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請陛下賜罪!”


    “任何罪罰,臣都願意承擔!”


    房玄齡內心徹底絕望。


    欺辱昭寧公主,事情還有迴旋餘地,但如果欺辱對象是女皇陛下……死都是便宜了!


    李曌死死盯著他,冷聲道:“你犯了何罪?”


    房玄齡知道這是女帝給他最後的解釋機會,將額頭和掌心緊貼地麵,聲音發抖卻不結巴道:


    “陛下來臣府上時,看到的那個賤仆,名叫馮賀,乃是害臣之人。”


    “此人假借臣的名義,讓陛下和房俊共處一室,又在屋內焚了迷香,送來下了藥的茶水,意在坐實房家抄家滅族之死罪!”


    “臣可死矣,但不能稀裏糊塗的死!請陛下在臣死後,能徹查此事,叫臣不要死的如此憋屈!”


    原來如此……


    李曌內心翻湧的怒火消弭許多。


    她隻想知道這件事究竟是不是房玄齡的安排!


    房俊離開時說的話提醒了她,房玄齡身為大唐宰相,不可能糊塗到安排房俊欺辱公主。


    這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房玄齡的目的是讓房俊迎娶公主,以免不遵國策罪名落在他頭上,而不是找死!


    “馮賀背後之人,是衝著秦王府去的?”


    李曌敏銳察覺出關鍵,看著跪倒在地的房玄齡,聲音清冷問道。


    “陛下聖明!”


    房玄齡聲音響起,“秦王府一向視臣為臂膀,臣一死,秦王府無異於被斬一臂。”


    “你能否猜出是誰人所為?”


    “馮賀已逃,沒了線索,臣以為即便不查,很快也能知道,馮賀背後之人見奸計得逞,一定會跳出來,參臣的奏折,此刻怕是已在入宮路上。”


    房玄齡不敢喘息,對於女帝的話,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房屋中,陷入許久沉默。


    每過一秒,房玄齡都感到壓力倍增,額頭上冷汗不停滴落在地麵,卻不敢抬頭擦拭一下。


    忽然,李曌清冷聲音響起。


    “房俊說朕是傀儡皇帝,你怎麽看?”


    “說實話,可免一死。”


    不會吧,這種事還能免死?房玄齡猛地抬頭,不敢置信望著女帝。


    但一想到女帝登基這兩年時間,從來都是一言九鼎,絕不會失言,又讓他心中冒出活下去的希望。


    “還請陛下簡要複述一遍臣子房俊的話。”


    李曌將房俊說的話簡要複述一遍,問道:“房俊說,太上皇用心險惡,其心可誅,你認不認同?”


    房玄齡心裏一跳,那個孽障居然有這個見地?


    他不假思索道:“臣子房俊,所言不無道理,宮內皇子眾多,皇太孫也已成年,皇位給誰,也不該傳給當時身為公主的陛下。”


    “太上皇此舉確有在為日後鋪路,重登皇位的嫌疑。”


    李曌挑眉道:“隻是嫌疑?”


    房玄齡沉聲說道:“臣身為大唐宰相,陛下登基這兩年以來施行的政令,臣都記在心裏。”


    “不知陛下可曾注意到,陛下和太上皇談論過的政令,都得以施行?”


    “而沒有向太上皇請教過的政令,最終都以群臣反對,或是失敗告終。”


    看到李曌頷首,房玄齡繼續說道:“這也間接佐證太上皇其實對皇位,還有貪戀想法。”


    房玄齡知曉這是最後的活命機會,將以前所有猜測通通說了出來。


    “另外,陛下之前降旨安撫過的幾個州郡,有民怨再起的跡象。”


    “臣身為尚書左仆射,曾特地派人查過那幾個州郡的刺史和縣令。”


    “朝廷派去那幾個州郡的刺史、縣令,表麵看起來,在朝廷是無根之萍。”


    “但經臣查證,他們和元謀功臣當中一些人有所往來,而元謀功臣背後,是太上皇……”


    “所以臣大膽猜測,那幾個州郡之所以會激起民怨,是太上皇有意為之,這一次也是!”


    “臣說一句難聽的話,太上皇之心,已昭然若揭!”


    房玄齡神情冷靜,但每一次吐出的言語,都帶起驚濤巨浪:


    “太上皇就是想讓天下人認為,當今陛下不僅是一位女子,而且還是一個昏君!”


    “一旦陛下變成百姓心目中的昏君,那麽,太上皇廢黜昏君重登皇位就名正言順了!”


    到底是房玄齡,早就看出來了……恐怕朝堂上看出跡象的大有人在啊……就朕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李曌眼眶通紅,咬牙切齒道:


    “朝堂之上,人人皆知,人人不言!”


    “就因為朕是女子!”


    “女子稱帝,就這般讓群臣,讓天下人看不起嗎?”


    “難道女子天生就不能當皇帝嗎?!”


    房玄齡低頭不敢吭聲,自己跟房家的生死這會就在女帝一念之間,唯恐多說一句惹她生氣。


    李曌深吸口氣,對著房玄齡冷聲說道:


    “第一,此事不許外傳!天知地知,朕知你知,多一個人知道,房家滅族,你受淩遲!”


