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書說到,吳國王楊溥,蜀國皇帝王衍,南漢高祖劉陟(劉岩),也連番勸進,惹得本來無心稱帝的李存勖,也雄心勃勃,想做起皇帝來了。


    獨有一個唐室遺臣,聞知此信,大為不然,竟自晉陽趕到魏州,當麵諫阻。


    此人是誰?原來就是河東監軍宦官張承業。


    張承業一直竭誠侍奉晉王,凡晉王出征,所有軍府政事,一概委托張承業處置。張承業勸課農桑,貯積金穀,收養兵馬,征租行法,不寬待權貴,因此河東軍政肅清,糧餉不乏。


    劉、曹兩太夫人,非常重視張承業,有時張承業忤逆李存勖的意願,兩太夫人必痛責李存勖,令他聽從張承業。李存勖加授張承業為左衛上將軍,封燕國公,張承業皆固辭不受,終身隻自稱唐朝時的宦官官職。


    這時諸臣勸進,晉王已為所動,張承業聽說,來到魏州當麵勸諫道:


    “我王世忠唐室,曆救患難,所以老奴事大王,至今已三十餘年,臣盡心盡力,為大王聚積財賦,招兵買馬,誓滅朱梁逆賊,恢複唐朝宗社。今河北甫定,朱氏尚存,大王乃遽登大位,實與前時征伐初意,殊不相同,天下人說大王自相矛盾,必致失望,尚有不因此解體麽?今為大王計,最好是先滅朱氏,為先帝父子(指唐昭宗、唐哀帝)複仇,然後求立唐室後裔,然後南取吳,西取蜀,掃清宇內,合為一家。那時功德無比,就使高祖、太宗,再生今世,也未能高居大王之上,大王讓國愈久,享國愈堅,老奴並無他意,不過受先王大恩,欲為大王立萬年基業,請大王勿疑!”


    李存勖徐答道:“七哥,這事原非我意,但眾誌從同,不便相違,奈何?”


    張承業知不可止,忍不住慟哭道:“諸侯血戰,本為唐家,今大王自取,不特誤諸侯,兼誤老奴了!”


    遂辭歸晉陽,竟鬱鬱成疾,不久即臥床不起。


    李存勖聞張承業得病,一時也不願稱帝。


    唐天佑十七年,公元920年。


    卻說趙王、成德節度使王鎔,從十歲時,就接任成德節度使,彈指一揮間,已經三十八年了。


    自從他高祖王廷湊占據鎮州,到今年剛好滿一百年整。而如果從王廷湊的養父王武俊算起,王家統治鎮州已經一百四十年了。


    這一百多年來,王家割據鎮州,已經六代了,先後有九人出任節度使,雖然對朝廷屢次抗命,卻總能化險為夷,一直得以保境安民,因此深受百姓擁護。


    唐朝末年,天下大亂,鎮州王家的勢力已經衰落。王鎔的父親王景崇,討伐黃巢時,英年早逝。當時王鎔才十歲,剛剛繼位那些年,可以說群狼環伺,十分兇險。王鎔,自小生在富貴人家,受到良好的教育,舉止從容,神態安詳,儀表堂堂。當時他並沒有什麽抱負,也沒有什麽能力,所幸晉王李克用,梁太祖朱溫,對他都是刻意拉攏,並沒有遇到真正的危險。


    梁太祖朱晃(朱溫)晚年,圖謀鎮州,王鎔又得到晉王李存勖的援助,峰迴路轉,得以高枕無憂。


    王鎔一向不太過問軍政俗事,一般都交給幕僚,自己住在深宅大院,跟美女享樂。


    自晉王奪取盧龍、天雄(魏博)後,鎮州更無外患了,他不免居安忘危,日思淫樂,乃大力修建趙王府,營造亭台樓閣,務要雕梁畫棟;修建園林水景,必須曲徑通幽。又廣選美女,陪伴左右;精挑玩伴,日夜遊戲。


    他又寵信方士王若訥等,在西山修築宮殿,煉丹製藥,求長生不老術。不僅修道求仙,他也念經拜佛。佛道二教,他是兼收並蓄。


    每一次出遊,總是讓美人拿著綾羅綢緞,牽引而上。既入離宮,流連忘返,往往幾個月才迴鎮州城中。每次出遊,文武官員及隨從親衛,經常有一萬人之多,花費巨萬,百姓苦不堪言。


