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金陵城東的鍾山巍峨綿延,虎踞龍盤。


    金陵乃是六朝故都,其實建都金陵的何止六朝,隻是大家習慣了沿用舊稱。這裏西北麵江,東倚鍾山,周邊山巒遍布,進可攻,退可守,又有濃厚的曆史積澱,是得天獨厚的王者之地。


    鍾山背靠大江,以主峰紫金山為中心,由東往南,直到西南,支脈呈扇形向三麵輻射。在遠古時期,燕山運動形成了高聳的山地,山勢險峻,由於長期水淋風蝕,六朝以後漸漸平緩,但林木豐茂,環境複雜,遠不是後世看到的景象。


    就在南麵的一條支脈東側,有一片密林,遠看鬱鬱蔥蔥,紫氣氤氳。山下有一條不起眼的小路,蜿蜒伸向密林中。平日十分清靜的路,這天突然繁忙起來。一聲金雞的啼鳴劃破曉空,便不時有穿著各異的人三三兩兩結隊向林間行去。


    穿天的古木濃蔭茂密,山外已經曙光初露,林間依然陰暗森森。穿出密林,竟是一條筆直的青石板路,路麵整潔,纖塵不染;兩側人工栽種的青桐樹十分整齊。更讓人驚訝的是,就在一處密林踏上青石路的道旁,還有一家小小的客棧,在這樣僻靜之處,誰會來這裏住宿?


    而以今天來說,這個客棧顯然太小了,外來的客人到客棧前停下,主人似乎早有準備,在門前寬敞的場子上搭起涼棚,擺好桌凳,迎候客人。


    坐在涼棚裏,順著青石路望去,可以看到倚山而建的的樓宇,雕梁畫棟,氣勢不凡。門上高懸著一塊匾額,上寫“愛晚山莊”四個大字,取意唐代詩人杜牧詩句“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的意趣,雖然山前沒有楓林,但環境清幽,風景宜人,別是一番天地。看來主人是個風雅之人。難道是朝廷退隱下來的官員?看這氣派,起碼是監司、知府級別的大人物。


    天光已經大亮,涼棚裏的人越聚越多,客棧主人殷勤招唿著。


    這時,一個藍衫少年帶著兩名隨從款款走來。這少年風采雋逸,白皙的臉龐嵌一對漆黑的眼珠,甚是秀美,身穿天藍色提花織錦袍,手握一支白玉精鏤的長簫,腰間掛著一柄用犀牛皮包箍的紅木鞘長劍。原先涼棚裏的人紛紛起立讓座,拱手招唿:


    “葉少主好。”


    少年含笑頷首,拱手還禮:“各位英雄好,大家請坐。”他邊應承,邊來到中央的位置坐下了。


    客棧主任連忙沏好茶給他送上:“葉少主駕臨,小店篷蓽生輝啊。”


    “哪裏,哪裏。”少年端起茶盞呷了一小口。


    旁邊有個年輕人輕問:“這就是碧桃穀少主葉鳳俊?”


    另有位年紀稍長的道:“不是他,誰還有這等風采?瞧,那支玉簫就是他身份的標誌。”


    “難怪,簡直是天人降臨。”年輕人一臉敬慕之色。


    雖然言語很輕,葉鳳俊聽得清清楚楚,隻當不經意朝四邊望望:“今天是賓朋滿座啊,正主怎麽還沒登場呢?”


    客棧主人道:“葉少主能光臨,真是給足了莊主麵子,今天實在是抱歉,莊主本該直接迎接少主到府上的,隻這一忙,莊裏太亂了。”


    葉鳳俊謙和地說道:“不妨,不妨。籌備這樣的大事也不容易。”


    這當口又走來一檔人。為首的五十上下年紀,衣衫補滿補丁,卻不失氣派;身旁是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相貌周正,黑須白衫,有種倜儻的韻致;在他身後是個賊眉鼠眼的瘦子;相去幾步,還跟了個青年,約莫二十多歲,頭發散亂,穿一身粗樸的藍布短衫,與葉鳳俊不可同日而語。


    “喲,言幫主駕到,失迎失迎。快請。”店主忙不迭招唿。先來的客人也起身見禮。


    丐幫幫主言正清點一下頭:“好說。”


    書生模樣的中年人徑自走到葉鳳俊跟前:“原來葉少主先我們到了,葉穀主可好?”


