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季劄奉命出軍,連愛妾都帶在身旁,每到一個驛站就擺宴休息一下,慢慢地前行,興致勃然。


    到了德陽,接到軍報,說是周軍已經連續攻克蜀國多個大寨,氣勢甚盛,不由的畏縮起來。


    後來接到朝旨再三催促,越覺進退兩難。床頭婦人,權力超過君上,都勸令他返迴成都避寇,不容趙季劄不依。


    趙季劄遂上疏請求解任,托詞還朝奏事,先派親軍保護愛妾,與輜重一同南下,然後引兵隨後返迴。到了成都,留軍士在外駐紮,單騎入城。成都城中人民,還以為大軍已經失敗,主帥是孑身一人逃迴來的,不禁震恐!


    趙季劄入見後蜀皇帝,後蜀皇帝孟昶問他軍機,統是支吾對答,並沒有切實辦法。


    後蜀帝孟昶大怒道:“朕道你有甚麽才能,委付重任,不料愚怯如此!”遂命將趙季劄拘住禦史台,交給禦史審問。禦史彈劾他挈妾同行,擅自迴朝,應加死罪。


    後蜀皇帝孟昶批準,令把趙季劄推出崇禮門外,斬首示眾。


    廣政十八年,即是周世宗顯德二年,公元955年。


    六月五日,後蜀行營都統李廷珪,率兵至威武城,正值周排陣使胡立,帶領百餘騎,前來巡邏。李廷珪立即麾軍殺上,把胡立困在垓心!


    胡立兵少勢孤,衝突不出,被後蜀軍射落馬下,活擒而去。胡立部下也多被後蜀軍擒獲,隻剩數十騎倉皇逃歸周營。


    李廷珪得了小勝,報稱大捷,並命部下在軍衣上繡上斧頭標誌,號為破柴都。周世宗郭榮(柴榮)本姓柴,故有此號。


    周廷百官以糧草運輸困難,多數主張罷兵。


    周世宗乃派趙匡胤親赴前線,視察軍情。


    趙匡胤迴來後,極言秦、鳳等州可取,不應罷兵。


    後蜀皇帝孟昶接著捷報,很是欣慰,又派使者至南唐、北漢,約定共同出兵進攻周朝。


    偏是得意事少,失意事多,捷報才到,敗報又來。


    李廷珪前軍,被周軍打敗,擄去將士三百人。


    後蜀皇帝孟昶,再派知樞密使伊審征撫慰行營,前往前線督戰。


    伊審征趕到前線,與李廷珪商定軍謀,分兵三路出師:


    一、先派先鋒都指揮使李進,占據馬嶺寨(今陝西鳳縣西),截住周軍來路;


    二、再派突擊隊旁出斜穀(今陝西太白縣境內),進屯白澗(今陝西鳳縣東北),作為偏師襲擾;


    三、又令染院使王巒,引兵出鳳州北境,至堂倉鎮及黃花穀(今陝西鳳縣北),斷絕周軍糧道。


    伊審征、李廷珪等率主力大軍擇地紮營,專待消息,準備接應各路。


    周顯德二年,後蜀廣政十八年,公元955年,閏九月。


    卻說王巒率兵三千人,直接趕往堂倉鎮,先令偵騎至黃花穀中,探明敵蹤。偵騎還報說,穀外有周軍往來,統是輸運輜重,接濟周營,並沒有大將壓陣。


    王巒大喜道:“我去把他糧草輜重,一齊奪來,管教他糧食中斷,全軍潰走了。”


    遂驅軍前進,馳入黃花穀。黃花穀穀長路窄,兵士不能並行,隻好魚貫而入,慢慢兒的蛇行過去。


    那知周軍正埋伏在穀口,見後蜀兵出穀前來,立即突出。打倒一個捉一個,打倒兩個捉一雙,王巒押著後隊,尚未得知,隻管催軍速行,待至前隊已擒去千人,才得知穀外警報,慌忙傳令退還。


