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劉知遠禦駕,抵達晉州。


    這時,絳州刺史李從朗,與遼將成霸卿,率軍登城抵禦。劉知遠派護國節度使白文珂攻城,,激戰數日,不能取勝。


    劉知遠乃親抵絳州城下,命人向李從朗分析利害禍福。


    五月二十四日,李從朗獻城歸順。劉知遠派親信守城,命裨將薛瓊為絳州防禦使。


    三天後,抵達陝州。保義(陝州)節度使趙暉,親自出城迎接,為劉知遠牽馬,進入城中。


    王淑妃晝夜不安,屢次派人偵探河東軍動向,當下有人入報道:“劉知遠已進入絳州,收降刺史李從朗,留偏將薛瓊為防禦使,自率大軍東來了。”


    未幾又有人匆匆趕來匯報,說劉知遠已抵達陝州。


    不久,又得到一份劉知遠的檄文,是從洛陽傳到,宣慰汴京官民,凡經遼主任命之諸官吏,一概無罪。


    晉臣接讀來檄,又私自聚會密謀,欲迎新主,有好些大臣趁機外出,前往洛陽投效,也想做個劉知遠的佐命功臣。


    王淑妃焦急萬分,與群臣會議數次,決定征召歸德(宋州)節度使高行周,河陽(孟州)節度使武行德,共商拒守事宜。詔書接連發出,卻並不見任何人來到。


    王淑妃乃召集群臣,對他們說道:“我母子被蕭翰所逼,應該滅亡,諸公無罪,可早迎新主,自求多福,勿以我母子為念!”


    說至此,那兩眶鳳目中,已墮落無數珠淚。花見羞變成了花見憐。大眾也被感觸,無不泣下。


    忽有一人開口道:“河東兵遠道迂迴來此,勢必勞敝,今若調集諸營,與遼將並力拒守,以逸待勞,不致坐失,能有一月相持,北方救援必至,當可無慮。”


    王淑妃道:“我母子係亡國殘餘,無權無勢,怎敢與人爭奪天下,若新主憐憫我母子的苦衷,知我是被遼人劫持,或許還肯寬恕。今籌劃抵抗,惹動敵怒,我母子死不足惜,恐全城百姓從此塗炭了!”


    大眾聞言,仍然議論紛紛,多半主張堅守。


    三司使劉審交道:“城中公私俱盡,遺民無幾,若再被圍困一個月,恐怕一個活人都剩不下了!願諸公勿再亂出主意,一聽太妃處分!”


    眾人這才無言。


    王淑妃再與群臣議定,派使者奉表到洛陽,迎接劉知遠。表文首署名銜,乃是臣許王權知軍國事李從益等字樣。李從益出居私第,專候皇帝劉知遠到來。


    之前,宰相張礪隨遼太宗耶律德光入汴,曾勸耶律德光任用鎮帥,不要用遼人,大將蕭翰因此懷恨。


    蕭翰,乃是已故北府宰相、述律太後的弟弟蕭敵魯的兒子。蕭翰的妹妹蕭溫,又是遼太宗耶律德光的皇後。因此他父子兩代都是國舅。


    後來,遼太宗北上,留蕭翰任宣武節度使,鎮守汴州。蕭翰竟然住進了皇宮,任意召幸宮人,張礪曾經向遼太宗上疏彈劾。蕭翰更是氣憤。


    待到蕭翰自汴京北上,逃至中京恆州,即對耶律麻答說:“張礪曾經在先帝麵前,說你每次攻城得勝,都要掠奪他人財產,裝入私人腰包。”


    二人遂揮軍圍住張礪府第,牽出張礪,厲聲問道:“你教先帝不要用遼人為節度使,究懷何意?”


    張礪抗聲道:“中國人民,非遼人所能治,以漢人治漢地,方為上策。先帝不用我言,所以功敗垂成。”


    蕭翰又問:“我是宣武節度使,又是國舅,怎麽就不能住進皇宮?召幸幾個宮女又如何?你為何要在先帝麵前陷害我?”


    張礪抗聲道:“敢問國舅,是否屬實?再者,先帝命你留守汴州,你何故不召自來呢?”


    張礪理論固是,但問你何故引虜入寇,殘害中原?


    耶律麻答道:“你怎麽敢跟先帝說,蕭翰喜歡掠奪民女,我喜歡掠奪財產?”


