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書說到,郭威病故,郭榮繼位,昭義(潞州)節度使李筠派人飛馬向朝廷告急。郭榮計劃禦駕親征。


    原來,北漢世祖劉旻(劉崇),聽到周太祖郭威逝世的消息,大喜過望,認為郭榮(柴榮)年輕無知,又沒有帶兵打仗經驗,剛剛登基,立足未穩,可以趁機一舉攻滅周朝,於是派使節前往遼國,請求出兵協助。


    二月,遼穆宗耶律述律(耶律璟),派武定(奉聖州,河北涿鹿)節度使、政事令楊袞,率騎兵一萬餘人,前往太原跟後漢會師。劉崇(劉旻) 親自率軍三萬人,命義成(滑州) 節度使(空頭官銜,此時滑州屬後周)白從暉為行軍都部署,命武寧(徐州)節度使(空頭官銜,此時徐州也屬後周)張元徽為前鋒都指揮使,跟遼國大軍在團柏(山西祁縣東南)會師南下,直向潞州(山西長治)進發。


    二月十八日,北漢、遼國聯軍進駐梁侯驛(山西長治西北),後周昭義(潞州)節度使李筠,派大將穆令均率步騎兵二千人迎戰,李筠親率主力進駐太平驛(山西襄垣西南)。


    北漢前鋒都指揮使張元徽,跟穆令均剛剛接觸,便佯裝戰敗撤退,穆令均追擊,進入北漢、遼國聯軍的埋伏圈,突然伏兵四起,穆令均戰死;被俘及被殺士卒一千餘人。


    李筠逃迴上黨(潞州附廓縣),派人飛馬向朝廷告急。


    三月十一日,周世宗郭榮(柴榮)第一次禦駕親征,率大軍自東京汴梁出發。


    北漢、遼國聯軍已經緊逼潞州,將潞州城團團圍定。李筠登城自守,再次向朝廷請求增援。


    周世宗到了懷州,探知劉旻(劉崇)已引兵南向,計劃兼程速進。


    控鶴都指揮趙晁,私下對通事舍人鄭好謙道:“賊勢甚盛,未可輕敵,主上擬倍道進兵,恐非良策。”


    鄭好謙入諫,周世宗郭榮(柴榮)發怒道:“你怎敢阻撓軍情,想是有人主使,從速供出,免得受刑!”


    鄭好謙慌忙吐實,說是趙晁所言。周世宗郭榮(柴榮)命將趙晁入獄,即日下令啟行,麾眾急進。


    三月十八日,周世宗已到澤州,駐營州城東北隅。


    北漢世祖皇帝劉旻(劉崇),引著遼兵,行過潞州,見潞州城池堅固,不欲進攻,竟采取蛙跳戰術,直接南下向澤州進發。至高平南岸,聽得周軍已到,才據險立營,隻派前鋒挑戰,被周軍邀擊一陣,便即敗退。


    周世宗郭榮(柴榮)恐他遁去,再命諸軍晝夜前進,且催促河陽(孟州)節度使劉詞,趕緊派兵援應。


    諸將因劉詞未至,不免寒心,但因周世宗軍令甚嚴,又未敢中途逗撓,不得已驅軍前行。


    三月十九日早晨,周軍行至巴公原,望見敵兵,北漢前鋒大將張元徽,在東列陣,遼國大將楊袞,在西列陣,行伍很是整齊。


    周世宗命義成(滑州)節度使白重讚,與侍衛馬步軍都虞侯李重進,率左軍居西;樊愛能、何徽,率右軍居東;向訓、史彥超率精騎居中央。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率禁兵護住禦駕。


    兩陣對圓,周軍人數與聯軍相比,不過三分有二。


    北漢皇帝劉旻(劉崇),見周軍較少,後悔不該召遼兵,乃對諸將道:“我觀敵壘,與我本部兵相差不多,早知如此,何必借援外人!今日不但破周,且可使外人心服,到也是一舉兩得了。”


    諸將上前道賀。獨遼將楊袞,策馬上前,望了多時,退見劉旻(劉崇)道:“周軍嚴肅,不可輕敵!”


    劉旻(劉崇)奮髯道:“時不可失,願公勿言!看我與周軍決戰,今日必為我兒報仇!”


