子裏鮮紅欲滴的液體，微眯起雙眸。
“砰！”一陣巨響突然傳入耳膜，他驀地睜大眼睛，向聲音的來源看去，隻見桌上擺放著的玻璃花瓶碎裂成渣滓，落滿地上。
“啊！”侯小平嚇得驚叫一聲，慌忙衝出去查看狀況，隻見李婷婷正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滿臉恐懼。
他急忙走過去扶住她：“婷婷，你沒事吧？怎麽會這樣？”
李婷婷搖了搖頭，顫抖著指了指廚房的方向，說：“是那個……那個花瓶，它突然砸下來了！”
“別怕，沒事了。”侯小平安慰她，“你先到沙發上休息一會兒，我去看看怎麽迴事。”
李婷婷點了點頭，站了起來，踉蹌著朝沙發走去。
侯小平立刻衝到廚房，隻見廚台旁邊放著那個花瓶，花瓶的底座被摔爛了，玻璃碎片四濺。
侯小平彎腰撿起那塊碎玻璃，仔細檢查了一遍，說：“幸虧沒紮破手。”
他用刀柄把碎片撬開，看見碎片的末端，有一圈淺淺的劃痕。
侯小平用手撫摸著劃痕的輪廓，忽然皺起了眉頭，喃喃道：“奇怪。”
李婷婷聽到動靜，走進廚房，問：“怎麽了？”
侯小平指了指玻璃花瓶底座的劃痕，說：“我剛才撬碎片的時候，發現這條劃痕很淺。”
李婷婷湊過去仔細看了看，說：“是很淺啊，難道這花瓶壞了，自己往外噴水？”
“不對，這劃痕不止淺這麽簡單。”侯小平說，“這是被鋒利的鐵器刮傷留下的。”
“鐵器？哪兒呢？”李婷婷環顧了四周。
“在那邊，我看到了。”侯小平伸手一指。
李婷婷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隻見地上躺著半截瓷磚。
侯小平拿著瓷磚，放到眼前仔細看了看。李婷婷好奇地問：“你發現什麽啦？”
“你等我一下。”侯小平說。
他把那截瓷磚放進口袋裏，走到陽台上吹風，一邊琢磨。
李婷婷站在廚房門口，焦躁地踱著步，問：“你到底發現了什麽？”
“這瓷磚有些年代了。”侯小平說，“而且質量還挺好，就算是普通的碎瓷也不可能輕易損壞。”
李婷婷恍然大悟：“你懷疑是有人故意弄碎的？”
侯小平點了點頭：“這個可能性比較大。”
“是不是你媽？”李婷婷猜測，“我昨天看見她從家裏出來了，然後又買菜迴來了。”
“不排除這個可能。”侯小平說，“但這和她又有什麽關係呢？”
李婷婷說：“這個家裏隻有你爸爸和她。如果真是她做的，那就太可惡了。”
侯小平笑了：“其實我並不希望是她做的。”
“為什麽？”李婷婷問，“這跟你爸爸有什麽關係？”
侯小平歎了口氣，說：“因為她畢竟是我媽，我們血濃於水。”
李婷婷想了想，說：“這麽說也沒錯，可是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是她做的，你打算怎麽辦？”
侯小平沉默片刻，說：“我也不知道。”
李婷婷說：“如果她以後再敢欺負你，你就告訴警察，抓她去坐牢！”
侯小平失笑：“她是我親媽，我能怎麽辦？”
李婷婷撇撇嘴說：“反正這種人絕不能慣著她。”
侯小平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這件事情暫時還是不要驚動警察的好，免得節外生枝。”
李婷婷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兩人又在廚房裏呆了幾分鍾，便各自洗漱完畢準備睡覺，李婷婷洗澡時，侯小平幫她把浴室的門鎖上。
李婷婷裹著浴巾從浴室裏走出來，隻覺得渾身燥熱難耐。
她將浴巾扯掉扔到一旁，走到床邊掀開被褥躺了進去，閉上雙眼，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卻仍舊無法入眠。
這幾年，她每晚都習慣了早睡早起，所以夜深之後反倒越來越精神，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似的。