    這王鎔,居然變成了第二個高駢、劉仁恭。可是他的生平,根本沒有高駢的顯赫功勞,甚至也比不上劉仁恭經曆豐富。


    從此,王鎔不理政務,深居簡出,一切大小事情,皆委任行軍司馬李藹、宦官李弘規、石希蒙三人。


    宦官李弘規與李藹交好,二人互相勾結,得以專權獨斷,肆意妄為。


    而另外一個宦官石希蒙,長的俊俏,又善於拍馬屁,諂媚入骨,更受寵幸,曾經與王鎔同臥起,儼然一朵後庭花。


    這一天,王鎔從西山迴城,路上,夜宿鶻營莊(平山),計劃明日迴城。


    偏偏石希蒙侍寵撒嬌,又要王鎔多留幾天,再去他處遊玩。


    宦官李弘規進諫道:“今天下強國,莫如晉國,晉王尚常常上戰場,親冒矢石,與梁軍作戰。今大王卻把所有軍費開支,都挪用來修築離宮別院,經常遊山玩水。而且,天下動蕩,人心不穩,大王卻常常外出遊玩,旬月不歸,倘使有奸人叛亂,占據城池,閉門不納,試問大王將歸依何處?”


    王鎔聞言,倒也頗知戒懼,急命還駕鎮州。


    偏石希蒙從旁阻撓,說“李弘規無中生有,危言聳聽,無非是為了向外人誇耀,說他才是當家做主的人。他這樣調撥大王和軍隊之間的感情,若是傳出去,軍心就渙散了。”


    王鎔聽了,果然對李弘規不大高興,決定再玩幾天,不肯馬上迴歸。


    又過了兩天,王鎔、石希蒙還沒有迴去的意思。


    宦官李弘規大怒,竟叫李藹派親軍大將蘇漢衡,率兵全副武裝,直入莊中,拔刀逼迫王鎔道:“軍士連日奔波,已疲憊了,願從趙王迴城!”


    王鎔尚未及答,李弘規又道:“石希蒙鼓動大王玩物喪誌,罪在不赦,請殺之以謝眾將士。”


    王鎔仍不肯答應,李弘規竟招唿士兵,捕斬石希蒙,將他首級,擲於王鎔麵前。


    王鎔無奈,立即擺駕迴城。


    時王鎔長子王昭祚,已帶其妻、梁朝公主朱氏歸趙。王鎔遂與他秘密定計,謀誅李弘規、蘇漢衡。


    王昭祚轉告王鎔義子王德明(張文禮),遂趁夜晚率軍,將李弘規、李藹、蘇漢衡三人拿下,一並梟首,並誅殺三人全家,受到牽連而死的更有數十家。又在親軍中大肆捉拿三人餘黨,親軍遂人人自危。


    轉眼就是新年。天佑十八年,公元921年,正月。


    趙王王鎔,把大權交給其子王昭祚。


    王德明當然很不高興。


    王昭祚給各軍發放新年賞賜,唯獨不發賞賜給親軍。


    原來,王鎔痛恨親軍擅自殺死自己寵愛的宦官石希蒙,下令如此。


    親軍人心惶惶。有親兵五百人,是宦官李弘規從前直接統領的部下,害怕遭殃,打算逃亡,正值天寒地凍,不知去投奔哪裏,大家在一起聚餐,邊哭邊商量。


    王德明原名張文禮,本來是幽州節度使劉仁恭手下的牙將。他為人狡猾,詭計多端,而又善於掩飾,偽裝成忠心耿耿的樣子。正是大奸若忠的典型。


    唐昭宗乾寧五年,即公元898年,他跟隨劉守文一起,攻占滄州。劉守文出任義昌節度使,鎮守滄州,曾經要迴幽州向父親劉仁恭述職,命他留守滄州。他卻趁機占據城池,不接納劉守文。


    誰料,滄州的將士紛紛支持劉守文這個老上司,張文禮隻好逃奔鎮州,投靠趙王王鎔。王鎔見他口若懸河,似乎有經天緯地之才,竟然收留了他,還收為義子,改名王德明。


    王鎔曾經派王德明(張文禮)率軍追隨晉王李存勖作戰。後來,王鎔派都指揮使符習接替,而命王德明返迴自己身邊,充任防城使。


    這時,王德明也怕惹禍上身,又見有機可乘,即煽動他們道:“大王命我將你們全部坑殺,還要騙你們自己挖坑。從命,心裏實在不忍;不從命,又得罪大王,叫我如何是好!”


