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炮火將方才塔爾站立的地方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漫天的煙塵中傳出幾聲劇烈的咳嗽。


    隨著煙塵四散開,廢墟之中緩緩浮現塔爾破爛而沾滿鮮血的衣角,白發頭發下的堅毅麵龐上鮮血淋漓,重重咳了一聲嘩啦吐出一大攤鮮血。


    兩人錯愕地看著這一幕,蘇萊下意識想上前,被閔星伸手攔住,臉色凝重地衝她輕輕搖了搖頭。


    塔利腳步踉蹌著起身,笑容慘白地望著從樹林的陰影中緩緩出現的身影。


    “……是你。”


    “是我。”


    青年清瘦高大的身影從掩映地樹葉間緩緩浮現出來。


    “沒想到還能再在這裏見到你,荀胥。”塔爾擦去嘴角的血跡,臉色蒼白。


    “我也沒想到你居然還活著。”


    荀胥望著麵前時隔多年未見的男人,他的嗓音聽不出絲毫情緒,甚至可以說是冷漠至極。


    “當年的事情,是西裏對不起你……”


    提起當年的事情,荀胥清冷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皸裂。他慢條斯理地帶上白色的手套,動作緩慢至極,紺青的眼底像是蘊著暴風雨,即將摧毀所有。


    “夠了,”他冷冷打斷她的話,“別把你們自己看的太重了,我今天來不是為了和你敘舊的,是以聯邦最高刑罰廳的名義來裁決你的。”


    “努克在哪?”


    塔爾像是沒有聽到這句話,他目光恍然地看著麵前身姿如玉的青年,仿佛看到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孩童站在他麵前,字正腔圓地向全世界宣布:“我一定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刑罰州長!”


    他做到了。


    塔爾看看沉默不語站在一旁的閔星,再看了看荀胥,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欣慰還是滿意,“我很高興,你們都終於成為了小時候想成為的人,聯邦的未來一定會在你們的身上展現出最耀眼的光芒。”


    “隻是這一天我看不到了……”


    蘇萊瞳孔猛地一縮,喊出聲“等等——”


    塔爾折身,迅速朝妮可的方向奔去。


    荀胥眼底一寒,抬起手中的槍對準了塔爾的後背。


    “等等荀胥,別殺他……”


    閔星話音未落,子彈已經射中了塔爾的身體,趁他腳步因受傷停滯的瞬間,荀胥的身體已經迅速衝出。


    塔爾不顧受傷的肩膀,一手抓住妮可的胳膊將人推進荀胥的方向,身影暴退數十米。


    荀胥順勢接住少女癱軟的身體,望向塔爾時臉上滿是錯愕。


    “你……”


    閔星和蘇萊一時之間也頓在原地。


    “岑叔,你,你的手……”


    蘇萊驚愕出聲,看著塔爾垂在身側正緩緩變得透明的手掌,一時失語。


    “你……”


    荀胥喉嚨微哽,眼底透露出深深的不可置信,“你居然給自己打了死神之鐮!”


    塔爾低頭望著自己逐漸透明的身影,聲音透著深深的無力與釋然,笑容慘白。


    “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為了複活他們助紂為虐已經害了很多人,或許死亡對於我來說才是最好的歸宿。”


    “小蘇,”他移開目光,絲毫不顧及自因中彈而流血不止的手臂,轉身朝站在不遠處的少女看去。


    蘇萊一臉錯愕,眼眶微紅地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聽他輕聲叮囑道:“他們還會來抓你和妮可的,你們一定要小心。”


    “小蘇,如果……以後還能見到安崎,麻煩幫我帶句話,我就不等他了。”


    蘇萊聲音哽咽:“安崎他,一定更希望親眼見到你的人,而不是冰冷冷的一句話。”


    塔爾隻是笑著移開目光,繼而朝閔星和荀胥看去,“也請你們代替我向安雅道歉,是我騙了她。”


    兩人沉默著沒有說話。


    “我不會的,”荀胥突然說話,紺青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我會告訴她,其實你恨死了她,巴不得她死。”


    “你會的。”


    “難道您寧願死亡都不願意告訴我們努克的下落嗎?”