    怎奈後麵的穀口,也有周軍出現,王巒拚命殺出,手下隻剩百餘騎,緊緊隨著,此外都陷入穀中,被周軍前後搜捕,一古腦兒的捉去了。


    王巒帶百餘騎還奔堂倉鎮,急急如漏網之魚,累累如喪家之犬,恨不得三腳兩步,即抵大營。


    快到堂倉鎮附近,見前麵擺著一彪人馬,很是雄壯,為首的戴著兜鍪,穿著鐵甲,立馬橫槍,朗聲唿道:“我乃周將張建雄也!來將快下馬受縛,免我動手。”


    王巒至此叫苦不迭,自思進退無路,隻好硬著頭皮,縱馬來戰。兩下交鋒,一個是膽壯氣雄,一個是心驚力怯,才及四五合,殺得王巒滿身臭汗,招架不住。


    張建雄大喝一聲,把王巒扯住衣襟,摔落馬下,周軍順手按住,將王巒縛緊,牽往馬前。


    後蜀兵隻有百餘騎,怎能奪迴主將,何況又無路可逃,沒奈何哀求乞降。張建雄令軍士反綁後蜀兵,仍然由原路迴軍。那時黃花穀內,已將後蜀兵捉得精光,仔細檢點,剛剛捉了三千人,一個也不少,一個也不多。


    更奇的是一個不死,都被張建雄帶返,迴營報功。


    原來周將王景、向訓等,早已料到後蜀兵必來劫糧,於是伏兵於黃花穀口,正巧王巒中計,全軍覆沒。


    那李進在馬嶺寨中,得知此信,嚇得戰戰兢兢,還道周軍具有神力,能使王巒三千人片甲不留。要逃性命,走為上策,便棄了馬嶺寨,奔迴大營。


    突擊隊屯兵白澗,也聞聲奔潰。


    伊審征、李廷珪兩蜀帥的規劃,三路一並失敗,自知立腳不住,不如見機早退。


    高彥儔也隻得棄營返奔,直至青泥嶺下,依險紮營。


    雄武(秦州)節度使韓繼勳,亦樂得逃生,依樣畫個葫蘆,走還成都。


    秦州(今甘肅秦安縣西北)觀察判官趙玭,召屬官商議道:“敵兵甚銳,戰無不勝,我國所派兵將,向稱驍勇,一經戰陣,非死即逃,我等怎可束手待斃?棄暗投明,去危就安,正在今日,未知諸君意下如何?”


    大眾都是貪生怕死,聽了趙玭言,應聲如雷,即開城迎納周軍。


    王景等已入秦州,便分兵攻成、階二州,自督軍往圍鳳州。成、階二州的刺史,聞秦州失守,當即迎降,獨鳳州固守不下。


    原來韓繼勳逃迴成都,後蜀皇帝孟昶把他撤職,改任王環為雄武(秦州)節度使,趙崇溥為都監,往援秦州。


    兩將行至中途,接得秦州降周消息,忙引兵轉趨鳳州。剛入鳳州城,那王景已率師來攻,兩將急忙登城守禦。


    王景四麵攻撲,都被趙崇溥督兵擊退,乃築壘成長圍,斷絕城中樵采、汲水,令他自斃。


    正好彰信(曹州)節度使韓通,奉周世宗命,率軍來助王景。王景令他前往城固鎮,堵截住蜀中援兵。


    鳳州城中,糧盡援絕,漸漸支撐不住,每夜都有士兵、將校縋城出降。王景乘危督攻,一鼓登城,城上守兵望風披靡,王環、趙崇溥,還在率眾巷戰,怎奈部眾全無鬥誌,陸續逃散,隻剩王、趙兩將,無路可奔,一起被周軍擒住,趙崇溥憤不欲生,絕粒而死,王環被拘獄中。


    時為周顯德二年,後蜀廣政十八年,公元955年,十一月十四日。


    秦、鳳、成、階四州,俱為周有。王景露布奏捷,靜候朝命。


    周世宗傳諭優獎,且命赦免四州所獲將士,願意迴去的,發給路費。願意留下的,待遇從優,編為懷恩軍,即令降將蕭知遠帶領,暫住鳳州。後來因興兵南討,欲罷西征,遂命蕭知遠率兵返迴後蜀國。


