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湯沒端出來?我去端。”鄔常順起身,他嘶口氣,說:“才吃的時候不覺得,吃多了還挺辣。”


    陶椿伸出去的手頓住了,她暗道不妙,做出一道好菜的歡愉讓她暈了頭,竟是忘了胃有毛病的事了。


    她端來蒸的南瓜,這才是她養胃的菜。


    “誰喝米湯?”鄔常順直接把裝米湯的盆子端出來了,“灶台上還放了兩碗米湯,老三,是不是你們兩口子的?”


    “是她跟小核桃的,你去端出來。”鄔常安說。


    薑紅玉扭頭看他一眼,她故意問:“她是誰?”


    “對啊,是誰?”陶椿也問。


    “是嬸嬸?”小核桃不確定了。


    薑紅玉給孩子舀一勺蛋羹,說:“快吃飯,大人說話小孩不能插嘴。”


    “是我嗎?”陶椿挾一坨南瓜喂嘴裏,她不解地說:“我也有名字啊。”


    鄔常安不搭話,他心想他可不曉得女鬼的名字。


    鄔常順端兩碗米湯出來了,一碗遞給小核桃,一碗放在老三手邊,抬手的時候朝老三頭上拍一巴掌,這一巴掌他早就想打了,在媳婦麵前裝腔作勢算什麽本事。


    鄔常安吃下啞巴虧,他把米湯碗挪到陶椿手邊。


    “給,陶椿。”


    陶椿笑眯眯地端碗喝一口,她衝薑紅玉一笑,這個嫂子真不錯。


    飯吃完,陶椿收拾碗筷進灶房,她揭開鍋蓋一看,鍋裏幹幹淨淨的,飯都吃沒了。她不由啞然,一時拿不準這家人的胃口。前一天的午飯是薑紅玉做的,就炒了一大盤酸筍臘肉外加兩碗蒸蛋,四個大人一個孩子,這點菜在她看來有點不夠吃,但其他人都沒意見。今天她多炒了一小盆田鼠肉,最少也有兩斤,她估摸著菜會吃不完,然而盆光碗光。


    想到這兒,陶椿打開食櫃,早上蒸的饃也吃完了,稀飯也沒剩下。她算是明白了,這幾個人胃口都不小,但能將就,飯菜多就多吃,飯菜少就少吃,吃不吃的飽無所謂,有吃的就行,反正不抱怨。


    挺好養,陶椿心想,有這樣的家人,下廚的人發揮的空間很大,就是頓頓做飯也沒多少怨氣。


    “弟妹,我們先下地了啊。”薑紅玉走時來打招唿,“我們把小核桃領走了,還送去小叔家,你們傍晚迴來做飯的時候把她領迴來。”


    陶椿應好。


    “我看你喜歡吃南瓜,倉房裏還有一個,吃完了我再從地裏摘,我今年種了不少。”薑紅玉又交代一句,她牽著小核桃走了。


    陶椿拿著勺子從灶洞裏舀一勺草木灰倒水裏洗碗,她往外看,大聲問:“還有人在家嗎?”


    鄔常安剛摟柴迴來,聞言問:“我還在,有事?”


    “沒事,我還以為你也下地了。”


    “我還要給狗烤田鼠。”鄔常安把柴堆在破瓦罐裏,這是兩隻狗吃飯的東西,就是燒壞了也不心疼。他進灶房拿來火折子點火,火燒旺了,他把剩下的七隻死田鼠丟進去。


    陶椿出來舀水聞到了皮毛燒焦的味道,之後洗完碗再出來,肉香味取代了焦臭味。


    “我們晚上吃什麽飯?”她問。


    “煮粥。”


    “我早上看米缸裏沒多少米了,倉房裏還有稻子?”陶椿問,“你們今年種水稻了嗎?也該收割了吧?”


