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女娃娃,今日魔尊不在,哈哈,你由我管。”律蹦跳著跑過來,女孩還在睡著。


    “律,你的聲音很大。”被擾了睡夢,她有些煩惱。


    “女娃娃,今日你想去哪兒玩?想去絕冰池麽?那兒可不是每個魔都能去的地方,或者去看紫焰?我帶你去看紫焰。”他趴在她床前,七八歲孩童的臉很是興奮。


    “律,說了很多次了,我不要叫我女娃娃。我已經十三歲了,你左不過也就八歲,應該叫我一聲姐姐。”女孩爬起來,嘟起嘴看著他。


    “哈哈哈!姐姐?我歲數可比你長了百歲,喊你姐姐豈不是被笑話死。”他笑得很歡,卻顯得這臉越發稚氣。


    “那…也像魔尊那樣,喚我一句紅霜吧。”她微微低了頭,不知怎麽的,每想起魔尊,一抹朝霞就在臉上浮起,心就開始砰砰亂跳。她不願被發現,於是總是低著頭。


    “哦,好吧,紅霜。嘿嘿…”


    “快起來吧,我帶你去玩兒。”說著便去衣架上幫她拿袍子,身高不夠,他跳躍幾次才成功。


    這是件火紅的袍子,很輕很薄。外表也無特別之處,但自從那日淩修親手遞給她後,她便像寶貝一樣的珍愛著,一刻也不能離身。


    在她眼裏,魔尊是那樣的偉岸,那樣的英勇。與他在這三月殿朝夕相處的日子,她喜歡偷偷的在一角,看著他召見屬下,談論魔界大事。喜歡他決策時的果斷,舉手投足的英姿,喜歡他微微嗔怒時皺起的眉,他閑暇時靠在躺椅上的睡臉,喜歡他看著她眼裏的溫柔。


    準確來說,她還不知道魔界是什麽。她也不問,隻覺得這個看似黑暗的地方,並不糟糕。在外頭的時候,她沒受過什麽關愛,但在這裏,有律的歡聲笑語,有魔尊的細心嗬護,有他人的尊敬,她覺得一切都愜意。她相信自己會喜歡上這裏。


    “那今日,便去看看紫焰。”她笑著。


    “好的!來,把這護身符披上,魔尊特意為你做的,可保你在魔界暢通無阻,哈哈。”他踮起腳為她披上這火紅的袍子,很是細心周到。


    他牽起她的手帶著她往前走,很是自然。


    “不要這樣。”紅霜把手縮了迴去。


    “哦,女娃娃害羞,哈哈。”他迴頭看了看她,“不過,握緊了才能保護你,我可是答應了魔尊的。”


    於是又重新拉了過去。


    他們三人的相處是很愉快的。雖然淩修不常在魔界,可隻要他迴來,三月殿裏便常是三人相隨。紅霜笑眯眯,律活蹦亂跳,淩修會在一旁看他們倆一言一句拌嘴,時常被逗著笑笑。自從紅霜來了,他覺得日子確實比以前明亮多了。


    紅霜雖然不大,可烹飪手藝卻是極好。淩修為此給她在三月殿裏建了個小廚房。有時從外頭迴來,會帶些果蔬魚蛋,紅霜便立馬挽起袖子下廚。淩修喜歡看她認真做飯時候的樣子,這讓他總想起兮黛,想起自己以前憧憬過的生活。


    其實,簡單安逸,知足常樂。凡人雖然會經曆生老病死,可他們的世界卻比仙人,魔族的要快樂的多。淩修有時甚至會羨慕紅霜。


    “魔尊,這是新創的紅椒魚,你嚐嚐?”她為他夾菜。


    他雖然不用吃這些,但總是會很用心品嚐,既不願駁了她的興,也滿足自己的心底裏那最渴望的夢想。他期盼的,也不過是這樣一個個溫暖而又踏實的瞬間罷了。


    “魔尊,你覺得好吃嗎?”律卻如同嚼蠟。


    “不吃就不吃,這個都給魔尊吃。”紅霜連忙端過來。


    “紅霜做的,再難吃也要吃!”律又搶迴來。


    “我在這三月殿裏養了兩個小孩子,果真生趣。”淩修看著兩個小孩子你一言我一句,總會笑著搖頭。


    “我才不是小孩!”律對“小孩”兩字那般的敏感。


    “你就是,小孩。”紅霜不忘逗趣兒。


    “我不是!”


    “就是就是,小孩小孩。”


    然後他們就打鬧起來,整個三月殿追逐,淩修看著他們的時候,覺得似乎什麽煩都消失了。


    飯畢,淩修總是站在那高台上,俯視整個魔界。他不說話,一站就是許久,閱盡魔界萬物,思考如何鍛煉魔兵,整個魔界的體製是否完善,魔眼部隊的線索,還有兮黛的下落。紅霜總躲在一個角落裏細細打量他,覺得他高大的身影就像一尊偉岸的豐碑。


    “魔尊,紅霜有個請求,可否答應?”她走過去,跪了下來。


    “什麽?”


    “我想,我想做魔。”她心裏有些忐忑,她並不知道魔尊的看法。


    魔尊沉默了半晌,“若要延你壽命,我隻需動動手指便可。你若想永葆芳華,再過幾年等你長大了,我便可將你永遠停留在少女模樣。做魔,大可不必。”他說得很淡。


    “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因為,我喜歡魔界,我喜歡做魔。”她抬頭望著他,卻發現那一雙眸子變得深邃無比。


    “看來,得懲罰一下律了…”


    “不是他,不是他,他一直都待我很好,隻是我自己…自己…”


    “打消這個念頭。別再提了。”


    他似乎有些不悅,轉身就要離去。


    他生氣了?為何生氣?