    後蜀國兵敗地削,上下震驚,伊審征、李廷珪等,奉表請罪。


    後蜀皇帝孟昶概不追究,但命在劍門、白帝城各處,多聚糧草,為備禦計,一麵鼓鑄鐵錢,禁民間私用鐵器。國人很覺不便,都歸咎李廷珪等將士。


    孟昶母李太後,也屢次說孟昶任命的將領才能不足,除高彥儔忠誠,足以依賴外,其他人應全部撤換,孟昶不能從。後來隻有高彥儔死節,方知李太後有識,可惜孟昶不用。


    之罷免李廷珪兵權,任命為檢校太尉。


    不久,蕭知遠等率軍迴到後蜀,後蜀皇帝孟昶亦放還周將胡立等八十餘人,並囑胡立代遞國書,向周世宗請和。


    胡立返迴汴京,呈上後蜀皇帝孟昶書信。周世宗郭榮(柴榮)展開一閱,但見起首二語,乃是大蜀皇帝,謹致書於大周皇帝閣下,不禁忿然道:“他尚敢與朕為敵麽?”


    繼續看將下去,乃是一篇駢體文。略雲:


    竊念自承先訓,恭守舊邦,匪敢荒寧,於茲二紀。頃者晉朝覆滅,何重建來歸,不因背水之戰爭,遂有仇池之土地。洎審晉君北去,中國且空,暫興敝邑之師,更複成都之境。


    厥後貴朝先皇帝應天順人,繼統即位,奉玉帛而未克,承弓劍之空遺,但傷嘉運之難諧,適歎新歡之且隔。以至去載,忽勞睿德,遠舉全師,土疆尋隸於大朝,將卒亦拘於貴國。


    幸蒙皇帝惠其首領,頒以衣裘,偏裨盡補其職員,士伍遍加以糧賜,則在彼無殊於在此,敝都寧比於雄都!方懷全活之恩,非有放還之望。今則指導使蕭知遠等,押領將士子弟,共計八百九十三人,還入成都,具審皇帝迥開仁湣,深念支離,厚給衣裝,兼加巾屨,給沿程之驛料,散逐分之緡錢。此則皇帝念疆場幾經變革,舉幹戈不在盛朝,特軫優容,曲全情好。求懷厚誼,常貯微衷。


    載念前在鳳州,支敵虎旅,曾拘貴國排陣使胡立以下八十餘人,囑令軍幕收管,令各支廩食,各給衣裝,隻因未測宸襟,不敢放還鄉國。今既先蒙開釋,已認衝融,歸朝雖愧於後時,報德未稽於此日。其胡立以下,令各給鞍馬、衣裝、錢帛等,專差禦衣庫使李彥昭部領,送至貴境,望垂宣旨收管。


    矧以昶昔在齠齡,即離並都,亦承皇帝風起晉陽,龍興汾水,合敘鄉關之分,以申玉帛之歡。倘蒙惠以嘉音,即佇專馳信使,謹因胡立行次,聊陳感謝。詞不盡意,伏惟仁明洞鑒,瞻念不宣。


    周世宗覽畢,臉色稍微好看了點,便對胡立道:“他向朕乞和,情尚可原,但不應與朕平起平坐,不分尊卑,朕不便答複。你在蜀多日,能悉蜀中情形否?”


    胡立陳述後蜀皇帝孟昶荒淫情事,且自請失敗罪名。


    周世宗道:“現在有事南方,且令蜀主苟延一、二年,等到征服南唐,再圖西蜀未遲。朕赦免你罪,你且退出去罷!”


    胡立謝恩而退。


    後蜀皇帝孟昶等候周朝複書,始終等不到,竟向東方汴京方向伸指罵道:“朕即位稱帝,郊祀天地時,你還是一個做生意的小商販,怎敢藐視我至此!”