    楊袞言不見聽,乃默然退去。


    忽東北風大起,吹得兩軍毛發森豎,個個驚栗,少頃轉做南風,勢亦少殺。


    北漢副樞密使王延嗣,及司天監李義,一起向劉旻(劉崇)進言道:“風勢已小,正可出戰。”


    劉旻(劉崇)便下令進兵。


    樞密直學士王得中,叩馬諫阻道:“風勢逆吹,與我不利,李義素司天文,乃未知風勢順逆,昏昧若此,罪當斬首!”


    劉旻(劉崇)怒叱道:“我意已決,老書生休得妄言!如再多嘴,我先斬你!”


    王得中嚇退一旁,劉旻(劉崇)即麾動東軍,令張元徽先進。張元徽率一千騎兵攻擊周之右軍,正與樊愛能、何徽相遇,兩下交鋒,不過數合,樊愛能、何徽,忽然引退,周右軍遂崩潰,步兵千餘人,解甲投戈,走降北漢,喧唿萬歲。


    劉旻(劉崇)望見周軍右軍潰敗,親督諸軍繼進。矢如飛蝗,石如雨點,周軍不免驚亂。


    周世宗郭榮(柴榮)自引親兵,躬冒矢石,向前督戰。


    北漢世祖劉旻(劉崇),見周世宗親自督戰,便令數百弓弩手,一齊放箭,向周世宗攢射過來。


    周世宗麾下的親兵,用盾四蔽,雖把天子護住,麾蓋上已齊集箭鏃,約有好幾十枝。


    那時周營中,惹惱了一位大將,大聲唿道:“主憂臣辱,主危臣死,主危如此,我等怎得不死戰到底!”


    又對張永德道:“賊氣已驕,力戰即可破敵,公麾下多弓弩手,請趁勢西出為左翼,末將願自為右翼,冒險夾擊,不患不勝。國家安危,在此一舉了!”


    張永德稱善,遂與那員大將分統二千人,左右出戰。隻見那員大將,身先士卒,手持一杆渾鐵棒,舞得虎虎生風,衝撞敵陣,敵軍士兵擋者立即倒地。


    周軍士卒亦接連跟著那員大將,搗入敵陣,無不以一當百。北漢兵不能抵禦,紛紛倒退。


    看官道那員大將為誰?原來就是將來的宋太祖趙匡胤。


    趙匡胤是涿郡人,出身將門,父名趙弘殷,任禁軍都指揮使、遙領嶽州防禦使。


    周世宗嗣位,命趙匡胤入典禁兵。曆周始顯,其言複驗。


    此時他見主子周世宗身入危境,不由激動得熱血沸騰,遂勇往直前,揮棒亂打,把北漢兵殺得大敗。


    俗語道:“一夫拚命,萬夫莫當,”況有數十健將,數千銳卒,同心協力的殺將進去,眼見得敵兵攪亂,紛紛倒退。


    內殿直馬仁瑀,也對部眾大聲喊道:“使君父受敵,要我輩何用!”遂躍馬直出,引弓迭射。他是個神箭手,一連射斃數十人,周軍士氣益振。


    殿前右番行首馬全義,至周世宗前麵請道:“賊已披靡,將為我擒,願陛下按轡不動,徐觀臣等破賊!”


    說著,即引數百騎兵進陷敵陣,可巧碰著北漢大將張元徽,出來攔阻,馬全義即拍馬舞刀,與張元徽大戰數十合。


    馬仁瑀暗助馬全義,照著張元徽的馬頭,一箭射去,喝一聲“著”,正中馬眼!那馬負痛亂跳,頓時將張元徽掀落地上。


    張元徽正想翻身爬起來,馬全乂趁勢上前一刀,將他砍作兩段!


    張元徽乃是北漢驍將,驟被殺死,北漢兵大為奪氣。


    天空中的南風,越吹越猛,周軍順風衝殺,其勢益盛。


    劉旻(劉崇)料不可支,慌忙自舉赤幟,鳴金收軍。偏軍士已經潰散,一時無從收拾,多半四散逃命。


    遼將楊袞,望見周軍得勝,不敢進援,且恨劉旻(劉崇)妄自尊大,不知進退,樂得袖手旁觀,引還全軍。


    那樊愛能、何徽,領著殘眾,擅自南歸,沿途遇著糧車,反控弦露刃,硬行剽掠。運糧民夫倉猝逃走,傷亡甚多。


    周世宗派軍校追他二人返迴,二人竟不奉詔,甚至殺死來使,縱轡奔馳。


    湊巧遇著河陽(孟州)節度使劉詞,率兵來援,樊愛能忙搖手道:“遼兵大至,我軍已敗退,大帥何必前去尋死!”


