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眾多臣僚見到國主李璟,恍惚間,有一種隔世之感。


    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上一次“君臣相見”是何時了,甚至一些品級較低的官員,自從遷到洪州之後,因為衙署分散太遠,彼此之間還沒見過麵。


    眾多同僚相見,免不了一番寒暄,但每個人心中都存有疑問,那就是,今日國主召見,究竟要商議何事?一想到“遷迴金陵”的話題,大多數人都想到了殷崇義,畢竟,近期迴過金陵的人,也隻有他了。


    然而,殷崇義身為吏部尚書、一品大員,有資格問他的人不多,此時,圍在他身邊的有兵部尚書盧儔、戶部尚書馮延魯、南郡留守刺史柴克貞、鄧王李從鎰等寥寥數人。


    馮延魯性子較急,單刀直入,問道:“德川公(殷崇義的字),國主此番急召,所為何事?”


    殷崇義無奈一笑,說道:“叔文兄(馮延魯的字),你是今日第五個向我問這個問題的人了。”


    “怎麽,你毫不知曉?”


    “身為臣子,豈能妄測聖意?”說完這句話,不由自主地看了鄧王李從鎰一眼。


    李從鎰有些不自在,自己雖然頂著一個王爺的名號,手中卻沒有多少實權,國家大事方麵,他了解的還不如這些大臣。


    柴克貞除了擔任南郡留守刺史一職,還兼任南都巡檢使,金陵來人進入洪州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礙於自己身份較低,沒有敢貿然發問,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諸位,眼下正值佳節,想必是國主思念諸公,特地召見敘談一番。”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馮延魯立即問道:“莫不是金陵那邊來人了?王建鋒人呢?”


    王建鋒是司務府正卿,正四品官員,專門負責對接金陵官僚係統的事務,若是金陵來人,他今天必然要上朝參議,左看右看,沒見到人。


    李從鎰問道:“德川公,你不是剛從金陵迴來不久嗎,聽到什麽消息沒有。”


    殷崇義仍是搖頭,說道:“金陵一行,來去匆匆,不過是普通應酬而已,沒發生什麽大事。”


    辰時二刻,金殿之上,鍾鼓齊鳴,眾人立即安靜下來。


    在黃門官的公鴨嗓宣告聲中,國主李璟姍姍來遲,眾人見到久違的麵容,內心忍不住一陣唏噓。


    請安完畢,李璟未等眾臣詢問,自己就把話撂了出來,說道:“眾卿,今日急召上朝,要商議支援金陵一事!”


    一句話,如同涼水潑到熱油鍋裏,眾人先是麵麵相覷,緊接著就炸開了,議論紛紛,疑竇叢叢。


    “眾卿,稍安勿躁!此事,還是讓從善說明吧!”


    這時候,眾人才發現,今日朝班當中少了一個重要角色,對啊,李從善是南都樞密使,如此重大場合,他怎麽一開始沒出現?


    內侍傳喚,很快,李從善大步從殿外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正是司務府正卿王建鋒,手中捧著一大摞文書。


    “諸位大人,事態緊急,長話短說!”


    李從嘉也沒廢話,指示王建鋒將一份奏表拿過來,繼續說道。


    “我手中的奏表,乃是太子、金陵樞密院及兵部共同呈遞上來的,眼下,大周軍隊蠢蠢欲動,欲再度對我朝用兵!”


    “如果僅是周朝方麵的壓力,我朝還能勉強應對,可據線報,武平方向、吳越方向也不太平,若是三路大軍齊發,則國祚危矣!”


    “故而,必須抽調兵力,協同金陵防衛!”


    此言一出,眾大臣“嗡”地一下炸開了,多數人臉上露出驚恐之色。


    想來也是,這些人願意跟著李璟遷移洪州,絕不單純是為了陪王伴駕,一多半是怕死,希望遠離戰爭前線。


    兵部尚書盧儔最為震驚,他立即出班,說道:“國主、國公殿下,此等軍機大事,確實乎?”