    至尊的心沉如海,有時候看到他瞭望整個魔界時,她總能感覺到他心裏有的並不是雄才大略,滿腔抱負,而是…是一絲又一絲的酸楚。就像個落寞的老人,悲涼地望眼這白駒過隙的逝去年華。


    “魔尊,三月殿後的那片花叢,我已經培好土了,您要種什麽東西呢?”她匆忙轉移了話題。


    “哦?”至尊這才變了變語氣,轉過頭來,“那明日我就把它們種下去。”


    “種什麽?”


    “杜鵑。”


    前些時日又去了趟琉璃穀,驚訝的發現那片花叢劫後餘生,於是帶了些種子迴來。


    他似有若無的拋下一個笑,轉身離去。


    日子過得很平靜,很簡單,每一日都是重複著前一天的瑣碎,兮黛仿佛能看到幾十年,幾百年後,她依舊是坐在樹蔭底下,等著鸞兒迴來。


    “鸞兒,你都快把我養成老婆婆了。”她邊吃邊看著它,眼裏有笑。


    雪鸞用翅膀指指遠方。


    “不用指了,你知道我不會離開這裏。”她轉了個方向,側著對著它。


    “我知道你很想讓我做什麽,可短時間我真的不想有任何變動。重新開始,那就意味著要麵對那些我不願意麵對的東西。也許我是個膽小鬼,每日看著這水,這陽光,等你迴來,也挺好的。”她苦笑。


    “不過,我會努力的。雖然我不知道這個時間是多久,但我想終究會有有勇氣的那一天。”


    雪鸞乖乖地點點頭。


    “你願意陪我等嗎?”


    它點點頭。


    她眯著眼,伸手撫了撫雪鸞的小腦袋。


    “哦,天氣真好。”她站了起來,伸伸懶腰,“鸞兒,我想洗個澡,你這隻鳥。”她上下打量了它一番。


    “你這麽漂亮,應該是雌的吧。”


    雪鸞一臉驚恐之狀。


    “哈哈,雌雄都沒關係,反正你又不是人。”


    說著,她便開始脫衣服,將銀色的袍子晾在樹幹上,一層一層解裏裙,脫下鞋子,盤起頭發。


    這一幕幕可是把雪鸞急得…


    很快,女人就脫得美麗誘人,那絲滑香嫩如白瓷般的肌膚在陽光下熠熠閃耀。雪鸞愣愣地在原地眨眼睛,直到被跳水濺起的浪花打濕了身子,才知道要把眼睛閉起來。


    它轉過頭去。


    此時的綠地上,一個白衣男子怯怯地坐著,他臉上泛起絲絲紅暈,腦海裏紛亂如麻。他一動不動地,生怕又瞧見了方才那一抹抹香魂。他努力使自己鎮靜了下來,口中默念“女媧娘娘在上,我不是有意的,有意的…”


    可是過了很久,水中卻聽不到任何女子遊水的聲音。她像一顆冰冷的的石子,從跳下去的那一瞬間,就再也沒有露出過水麵。


    “兮黛?”他覺得有些不對勁,慢慢地往岸邊移。再近些瞧瞧,發現水裏靜悄悄,什麽東西也沒有。:筆瞇樓


    條件性的想跳入,可馬上就瑟瑟的收迴了腳。人形的他,不僅不通水性,反而對水,懼怕不已。


    他迅速恢複原形,急急跳入水中。


    一隻龐大的鳥兒在水中激起巨大浪花,它躍上躍下,一遍一遍鳴叫,可卻得不到女人的迴應。


    兮黛,你在哪裏!


    突然看見不遠處露出一個頭,那白皙光滑的身子逐漸漂浮在水麵。


    她嗆多了水,昏了過去,雪斑將她浮了起來。


    顧不得羞澀或是難堪了,它一甩翅膀將光禿禿的她拎了上來。好在羽翼豐滿,將她半個身子都包裹在羽毛裏。


    可一瞟,卻見她手中緊緊握著一個小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水晶鈴。這傻女人,那日哭著喊著不想看見它,卻跑去了水底,將它撈了起來。


    “咳咳咳。”她咳出幾灘水,難受不已。


    “鸞兒,鸞兒…”她喊他,發現自己安然地落在了它的背,笑了笑。


    “我很傻是不是,我扔了它,又跑去撿它。咳咳咳…”她翻了個身。


    “倒不是因為它有多珍貴,隻因為,因為…”


    她安靜了下來,雪鸞感覺背上有銀色的眼淚流下。


    “我還是不相信,不相信他做了那件事。我不相信。”


    …


    雪鸞頓了頓,朝天空無奈鳴叫了一聲,聲音迴轉,逐漸消失在天際。


    時光,帶走的也許是那錐心刺骨的痛,抹不去的卻是存封心底的情。淩修和兮黛,他們愛得灼熱,卻又傷得慘烈,在命運的轉盤中,盤旋著,茫然著,交織卻又相離,相守卻又背棄。


    他們一個永墮暗黑世界,一個鎖入深深水間,他們抱著殘舊的身體,擁著破碎的靈魂。那麽,最初的那一抹心動,還能再見嗎?


    三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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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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