    張礪道:“二位,這不是事實嗎?欲得天下,先得民心。你喜歡掠奪私人財產,他喜歡掠奪民間女子,皆不利於我大遼入主中原。故有今日之敗。我在先帝麵前說過你們,都是為了幫先帝治理天下。我確是說過這些話。”


    蕭翰無言可詰,惟益加憤怒,令左右將張礪鎖住。


    張礪恨恨地說道:“要殺就殺,何必鎖我!”


    蕭翰便欲殺之,耶律麻答竭力勸阻,隻令左右牽他下獄。


    第二天一早,獄卒進牢房查看,見張礪倒再地上,已經氣絕身亡,想是被氣死了。


    看官記著!張礪、趙延壽,同是漢奸,一起為虎作倀。張礪拜相,趙延壽封王,為胡虜效力,結果是同死胡虜之手。這兩人就是漢奸們的榜樣呢!


    賣國求榮者其戒之!


    遼將崔廷勳晉見耶律麻答,邁著細碎小步一直跑到他麵前,隆重地下拜磕頭,起身後,再次下跪,雙手奉上美酒進獻。耶律麻答端坐著享受。


    天福十二年,公元947年,六月三日。


    劉知遠禦駕抵達洛陽,兩京文武百官,陸續迎謁。劉知遠即於皇宮下榻。


    李從益派人攜帶奏章,前來迎接。劉知遠下詔宣布,凡是曾經接受過遼國任命的官員,概不追究。將搜集到的遼國任命狀,一起燒毀。


    一麵卻命鄭州防禦使郭從義,領兵數千,先入汴京清宮。


    臨行時秘密曉諭郭從義道:“李從益母子,並非真心迎朕,朕聽說他曾經征召高行周等,要與朕相爭,高行周等不肯應召,他窮蹙無法,才派遣使者上表奉迎朕。你入大梁,可先除此二人,切切勿誤!”


    郭從義奉命即行,到了汴京,便率兵圍住李從益私第,傳劉知遠命,迫令李從益母子自殺。


    王淑妃花見羞臨死前大哭道:“我家母子,究竟犯了何罪,怎麽就不能留我兒在世,每年寒食節,持一盂麥飯,祭掃徽陵呢!”說畢,乃與李從益伏劍自盡。


    可憐一代美人花見羞,以及唐明宗幼子李從益,自唐明宗駕崩後,迭經李從珂、石敬瑭篡位,一直平安無事,連遼太宗耶律德光入侵中原,對她二人都非常優待,今日竟然死於唐明宗從前的部將劉知遠之手。


    劉知遠之心,實比胡虜還狠!這花見羞母子,亡國殘餘,又沒有什麽威脅!何必殺之?


    汴京城中,多為花見羞母子悲惋。隻有郭從義派人複命,劉知遠卻歡慰異常。


    劉知遠少年時就在唐明宗李嗣源部下當兵,屢次立功,被唐明宗提拔為大將。可以說,唐明宗對他有知遇之恩。


    十三年前,劉知遠曾經殺死唐閔帝李從厚的貼身侍衛。


    樞密院官員魏仁浦,之前隨遼太宗北上,現在自遼國逃歸,晉見劉知遠。郭威向他詢問遼國軍政情況,他對答如流,表現出超強的觀察力和記憶力。郭威對他十分欣賞。


    劉知遠乃啟行前往汴京。


    宰相竇貞固,率領在汴京的文武百官,親自到滎陽迎接。遼將劉祚,已經無法歸國,也隻好隨同迎降。


    六月十一日,皇帝劉知遠縱轡進入汴京城,禦殿受賀,各地官吏,相繼上表稱臣。


    下詔大赦天下。凡遼主所任命的官員,上至宰相、節度使,下至將吏隨員,各安職守,不複變更。


    仍升汴州為東京開封府,洛陽仍為西京,太原仍為北京。


    劉知遠自稱是漢朝皇帝後裔,乃改國號為漢,史稱後漢,劉知遠死後廟號為高祖,史稱後漢高祖,以免與漢高祖劉邦、南漢高祖劉?(劉岩)相混。


    暫時沿用晉高祖天福年號。


    後漢高祖劉知遠顧語左右道:“我實未忍忘(滅)晉呢!”


