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鍾書的《圍城》中有一句著名的話:“外麵的人想進去,裏麵的人想出來”。眼下的洪州,就像是一座“圍城”,在危機情況沒有來臨之前,裏麵的一眾人都向出去,迴到繁華地金陵,當危險信號傳來之後,所有人又都不願意走了。


    文人無恥,不過如此。


    馮延魯已然明白,今天朝堂議事,根本就是決策好了的,自己已經無法撼動事實,既然如此,他就要想辦法深入地參與進去,獲得“支援金陵”一係列軍事行動中的主導權。


    否則,一旦這樣的口子打開,日後“馮黨”在朝廷中的地位就會日益衰落,他可不想重蹈大哥馮延巳的覆轍,想到這裏,立即上奏。


    “國主,不知監軍方麵,可有意中人選?”


    “這……”李璟反應過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李從善,他自己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畢竟,洪州人馬支援金陵防備,一應事務自然是要交給太子李煜去辦,最不濟,此事也可以由李從善代勞。難道說,堂堂一國之主、軍事統領,事先就沒有認真考慮過嗎?沒有,因為李璟從始至終想的就是,千萬別真的打起來!


    “馮卿,你可有人選?”


    馮延魯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立即上前,說道:“監軍一職,首選仁義之人,依臣看,禮部侍郎魏穩虎、儀曹郎中徐艦、太常博士範識宇,三人老成練達,忠心耿耿,可擔此重任。”


    很直白,把自己人安插到隊伍裏麵。


    魏穩虎、徐艦、範識宇三人都是文官,文官怎麽能參與軍事行動呢?原因就在於“監軍”這個特殊的職務,盡管在中國曆史上,“監軍”很早就出現了,但以製度化的方式確立下來,卻是在唐朝時期。有唐一代,興起了以宦官作為監軍的現象,原因無他,就是因為皇帝比較信任宦官,他們融入到軍隊當中,主要是將消息及時傳遞給皇帝,要求“軍中大小之事,皆須承稟,非所以委專征也”。


    到了五代十國時期,監軍基本就成了各個割據政權軍隊的標配,這也不難理解,畢竟那個時代,政變、造反、叛亂、嘩變等事件太平常了,沒有監軍的軍隊,就像是一條沒有馴熟的瘋狗,解開鏈子就不認人。


    “文人監軍”正是從“宦官監軍”發展而來的,因為要做監軍,你最起碼要有點才能,比如說會寫字,可當時大部分太監除了會伺候人,很難有幾個像樣的,你不能要求都像高力士、鄭和這樣。


    軍事統領與文人監軍之間,是一對絕妙的悖論,身為皇帝,你派出將領出去打仗,就要充分信任這個將領,隻有“用人不疑”才能打勝仗。可派出監軍,也就意味著皇帝對武將不信任,這樣打起仗來就畏手畏腳。


    同時,監軍不是絕對的“理性人”,他們也是可以站隊的,將悖論放大之後,就形成了皇帝一派、武將一派、監軍一派(文人)的三角關係,如此一來,就重新迴到了相互製衡、掣肘的境地。


    李從善聞聽,皺了皺眉頭,說道:“馮尚書,監軍任命,理應交由太子決策。”


    “紀國公,此言差矣,太子不諳軍事,此其一,其二,洪州駐軍本就複雜,國公要從四十二路兵馬中抽調,重新組建三部,更需要嚴加管理,監軍職務至關重要,臣以為,應篩選本地官員擔任。”


    客觀上,馮延魯說的是有道理的,可這麽幹,李煜那邊就比較棘手。


    一直沒說話的盧儔,此時站了出來,說道:“二位不必為難,監軍職務,又沒有說隻能任命一人,依我看,馮尚書舉薦之人,可以隨軍北上,屆時太子殿下再行定奪即可。”


    之所以出頭,是因為盧儔很鬱悶,他是兵部尚書!按說,軍事方麵的安排,應該他一把手去管理,可現在,自己完全被架空了。


    馮延魯乜了一眼,心中非常不滿,說道:“盧尚書,此舉北上,事態緊急,務必要交給太子殿下一個來之能戰的隊伍,若是人員安置如此隨意,豈不會耽誤大事?”