    “第二,房俊隻以為朕是公主,那就讓他一直這樣覺得!”


    “第三,朕要你在朝堂上,為朕分憂,替朕說話!”


    要麽答應要麽死,怎麽選擇不用多說,房玄齡毫不猶豫以頭搶地道:“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曌揮手讓他不用跪著,望了一眼冷透的香爐和冰涼茶具,說道:“這兩樣東西,朕要帶走,你派人搬到車上。”


    “臣遵旨!”房玄齡連忙起身出屋,前去照辦。


    李曌伸出十根蔥白手指,僅僅攥著裙擺,抿著嘴唇獨自坐在床榻邊上,美眸之中是無盡的複雜。


    雖然拉攏到房玄齡,但她感覺不到絲毫喜悅和成就感。


    她隻覺得落寞。


    很快,她忍著身體傳來的痛楚坐上馬車,迴往宮中。


    房府中,房俊聽到公主迴宮消息,在門口找到房玄齡,問道:“父親,公主答應幫咱房家了?”


    房玄齡此刻仍心有餘悸,聽到房俊聲音就氣不打一處來,怒聲道:“孽障,你闖大禍了知道嗎?”


    房俊點頭,“知道。”


    房玄齡歎了口氣,“你知道個屁!”


    本來以為欺辱公主就已經夠糟糕了,沒想到房俊欺辱的竟是女帝!


    如果不是女帝網開一麵,房家不管多少個腦袋都不夠砍!


    房俊想多問些細節,奈何房玄齡一句話都不願多少,隻好作罷迴到屋中,發現屋子裏少了香爐和茶具,還有床榻上的被褥。


    房俊撩起青衫,盤腿坐在空蕩蕩床榻上,低頭沉思起來。


    房玄齡說服公主站在房家這邊以後,現在最大的隱患,就是在門口見到的那個馮賀!


    他從府邸老管家房忠口中得到關於馮賀的信息。


    馮賀,三十八歲,長安縣人。


    半個月前梁國公府邸缺少奴仆,房忠見他機靈能幹且性情穩重,便花費三十貫錢買下帶迴房府。


    房玄齡已經派人去京兆府,以“奴仆偷盜”的名義,讓京兆府抓捕馮賀。


    對方有備而來,一擊必中,這會馮賀應該已經迴到幕後真兇那裏,被安全的藏了起來。


    “前世好不容易賺到躺平的錢,結果一顆隕石讓我穿越……”


    “今生當了宰相之子,以為能無憂無慮,卻又麵臨株連九族的死罪……”


    房俊扯了扯嘴角,這個大唐遠比想象的危險多了啊。


    忽然,前院響起一陣吵鬧聲。


    “這裏是梁國公府,你們安敢放肆!”


    “滾開!我們奉旨辦差,再敢阻攔,就不要怪禦史台、大理寺、刑部不給房相麵子!”


    聽到房忠和外人的爭吵聲,房俊猛地起身,拉開了屋門。


    此時,三隊人持刀而來,正是剛才爭吵中“禦史台”、“大理寺”、“刑部”的人。


    禦史台是監察機構,大理寺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最高法院,刑部是司法部門。


    一般來說,一個案件中同時出現禦史台、大理寺、刑部的身影,就意味著出現三司會審的欽案了。


    “你就是房俊?”


    一個身材魁梧的刑部官吏冷麵走了過來,說道:


    “陛下口諭,因房俊欺辱昭寧公主一案,從現在起,到明天上朝以前,你都不得離開梁國公府邸一步!”


    聞言,房俊眼睛睜大幾分,房玄齡不是講已經說服昭寧公主了嗎?


    怎麽公主剛放迴去,女帝就知道了?


    這時他看到房玄齡快步走來,趕忙迎上去,壓低聲音道:


    “父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你不是說昭寧公主答應站在咱們這邊嗎?”


    房玄齡搖頭道:


    “剛才為父已經問過,女帝知曉此事跟昭寧公主無關。”


    畢竟事情就發生在她身上,她能不知道嗎!


    房俊瞬間明白過來,吃驚道:


    “馮賀和他背後之人跳出來了?”


    “對!”


    房玄齡道:“女帝已經下旨,將此事定為欽案!”


    “大理寺、刑部、禦史台的人隻是過來盯著,不讓你跑了,明天早朝之上,女帝會親自審案!”


    房俊問道:“女帝覺得這件事有冤情?”


    房玄齡嗬嗬道:“冤情?你有個屁的冤情?”


    “隻是一個說話的機會罷了,為父身為當朝宰相,說話的機會還是有的。”


    說完,他神色凝重壓低聲音說道:


    “遺愛,明日你將會被戴上鐐銬上朝,但也不用擔心。”


    “女皇陛下開恩,在你還沒有承認欺辱昭寧公主前,會盡量顧及咱房家臉麵。”


    “所以明日去皇宮的路上坐的不是囚車,是咱家的馬車。”


    “明日早朝之上,你要一口咬定,你欺辱的不是昭寧公主,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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