    劉詞道:“天子安否?”


    何徽答道:“虧我輩逃得快,保住生命,主上尚不肯退歸,大約已走入澤州了。”


    劉詞勃然大怒道:“主辱臣死,奈何不救?”遂引兵北趨,馳至戰場,正值敵軍大部分敗退後,尚有殘兵萬餘人,依山澗列陣。


    天色將晚,南風尚勁,劉詞帶著一支生力軍,越過山澗爭鋒,一聲呐喊,殺入敵陣。


    北漢兵已經喪膽,成了驚弓之鳥,還有何心對仗?當下死的死,逃的逃。


    劉詞麾眾追去,正在澗南休息的周軍,遙見劉詞軍得勝,也鼓動餘勇,躍澗齊進,與劉詞軍並力追擊。


    周世宗郭榮(柴榮),見北漢兵敗走,更率軍士奮勇追趕,北漢兵越逃越亂,周兵越追越緊。北漢軍大敗,周軍大勝。


    可憐北漢兵沒處逃生,或死或降,劉詞等直追至高平,方才迴軍。一路上但見北漢兵僵屍滿野,血流成渠。


    北漢軍丟棄的輜重器械,不可勝計。周軍陸續搬入禦營,時已黃昏。


    周世宗尚在野次,就地營宿,各軍派出士兵連夜巡邏,捕得樊、何麾下降敵諸兵,悉數處死。


    次日,進軍高平。


    北漢世祖劉旻(劉崇),聽說周世宗將至,急忙脫下龍袍,換上粗布衣服,乘著胡馬,由雕窠嶺遁歸。


    不料入夜迷路,強迫村民做向導,村民誤將他引往晉州。行了百餘裏,才知錯誤,遂殺死村民,返轡北走。


    中途劉旻(劉崇)準備吃飯,剛剛拿起筷子,傳聞周兵追來,忙將碗筷拋去,上馬急奔。


    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劉旻(劉崇)已老憊,晝夜馳驟,幾乎不能支持。所幸他的坐騎乃是遼穆宗所贈的草原寶馬,特別持久耐跑。劉旻(劉崇)伏在馬鞍上,始得奔迴晉陽。


    周世宗因劉旻(劉崇)已遠遁,料知追趕不及,且令各軍在高平休息。


    選得北漢降卒數千人,號為效順指揮軍,命前武勝行軍司馬唐景思為將,發往淮上,防禦南唐。


    此外還有二千餘老弱病殘降卒,每人賜絹二匹,並給還衣裝,放歸本部。各降卒羅拜而去。


    顯德元年,公元954年,三月二十三日。


    周世宗轉入潞州,節度使李筠(李榮)迎入。


    周世宗正欲賞賜功臣,忽報樊愛能、何徽二人,前來請罪。


    周世宗冷笑道:“他二人尚敢來見朕麽?”


    遂唿左右趨出,將他二人拘禁,不必進見,聽候發落。


    正是:到底英君能破敵,管教叛賊送殘生。


    周世宗郭榮(柴榮)夜宿中軍大帳,暗思樊愛能、何徽,是先帝舊臣,何徽曾經防守晉州,積有功勞,不如貸他一死。轉念二人不誅,如何振肅軍紀,輾轉躊躇,不能自決。


    適值妹婿、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入內值宿,便加詢問。


    張永德道:“樊愛能等本無大功,忝為統將,望敵先逃,一死尚未足塞責,況陛下方欲削平四海,一統天下,不申軍法,就算有百萬雄師,又有何用處?”


    周世宗郭榮(柴榮)正倚枕假寐,聽張永德言,驀然起身,將枕頭扔到地上,大聲叫好!


    當下出帳升座,召入樊愛能、何徽,兩人被捆綁著牽到皇帝麵前,匍伏叩頭。


    周世宗叱責道:“你二人係累朝宿將,素經戰陣,此次並非不能戰,實際上是將朕當成奇貨,意欲賣與劉崇。今天還敢來見朕,難道還想活命麽?”


    兩人無法辯解,除叩首請死外,隻求赦免妻兒老小。


    周世宗道:“朕豈欲加誅你們,實因軍法無情,國法難逃,不能徇私。家屬無辜,朕自當赦免,何必乞求!”