    話雖如此,卻又下令將魏州廣晉府,改稱大名府,仍稱鄴都不變。又將長安京兆府藩鎮軍號,由晉昌軍,改成永興軍。


    相傳唐朝袁天罡與李淳風同作推背圖,曾傳下讖語道:


    宗親散盡尚生疑,豈識河東赤帝兒!頑石一朝俱爛盡,後圖惟有老榴皮。


    自劉知遠稱帝,又改國號為漢後,當時人對此讖文才恍然大悟:首句是隱斥石重貴;次句是借漢高祖的故事,河東指太原,赤帝本是指漢高祖劉邦,這裏比喻後漢高祖劉知遠;第三句本是遼太宗石爛改盟語,見第九十七迴,現在晉出帝負盟,遼太宗滅晉,石已爛盡,應該易姓;第四句老榴皮,是榴劉同音,作為借映。


    照此看來,似乎世上萬事都早有定數呢。


    劉知遠自此封賞功臣,犒勞兵士,當然有一番忙碌。


    當時各道鎮帥,先後納款。就是吳越、湘南、南平三鎮,亦派人獻上賀表。


    大漢皇帝劉知遠,得晉朝版圖,南麵稱雄,又是一新朝氣象了。


    契丹太祖阿保機與述律後,共生三子,除了長子突欲、次子德光,還有幼子李胡。


    李胡,又名洪古,字奚隱,從小就非常勇悍,長大後更是個大力士,然而生性殘忍,稍微生氣就拿刀子劃傷對方的臉,或將對方投入水火中。阿保機曾經觀看諸子睡覺,李胡把脖子縮在被子裏。阿保機說:“是必在諸子下。”


    又曾經在冬天大冷的時候,命三子一起去砍柴。


    次子德光不加選擇,胡亂砍了一堆,最早返迴;長子突欲隻挑選幹燥的砍,第二個返迴;李胡砍著砍著,就把潮濕的丟棄,再去砍幹燥的,最後一個返迴,也沒砍到多少柴,袖手而立。阿保機說:“長巧而次成,少不及矣。”


    而述律後篤愛幼子李胡。


    之前,天顯五年,即公元932年,遼太宗耶律德光曾經派幼弟耶律李胡率軍進攻代北,攻克寰州,俘虜很多漢人迴來。


    遼太宗孝順,知道太後非常喜歡李胡,遂立李胡為皇太弟,兼天下兵馬大元帥。去年太宗親自南征,李胡留守京師。


    遼永康王兀欲,在恆州擅自自立為帝,是為遼世宗,便立刻率兵北上,歸國繼承大統,不久即抵達幽州。


    聽說遼世宗擅自繼位,述律太後大怒,派李胡率領大軍討伐,至泰德泉,被耶律安端、耶律劉哥擊敗。


    遼世宗到了石橋(巴林右旗南),又遇遼太後派來的大軍,為首的乃是降將李彥韜。李彥韜隨石重貴北上,進謁述律太後,述律太後見他相貌魁梧,語言伶俐,即令他隸屬麾下。


    這時,遼京中文武百官,多半支持遼世宗兀欲,並不支持述律太後。因此,太後隻能派降將李彥韜出戰。


    兀欲因父親的緣故,自幼仇視祖母。可是為何遼太宗率領南侵的遼將,甚至連遼國京城的文武百官都擁護遼世宗呢?為何述律太後身邊就沒有遼人肯幫忙呢?原來就是她之前殺酋長的報應。


    二十一年前,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死時,述律太後盡坑殺諸部酋長,還殺死很多大將,說是讓他們陪伴先帝。詳見第八十七迴。現在,遼國大臣、大將都怕述律太後得勢,這種事萬一落到自己頭上,不是枉送了性命麽?因此紛紛支持遼世宗耶律兀欲。


    此時聞兀欲大軍逼近,便命李彥韜為排陣使,率軍數萬,出拒兀欲。


    兀欲前鋒,就是偉王。偉王大唿道:“來將莫非李彥韜麽?須知新主是太祖嫡長孫,理應嗣位。你被何人差遣,前來抗拒?若下馬迎降,不失富貴;否則刀下無情,何必來做殺頭鬼!”