    “沒有,我們陵裏水少,沒湖,河都像花生地旁邊的河,水麵窄水還淺,種不成水稻。”鄔常安跟她說,“快出公主陵的山腳地勢低,幾條小河和山泉水都匯過去了,那邊有一片地能種水稻,我跟我大哥每年能去換兩擔稻子。”


    “兩擔稻子肯定不夠吃,你們還從山外買?”她問。


    鄔常安深深看她一眼,他垂眼說:“山裏的陵戶之間也能交換肉糧和皮毛,我們陵裏水田少,但山貨多,能拿山貨去跟水田多的陵裏換糧食。這相當於山外的集市,山裏的陵戶都知道。”


    他著重強調最後一句。


    陶椿沉默,她的記憶跟這個身體的記憶相互交互又存在隔閡,這個身體的記憶不屬於她,她沒親身經曆自然不能感同身受,很多事情不刻意迴想壓根沒印象。她甚至能察覺到,屬於原主的記憶已經漸漸模糊,那些細小的事情,如果不是經他人提醒,她壓根不會去想。


    她這會兒生出一種預感,或許是三個月,或許是半年,這段時間內,她的腳步不去碰觸原主十歲之前在深山裏接觸的東西,這段記憶會徹底消失,她再努力迴憶也想不起來。就像她前世的記憶也會慢慢變淡一樣,舊的東西會被新的覆蓋。


    如果記憶能塑造人,她最後會成為另一個人,山裏的一個新陵戶。


    鄔常安見她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複雜,他深怕她猛地一下子露出鬼臉來,趕忙打狗一巴掌喚醒她。


    黑豹無故挨打,它嗷地叫一嗓子。


    陶椿迴過神,她抬頭看天,這時才醒悟過來這場奇遇意味著什麽。


    “米吃沒了沒事,入冬之前我們會去抱月山趕集,到時候能換迴新稻子。”鄔常安斟酌著續上先前的話。


    “抱月山離定遠侯陵太遠了,我隻聽說過,沒去過,我爹娘或許也沒去過。”陶椿解釋一句。


    “是不近,抱月山在勤王陵的範圍內,相當是龍尾的位置,山南邊是大片的湖,好些吃魚的鷺鳥在湖邊的竹林裏築巢,聽說這些鳥隻吃魚,不禍害稻子,所以那邊的陵戶種的稻子能收不少,撇下自家吃的,還能拿出一部分來交換。”鄔常安老老實實交代。


    “你什麽時候去?我跟你一起去。”陶椿來了興趣。


    鄔常安心生猶豫,他拐著彎說:“抱月山挺偏的,很多地方沒有路,我們路上不能挑東西,隻能用牛馱。”


    陶椿愣了一下才悟到他話裏的意思,牛要馱山貨馱糧食,就不能再馱人,準確來說不能馱她。


    “噢……”她點頭,“我再想想。對了,你喂完狗先去地裏,我出去一趟。”


    陶椿疾步迴屋拿一把草紙,出來舀一瓢水倒竹筒裏,她拿著竹筒跑了。


    鄔常安看明白了,這急急忙忙的樣子八成是鬧肚子了,他拿來火鉗挾出燒熟的田鼠丟給狗,舀瓢水澆滅火星,他挑著擔子出門下地。


    家裏的茅廁在屋後,不過鮮少有人用,山裏地廣人稀,隔得最近的鄰居也相距半裏地,不用擔心被人撞見,屎尿來了在草叢裏或是樹後麵一蹲就解決了。這就方便了陶椿,反正她來的這幾天,這木板搭的茅廁隻有她光顧。


    從茅廁出來,陶椿用竹筒裏的水洗了洗手,她直接去花生地。


    走到半路,肚子又開始鬧騰,陶椿無奈,隻能尋個草深的地方鑽進去。


    鄔常安拔了半壟的花生,才見陶椿過來,然而沒過一柱香的功夫,就見她快步跑下台階。


    “你……”