    您這是救命的菩薩啊!眾士兵都感激得哭了,紛紛表示願意聽他指揮。


    他們的駐地,位於內城西門外。當晚,王德明密令這五百名親軍士兵,翻牆進入內城,去殺王鎔。


    此時,王鎔正與道士一起焚香煉丹,準備煉製長生不老藥。軍士不費力氣,立即將王鎔斬首,攜首級迴報王德明。


    時王鎔年僅四十八歲。


    軍校張友順等擁戴王德明為成德軍留後。


    王德明索性燒毀趙王府和西山宮室,大殺王氏家族,自王昭祚以下,悉數斃命,隻有梁太祖的女兒普寧公主,留下不殺。


    所幸王鎔少子王昭誨,先前曾經蒙晉王許婚,這年才十歲,被親將救出,藏在洞穴中,幸得不死。後來逃往湖南,削發為僧,法號崇隱。


    總計王鎔家族,割據鎮州,前後六代凡一百零一年而亡。是唐朝曆史上割據時間最長的藩鎮家族,沒有之一。王鎔擔任成德節度使,長達三十八年。


    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


    王德明恢複原姓名為張文禮,向晉王李存勖告亂,求為成德留後。


    晉王李存勖聞王鎔遇難,流淚不止,即欲出兵討伐。


    群臣勸阻說:“我軍正在與梁軍交戰,不宜更樹一敵。”


    乃暫準所請。遂派節度判官盧質,以唐朝皇帝名義,任命張文禮為成德(鎮州)留後。


    張文禮(王德明)雖然接到晉王的任命,然而心中始終忐忑不安。乃派密使北上契丹國,求見盧文進,再通過盧文進的引薦,見到契丹皇帝阿保機,向他求援。


    蜀帝王衍,又用內給事王廷紹、歐陽晃、李周輅、宋光葆、宋承蘊、田魯儔等宦官擔任將軍或軍使,參與軍事。


    這些宦官互相勾結,又克扣士兵,貪汙軍餉,還幹預當地政務,欺行霸市,搜刮民脂民膏,引起軍民憤怒,成為蜀國的災難。


    宋光葆是當權宦官宋光嗣的堂弟。


    歐陽晃也是宋光嗣的私黨。他嫌自己住宅太小,就在夜晚乘風縱火,一連焚毀旁邊數百間民房。第二天早上,歐陽晃吩咐工匠,就在一片焦土上興建高樓,當作自己住宅。


    被燒毀房屋的百姓一片哀嚎。


    王衍接到報告後,也不追究。元老周庠懇切勸阻,王衍全聽不進去。


    王衍兄弟,以及王建義子諸王,全部兼領軍使。多年以來,前蜀所有親王,都手握軍權。


    王建第八子、彭王王宗鼎對他的弟兄們說:“親王帶兵,是招災惹禍的根本原因。而今,皇上年幼,臣子強大,奸人挑撥離間,皇上猜忌的災禍,不久就會發生。這種情況下,修理武器,訓練士卒,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