    李彥韜見來軍勢盛,本已帶著懼意,一聞偉王招降,樂得滾鞍下馬,迎拜道旁。偉王大喜,更曉諭李彥韜部眾,教他一體投誠,免受屠戮。大眾亦拋戈釋甲,情願歸降。兩軍一合,倍道急進,不到一日,便達遼京。


    述律太後方派李彥韜出戰,總道他肯盡死力,不料才過一夜,即聞偉王兵到,驚得手足失措,悲淚滿頤。


    李彥韜本是晉出帝石重貴麵前的奸佞小人,又怎麽能為述律太後效力呢?他有真本事,石重貴也不會慘敗了。


    述律太後與遼世宗隔潢河立陣,各自陳述舉兵之意。


    李胡大怒,下令將兀欲,以及他的親信全家數百人都綁到河邊,揚言要將他們斬首示眾,說:“如果我軍不能取勝,這些人全部都要死!”


    京中大駭,互相說:“父子、兄弟,就要自相殘殺了!大家快點逃命唄!”


    這時皇叔耶律屋質擔任惕隱,深受述律太後器重。他入諫太後說:“永康王已經繼位,應該承認他。”


    這時李胡在一旁,厲聲道:“我皇太弟在,兀欲安得擅立?”


    遼世宗因屋質善於謀劃,想要施行反間計,於是偽造書信,故意讓書信落到太後手中。太後得到書信,反而出示屋質。


    耶律屋質不待讀完書信,就說:“此反間計爾。太後輔佐太祖定天下,故臣願竭盡死力。若太後見疑,臣雖欲盡忠,可得乎?為今之計,不如設法和解,事必有成;否則就應速戰,以決勝負。然人心一搖,國禍不淺,惟太後裁察。”


    太後說:“我若疑卿,怎肯把書信給你看?”


    屋質說:“李胡、永康王是皆太祖子孫,神器又沒有轉移到他族,有何不可?太後宜思長策,與永康王和議。”


    太後曰:“可以派誰去和談?”


    屋質說:“太後如果不懷疑臣,臣請前往和談。萬一永康王肯聽,則廟社之福也。”


    太後於是修書一封,派屋質前去和談。


    遼世宗派宣徽使耶律海思複書,辭多不遜。


    耶律屋質勸諫說:“書意如此,國家之憂方興未艾也。能釋怨以安社稷,則臣以為莫若和好。”


    遼世宗說:“他們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安能與我為敵?”


    屋質說:“即使不敵,奈何你就不管你們的骨肉了嗎!何況還不知道誰勝誰敗呢?就算你僥幸獲勝,你們諸臣全家都會被李胡殺光呢。照我看來,隻有和解,才是上策。”


    左右聞者失色。遼世宗沉吟良久,問道:“如何和解?”


    屋質說:“與太後相見,把各自的不愉快攤開來說,和之不難;不然,決戰非晚。”


    遼世宗然之,遂派耶律海思前往,與太後約定和談。往返數日,終於敲定細節。


    遼世宗與祖母述律太後相見,雙方互相埋怨,和解無望。


    太後對屋質說:“你當為我謀劃之。”


    屋質說:“太後與大王若能釋怨,臣乃敢進說。”


    太後曰:“你但說無妨。”


    屋質借謁者籌執之,對太後說:“昔年人皇王(指兀欲的父親,太後長子突欲)正在,何故冊立先皇(指德光)?”


    太後說:“立先皇者,太祖遺旨。”


    屋質又對遼世宗說:“大王何故擅立,不稟祖母?”


    遼世宗說:“人皇王當立而不立,所以討厭她。”


    屋質正色道:“人皇王舍父母之國而逃奔唐國,做兒子的道理是這樣的嗎?大王見太後,不肯稍微謙遜,隻知道抱怨。太後出於偏愛,借口先帝遺命,妄自將神器授予先皇。如此怎麽能和談成功,當速交戰!”


    屋質擲籌而退。


    太後流淚說:“從前太祖曾經遭受諸弟叛亂,天下茶毒,瘡痍末複,庸可再乎!”乃索籌一。


    遼世宗說:“父不為而子為,又誰咎也。”亦取籌而執。


    左右感激,都大哭。


    太後又對屋質說:“議既定,神器竟歸誰人?”


    屋質說:“太後若授水康王,順天合一,複何疑?”


    李胡厲聲喝道:“我在,兀欲安得立!”