    盧儔心平氣和,說道:“馮尚書所言,確實需要考慮,但更要考慮的是,戰局是一個整體,若太子不能得心應手的調動運用,也是會耽誤事情的。”


    兩人爭議的焦點,本質上是誰掌握的權力更大,要知道,監軍也是有自己的軍隊的,具體,可以參考後世的“督戰隊”。


    很明顯,盧儔不願意馮延魯將手伸到軍隊裏,即便不能完全阻止,也要盡可能地削弱。馮延魯擔心的是,此次擔任三路直接指揮的人中,沒有一個是自己的,如果不能完全掌控監軍,自己也就被架空了。


    見兩人爭執不下,李璟出來打圓場,說道:“二位,監軍院中可選之人眾多,監軍副使、判官、參議等職務亦可靈活安排,隻要兼顧信息通暢即可。”


    馮、盧二人見國主發話,也不好再爭辯,但各自盤算並沒有停。


    李從善沉吟一下,說道:“既如此,鄧王也可一同前去,任三路軍總監察使,配合鄭彥華將軍。”


    一聽這話,“透明人”李從鎰既意外又驚恐,七哥這是要做什麽?自己可算得上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閑散王爺”了,論文論武,都是一般般,突然被安插一個監察使的職務,怎能勝任?


    他想要拒絕這一差事,卻從七哥李從善的眼神中,讀到了“不許”的含義,天生怯懦的他隻能忍下來。


    “從鎰,你意下如何?”


    “這……這,兒臣聽從國主的。”


    “你前往金陵,協助太子也好。”


    “遵命!”


    李璟不是認同李從鎰的才能,而是突然想到,如果這一過程中,需要與後周和談的話,李從鎰是一個比較有分量的人選。


    被趕鴨子上架的李從鎰,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意識到,自己是多麽幸運了……


    不得不說,這次禦前會議顯得很草率,原因有三:一是“出兵支援”的決策一開始就定好了,朝堂商議,就是對六部及主要官員通知一下,順便安排好人選,李煜根本就不願意多費口舌。二是除了李從善、王建鋒等知情人外,其餘的根本就沒有準備,馮延魯能夠抓住機會,在監軍中安排自己人,已經是很不容易了。三是事態緊急,向後周朝貢的事情已經安排上了日程,李璟希望借機化解兩國危機,怕的就是,後周搶在南唐朝貢之前動手,白白喪失一個求和的機會。


    最重要的原因,是鍾國後的態度,這位將門之女,早已經對南唐朝廷的政策及作為不滿,若不是“後宮不可參政”的約束,早就采取強硬手段了。


    此時此刻,後宮之中,鍾國後的聖鳳殿內,徐鍇畢恭畢敬地跪地朝拜。


    鍾國後特意召見徐鍇,一開始問了一些不痛不癢的問題,最為關心的,當然是自己的寶貝兒子李煜過得怎麽樣。徐鍇自然是往好了說,其中一些話,則是出自真心的,比如,李煜近期的巨大變化,已然從一個不諳世事的風流才子變成了獨當一麵的威武太子。


    鍾國後聞聽,自然是喜不勝收,一直到話無可說,鍾國後拿出一封信,交給徐鍇。


    “徐鍇,你迴金陵之後,將這封信交給太子,若有需要,可憑借這封信前往鄂州,調用玄衣衛!”


    “玄衣衛”三個字,驚得徐鍇一激靈,他可知道這支軍隊的前身,正是“黑雲都”!


    “國後思慮周到,太子殿下睿智,此番風波,我大唐定然無虞!”


    鍾國後歎口氣,說道:“不是萬不得已,哀家也不願動用私兵,罷了,你盡快趕迴金陵!”


    “遵命!”


    至於《奏洪都撥水師諫議書》,早就在鍾國後的監督下,讓李璟蓋上了唐國玉璽。


    李煜心心念念的兵權,終於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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