    兩人拜謝畢,周世宗即命帳前軍士,將兩人帶到營外,斬首示眾,並誅殺兩人心腹部將數十名,懸首至次日上午,才令入棺殮葬,特給槥車歸葬。


    自是驕將惰卒,始知戒懼,不敢玩忽了。


    次日按功行賞,命李重進兼忠武(許州)節度使,宣徽使向訓兼義成(滑州)節度使,張永德兼武信(遂州)節度使,白重讚為保大(鄜州)節度使,史彥超為鎮國(華州)節度使。


    張永德的武信節度使,乃是空頭支票。遂州此時,尚屬於後蜀國。其他人都是實任,隻有張永德是虛任,可見周世宗一開始就防備張永德。畢竟有石敬瑭、趙延壽、杜重威的先例,女婿不可不防。


    張永德保薦趙匡胤,說他智勇雙全,特授殿前都虞侯,領嚴州刺史。


    後周禁軍製度,在六軍、侍衛親軍之外,又設有殿前軍,最受重視,堪稱禁軍中的禁軍。禁軍六軍皆受殿前都指揮使、都虞侯掌控。


    馬仁瑀,馬全義等亦升轉有差。


    此次官兵升遷的有好幾十人,有些士卒直線上升到軍校。


    一麵派人至懷州,從獄中釋放出趙晁,許他立功贖罪。趙晁忙至潞州謝恩,隨駕如故。


    顯德元年,公元954年,三月二十八日。


    周世宗郭榮(柴榮)更要趁勝追擊,命兵分三路北伐:


    中路大軍,命國丈、天雄(魏州)節度使、衛王符彥卿,為河東行營都部署,知太原行府事;鎮寧(澶州)節度使郭崇(郭崇威)為副部署;宣徽使兼義成(滑州)節度使向訓為都監;忠武節度使李重進為馬步都虞侯;鎮國(華州)節度使史彥超為先鋒都指揮使。命領步騎二萬,從潞州北伐,進討河東。


    西路軍,命護國(河中)節度使王彥超,保義(陝州)節度使韓通,引兵入陰地關,配合符彥卿大軍北伐。


    東路軍,命萊州防禦使康延沼進攻遼州。


    符彥卿、史彥超、康延沼三路大軍,指日登程。


    又命密州防禦使田瓊進攻沁州,防止其增援太原。


    又命河陽節度使劉詞為隨駕都部署,以保大(鄜州)節度使白重讚為副。劉詞等尚在潞州城內,等車駕出發,然後從行。


    時為周顯德元年,北漢乾佑七年,公元954年,四月。


    中路大軍。符彥卿進抵晉陽城下。北漢盂縣守將聞風向周軍投降。


    北漢世祖劉旻(劉崇),急忙收集散卒,修繕甲兵,加固城塹,防禦周軍。


    遼將楊袞,還屯代州。


    劉旻(劉崇)派樞密直學士王得中送行,順便帶上絲綢、茶葉等厚禮,再至遼廷乞援。


    遼穆宗耶律述律(耶律璟)允許發援兵,親自來到南京(幽州),計劃派政事令耶律敵祿率軍增援,先派王得中迴報,途中不免耽擱。那劉旻(劉崇)待援未至,隻好固守晉陽,無暇顧及屬地。


    四月十八日,北漢憲州刺史韓光願,嵐州刺史郭言,皆舉城歸順周朝。


    西路軍。北漢汾州防禦使董希顏,登城據守,史彥超攻城不下。


    史彥超自陰地關進兵,第一重門戶,就是汾州城,圍攻數日,竟不能攻克。


    不久韓通軍亦殺到,與史彥超合攻汾州,四麵猛撲,銳不可當。


    此時,守兵非常畏懼,史彥超忽下令停止進攻。


    各部將都來諫阻,史彥超道:“城已垂危,旦暮可下,我士卒精銳,如果一定要驅使他們攻城,並非不可攻克,但死傷必多,不如少待一二日,令他降順為是!”