    遂仍與周朝絕好,複為敵國。


    後人有詩詠道:


    喪師失地尚非羞,滿口驕矜最足憂;幸有南唐分敵勢,尚延殘喘度春秋。


    卻說後蜀帝孟昶致書乞和,周世宗雖不答複,卻為著南討興師,暫時不再西征,令各將整頓軍備,操練人馬。


    周顯德二年,公元955年,十一月初一日。


    周世宗命同平章事李穀,擔任淮南道前軍行營都部署,兼知廬、壽等州行府事,忠武(許州)節度使王彥超為副,都指揮使韓令坤、趙弘殷等一十二將,一齊從征,向南進發,並先曉諭淮南各州縣道:


    朕自纘承基構,統禦寰瀛,方當恭己臨朝,誕修文德,豈欲興兵動眾,專耀武功!顧茲昏亂之邦,須舉吊伐之義。


    蠢爾淮甸,敢拒大邦!因唐室之淩遲,接黃寇之紛擾,飛揚跋扈,垂六十年,盜據一方,僭稱偽號,幸數朝之多事,與北境以交通,厚啟兵端,誘為邊患。


    晉、漢之代,寰境未寧,而乃招納叛亡,朋助兇慝,李金全之據安陸,李守貞之叛河中,大起師徒,來為援應,攻侵高密,殺掠吏民,迫奪閩、越之封疆,塗炭湘、潭之士庶。以至我朝啟運,東魯不庭,發兵而應接叛臣,觀釁而憑陵徐部。沭陽之役,曲直可知,尚示包荒,猶稽問罪。邇後維揚一境,連歲阻饑,我國家念彼災荒,大許糴易。前後擒獲將士,皆遣放還。自來禁戢邊兵,不令侵撓。


    我無所負,彼實多奸,勾誘契丹,至今未已,結連並寇,與我為仇,罪惡難名,神人共憤。今則推輪命將,鳴鼓出師,征浙右之樓船,下朗陵之戈甲,東西合勢,水陸齊攻。吳孫皓之計窮,自當歸命,陳叔寶之數盡,何處偷生!


    一應淮南將士軍人百姓等,久隔朝廷,莫聞聲教,雖從偽俗,應樂華風,必須善擇安危,早圖去就。如能投戈獻款,舉郡來降,具牛酒以犒師,納圭符而請命,車服玉帛,豈吝旌酬,土地山河,誠無愛惜。刑賞之令,信若丹青。若或執迷,寧免後悔!王師所至,軍政甚明,不犯秋毫,有如時雨。百姓父老,各務安居,剽擄焚燒,必令禁止。須知助逆何如效順,伐罪乃能吊民。朕言盡此,俾眾周知!


    這道諭旨,傳入南唐,江淮一帶,官民震駭。


    南唐帝李璟隻信用二馮兄弟,馮延己嚐坐罪罷相,見前文潭州失守事,不到數月,便命複職,馮延魯又入任工部侍郎,兼東都副留守。南唐東都即廣陵(揚州江都府)。


    就是陳覺、魏岑等,亦相繼起用。朝中奸佞盈廷,南唐國政日紊。


    從前,每年冬季,淮河水淺,沿岸居民,可徒步涉水過河。南唐帝本來發兵戍守,號為“把淺兵”。


    壽州監軍宦官吳廷紹,以為疆場無事,白白耗費糧餉,奏請撤戍,竟獲南唐帝應允。


    清淮(壽州)節度使劉仁贍,固爭不得。忽聞周師將至,正值天寒水涸的時候,淮上人民,很是恐慌。獨劉仁贍神色自若,布置守禦,不異平時,眾情少安。


    南唐帝李璟命神武統軍劉彥貞,為北麵行營都部署,率兵二萬趨壽州;


    奉化(江州)節度使、遙兼同平章事皇甫暉,為北麵行營應援使;


    常州團練使姚風為應援都監,率兵三萬屯定遠縣。


    召宋齊丘,還至金陵,又授戶部尚書殷崇義知樞密院事,與宋齊丘共預兵謀,居中調度。


    周南征都部署李穀等,引兵至正陽鎮,見淮上防守無人,便立即趕造浮橋,數日即成,乃越淮而東,直指壽州城下。雖有南唐兵二千餘人,半途攔阻,哪裏是周軍百戰雄師的對手,略略交鋒,便即潰去。


    卻說三十年前,李穀和韓熙載二人,曾經在正陽關灑淚分別。當時,韓熙載對李穀說:“吳國如果用我當宰相,我當指揮大軍,長驅直入,平定中原。”


