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61年,五月廿日,晨光微熹。


    洪州大大小小的衙署、治所、宮殿,凡是官員辦公的地方,都擠滿了人,無一人曠工。


    這些從金陵遷徙過來的官員,驚訝地發現,原來自己的部門這麽多人!


    也難怪,自從來到洪州,大部分機構都沒發揮什麽作用,最忙的就是工部,每天不是修橋,就是建路,不是蓋房子,就是修園林,低階官員找個地方住都不容易。


    事實上,今天,很多人也不願意來,可是他們沒辦法,一大早,守在自己家門口的天策軍就“善意地”用劍柄敲門,提醒他們,趕緊起床上班!


    不用起床,因為,很多人一晚上都沒挨床。


    大門口站著的是瘟神,也可以稱之為殺神,絕對不是門神!


    當三省六部、三司三衙、九寺及十三台等部門的官員聚集之後,他們聽到了一個不亞於原子彈爆炸的消息。


    巳時三刻,前往太廟,參加太子登基大典!


    瞬間,一片嘩然。


    看來,傳聞是真的了——


    太子領兵入都,逼宮國主退位!


    紀國公李從善被軟禁,鍾謨、孫忌、張巒被殺!


    史守衝攔截太子入都,已經被誅殺!


    盛唐時期有“玄武門之變”,如今又有“順化門之變”,上千人廝殺,血流成河!


    其他皇子被逼自殺!


    ……眾官員們,雖然心中可怖,卻又覺得“一種熟悉的感覺迴來了”,沒錯,就是這個味兒,這才是大唐正統繼承模式。


    真理越辯越明,謠言越傳越玄!


    洪州官員,無論是哪個派係的,都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知道自己的腦袋,還能在上麵待多久。


    在眾多官員沉浸在恐懼、驚慌、陰謀論當中的時候,另一個消息也傳來了,同樣有著不小的震撼力。


    鳳鸞宮發出詔令,鍾國後請大臣前去議事!


    這個消息就很確定,因為是內侍局的人挨個通知的,於是,官員們又緊急地陷入一場頭腦風暴。


    太子登基,最高興的應該是國後;國後這個時候發出詔令,明顯是不想讓官員去參與登基大典;不去登基大典,就會得罪太子;去了登基大典,就會得罪國後……於是,官員們順理成章得到了一個結論,太子與國後之間發生了矛盾。


    剩下的,就是如何抉擇了。


    這世界上最扯淡的事情,就是看似給你一個選擇,實際上你根本沒得選。


    比如,去一個倒黴廚子開的餐館,他給你一本菜譜,看似是要你選擇菜品,可菜單上幾十樣,都寫了一個名字——“拍黃瓜”。


    官員們都很清醒,沒有做主動選擇,他們緊盯著各自的上級,馮延魯、盧儔、殷崇義等這些人,你們去哪兒,我們去哪兒。


    集賢殿中,“六部”一把手已經聚齊,每個人臉上都是疲倦之色,有的是一夜沒睡覺,有的是一夜沒覺睡,有的是一夜不讓別人睡。


    戶部尚書馮延魯,工部尚書陶敬宣,屬於是“一夜沒睡覺”的那種,生怕睡著了,外麵的人闖進來,一劍把自己砍了。


    吏部尚書殷崇義,兵部尚書盧儔,禮部尚書王崇質,則是屬於“一夜沒覺睡”的那種,盧儔一夜都奔走在城防營、漕衛營、禦林軍、十六門,王崇質負責登基的各種物品、人員準備,至於殷崇義,則是化身為陀螺,溜溜跑了一夜。


    刑部尚書嚴紹改,屬於“一夜不讓別人睡”的那種,連夜審訊史守衝,以及撫州押送過來的“罪官”,天亮之前,終於把口供全部落實下來。


    六人心思不同,但時不時,眼睛都朝一個方向去看,就是坐在集賢殿正中位置的人。


    一臉落魄的李從善。


    他感覺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可就在一天之前,他還是光彩熠熠,洪州刺史、樞密副使、副元帥、紀國公……這些頭銜,以前多唬人,現在就多可笑。


    “咚咚咚——”


    猛然間,宮城中傳來了震天擂鼓,每敲一下,所有人的心髒就猛跳一下!


    緊接著,宮中太監一個接一個,喊著同一句話,傳入人們的耳朵中。


    “辛酉正午,國祚新呈,敬遣文武,祗告殿廷!”