    “我迴去了,你自己拔花生吧。”陶椿打斷他的話,快速撂下一句話,她過河跑了。


    見她狼狽逃竄,鄔常安有些想笑,鬼啊鬼,人可不是好當的。


    *


    迴到家,陶椿快虛脫了,她琢磨著要去看大夫拿點藥吃,眼下有條件治病,她不用像前世那樣病了或是傷了隻能拖著忍著。不過她又擔心大夫醫術太過高明,會知道她之前吞藥的事。


    陶椿想了想,她去找翠柳問陵裏的大夫住在哪個地方,拒絕了她的陪同,她一個人帶著兩隻狗尋了過去。


    太陽西垂時,陶椿帶著狗迴來了,她高估了山裏的條件,這裏的大夫估計還不如山外賣狗皮膏藥的,聽說她吃了辛辣的菜鬧肚子,老大夫塞給她兩粒黑褐色的藥丸子就把她打發了,當然也沒要錢。


    不要錢的東西陶椿不敢吃,她迴屋把藥丸子放桌上,出來著手做晚飯。


    南瓜切塊和米一起倒鍋裏,灶裏燒著火,陶椿拿碗出去剝花生,前天拔迴來的花生曬得有七八成幹,可以炒花生米吃。


    鍋裏的粥煮開的時候,陶椿去接小核桃迴來。


    “弟妹,你找到安大夫了嗎?”翠柳問。


    陶椿點頭,她苦著臉問:“這個大夫醫術如何?他給我塞了兩個藥丸子,也沒有把脈,就這樣把我打發了。”


    翠柳支吾,“我也說不好,有時候能治好病,有時候治不好。”


    “你能捱過去就捱過去吧,安大夫的藥治外傷還行,旁的……”二堂嫂石慧搖頭。


    “幸虧我沒吃。”陶椿慶幸,“二位堂嫂,我迴了啊,鍋裏還燒著火。”


    “行,你迴吧,我們也該做飯了。”翠柳說。


    晚飯做的早,青山的山頂初有暮色,南瓜粥就煮好了。


    陶椿把粥舀陶盆裏端出來晾著,她洗鍋炒花生米。


    暮色降臨,地裏幹活的人迴來了,老大夫妻倆先迴來,兩人各挑兩筐花生,地裏還有兩捆花生沒挑迴來,鄔常順喊上兩條狗又去地裏一趟。


    沒過多久,鄔常安迴來了,陶椿問:“地裏的花生拔完了?”


    “沒有,明天還要拔半天。”鄔常安放下擔子,他想了想,問:“你要去看大夫嗎?”


    “不了,我已經好了。”陶椿不欲跟他多說,她手上摘花生的動作不停,使喚說:“你把這些花生秧子叉出去,還有點濕,等曬幹了再抱進灶房當柴燒。”


    等鄔常順的時候,薑紅玉和鄔常安也坐過來摘花生,吹著夜風,幾個人坐一起閑聊。


    彎月攀上屋頂,狗跑迴來了,鄔常順也迴來了。


    “洗手吃飯。”陶椿起身,她洗手的時候順帶把狗吃飯的破瓦罐也洗了。


    人吃飯的時候,狗也吃上了飯。


    屋後的山裏突然傳來狼嚎聲,狼嚎聲格外清晰,陶椿心裏一震,“狼群要下山了?”


    鄔家兄弟倆碗都沒來得及放下,他倆一人抓一條狗,阻止它們衝出去。


    “沒事,狼不會下山,它們就是來嚇唬人。”薑紅玉很淡定,她解釋說:“這群狼年年都要來吼幾嗓子,老三他們獵過狼,也攆過它們,它們記仇,年年來找茬,年年被攆走。”


    “我過兩天估計要去巡山,地裏的花生你一個人拔。”鄔常安跟陶椿說,“有段時間沒練箭了,這兩天我去練練手。”


    陶椿應下,“你在哪兒練箭?有師傅教嗎?我空閑的時候能去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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