    葉鳳逢俊稍稍愣了一下,驟然想起:“原來是‘騰雲追風’柳吟風柳大俠,恕晚輩失禮。”


    柳吟風笑道:“當年我到碧桃穀拜會葉穀主,你才五歲,如今已成英俊少年,還能記得在下,真是萬分榮幸。”


    葉鳳俊忙道:“哪裏,晚輩一時眼拙,柳大俠莫要見怪才是。”又朝另兩人道:“這二位也是同路而來?”


    猥瑣的瘦子翹著兩撇老鼠胡須訕笑道:“雖是同路,沾兩位大人物的光而已。在下孫宄,名字不雅,名聲似乎也不大好,人稱‘天花鼠’。”


    葉鳳俊暗吃一驚,原來這人就是江湖上人人提起就頭疼的“天花鼠”孫宄,據說這人行為怪誕,什麽下流的事都做得出來,而且專對名門望族惡作劇,兩年中犯下的案子罄竹難書。單是盜了武林盟主令旗這件事,已然成了武林公敵。幸虧盟主寬宏大量,沒有深究。更叫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居然把令旗縛在盟主家的大狼狗的尾巴上,算是“歸還”。再就是在遼國,潛進皇親貴胄燕文山的府第,把燕家千金盜了出來,送給在丐幫當小叫化的侄兒做了媳婦,把燕文山氣得七竅冒煙,可生米已經成了熟飯,沒奈何還得認親戚。最荒唐的要數那次在京裏,大理學家程伊川先生教導出來的小皇帝趙煦偷跑出宮,進了煙花巷,這個孫宄竟把皇帝的內衣內褲連同妓女的內衣內褲挽在一起打成花結,掛在了城門上。你看老鼠本已惹人討厭,這生了天花的老鼠,渾身膿包,到處亂鑽,哪個不是見著就惡心,避得遠遠的。愛晚山莊定然不會請這號人,他不請自到,不知又要生出什麽事端來。葉鳳俊心裏嘀咕,也不好露於形色,隻淡淡一笑,又朝那個藍衫青年望了一眼,問柳吟風:


    “那這位兄台可是柳大俠的高足?還是丐幫弟子?”


    言正清連連搖頭:“都不是。我們萍水相逢,隻是路上遇到,就同來了。”


    藍衫青年脖子一仰:“葉少主何等尊貴,不可和我這無名小卒稱兄道弟。我和孫宄差不多一路貨,充其量是個江湖浪子,難登大雅之堂。”


    葉鳳俊道:“兄台何必見外,能和言幫主與柳大俠走在一處,便是有緣。敢問兄台大名?”


    青年哈哈大笑:“葉少主真會說話,倒顯得我不識抬舉了。在下譚笑。”


    “是談笑風聲的談笑?”


    “差不多,在下識字不多,天生愛說笑,識字不多,搞不清哪個談,隻知道譚的半個是西早。”


    “哦,原來是這樣。譚兄真是痛快人。”


    葉鳳俊旁邊先前向老者問話的那個愣頭愣腦的青年也湊過來:“是咧,在下鄙人王全,王屋派弟子,我師傅的徒弟,也想和譚兄交個朋友。”他說話嗑磕巴巴,引來一片哄笑。


    譚笑道:“好啊,隻是跟我結交沒什麽好處,要巴結上葉少主這樣的人物,行走江湖自然風光幾分。”


    葉鳳俊道:“這話可說茬了,朋友之間說什麽誰巴結誰呢,何況我們碧桃穀從不過問江湖是非,巴結我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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