    屋質說:“按古禮傳位嫡長子,不傳諸弟。昔年立先皇,不立人皇王,已經是犯錯了,何況你太殘暴,人多怨言。萬口一辭,願立嫡長孫永康王,別人誰也不可奪位。”


    太後對李胡說:“你也聽到了?昔年我與太祖愛你勝過其他諸子,但是諺語說得好:‘偏憐之子不保業,難得之妃不主家。’不是我不想立你,你自己做不到啊。你好自為之!”


    太後乃許立永康王。


    遼世宗對屋質說:“你與朕是血親,為何反而幫助太後?”


    屋質對道:“臣以社稷至重,不可輕付,故如是耳。”世宗頗喜其忠。


    和約既定,遼世宗進入上京,一場骨肉相殘的危機,化作冰消。


    城中將吏,又素感兀欲厚恩,爭先出迎。原來兀欲平日,性情豪爽,散財下士。以前耶律德光賜他絹數千匹,便悉數分散,頃刻而盡。所以將士多受籠絡,相率愛戴。


    不久後,有人告發太後與李胡密謀作亂,遼世宗即派數百名騎兵,擁出太後與皇叔,脅往木葉山,述律太後與李胡束手無策,隻好聽他處置。


    木葉山就是阿保機葬處,墓旁多築矮屋,派人守護。那述律太後被迫至此,沒奈何在矮屋棲身,晝聽猿啼,夜聞鬼哭,任她鐵石心腸,也是忍受不住,況且年力已衰,猝遭此變,自己也情願速死。憂能致疾,未幾告終。


    後人有詩歎道:


    虜廷挺出女中豪,佐主興邦不憚勞,隻為立儲差一著,被孫拘禁禍難逃。


    遼世宗耶律兀欲改名為耶律阮,自號天授皇帝,改元天祿。那北方最強的大遼帝國,從此由遼世宗兀欲繼統。


    國舅蕭翰從汴州逃到恆州,又返迴國都,大局已經就緒,孤掌當然難鳴,也隻能得過且過,進見兀欲,行過了君臣禮,才報稱張礪謀反,已與中京留守耶律麻答,將他誅殺。


    兀欲也不細問,但令蕭翰複職了事。


    中京恆州(鎮州)。


    中京留守耶律麻答,乃是遼太宗耶律德光的堂弟,他平生貪財好殺。現在他主政恆州,獨霸一方,殘酷尤甚,探聽到誰家有錢,藏有金銀財寶或美女的,一定要搶奪到手。膽敢不從的,往往遭受虐待,或剝皮,或挖眼,或斷腕,令他輾轉唿號,受盡折磨,然後殺死。


    他每次出入必令人攜帶刑具,甚至他的臥室、餐廳,也懸掛著人的心、肝、手、足,鮮血直流,而他談笑自若,照常吃睡。


    耶律麻答出入都穿黃色龍袍,乘坐皇家禦輦,用的也是皇帝才能用的東西。


    部下有人提醒他,他卻道:“這種事隻有你們漢人才大驚小怪。我們契丹人可不管這些。”


    他又恐漢人逃亡,下令遼人守城,道:“漢人膽敢窺探城門的,立即斬首!”


    這時駐紮恆州的遼國官軍,隻有三千多人。耶律麻答卻虛報成一萬五千人,多餘的一萬二千人,就由他自己吃空餉。


    他對漢人士兵一向猜忌,遂加以裁減,又克扣漢兵軍餉。漢兵人人憤怒,聽說劉知遠已經進入汴京,自然人心思歸。


    前潁州防禦使何福進、控鶴指揮使李榮,暗中集結勇士數十人,準備暴動,隻是害怕遼軍勢大,糾結不敢發動。


    耶律麻答派使節到洺州爭搶物資。洺州防禦使薛懷讓殺死他的使節,向後漢高祖劉知遠投降。


    劉知遠遂派郭從義,匯合薛懷讓部,進攻邢州。


    邢州刺史劉鐸,向耶律麻答求救。麻答派大將楊安、李殷率騎兵一千人增援,在邢洺二州大肆剽掠,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後漢高祖劉知遠入主汴京,四方表賀,絡繹不絕。河南一帶,統已歸順,遼兵或降或遁,遼彰德(相州)節度使高唐英駐守相州,被指揮使王繼弘、楚暉所殺,傳首到汴京。