    乃收兵入營,隻派部吏射書入城,諭令速降。


    董希顏果然從命,開城相迎。史彥超入城安民,休息一宵,便進逼石州,掃清太原外圍。


    四月十九日,周世宗郭榮(柴榮)封符妃為皇後。


    是日,王彥超、韓通軍攻克石州,擒獲刺史安彥進,解送潞州。


    東路軍,萊州防禦使康延沼進攻遼州,無法攻克。周供備庫副使、太原人李謙溥,單人匹馬進城遊說,北漢遼州刺史張漢超投降。


    四月二十日,密州防禦使田瓊猛攻沁州,北漢沁州刺史李廷誨亦降。


    周世宗還沒出潞州,就接連接到各路捷報,格外喜慰。


    四月二十七日,周世宗郭榮(柴榮)命禦駕啟行,親征河東。既入北漢境內,河東父老,簞食壺漿,爭迎王師,且泣訴劉氏苛政,皆說賦稅甚重,民不聊生,願上供軍需,助攻晉陽。


    四月三十日,北漢忻州監軍李勍,格殺刺史趙皋及遼國通事楊耨姑,獻城投降周軍。


    周世宗郭榮(柴榮)命李勍仍為刺史。


    一開始,周世宗郭榮(柴榮)本無意吞並河東,不過欲耀武揚威,使劉旻(劉崇)不敢輕視,及見河東人民,夾道相迎,始欲一勞永逸,為兼並計。


    北漢總共隻有十州之地。周軍出兵僅一個月,已經收降汾、石、憲、嵐、遼、沁、忻七州,外加太原府的盂縣。北漢朝廷隻剩下太原府、代州及隆州三座孤城,形勢岌岌可危。


    當下周世宗與諸將商議,誓滅晉陽。


    諸將多說:“糧草未足,請求先班師,再圖後舉。”


    周世宗郭榮(柴榮)已經出發,怎肯退迴!英武之主,大都類似。符彥卿、史彥超等,已在晉陽(太原府)城外安營,周世宗遂麾軍亟進,直抵晉陽城下。


    顯德元年,公元954年,五月三日。


    周世宗抵達晉陽城下,親自率各軍圍城。周軍旌旗蔽天,刀槍耀日,大營繞城綿延至四十裏。又將安彥進押送至城下,梟首揭竿,威懾守兵。


    符彥卿、史彥超等二將聞禦駕親臨,當然出營迎謁。


    周世宗進入符彥卿軍營,與國丈符彥卿談及軍事。


    符彥卿密奏道:“晉陽城固,未易猝拔,我軍遠來,師勞餉匱,恐一時未能取勝,況遼兵有來援消息,還望陛下三思,慎重進止!”


    周世宗默然不答。


    遼軍統帥楊袞,懷疑北漢代州防禦使鄭處謙跟周軍勾結,召喚他去開會,打算把他除掉。鄭處謙得到消息,拒絕前往。楊袞派數十名遼國騎兵駐守代州城門,鄭處謙把他們全都誅殺,遂閉城抵製楊袞。


    楊袞逃迴遼國。遼穆宗耶律述律對他出征失敗,大為憤怒,囚禁監獄。再派遣南院大王耶律撻烈,率軍增援耶律敵祿。


    耶律撻烈,乃六院部郎君耶律古直之後,沉厚多智,有任重才,年四十,不肯出仕。遼太宗會同年間,出任邊部令穩。遼穆宗應曆初年,升南院大王,管轄幽雲十六州農耕地區。他在任期間,均賦役,勸耕稼,百業興旺,戶口豐殖。


    這時耶律屋質居北院,耶律撻烈居南院,俱有政跡,朝議以為“富民大王”雲。


    撻烈又善於用兵,賞罰信明,深得士卒心。


    遼軍尚未到來,鄭處謙已經獻出城池,派人納款投誠,投降周軍。


    周世宗下令,在代州設靜塞軍,命鄭處謙為節度使。又命在汾州設寧化軍,把石、沁二州劃入管轄。


    卻說遼將耶律撻烈增援耶律敵祿,率好幾千名騎兵,進駐忻、代二州之間,遙作北漢聲援。


    周世宗對符彥卿道:“代州來歸,忻州必孤,卿可移軍往攻,此處由朕督領,定要掃滅河東,方無後慮。”