侯小平在她背後翻了個身，摟住她說：“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李婷婷嗯了一聲，轉頭抱住了侯小平的胳膊。侯小平拍拍她的肩膀，說：“睡吧。”
李婷婷閉上眼睛，腦子裏卻更加清醒了，根本睡不著。
侯小平感受到唇上傳來的觸感，睜開了眼睛。李婷婷的睫毛微微顫動，緊張地注視著他，像個害羞的少女，等待他的迴應。
侯小平微笑著抬起手，托住李婷婷的後腦勺，與此同時，另一隻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稍稍用力，李婷婷整具身體貼近了他，鼻尖碰在他胸口上。
“我愛你……”李婷婷喃喃地說，“我喜歡你……”
李婷婷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我呢？”侯小平繼續追問。
李婷婷搖搖頭，沒有說話，雙臂纏繞住了侯小平的脖頸。
“你喜歡我什麽？”侯小平的拇指從她的腹部劃過，輕輕撫摸她平坦的小腹，“我改好嗎？”
“不。”李婷婷的手指輕輕插\/進他的短發中，說，“我要讓你記住我，我是獨一無二的。”
“傻瓜。”侯小平笑了笑，說，“那我改變給你看，行嗎？”
李婷婷點點頭。
“嗯……”李婷婷的唿吸漸漸平穩下來，不多久，侯小平聽見她均勻綿長的唿吸聲，知道她睡熟了。他鬆開手臂，剛一撤離，李婷婷立即翻身滾到了他身邊，抱住了他。
侯小平哭笑不得，又不舍得叫醒她，於是隻得任由她這麽抱著，自己也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李婷婷醒來時，才發現侯小平居然不在臥室裏。她急忙穿上衣服跑下樓，發現他正在院子裏擺弄花草。
她快步走過去，挽著侯小平的胳膊，問道：“今天怎麽起這麽早啊？”
侯小平說：“我怕吵到你休息。”
李婷婷嘟囔道：“那你怎麽不叫我起床？”
侯小平笑著刮了刮她挺翹的鼻子：“我想讓你多睡一會兒嘛。”
“哼！”李婷婷撅著嘴巴瞪他一眼。
“你去哪裏？”侯小平問。
“我去買點吃的，順便去店裏看看。”李婷婷說，“我昨天跟你提到的店鋪，已經租好了。你有空帶我去看看唄。”
侯小平說：“好啊，我們中午飯前就過去吧。”
“嗯。”
侯小平牽著她的手，往門外走去，李婷婷忽然說：“對了，我想給你買條圍裙。”
侯小平笑道：“不用那麽麻煩啦。”
“可是我總覺得你不戴圍裙很不搭配，而且也顯得太土豪了……”
“我又不是什麽富二代。”侯小平說，“不需要那些東西襯托自己。”
“不。”李婷婷認真地說，“你是我老板，我必須照顧好你。”
兩人在路邊隨意買了幾包餅幹和牛奶，便打車去了李婷婷說的店鋪。
這家店鋪位於城南的鬧中取靜處，周圍綠化極佳，風景秀麗，雖然比不上高檔商業街那種奢華繁華的程度，但勝在環境清幽。店鋪不大，隻有七八間房，但裝飾得非常典雅。
李婷婷拿出鑰匙開門，推門一看，果然收拾得井井有條，牆壁上掛著一副字畫，旁邊還掛著一把古琴。侯小平一邊看，一邊說：“我猜應該挺貴的。”
李婷婷說：“還行吧，也就一百塊錢左右。這是我媽的手筆，她是京劇演員，特別擅長彈古箏和琵琶，這是她最喜歡的樂器之一。”
侯小平說：“哦，原來如此。難怪你懂這麽多。”
“我爸媽都是文藝青年。”李婷婷驕傲地說，“我也耳濡目染啦。”
“那你肯定也會唱歌跳舞了。”侯小平問，“你會什麽？”
李婷婷說：“我會彈吉他，還會唱《春江水暖鴨先知》。”
侯小平忍俊不禁：“好名字。”
李婷婷說：“我媽還喜歡看電影，她以前是演員，我跟她一直在家裏看電影、逛街，所以對娛樂圈的事情很了解。”
侯小平說：“你媽真厲害。”
李婷婷說：“我爸更厲害，我們全家都愛看電影，我媽還愛去電影院找碟片看。不過這次我們不能再去電影院了，要不然被人拍了照片傳網上去，我爸的形象就毀了，他可不許我看那種亂七八糟的電影的。”
“為什麽？”侯小平納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