    殷崇義長出了一口氣,終於到了最後一步,他環視了一周,徑直走到李從善的跟前:“紀國公,該出發去太廟了。”


    登基儀式之所以選擇太廟,不是什麽規矩,隻是單純地因為地方夠大。


    官員們陸陸續續的聚集、合流、排隊,在威嚴、華麗的儀仗之下,緩緩向太廟走去,看隊伍的那架勢,不像是去慶賀登基,一個個神情莫測的表情,倒像是去出殯的。


    也不怪眾官員如此,按說,這樣重要喜慶的時刻,應該奏樂《華頌》,可宮中樂隊奏響的偏偏是《九殤》!


    兩個樂曲的區別在於,《華頌》是歌功頌德的,《九殤》是震懾鬼神的!


    百官:別奏了,再奏就哭給你看!


    李煜:老子就這審美,我的登基,我做主!不服啊!老子登基,就是要震懾一下牛鬼蛇神!


    殷崇義走在前列,他已經盡可能去調度和趕工了,登基大典所需要的兵器、大扇、華傘、旗、旄、蓋等物件,雖然湊齊,儀仗隊伍卻走的很不整齊,看上去真像是草台班子。


    沒辦法,正常來說,一個月的準備,壓縮到一夜。


    太廟正中,已經搭起來一座高台,看到這個台子,殷崇義就想衝上去,拿一根繩子,把自己吊上去。


    這叫什麽玩意兒?!


    太子登基的儀式非常繁瑣,先要祭告天地,然後受寶宣表,接受群臣行禮,然後用很長的時間,去誦讀各地送來的賀表,這還沒完,僧人、道士、耆老等要祈福;緊接著,來到宮城奉天門,三省六部所有的機構,都要派出人來匯報工作,新君挨個接受他們的冊案,代表著對官員的管轄權。還沒完,接著新君就要去祭拜祖先……總之,這一套下來,一整天未必夠。


    眼前的禮儀規模,連正常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就連監察百官儀表、儀容、儀態的太監都沒湊齊。


    湊齊了也沒用,這群人,個個跟死了爹一樣。


    “咚咚咚——”


    威嚴的鼓聲響起,奏樂停止,百官自覺地轉身、低頭施禮,文武兩班、相對而立,中間閃出一條道路。


    清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眾人再度陷入了自我懷疑。


    在“登基大典”這樣的場合,太子沒有用六騎車駕,而是自己騎馬來的!


    然而,等到李煜經過眾人眼前,一瞟之下,看到的官員都是股溝一緊。


    張禦史,你看,太子穿的怎麽是錦煌(黃色錦緞)龍袍?


    是嗎,我色盲!


    李守備,你看,太子的冕旒是不是十二串珠啊?


    是嗎,我不識數!


    皇帝才穿錦煌龍袍,國主應該穿紫色的。


    皇帝冕旒是十二串珠,國主應該是九串。


    ……


    翻身下馬,李煜徑直走到李從善跟前,在場官員中,就屬他的地位高了。


    “七弟,昨夜睡得可好?”


    “臣不敢,臣睡得好!”


    “六哥睡得也不錯,還夢見小時候,咱們一起打馬球,你比六哥要強。”


    “臣……”


    “叫一聲六哥吧!等我登上那個台子,恐怕,這輩子都不能兄弟相稱了。”


    李從善誠惶誠恐,低聲:“六哥……”


    李煜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五味雜陳,轉身向天台走去。


    禮部製官趕緊迎上來,將祭天表文呈上,李煜看了一眼,沒有接,直接走上天台。


    台階,一步一步,越走越高。


    越高,感覺自己越孤獨,唿吸的聲音越大。


    仿佛,腳下不是台階,而是直通九霄的天梯。


    站在最高處,李煜仰起頭,看著高遠、厚重的蒼穹——


    在這蒼穹之下,華夏先祖生生不息,曆經了無數困難。


    在這蒼穹之下,中華民族踽踽前行,創造了燦爛文明。


    在這蒼穹之下,仁人誌士向死而生,維護了家國統一。


    在這蒼穹之下,無數百姓衍衍生滅,他們平凡又偉大!


    李煜跪下,向蒼穹之下的生靈,向緣起炎黃的祖先,向曆朝曆代的英雄,向曆史之神、國運之神,向還沒有出現的偉人,向還沒造出來的重裝合成旅……真誠祈禱,願中華秋海棠葉,早日歸為一統!


    完畢,起身,看著台下的眾多官員,最終,眼神與李從善對視。


    李從善一激靈,立即想起了天策軍“和藹可親的交代”,慌忙下跪。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從此以後,南唐再無“國主”這個稱唿!


    文武百官如夢方醒,齊刷刷跪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煜麵無表情,實則,心髒已經來到了六千轉\/分鍾,朗聲答複:“眾卿平身!”


    “謝萬歲!”


    “傳朕旨意,宣告天下,自今日起,國號大唐,年號壽昌!”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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