    符彥卿不便再說,勉強應命。


    五月七日,符彥卿等率步騎兵一萬餘人進入忻州,遼軍退守忻口。


    周世宗遂命郭從義為天平(鄆州)節度使,令與向訓、白重讚、史彥超等,隨符彥卿北進。


    代州將領桑珪、解文遇,殺害靜塞(代州)節度使鄭處謙,上疏周世宗,誣告鄭處謙暗中跟遼國勾結。


    周北伐軍統帥符彥卿等率軍北上,行至忻州,忽然聽說鄭處謙被殺,心中不免疑慮。


    桑珪、解文遇兩人,聽說符彥卿到來,卻也南下迎謁,但符彥卿總加意戒備,乃奏請周世宗增援。


    五月二十日,郭榮(柴榮)派李筠(李榮)、張永德率領軍隊三千人北上增援。


    遼國騎兵偵騎不時地在忻州城下出現。


    至李筠(李榮)、張永德赴援,兵力較厚,符彥卿稍覺安心。


    無奈耶律撻烈、耶律敵祿率遼兵經常來到城下騷擾剽掠,遊弋不休。


    五月二十三日,符彥卿決定率軍出擊,與諸將開城列陣,命前鋒大將史彥超率騎兵二千人,靜待敵兵廝殺。不久見敵騎馳至,三三五五,好似一盤散沙一般。


    史彥超自恃驍勇,哪裏看得上眼,當即怒馬突出,殺奔前去,跟隨的騎兵隻有二十餘人。敵騎略略招架,就四散奔走,史彥超驅馬急趕,東挑西撥,越覺得膽氣彌張,不肯迴頭。


    史彥超追到一處山穀,已經是忻口地界,忽然聽到幾聲胡哨,頓時漫山遍野,無數遼軍殺出,紛紛對準周軍放箭!史彥超等人急忙揮舞刀槍格擋,無奈箭如雨下,史彥超部下人馬多數已經身中數箭,十幾人倒地身亡。


    史彥超急忙催馬前衝,闖出重圍,殺死遼兵甚多,正遇遼將耶律敵祿,二人戰成一團。遼兵已經將史彥超部下二十餘人全部收割,紛紛圍住史彥超和耶律敵祿,但是怕誤中敵祿,不敢繼續放箭。


    史彥超和耶律敵祿戰了十幾個迴合,史彥超一槍刺中敵祿,敵祿滾落馬下。史彥超正要再補一槍,結果他性命,遼兵紛紛放箭,將史彥超射成刺蝟一般,一聲狂叫,氣絕身亡!


    耶律敵祿獲救迴國後,不久即傷重而死。


    卻說符彥卿恐史彥超有失,急忙派李筠(李榮)引兵接應。李筠(李榮)走得慢,史彥超走得快,兩下裏無從望見。待李筠(李榮)趕了一程,見前麵統是山穀,荊棘叢生,溝壑幽深,四麵探望,並不見有史彥超,也不見有遼兵。


    自知兇多吉少,隻好仔細窺探,再行前進。猛聽得幾聲胡哨,深穀中湧出許多遼兵,當先一員老將,生得眼似銅鈴,麵似鍋底,正是遼國南院大王耶律撻烈,手執一柄大杆刀,高聲喝道:“殺不盡的南方蠻子,快來受死!”


    李筠(李榮)心下一慌,也顧不得史彥超生死,隻好火速收軍,迴馬急奔。說時遲,那時快,番兵番將,已經殺到,衝得周軍七零八落。


    李筠(李榮)至此不遑後顧,連部兵也統統顧不上了,一口氣逃迴大營。番將哪裏肯舍,驟馬追來,幸虧符彥卿出兵抵住,放過李筠(李榮),與南院大王耶律撻烈大戰一場,殺傷相當。


    日將西下,耶律撻烈收兵迴去,符彥卿亦斂兵迴城。


    這一次開仗,喪失了一員猛將史彥超,史彥超帶去二十餘騎,一個也沒有逃迴。就是李筠(李榮)麾下,亦十死七、八。


    符彥卿長歎道:“我原說不如迴軍,偏偏主上不允,害得喪兵折將,如何是好!”


    說至此,遂命偵騎晝夜出探,訪問史彥超下落。


    至翌晨得了偵報,史彥超被遼兵誘入山中,衝突不出,殺斃遼兵甚多,力竭身亡。


    符彥卿也墮了數點眼淚,便令隨員繕好奏疏,報明敗狀,自請處分。且請求周世宗班師迴朝。


    接閱奏章,周世宗郭榮(柴榮)雖然英武,到此也不禁心驚,忍不住悲咽道:“可惜可惜!喪我猛將,罪在朕躬!”