    劉知遠大悅,免不得有一番封賞。


    先前,天雄(鄴都)節度使杜重威,天平(鄆州)節度使李守貞等,之前奉遼太宗命令,各得還鎮。


    後漢高祖劉知遠入汴,杜重威、李守貞,皆奉表稱臣。杜重威更是上表,請求徙鎮。正好歸德(宋州)節度使高行周入朝,乃命高行周與杜重威對調。


    七月十三日,後漢高祖劉知遠下詔,高行周調往鄴都,出鎮天雄軍,杜重威調往宋州,出鎮歸德軍。


    並徙護國(河中)節度使趙匡讚出鎮永興軍(即晉昌軍,治長安),調李守貞鎮河中。


    此外各藩鎮也各有遷調,無非是防微杜漸,免得他深根固蒂,跋扈一方。


    各鎮多奉命轉徙,隻有那個反覆無常的杜重威,他上表請求徙鎮,竟是故意試探,不想弄假成真,於是拒不受命,派兒子杜弘璲,北行向遼國求援。


    時遼將耶律麻答,正在恆州,即撥趙延壽遺下的幽州士兵二千人,令指揮使張璉為將,南下增援杜重威。


    杜重威請張璉助守,仍然覺得兵力不足,再求耶律麻答濟師,麻答又派部將楊袞,率遼兵一千五百人,及幽州士兵一千人,共赴鄴都。


    兀欲已經定國,乃為先皇耶律德光安葬,仍至木葉山修建陵墓,追諡耶律德光為嗣聖皇帝,上廟號遼太宗。


    臨葬前,兀欲派使者至恆州召晉臣馮道、和凝等北上會葬。他們對於葬禮禮儀比較了解。


    之前,耶律麻答已經派楊安前往爭奪洺州;派楊袞前往增援鄴都杜重威,這時,恆州城內,遼兵隻剩下八百人。


    何福進、李榮二人,遂決定率漢軍起義。


    時為天福十二年,遼世宗改元天祿元年,公元947年,閏七月二十九日。


    可巧遼世宗派的使者來到恆州,召喚馮道、李崧、和凝等人前往木葉山參加遼太宗耶律德光的葬禮。


    眾大臣正在吃飯,吃完飯就要隨遼使啟程北上。大家正在傷感,覺得此番北上,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迴來?


    就在這時,佛寺鍾聲敲響了,這是起義的信號。漢人官兵,立即暴動。大夥按照預先的計劃,分頭行動,


    李榮的任務是負責率軍奪取兵器庫。他召集一部分漢軍和街頭的居民,慷慨誓師,號召大家同仇敵愾,然後將兵器分發給大家。


    於是大家一起攻打恆州府衙,縱火焚燒府衙大門,殺死不少遼兵遼將。


    護聖左廂都指揮使白再榮,害怕兵變不會成功,躲入府衙裏的一個房間內。大家抓住他的手臂,強行把他拖出來。白再榮不得已,才和大家一起行動。


    何福進負責率軍搶奪城門,殺死遼兵,奪下他們的武器,然後控製各個城門。


    這時候,其他漢軍紛紛前來增援。頓時,府衙、城門火光衝天,濃煙滾滾,戰鼓聲震動天地!


    耶律麻答大吃一驚,急忙率親兵,保護家小與搶奪來的大批財寶,退守牙城。


    次日,耶律麻答率遼軍從牙城北門進城,殺死漢軍兩千人,聲勢大振。


    前磁州刺史李榖,見事態緊急,立即請馮道、李崧、和凝等大臣,親赴戰場,慰問漢軍,鼓勵他們英勇作戰。


    漢軍士氣大振,爭相拚命。


    黃昏時分,附近鄉村農民數千人,前來助戰,在城外喧嘩呐喊,奪取遼軍的財物和婦女。


    城內遼軍大恐,遂棄城北逃。


    耶律麻答、劉曦、崔廷勳等投奔定州,前去與義武(定州)節度使耶律郎五匯合。


    恆州光複了!