    李穀笑說:“中原如果用我當宰相,吞並吳國,如探囊取物。”參見第八十七迴。


    如今,李穀四年前已經擔任周朝宰相,見第一百二十迴。現在,果然率領大軍,越過正陽關,要來吞並南唐(吳國)。


    而才情萬丈的韓熙載,卻多次與宰相的職位失之交臂。


    八年前,遼太宗入侵中原,滅了晉朝,引得中原大亂,韓熙載曾經勸南唐元宗李璟北伐中原,可惜李璟不聽。


    周都指揮使白延遇,乘勝長驅,進至山口鎮,又遇南唐兵千餘名,也不值周軍一掃。


    唯獨周軍進攻壽州,卻是城堅難拔,用了許多兵力,毫不見功。


    李穀屢馳書周廷,報明情實,周世宗即擬親征。


    不巧,樞密使、兼侍中鄭仁誨病逝,朝右失一謀臣,周世宗很是歎惜,親往吊喪。近臣奏稱年月方向,不利駕臨,郭榮(柴榮)搖首道:“君臣義重,尚顧得年月方向麽?”


    遂親至鄭宅,哭奠而歸。下詔追贈他為中書令、追封韓國公。


    吳越國王、天下兵馬元帥錢弘俶,派元帥府判官陳彥禧,前來東京朝見,入獻方物,周世宗召見使臣,頒發聖旨給他帶迴,下令吳越王發兵夾攻南唐。


    吳越王應詔發兵,特派同平章事吳程,出襲常州。


    壽州尚在固守,李榖久攻不克,便在行營中過年。


    轉眼已是周顯德三年,南唐保大十四年,公元956年。


    李榖又在上窯,擊敗南唐軍一千餘人,唯有壽州,久攻不下。


    周世宗聞壽州不下,決計再次禦駕親征,命宣徽南院使向訓,權任東京留守,端明殿學士王樸為副,彰信節度使韓通,權任點檢侍衛司,及在京內外都巡檢。


    派侍衛都指揮使李重進為先鋒,前往正陽,河陽節度使白重讚,出屯潁上,遙應李重進。兩人率軍先出發。


    正月初八日,周世宗第二次禦駕親征,率禁軍自東京出發。


    那時南唐將劉彥貞,已引兵增援壽州,並出動戰船數百艘,令駛往正陽關,打算燒毀周軍浮橋。


    李榖探知敵謀,召將佐集議道:“我軍不能水戰,若正陽浮橋,被賊所毀,必定腹背受敵,退無所歸,不如還保正陽,佇候車駕到來,聽旨定奪。”


    乃一麵報明周世宗,一麵焚去糧草,拔營齊退。


    周世宗行至固鎮,接到李榖奏報,不以為然。急派中使馳往李榖大營,諭令不準退兵。


    李榖已到正陽,才得諭旨,再次上奏道:“賊將劉彥貞來救壽州,臣卻不懼,隻慮賊艦順流掩擊,斷我浮橋,截我後路,所以不得已退守正陽。今賊艦日進,淮水日漲,若車駕親臨,萬一糧道斷絕,危且不測,願陛下駐蹕陳、潁,俟臣審度可否,再行進取未遲!”


    正月十三日,周世宗抵達陳州,批覽李榖奏章,愀然不樂,飛促李重進馳援淮上,與李榖會師,並且傳諭道:“唐兵且至,須急擊勿失!”


    李重進奉命進抵正陽,那南唐將劉彥貞,到了壽州,見周軍退去,便欲追擊。


    劉仁贍諫阻道:“公大軍未至,敵已先退,想是畏公聲威,故即遁去,但能鞏固我方守衛,何必速戰!倘或追擊失利,大事反去了。”


    劉彥貞道:“兵來將擋,火來水澆,敵已怯退,正好趁機進擊,奈何不行!”