    蘇萊腳步上前,她咬住下唇,看著他的眼底閃過不解,失望和痛苦的情緒。


    塔爾隻是輕輕搖頭,“這是我和他們之間的交易,這就是代價,而我們做的最後一個交易就是……”


    “……拖住時間而已。”


    “抱歉,即便是到了最後,我還是騙了你們……”


    閔星和荀胥對視一眼,眼神肅然。


    塔爾最後一眼是看著蘇萊的方向,他上下嘴唇輕輕嗡動,吐出幾個字眼,任憑銀色的碎片蔓延上他釋然的臉,他的發梢,最後完完全全地消散在這個世界上。


    蘇萊唿吸緩緩滯住,放大的眼眶中清晰地倒映出塔爾逐漸灰飛煙滅的身影,銀白色的碎片匯聚成星河,最後消失在偌大的夜色中。


    來不及傷感,荀胥和閔星轉身便要跳上飛船離開,突然同時接到了光腦通訊。


    不知道通訊裏說了什麽,蘇萊發現他們兩人的臉漸漸平靜了下來。


    “執政官大人醒了。”


    她聽見閔星的聲音,在耳際發出一陣嗡鳴聲。


    像是飛船起飛時發出的蜂鳴聲,除此之外聽不見其他。


    塔爾臨終前所說的拖延是為了爭取讓努克混上飛船離開聯邦的時間,但沒有人能預料到計劃和意外那個先到。


    剛上飛船準備鬆口氣的努克馬上便被及時趕來的法蘭抓獲,關進了刑罰廳,那個特殊的匣子也在第一時間被送往研究所控製住。


    塔爾和努克的事情落下帷幕,除了安雅受的傷比較嚴重外,其他人都不過受了點輕傷,很快便恢複了。


    醫療所。


    “其實你一直以來,從來沒有恨過塔爾吧,當時也沒想殺了他對對嗎?”


    閔星啞著聲音道,朝站在一旁的身影看去。


    荀胥的槍法是他們四個人中最好的那個,如果不是他有意避開塔爾的心髒,在當時那種情況,那麽近的距離下他想不出荀胥為什麽會射偏。


    守在病房外的藍發男子沒有搭話。


    “或許吧。”


    良久,他隻說了這麽一句。


    “等安雅醒了喊我。”


    閔星看著他的背影,半倚著牆沒說話。


    青年走進夜色中,身影被路燈拉得老長,直直延伸到路的盡頭,等走出了一段距離才突然停住腳步。


    清冷的月色映照而下,他的臉沉默如畫。


    他誰都沒有恨過。


    他一直恨著的,其實隻有自己。


    如果不是當年自己選擇讓他們走,他唯一的妹妹就不會死。


    直到百年後的今天,每當想起這些事情時,他的耳邊仿佛還能聽見荀歌歡快悅耳的嗓音。


    少女笑著和他嘮叨,以及她在說起即將和西亞訂婚的事情時,語氣中是前所未有的開心。


    然而當知道西亞無法服用基因崩潰抑製劑即將進入實驗室成為實驗對象時,她的嗓子似乎都哭啞了,聲音和姿態放得極低:“哥哥,失去了自由的鳥兒是不會快樂的。”


    “哥哥,你放我們走好不好?”


    “我們會離開阿米爾星,離開阿米爾聯邦,我們會逃得遠遠的,再也不迴來,我保證絕對不會讓西亞傷害任何人,好不好?”


    “……好。”


    那是他第一次徇私枉法,卻也是最後一次了。


    當看見西亞在人群中發生變異時,他看見自己的妹妹抱緊他,將死神之鐮打在他們身上時,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其實她早就做好了這個打算。


    如果西亞發生變異,她會選擇和他一起死。


    是他自己,害死了他唯一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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