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曌看著尚書省六部侍郎紛紛出來伸手要錢,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這些人要錢的理由,一個比一個離譜。


    官道泥濘,是因為下雨,等路幹了走不行嗎?


    各地官府平日裏收了那麽多苛捐雜稅,能沒錢給官吏發放俸祿?


    京城和京畿道各縣牢獄有疫,至於重新修建牢獄嗎?


    國庫有錢時候不說,這個時候全站了出來要錢。


    這哪是要錢,分明是衝著她這個女帝來的!


    “你們這些人,當真是小題大做!”


    就在此時,當朝第一位宰相,尚書省右仆射裴寂,黑著臉走了出來,拎著竹笏指著他們的鼻子,罵道:


    “修路,俸祿,另建牢獄,能有多重要?”


    “你們知不知道河東道今年大旱,百姓們急需賑災啊?”


    “你們又知道不知道,為什麽老夫剛才沒有說?因為咱們的國庫,已一貧如洗,拿不出錢來了!”


    說完,他神色悲淒的對著李淵道:“太上皇,臣尚書右仆射裴寂有本要參!”


    “臣要參‘免除天下田稅’之國策!”


    來了!文武百官屏息凝神,紛紛注視著他。


    裴寂代表著元謀功臣,在太上皇暗示下,將矛頭對準女帝了!


    李淵的聲音冰冷的響起。


    “免除天下田稅,是朕的女兒定下來的國策,你參國策,就是在參朕的女兒,大唐的當今天子!”


    “裴卿,你可想好了?”


    裴寂眼淚奪眶而出,悲痛萬分道:


    “臣哪裏不知此國策是當今陛下定的,臣也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參奏女皇陛下!”


    “太上皇可知,國庫一貧如洗,就是因為這項國策?!”


    “女皇陛下雖有為民之心,但好心卻辦了壞事,河東道大旱,朝廷卻無錢賑災,時間一久,死者恐是要數不勝數,甚至出現民相食之慘狀!”


    “此非天災,而是人禍,此禍出在朝堂,老臣不能不據實上奏!”


    話音甫落,便響起李淵的冷哼聲。


    “昭陽,裴卿參你定的國策,是害了大唐,在罵你昏君呢!”


    “你說,該怎麽治他的罪?”


    唰的一下,文武百官紛紛看向坐在龍椅上的李曌。


    李曌臉色平靜,很清楚這是太上皇在給她下套。


    裴寂參她,是為了河東道的災民。


    如果這時候定他不敬之罪,消息傳出去,百姓更會覺得她是昏君。


    如果不定裴寂的罪,那就是坐實了‘免除天下田稅’是禍國之策,她治國無方,使朝廷無法救濟災民,還是擺脫不了昏君之名。


    為了今天,父皇真是用心良苦啊……


    李曌嘲弄一笑,正要說話,卻聽李淵聲音再次響起:


    “剛才裴卿說的話,有一句朕很是認同。”


    “那便是,禍亂出在朝堂!”


    砰!李淵目光淩厲的掃了一眼百官,拍案大喝道:


    “來人!”


    “將尚書左仆射房玄齡,戶部尚書杜如晦,兵部尚書李靖,盧國公程咬金,鄂國公尉遲敬德給朕抓起來!”


    霎時,兩隊皇宮侍衛麵容冷峻的按刀而入。


    在百官愕然目光中,兩隊皇宮侍衛將房玄齡、杜如晦等人從文臣武將隊列中拽了出來,押著他們的雙臂,讓他們動彈不得。


    完了……房玄齡、杜如晦、李靖、程咬金麵如土色,心中絕望不已。


    “放開我!”


    唯有尉遲敬德掙紮大吼道:“太上皇,臣何罪之有,要如此對臣?”


    李淵冷哼了一聲,看著心中最恨的五個人,語氣冷冰冰道:


    “沒有你們的罪證,朕會無辜抓人嗎?”


    “來人,將鹽商張暮楚給朕帶上來!”


    很快,兩名皇宮侍衛押著麵色蒼白的張暮楚走入大殿。


    “罪民張暮楚,拜見陛下!”


    張暮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低頭瑟瑟發抖道。


    李淵看著他,冷聲道:


    “張暮楚,你是鹽商出身,按照大唐律法,你跟你兒子都沒有入仕的資格。”


    “可是一個月前,你兒子卻脫了商籍,有了參加科舉的資格!”


    “你來告訴朕,是誰幫他脫的商籍?”


    張暮楚頭也不敢抬的顫聲道:“是,是杜如晦!”


    “他又為何要幫你?”


    “因為杜如晦說,如果罪民能幫他販鹽,他就有辦法幫罪民的兒子拿到參加科舉的資格!”


    “你幫他販鹽,賺了多少?”


    “這才一個月,並未賺多少……但罪民已事先幫他籌集了五十萬貫!”


    聽到他的迴話,李淵將目光放在杜如晦身上,冷聲道:


    “杜如晦!”


    “臣在。”


    杜如晦被押著雙臂,不得不低頭說道。


    “朕已派人查明,你從房家得到了製鹽法,李靖、程咬金、尉遲敬德幫你生產、運輸食鹽。”


    “現今,證據確鑿!”


    李淵道:“朝廷施行榷鹽法,私人不得生產輸運販賣食鹽,你知法犯法,牟利五十萬貫之多,你可知罪?”


    杜如晦毫不畏懼道:


    “太上皇,這五十萬貫,是臣等賺取用來充盈國庫!絕非為己之私!”


    “臣等販鹽,乃遵照女皇陛下旨意行事,故而臣無法認罪!”


    話音甫落,殿內百官一片嘩然。


    元謀功臣、東宮、齊王府的大臣不敢置信,房玄齡杜如晦等人竟給女帝做事?


    女帝在朝堂上是什麽地位,他們幾個人精不知道?


    他們瘋了不成?


    秦王府的大臣們同樣不敢置信,他們這麽做,和背主求榮有什麽區別!


    他們更想不通,朝堂上勢大的有元謀功臣、東宮、齊王府,不去投靠他們謀求富貴,卻投靠朝堂上毫無根基的女帝?


    投靠女帝有什麽意義啊?


    她都快被罷黜了!


    李淵拍案怒聲道:“死到臨頭了,還敢拉上朕的女兒!”


    “朕的女兒有你說的這般昏聵嗎?她熟知律法,焉能不知榷鹽法,就是為了充盈國庫,何必多此一舉?”


    那是因為榷鹽法得到的錢,全都進了你太上皇的內府!


    杜如晦將湧上心頭的話強行咽了迴去,然後看向了李曌。


    此時此刻,他也不求女帝能救命了。


    隻求她能出來,說一句公道話。


    而此時,李曌緩緩起身道:


    “父皇,房玄齡、杜如晦、李靖、程咬金、尉遲敬德產鹽輸運販鹽,確實是兒臣的旨意。”


    “以販賣私鹽之罪懲治他們,委實不妥。”


    “另外,張暮楚之子脫離商籍,也是兒臣下的旨意。”


    “張暮楚為兒臣辦事,兒臣念他有功,才讓他兒子脫離商籍,有參加科舉之資格。”


    “如果父皇要怪罪,就怪罪兒臣吧。”


    說完,李曌麵色平靜的對著李淵作揖到底,聲音輕淡,獨自扛下了所有。


    太極殿內,寂靜無聲。


    文武百官望著她,暗中歎息,今日以後,大唐再無女帝了。


    李淵看著她,嘴角扯了扯,想要大笑,卻忍住了,長歎一聲道。


    “昭陽,你太讓朕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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