    池州刺史張全約,也極力勸阻,怎奈劉彥貞堅決不從,驅軍急進。


    劉仁贍長歎道:“果遇周軍,必敗無疑!看來壽州是難保了。我當為國效死,城存與存,城亡與亡。”說畢泣下,部眾統是感奮,乃入城登陴,修堞益兵,決計死守。


    這位不識進退的劉彥貞,他本是無才無能,不嫻軍旅,平時靠著刻薄百姓的手段,狂征暴斂,積財巨萬,一半兒充入私囊,一半兒賄賂權要。所以馮延己、陳覺、魏岑等五鬼,爭相標榜,有人稱他治民如龔、黃。龔遂、黃霸,乃漢時賢吏。有人譽他用兵如韓、彭,韓信、彭越,乃漢時良將。


    南唐元宗李璟信以為真,一聽說周軍入境,便把兵權交付與他,他也覺得義不容辭,當仁不讓,貿然出征。裨將鹹師朗等,亦皆輕率寡謀,毫不足用。


    當下劉彥貞不聽劉仁瞻等人勸阻,執意進兵,直抵正陽關,旌旗招展,糧草輜重,綿延數百裏。


    周先鋒將李重進,望見南唐兵到來,便渡淮東進,也不及與劉彥貞答話,便身先士卒,衝入南唐軍。


    南唐將鹹師朗,自恃驍勇,策馬舞刀,抵住李重進,兵器並舉,戰到四、五十合,不分勝負,李重進佯輸,跑馬繞陣而走。


    鹹師朗不知是計,驟馬急追,約有二百餘步,李重進按住了刀,挽弓搭箭,迴放一矢。鹹師朗剛剛追上,相距隻有數步,急切無從閃避,左肩上著了一箭,忍痛不住,撞落馬下。南唐兵忙來搶救,被李重進迴馬殺退,捉住鹹師朗,派部卒押入李穀大營。


    李穀得報李重進取勝,也撥韓令坤等將士,渡過淮河接應。李重進正殺入唐陣,憑著一把大陌刀,左劈右斫,砍死多人。


    劉彥貞隨兵雖眾,統是酒囊飯袋,不耐爭戰,驀遇李重進一支人馬,已似虎入羊群,望風奔避,再加韓令坤等像一群狼一樣相繼殺來,哪裏還敢抵敵,霎時間狂奔亂竄,四散逃生。單剩劉彥貞親軍數百人,如何支持,隻好簇擁著劉彥貞,落荒西走。


    李重進怎肯饒他,緊緊追躡。前麵有一小坡,地勢不高,卻很峻削。南唐軍越過小坡而逃,劉彥貞也躍馬上坡,不防馬失後蹄,倒退下來,竟將劉彥貞送落馬後,滾墜坡下。


    湊巧李重進追到,順手一刀,把劉彥貞一刀劈做兩段!


    此外四竄的南唐兵,被周軍分頭趕殺,斬首萬餘級,伏屍三十裏,軍資器械,遍地拋棄。周軍慢慢搬迴營中,共得三十餘萬件。


    南唐池州刺史張全約,正運糧餉往前軍,途中見敗卒逃歸,報稱劉彥貞已經戰死,急忙將糧車折返壽州。


    所有劉彥貞殘眾,也一起逃入壽州城內。劉仁贍表舉張全約為馬步左廂都指揮使,同守壽州城。


    之前,北麵行營應援使皇甫暉、應援都監姚鳳,率兵三萬屯定遠縣,聞劉彥貞大軍覆滅,不敢屯留定遠縣,即退保清流關。


    滁州刺史王紹顏,已棄城逃走。


    顯德三年,公元956年,正月十八日。


    周世宗郭榮(柴榮)抵達潁州南永寧鎮,已經得知正陽勝仗,對左右道:“前時李榖撤兵,壽州解圍,附近到城裏逃難的百姓紛紛迴到村莊。現在我大軍又到,李重進正陽大捷,他們勢必再次逃亡壽州城中。長期圍困之下,他們隻有餓死。朕想到這裏,十分憐憫。應該派人前去各地撫慰,勸他們安居樂業。”


    正月二十日,自陳州至正陽,命李重進代為招討使,但令李穀判壽州行府事,自督大軍進攻壽州,在淝水南下營,徙正陽浮橋至下蔡鎮,且召宋、亳、陳、潁、徐、宿、許、蔡等處民工數十萬,圍攻壽州,晝夜不息。