    眾人推舉馮道為節度使。


    馮道說:“我是個文人,隻會奏報國事,你們應該選擇一位武將,暫時擔任留後,再去稟告漢帝,請求任命。”


    這次起義,何福進、李榮功勞最大,但是白再榮官高一級,於是眾人推舉白再榮為留後,請馮道撰寫奏章。白再榮派人攜帶奏章稟告後漢高祖劉知遠,向他效忠並求援。


    後漢高祖劉知遠大喜,命將恆州,改迴鎮州;順國軍,改迴成德軍。任命白再榮為成德(鎮州)留後。又派左飛龍使李彥從率軍增援。


    一年後,朝廷查明何福進和李榮的功勞,任命何福進為曹州防禦使;李榮為博州刺史。


    白再榮為人貪婪,猜忌諸將。奉國軍使王饒,恐怕被他吞並,對外宣稱腿腳不便,率軍駐守東門樓,劃地自守。


    白再榮大怒,欲斬之,司天監趙延乂力勸乃免。


    白再榮又認為李崧、和凝二人,長期位居高官,必有錢財,遂率軍包圍二人府邸,二人立即獻出全部財產。


    白再榮恐二人日後迴京,必然擔任高官,恐怕對自己打擊報複,竟欲殺死二人。


    李榖急忙求見,責備道:“國家覆滅,皇帝(指石重貴)被俘虜北上,你們手握兵權,不去救援,而今隻不過尺寸之功,軍民死亡三千多人,才不過驅逐一個小嘍囉耶律麻答,難道這是你一個人的功勞?今天竟然膽敢謀殺兩位宰相,倘若新皇帝追究你擅自殺害國家大臣,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白再榮這才知道害怕,立即將二人釋放,並向二人下拜道歉。


    白再榮又搜刮民間財產,將所有為耶律麻答做過事情的漢人,當做漢奸,一律逮捕,嚴刑拷打,榨取錢財。其殘暴貪婪,絲毫不亞於耶律麻答,因此人送外號:白麻答。


    白麻答白再榮還想搜刮普通百姓,李榖力勸乃止。


    這時,楊袞奉命前去增援鄴都,剛剛抵達邢州,聽說恆州(鎮州)失守,立即北竄。楊安也隨即向北方逃走。


    李殷率軍,向後漢高祖劉知遠投降。


    遼邢州守將劉鐸,向薛懷讓獻城歸順。薛懷讓佯言入城巡查,率軍自洺州開赴邢州。劉鐸開門迎接,薛懷讓喝令斬之,上奏後漢高祖,說是自己已經攻克邢州。


    劉知遠也無暇追究,任命薛懷讓為安國(邢州)節度使。


    馮道等得以南歸,仍至中原來事新主,免為異域鬼魂。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後漢高祖劉知遠,得知杜重威叛變的消息,忙命歸德(宋州)節度使高行周為招討使,鎮寧(澶州)節度使慕容彥超為副招討使,率兵往討杜重威。並下詔削奪杜重威所有官爵,令二將立即出兵。


    天福十二年,公元947年,八月。


    高行周與慕容彥超,同至鄴都大名府(魏州)城下。


    慕容彥超自恃驍勇,請諸高行周,願親自督兵攻城。


    高行周道:“鄴都重鎮,兵多將廣;鄴都城固若金湯,容易防守,況杜重威屯戍日久,兵精糧足,怎能一鼓即下呢!”


    慕容彥超道:“行軍全靠銳氣,今乘銳而來,尚不速攻,更待何時?”


    高行周道:“兵貴持重,見可乃進,現在暫時不應急攻,且靜候城內有變,進攻未遲!”


    慕容彥超又道:“此時不攻,留屯城下,我氣日衰,彼氣益盛,又聽說遼國援兵將至,來救杜重威,他日內外夾攻,敢問主帥如何對付?”


    高行周道:“我為統帥,進退自有主張,休得爭執!”


    慕容彥超冷笑道:“大丈夫當為國忘家,為公忘私,奈何顧及兒女親家,甘誤國事!”


    高行周聞言,更加生氣,正要發聲責問,慕容彥超卻冷笑數聲,疾趨而出。


    原來高行周有個女兒,嫁給了杜重威的兒子,所以慕容彥超懷疑他結黨營私,於是軍前揚言說,高行周因為愛女,姑息盜賊,因此不肯攻城。


    高行周有口難辯,不得已上表送達漢廷。


    後漢高祖劉知遠,恐怕會有其他變故,乃決定禦駕親征。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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