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一看,殿中另有兩人,認識,分別是沈承禮與潘審燔,兩人臉色通紅、神情慍怒,眉宇之間還鎖著一團戾氣。


    看來,這四個人是吵過一架了。


    錢弘億心中叫苦,王兄,你喊我來議事?怕不是,讓我來做和事佬吧!


    恭喜你,都會搶答了。


    “沈節度、潘指揮,兩位安好?”


    “參見相爺!”


    在明確自己的定位之後,錢弘億迅速進入了角色,臉上蘊含溫暖笑意。


    “諸位,坐吧,稍安勿躁。王上邀我等前來議事,朝宮之中,講究些禮儀。”


    吳越自降身份,稱王而不稱帝,但身為臣子者,心裏跟明鏡一樣,錢弘億的身份就是“王爺級別”的,既然發話,麵子總歸是要給的。


    一瞬間,五人入座,無話可說,氣氛頗為尷尬,都盼望著錢俶快點來,打破僵局。


    此時此刻的錢俶,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用“麻煩”編織的蛛網,左右為難、進退維穀。


    之前,他一直疏遠“主戰派”,吳越的軍隊是用來自保的,根本不考慮“打過長江去”,避戰還來不及,哪兒還能求戰?


    然而,揚州一紙文書送來,讓他慌了神誌、亂了陣腳,從隻字片語、波瀾不驚的詔令之中,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福州之地,原屬閩國,王延政治理無道、黎民多有艱辛,唐國征討,上乘天意、下順民心,吳越仁義,輔助王師、克除暴政,然南方諸地疆域,本屬唐國故地,吳越應盡數返還,免生間隙……”


    應該說,李重進還是給錢俶很大的麵子,沒有直接說,讓吳越把福清割讓給南唐,先是誇了一通——


    錢俶,你是個好同誌啊,閩國的王延政是個壞蛋,你“協助唐國”把他給滅了,很好,很好。


    不過,福州及以南的那些地盤,本來都是南唐的,你別鬧了,交出去吧,給大哥我個麵子,不要鬧矛盾。


    如果罵人能升溫,錢俶一定會把李重進罵化了。


    你把我吳越當什麽國?你把我錢俶當什麽人?一句話就把福清割讓了,你以為這是過家家!


    帶著一腔憤懣,錢俶來到了朝宮大殿,快步走上王座,連眾人朝拜都沒搭理。


    見狀,沈、潘、陳、崔四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錢弘億,這個“馬蜂窩”,隻有他去捅才安全。


    “王兄,今日議事,可是事關福清?”


    錢俶從桌案上拿起一份詔書,很完整,跟新的一樣,又緩緩放了迴去。


    “諸位,情況你們都已知曉,本王不做贅述,就當下局勢,共同商討個主意吧。”


    沈承禮、潘審燔屬於“主戰派”,陳文雅、崔仁冀屬於“保守派”,四人剛剛吵得不可開交,這會兒,反而都不敢第一個發聲了。


    因為,他們誰也摸不透錢俶的脈門,誰先開口,一旦觸碰逆鱗,就得倒大黴!


    見都不說話,錢俶臉色愈加難看,正欲發火,工具人錢弘億開口:“王兄,福清之地,斷然不可割讓。”


    錢俶神色一緩,口氣卻充滿擔憂:“延世,割讓福清之策,是大周皇帝要求的,割與不割,實屬兩難!”


    不割地,就是“抗旨不遵”,你吳越錢氏不是世代都奉中原為正朔嗎?到頭來,兒子竟然不聽爹的話,這叫不忠!


    割地呢,就是狠狠抽自己嘴巴子,上一代打下的江山,憑什麽到你手裏就送出去?還是白白送給仇敵,這叫不孝!


    不忠不孝,何以為人?


    錢弘億思量一下,說道:“王兄,這其中是否有誤會?”


    “本王已經派人前往揚州核實,絕不會錯。”


    “那就怪了——”錢弘億細細分析道:“江南兩府一十三州,都屬大周治轄,割讓福清給唐國,丟臉的可不止吳越。”


    錢俶眼前一亮,問道:“延世,你是說,發布詔令的不是大周皇帝?”


    廢話,當然不是,八歲小孩能識幾個字兒。


    錢弘億剛要肯定,一旁的沈承禮猛然起身,插話道:“王上,國璽難道能夠作假?”


    “沈節度,稍安勿躁,聽在下把話說完——”錢弘億仍然保持風度,緩緩說道:“詔令國書,自然造不得假,可割讓福清,一定就是大周皇帝的意願嗎?恐怕並非如此。”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也別掖著藏著了,崔仁冀接過話:“十之八九,是淮王李重進的主意。”


    沈承禮冷笑:“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大周皇帝年幼,淮王是護國大將、監國大臣,究竟是誰的主意,還重要嗎?”


    錢弘億說道:“自然有所不同,若是大周皇帝的主意,此事斷難更改,可要是淮王的主意,或許還有轉機。”


    錢俶等的就是這句話,忙問:“延世,你有什麽主意?”


    “臣弟的主意,也隻能解一時之急。”


    “無妨,你隻管說。”


    “向福清增兵!”


    眾人皆是一愣,這叫什麽鬼主意!福州本來就有兵啊,


    潘審燔提醒道:“丞相,莫非忘了,彰武節度使李儒讚(李弘義)統兵一萬,守著涵江。”


    【《吳越備史·文穆王傳》:李弘義本名達,殺卓岩明兒歸唐,金陵授之節鉞,更名弘義……戊戌,王遣將餘安率水軍救福州……李弘義歸附於我,更名儒讚】


    “這個,在下自然知道,正因為如此,才要增兵!”


    錢俶了解,自己這個十弟“自幼天資俊拔”,他說的話,絕不是腦子一熱、兒戲而已。


    “延世,不要賣關子,你究竟如何打算?”


    “王兄,割讓福清的前提,是福清在我吳越手中,可若李儒讚領兵造反呢?要靜海軍前去平叛,封鎖與唐國邊境,隻要仗打起來,又該如何割讓?”


    錢俶眼前一亮,不錯!


    錢弘億的主意,確實有幾分巧妙,對外宣稱李儒讚作亂,這是符合邏輯的,因為李儒讚本來就是降將,降將造反不需要啥理由。


    如此一來,李儒讚就不需要聽從吳越國的命令,福清也就不需要割讓——


    後周想要吳越割讓福清給南唐,吳越說福清叛亂,我要先平叛,才能割讓,南唐不同意就隻能繼續找後周要,後周再把包袱推給吳越。


    邏輯閉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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