    盧儔有此疑問,實屬正常,他可是堂堂的兵部尚書,這種重要軍情自己怎麽不知道?!某種意義上說,這就是瀆職之罪。而事實上,李從善的話也有誇大的成分,至於原因,就是為了跳過“該不該支援金陵”的議題,直接進入“怎樣支援金陵”的議題,否則,鍾國後那邊是沒辦法交代的。


    “盧卿,事態緊急,昨日才從金陵那邊傳來消息,孤也是剛知道不久。”


    李璟這算是打圓場了,他看了一眼李從善,示意他趕緊切入正題。


    “盧尚書,兵部沒有收到匯報,責不在你,全因事態過於複雜,待我細細說來。”


    接著,李從善就把“契丹使節遇刺”“林仁肇擾襲江北大營”“周朝水師屯兵巢湖”等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這一過程中,讓王建鋒將荊斌、耿輝、扈大軍、劉彥青等人的供詞交給一品大員傳閱。


    李從善接著說:“郭榮不仁,我朝已經奉大周為正朔,對方仍然懷有狼子野心,是可忍、孰不可忍!諸位,眼下別無選擇,唯有殊死一搏了。”


    “殊死一搏”這四個字,讓許多大臣更加恐慌,其中,也包括國主李璟。他雖然懼內,但更加懼外,如果自己是一個勇毅果斷的人,怎麽會一心想向後周求和?換句話說,他雖然已經同意了支援李煜,但本質上,隻希望能夠加固長江方向,阻擋後周南犯,以此保住自己的半壁江山。


    於是,李璟開口說道:“眾卿,稍安勿躁!此舉用兵,重點在於防範武平、吳越,避免他們從中漁利,至於大周皇帝那邊,隻要我朝真心對待,必然能夠感動他,屆時再委派能言善辯之人,前往陳明立場,必能化幹戈為玉帛。”


    這句話,寬慰了不少主和派的心,卻讓許多武將感到不舒服,其中就包括盧郢。


    盧郢,字丙寅,時任南都朝奉郎(即左、右諫議大夫),南唐時期為從四品,也是一種沒有實權、但豐富優厚的武將官職。史書記載,盧郢可是南唐一朝的狀元,並且“有勇力,好吹鐵笛”,也是能文能武的主兒。但不同於劉政諮那種街溜子,盧郢生性內斂,不喜與人爭執,可一旦爆發,後果就很嚴重。《舊五代史·南唐》記載,盧郢因忍受不了都城烽火使韓德霸的囂張跋扈,一個人單挑韓德霸的衛隊數十人,然後將對方拉下馬,狠狠揍了一頓。但事後,盧郢並沒有被處罰,原因很簡單,他有個好姐夫叫徐鉉!


    “國主,戰事緊急、瞬息萬變,應速速安排,調配大軍會師金陵!”


    聲音洪亮,立即壓住了朝堂上的喧嘩,這句話雖然意在發問,口氣卻像是質問。


    說話的正是盧郢,他早就看不慣那群主和派,也在這狹小的洪州待膩了,意識到這是一個前往前線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馮延魯是主和派的首領,見盧郢迫不及待的架勢,有些不悅,說道:“丙寅,兩國交往,怎可妄動刀兵?國主之意,是要先行仁義,仁者無敵!”


    若是平時,盧郢見到馮延魯這樣的高官,是不會貿然頂撞的,但今時不同往日,他決定不再“忍一忍”,而是選擇了“去他媽的”。


    “哦,馮尚書,請問,何謂先行仁義?”


    “自然是派人交涉,促成和談,雙方化幹戈為玉帛。”


    “原來如此,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周朝拿著幹戈威脅,我們奉上玉帛財物?”


    “若是些許財物,能夠換來和談,自然是值得的。”


    “馮尚書,莫非年紀大了,耳朵不靈?紀國公所言,你是沒聽見,還是沒聽懂?”


    馮延魯一怔,腦門隨即鼓起了一道青筋,冷冷說道:“盧大夫,周朝兵強馬壯,我朝國小民弱,力少而不畏強,可亡也,你到底是何居心?”


    不愧是南唐“五鬼之一”,這扣帽子的功夫,不是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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