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北涼外,延綿不絕的秦嶺在夜幕下,猶如一條祖龍匍匐在地上。


    此時,在它的一條支脈下。


    一群士兵正在快速通過。


    透過微弱的火光,隱隱可以看出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滿臉疲憊與驚恐。


    那濃鬱的恐懼,仿佛是化不開的夜色將所有人籠罩在其中。


    “大人,追兵已經走了,咱們安全了!”


    這時,忽然,一道聲音響起,接著一名渾身鮮血的中年將軍策馬狂奔,來到部隊的最前方。


    在見到最前方的統帥後,那人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北涼的秋天,夜晚格外的冷。


    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由於疲於奔命的緣故,周圍那些士兵在聽到中年人略帶悲傷的唿喊後,個個忽然身體一鬆,再難以站立,紛紛癱了下去。


    為首的那名統帥在見到眾人這副狀態後,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開口道:


    “傳令下去,就地安營紮寨,朱克,你去清點一下看還有多少人馬?!”


    發號施令的不是別人,正是帶著右翊軍死裏逃生的曹成。


    跪在地上的中年人正是負責墊後的朱克。


    至於大皇子沈毅安,早在撤退之時,便騎著黑魔鱔不見了蹤影。


    說完,曹成眼神悲切的朝後掃了一眼。


    這時,他才驚愕的發現,朱克所率領的六萬人馬已經不足一成,如今窸窸窣窣的跟在朱克身後。


    霎時間,曹成便感覺心髒似乎被重物狠狠撞擊了一下,他身形趔趄,若不是旁邊的一名親兵眼疾手快將他扶住,他便要跌落下戰馬。


    “大人!”


    朱克等人急忙上前。


    曹成穩了穩身形,大手一揮,示意眾人不用驚慌。


    “無妨,我隻是有些心慌!”


    曹成開口道。


    “那大人,接下來咱們怎麽做?!”


    “大殿下私通雷聖那個惡魔,咱們若是繼續追隨,恐怕兄弟們都得枉死!”


    “可若迴玉京,隻怕……”


    朱克開口詢問,後半句他並未說出口。


    但眾人皆知他想說什麽,如今明帝已經將他們舍棄,若是他們棄沈毅安,直接班師迴京,隻怕會頂他們一個不戰而退,背主求榮之罪。


    若真是被定了這麽一個罪,隻怕他們的家人都要跟著遭殃,被發配邊疆,永世為奴。


    朱克話音落下,眾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過了許久,才從人群中。傳出一道稚嫩的聲音。


    “大人,我想迴家,我不想死在這裏,蕭戰簡直不是人,我們是不可能戰勝的!”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開口說話的是一名年紀大概十六七歲的小將。


    那小將的麵龐十分青澀,顯然也是剛離家不久。


    放在以往,若是他說出此話,定然會引來無數老兵的嗬斥。


    但這一刻,大家並未開口。


    顯然,他們也認可了這名小將的話。


    隻是他們不好意思說出口。


    曹成從那名小將身上收迴目光,思片刻,剛想開口。


    忽然,一道人影如同鬼魅一般從夜色中顯現。


    “什麽人?!”


    眾人一驚,下意識再次拔出武器。


    鏗鏘!


    無數刀劍散發著凜冽的寒氣直勾勾指向那人。


    氣氛一下子又緊張起來。


    “不要緊張,我並無惡意!”


    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下,一名老者緩緩走了過來。


    那老者一身青色長衫,三縷長須隨風搖曳。


    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但在看到他的真容後,眾人卻是感覺到一股涼氣直衝天靈蓋。


    這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劉能。


    今日大戰,劉能緊跟宴介身後,眾人自然認得。


    “不用害怕,我沒有惡意,我乃是奉我們王爺之命,想要勸降諸位!”


    方才劉能一直躲藏在暗處,眾人的談話被他一字不落的全部聽到了。


    他不得不佩服蕭戰。


    蕭戰果然是料敵如神,蕭戰告訴他,右翊軍身為大夏的精銳之師,自尊心之強要比其他虎狼之師還要嚴重。


    若想要收服他們,就要先將他們打怕。


    猛虎固然可怕,但隻要讓他們喪失反抗的欲望,擊垮他們的心理防線,便可馴服。


    而此時,若他沒猜錯,右翊軍隻怕現在已經喪失了希望。


    畢竟沈毅安勾結雷聖,跟著沈毅安隻有死路一條。


    不跟沈毅安,迴到大夏也是死路一條。


    除非投靠他們。


    “勸降?!”


    曹成一怔。


    “沒錯,我家王爺說了,隻要諸位肯放下武器,他不會追究諸位之前的無禮,畢竟我北涼要壯大,還需要源源不斷的人才!”


    劉能笑眯眯看向曹成。


    “哼,大人,莫被他給誆了,萬一是圈套呢?!”


    “沒錯,萬一他們是想把我們騙過去,然後坑殺呢?!畢竟,咱們可是想要覆滅北涼的!”


    ……


    眾人紛紛提醒。


    曹成並未吭聲。


    作為右翊軍的統帥,他深知右翊軍如今的處境。


    天下之大,恐怕再無他們的落腳之地。


    見曹成未吭聲,劉能忽然攤開一張加蓋了印章的密信。


    “你們瞧,這是應我們王爺要求,儒院蓋的章,目的便是要將諸位的家眷給悄悄運到北涼來!”


    “我們王爺知道,諸位現在在擔心什麽,所以專門拜托了儒院去做這件事!”


    “想必諸位也知道儒院的實力吧。隻要有這封密信,天下各地的儒院分支自然會不遺餘力的去做這件事!”


    “你們的家眷人數加起來雖然不少,但隻要交給儒院,那必然沒有問題!”


    劉能上前一步,一道真元從他手中冒出,便托著那密信飛到了曹成麵前。


    曹成眉頭緊蹙,急忙伸出手細細查看起來。


    密信上字數不算太多,正如劉能所說的那樣,是儒院要求各地分支想盡一切辦法,三天內將他們的家眷轉移到指定地點, 然後乘坐熱氣球飛往北涼。


    而且為了以防萬一,每一個地方皆由一名八品境界的長老護。


    這樣,即便是大夏察覺到了,那也可以保證他們家眷的安全。


    “是儒院的印章沒錯!”


    曹成眼前放光,劉能這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他曹成與其他統帥不同,他和朱克一樣,也是泥腿子出身。


    不像其他統帥,背後有家族撐腰。


    這些年,他之所以能獲得大家的信任,執掌右翊軍,乃是因為他對每一名士兵皆如手足一般。


    讓他們再追隨沈毅安,那是不可能的了。


    但若讓他們放棄親人,那更不可能。


    剛才,劉能若不出現,他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他自己迴京赴死,他們留下,他來承擔一切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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