    周世宗又派人前往朗州,下令給武平(朗州)節度使、兼中書令王逵,命他出攻鄂州,特授南麵行營都統。王逵應詔出師,後文自有交代。


    李重進正陽大捷,斬殺劉彥貞,擊敗兩萬南唐援軍。周軍趁勝再次圍攻壽州。


    不過,因李榖撤兵,清淮(壽州)節度使劉仁贍這幾天稍得喘息之機,已備足糧草、守具,整日裏發矢擲石,鳴炮揚灰,使周軍不能近城。周軍人數雖多,無從進步,隻好頓留城下。


    周世宗亦無可如何。忽報南唐都監何延錫,又率戰艦百餘艘,駐營塗山,為壽州聲援。


    周世宗乃召殿前都虞侯趙匡胤入帳,吩咐道:“何延錫來援壽州,但在塗山下立營,不敢到此,想亦沒有甚麽能力。隻是壽州城內的守兵,得此聲援,卻不易搖動軍心,你可引兵前去,破滅此營。”


    趙匡胤領命,即率兵五千,前往塗山,遙見南唐兵維舟山下,一排兒卻很整齊,岸上隻有一個大營,想是何延錫駐著,便對部將道:“我軍是陸軍,敵軍是水師。主客殊形,如何破敵!我惟有用計除他。”


    遂選老弱殘兵百餘騎,授他密計,前去敵營誘敵,自引數千精騎在渦口埋伏妥當。


    何延錫正在營中坐著,自思壽州孤危,不好不救,又不敢去救,心下好同轆轤一般七上八下。


    忽然有軍吏入報道:“周軍殺來了!”


    何延錫忙即上馬,招集水軍,出營查看,見營外隻有百餘騎周兵,更兼老少不齊,或長或短,或胖或瘦,多是歪瓜裂棗。


    何延錫不禁大笑道:“我道周軍百戰雄師,如何厲害,怎知是這等人物!也想來踹我營麽?”


    何延錫便麾兵殺上。那周兵並不敢對仗,立即迴頭狂奔。


    何延錫追了一程,也欲迴軍,但聽得敵騎笑罵道:“你等沒用的南蠻奴,料到你不敢來追,我有大軍在渦口,你等如再追我,管教你人人送命,個個喪生!”


    不欺之欺,尤善於欺。


    何延錫被他一激,不肯罷休,索性再趕,且囑令戰艦五十艘,一同駛往渦口,就使遇著不測,也可上船急走。


    於是周兵在前麵逃,南唐兵在後麵追,不多時已至渦口,隻見前麵統是蘆葦,足有一人多高,並沒有周軍駐紮。


    何延錫膽愈放大,又聽得敵騎迴頭揶揄,仍然如故,便當先力追,那敵騎卻從蘆葦中,竄了進去。


    何延錫不知好歹,也縱馬追入蘆葦間,不料兩旁伏著絆馬索,竟將他馬足絆住,馬立即墜倒,何延錫跌了一個倒栽蔥。慌忙爬起身,突來了一位紅麵大將軍,手提一杆渾鐵棒,兜頭一棒,擊破何延錫腦袋,死於非命。


    看官不必細猜,便可知是趙匡胤。趙匡胤既一棒打死何延錫,立即指揮伏兵,驅殺南唐軍,南唐軍不少人都做了刀頭鬼。有幾個跑得快的,遠遠往河邊逃去,妄想上船逃命。


    哪知所有戰船五十艘,急急駛來,都已經被趙匡胤率軍奪住,南唐兵哪裏還好上船!


    趙匡胤獲勝,乘船至禦營報功,周世宗自然嘉獎。


    時為周世宗顯德三年,南唐保大十四年,公元956年,正月二十六日。


    不久又接得廬、壽、光、黃巡檢使,元城人司超,奏稱在盛唐(六安)地方,擊敗南唐兵三千人,活捉都監高弼等人,奪得戰艦四十餘艘,周世宗大喜。


    卻說南唐軍北麵行營應援使皇甫暉、應援都監姚鳳,率兵三萬退保清流關,擁眾自固。


    皇甫暉是魏州人,原來在鄴都當兵。同光四年,即公元926年,在鄴都脅迫趙在禮發動叛亂,將李嗣源送上皇帝寶座,得以出任密州刺史。參見第八十五迴。天福十二年,即公元947年,遼太宗南侵,他為避禍,逃奔南唐。參見第一百零九迴。


    清流關在滁州西北,倚山負水,勢頗雄峻,更有三萬多南唐兵把守,顯見是不易攻入。


    周世宗諭趙匡胤道:“我軍處處得勝,先聲已振,隻是壽州不下,阻我前進。我欲進擊清流關,卿以為可行否?”