    乃追贈史彥超為太師,命符彥卿尋覓遺骸,即返禦營。


    府州防禦使折德扆,率州兵三千,抵達晉陽城下,朝見周世宗。這府州,在北漢的西北,與北漢隔黃河相恃。自從北漢建國以來,府州向朝廷進貢,頗為不便。


    周世宗十分高興,恢複府州為永安軍,令折德扆為永安節度使。永安節度使駐地府州,下轄麟州、勝州。


    四年前,漢隱帝劉承佑時,折德扆的父親折從阮,卸任永安節度使,舉族入朝,被任命為威勝(鄧州)節度使。朝廷遂撤銷永安軍,將府州劃歸河東(太原府)節度使管轄。不久後,又任命折德扆為府州防禦使,管轄府州和勝州。


    麟州則劃歸河東節度使管轄,後來被北漢占據。兩年前,麟州土豪楊信,自稱刺史,歸順周朝。折德扆一直率兵保境安民,不讓北漢奪取。


    折德扆獻上糧草一批,怎奈行營人馬,差不多有數十萬,不啻杯水車薪。


    周世宗已令宰臣李穀,調度芻糧,飭發澤、潞、晉、絳、隰、慈各州,及山東近便諸州民夫,運糧饋軍。然而所至糧草,隨到隨盡,軍士不免剽掠,遂致河東人民失望,漸漸的竄入山穀,避死求生。


    所謂民心向背,全在執政一念之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周世宗頗有所聞,敕諸將招撫戶口,禁止侵擾。但令征納當年租稅,及募民輸納芻粟,凡輸粟至五百斛,納草至五百圍,即賜出身,千斛千圍,即授州、縣官。


    看官試想,這些人花錢買了官,能不加倍盤剝百姓麽?


    河東百姓,已經離散,還有何人再來供應?徒然頒出了一紙文書,有名無實,城下數十萬兵馬,仍舊是仰給餉運,別無他望。


    周世宗本欲吞並北漢,日日征兵催餉,凡東自懷孟,西及蒲陝,所有丁壯夫馬,無不調遣。役徒已勞敝不堪,更兼大雨時行,疫癘交作,更不便久頓城下。


    周世宗始興盡欲歸,現在猛將史彥超又戰死,歸計益決。


    先是北漢使臣王得中,被周軍隔斷,不能返迴晉陽,暫留代州,桑珪將他拘住,送入周營。


    周世宗許令將他鬆綁,並賜給酒食,和顏問道:“你往遼求援,遼兵果何時到來?”


    王得中道:“臣受漢皇命令,送遼將楊袞北返,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周世宗冷笑道:“你休得欺朕。”


    王得中答以不欺。周世宗乃令退居後帳,囑將校再加盤詰。將校往語王得中道:“我主優容,待你不薄,若非據實陳明,一旦遼兵猝至,你尚得全生麽?”


    王得中歎息道:“我食劉氏祿,應為劉氏盡忠!況有老母在圍城中,若以實告,不特害我老母,恐且誤我君上,國亡家亦亡,我何忍獨生?寧可殺身取義,保我國家,我雖死亦瞑目了!”


    這時,周世宗決計南歸,遂責王得中欺罔,將他縊死。


    等到符彥卿等自忻州馳還,入見周世宗,麵奏史彥超遺骸,已經無從尋找。不得已招魂入棺,以他舊時衣冠入殮,飭令他的隨從士兵抬歸。


    周世宗也隻好付諸一歎。出營親奠,奠畢入營,便命軍士收拾行裝,即日班師。


    護國(同州)節度使藥元福,時年七十二歲,須眉皆白,仍然寶刀不老,入奏道:“進軍容易退軍難,陛下須慎重行事!”


    周世宗道:“朕一概委卿。”


    大眾匆匆就道,巴不得立刻入京,隊伍散亂,無複行列。


    營內尚有糧草數十萬,來不及搬取,一並用火毀去。此外隨軍資械,亦多拋棄。


    老將藥元福部署卒伍,步步為營,等各軍先行,親自殿後。


    北漢世祖劉旻(劉崇),出兵追擊,虧得藥元福率軍斷後,嚴行戒備,列成方陣,眼見得北漢兵逼近,仍然屹立不動,鎮定如山。北漢兵衝突數次,幾似銅牆鐵壁,無隙可鑽,北漢兵漸漸的神頹氣沮。


    那藥元福陣內,卻突然發出一聲梆子響,把方陣變為長蛇陣,來夾擊北漢兵,北漢兵頓時駭退,反被藥元福驅殺數裏,斬首千餘級。


    藥元福方徐徐而退,向南扈駕去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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