    趙匡胤道:“臣願得二萬人,往取此關。”


    周世宗道:“清流關頗稱雄壯,除非掩襲一法,未易成功,卿既欲往,就煩前去。”


    趙匡胤道:“事不宜遲,就在今日。”


    周世宗便派兵二萬名,令趙匡胤帶領了去。


    且說趙匡胤往襲清流關,星夜前進,路上偃旗息鼓,寂無聲響,但令各隊銜枚疾走。及距清流關十裏,分部兵為兩隊,命前隊兵直往關下,自己引兵從小道往山後而去。


    皇甫暉、姚鳳兩人,探得周兵到來,開關迎敵,正在山下列陣。不防山後殺出一隊雄師,喊呐前來,徑來搶關。


    皇甫暉、姚鳳連忙迴軍,奔入關門,那周軍已經馳到,守兵慌忙關門,哪裏還來得及,被周軍一擁殺進,嚇得二將手足失措,沒奈何逃往滁州。


    周軍隊裏的大將,就是趙匡胤。


    趙匡胤既占住清流關,便進抵滁州城下。


    皇甫暉、姚鳳率敗軍才入城中,後麵已有鼓聲傳到,迴頭遙望,遠遠的旗幟飄揚,如飛而至。就中有一最大的帥旗,上麵隱約露一“趙”字。


    皇甫暉叫苦不迭,忙令把城外護城河上的吊橋,立即拆去,阻住來軍。自與姚鳳闔門拒守,登城俯眺,見周軍已逼近城壕,一齊下馬鳧水,越過濠來。


    那趙匡胤更來得突兀,勒馬一躍,竟跳過七八丈闊的護城河,皇甫暉不禁伸舌!未幾即見趙匡胤指麾兵士,督令攻城。


    皇甫暉當下開口大唿道:“趙大帥不必逞雄,彼此各為其主,請容我列陣出戰,決一勝負,幸勿逼人太甚!”


    趙匡胤笑道:“你無非是個緩兵計,我也不怕你使刁,便讓你一箭之地,限你半日,出來整軍列陣,我與你廝殺一場,賭個你死我活,教你死而無怨!”


    說至此,便用馬鞭一揮,令部眾退後數百步,自己亦勒馬倒退,佇候守兵出戰。好整以暇。


    待了多時,聽得城門一響,兩扉驟開,守兵魚貫而出,後麵便是皇甫暉、姚鳳二人,並轡督軍。


    兩陣對圓,趙匡胤持著一杆通天渾鐵棒,上前突陣,且大唿道:“我隻擒皇甫暉,他人非我敵手,休來送死!”


    南唐兵見他來勢甚猛,便即讓開兩旁,由他馳入,他即衝至皇甫暉馬前。皇甫暉忙拔刀迎戰。刀棍相交,才十餘迴合,皇甫暉畢竟年邁,漸漸刀法散亂。


    二馬一錯鐙,趙匡胤用渾鐵棒架開皇甫暉大刀,右手拔劍,向皇甫暉腦袋上砍去,皇甫暉將首一偏,堪堪躲過,不由的眼花撩亂,慌忙用刀拄地。說時遲那時快,趙匡胤用棒輕輕一敲,皇甫暉就從馬上墜下地來!


    姚鳳急來相救,那馬頭已著了一棒,馬蹄前蹶,也將姚鳳掀翻。周軍乘勢齊上,竟把皇甫暉、姚鳳二將一起活捉了去。


    後人有詩詠道:


    大業都由智勇來,雄師一出敵鋒摧。試看虜帥成擒日,畢竟奇功出異才。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五代十國演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懷文書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懷文書生並收藏五代十國演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