    因此堅決辭去兵權。


    蜀帝王衍準之。王宗鼎從此隻顧修繕書房,打理花園,種植鬆樹、竹林,自尋樂趣,倒也逍遙快活,遠離是非。


    公元919年,王衍繼位第二年,改年號為乾德元年。


    卻說王衍當太子時,父皇王建為他聘兵部尚書高知言之女,端莊沈靜,頗有婦德,作為太子妃。王衍即位時,冊立她為皇後。


    隻是王衍認為她質樸孤陋,缺少文采,不解風情,對她不甚滿意,感情淡漠。乃下令教坊使宦官嚴旭,選取良家女子二十人,入備後宮。


    嚴旭帶兵強行掠奪漂亮的民女,送進皇宮,除非民家進獻大量賄賂,才能幸免。這收到的賄賂,嚴旭一半上繳,一半中飽私囊。民間怨聲載道,嚴旭自己卻發了大財。


    蜀帝王衍見他所選各女,統是花容月貌,櫻口柳眉,胸大腰細,不由的喜笑顏開,從此左擁右抱,盡情歡娛。


    王衍又見嚴旭幫自己搞了不少錢,誇獎嚴旭會辦事,有才能,也不管他是個宦官,當即擢升他為蓬州刺史。


    蜀帝王衍今年二十一歲。他生活上,奢侈放縱,荒唐淫亂,又喜歡遊戲,絲毫沒有節製,簡直就是唐懿宗重生,唐僖宗再世。


    徐太後、徐太妃,也最喜歡遊玩,時常到一些權貴家裏遊宴,酣飲達旦;王衍也經常陪著她們一起胡鬧。


    王衍有時候和去成都郊外遊山玩水,有許多美人陪著,設筵飲酒,寫詩填詞,作賦譜曲,然後就讓美人邊唱邊舞。倒也其樂融融,一片歌舞升平。


    隻是開支非常龐大,隻有加倍搜刮百姓。


    王衍又改龍躍池為宣華池,就池邊造苑,大興土木,作為離宮。


    徐太後、徐太妃為了籌錢享樂,分別開列價錢,拍賣刺史、縣令、錄事等官。每逢官員出缺,就命心腹出麵拍賣,誰出的錢多,朝廷就任命誰當官。


    後妃賣官,卻是古今罕聞。


    長安人韓昭,沒有什麽才能,並不通文學,但是善於奉承拍馬,又賄賂太後、太妃,深受王衍母子喜愛,竟然升任文思殿大學士,位在翰林學士承旨之上。


    後來官拜禮部尚書,並兼成都府尹。


    韓昭因精通諂媚術,竟然能隨意出入宮禁。於是當麵懇求蜀帝王衍,乞拍賣數州刺史官職,用拍賣所得錢財,營建自己的私人府邸。王衍居然答應,這真是特別加恩。


    三月十八日,蜀帝王衍下令北路行營都招討使、武德(梓州)節度使、臨潁王王宗播(許存)等,從散關出軍,向岐國發動攻擊。


    王宗播(許存)率軍渡過渭水,擊敗岐軍大將孟鐵山,不巧遇到傾盆大雨,隻好班師;分出一部分兵力駐防興元府、鳳州及威武城(鳳縣東北)。


    三月二十日,蜀天雄(秦州)節度使、遙兼同平章事王宗昱進攻隴州,不能攻克。


    從前,王建為太子王衍開天策府,曾經下令,天策府將領,不得隨意離開京城。


    左散旗軍使王承諤、王承勳、王承會違令,王衍全體赦免。從此,違令者日眾。


    十二月十六日,前蜀雄武(金州)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朗(全師朗)犯罪。


    蜀帝王衍下詔剝奪他所有的官爵,恢複本名全師朗。命武定(洋州)節度使兼中書令桑弘誌(李繼岌)出兵討伐。


    全師朗原來是馮行襲的部將。十五年前,王建命令王宗賀進攻金州,馮行襲逃走,全師朗獻城歸降王建。王建將他收為義子,改名王宗朗。


    蜀國乾德二年,唐天佑十七年,公元920年。王衍繼位第三年。


    正月,桑弘誌(李繼岌)攻克金州,活捉全師朗,獻俘成都。皇帝王衍卻又將全師朗釋放。


    軍國大事,耗費大量錢糧,竟然如此兒戲。


    又立高祖廟於萬裏橋,王衍與徐太後、徐太妃,及後宮妃嬪等,入廟祭祀,多用先帝王建愛吃的美酒佳肴,並演奏音樂,直把一場莊嚴的祭祀,演成一出與民同樂的聯歡會。


    華陽縣尉張士喬,認為違法禮法,上疏切諫,頓時觸怒王衍,下詔令將他處斬。虧得徐太後當麵勸阻,免他死罪,僅僅貶斥黎州。張士喬感慨昏君當政,竟投水自盡。


    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周庠,本是王建早年的智囊,經常勸諫,王衍嫌他囉嗦,外放為永平節度使,叫他前往雅州就任。


    平常的遊戲玩膩了,身邊的一班宦官,慫恿王衍玩點新鮮的。這次宦官鼓動他要玩的,竟然是真人版打野戰!


    王衍遂下詔,宣布要禦駕親征,北伐岐國。


    漢州雒縣縣令段融上疏說:“陛下不應該遠離京師,應該遴派將領出征。”王宗衍不理。


    蜀國乾德二年,唐天佑十七年,公元920年,八月十日,王衍從成都出發,身穿特製的黃金鎧甲,頭戴珠玉冠帽,手執弓箭而行,旌旗招展,護駕的軍隊,綿亙一百餘裏,人民皆疑為灌口襖神。


    九月,王衍禦駕到了安遠城(漢中西),仍不過癮。


    十月,蜀帝王衍抵達武定節度使駐地洋州,停留幾天,仍迴安遠軍。


    十一月,王宗衍命兼侍中王宗儔當山南西道(興元府)節度使、西北麵都招討使兼行營安撫使;命天雄(秦州)節度使兼同平章事王宗昱、永寧軍使王宗晏、左神勇軍使王宗信,分別當三路招討使,作為副統帥,率軍討伐岐國,從故關(隴縣西固關)出發,駐紮鹹宜(隴縣西北),前鋒進入良原(靈台西梁原鎮)。


    王宗儔進攻岐國所屬隴州。


    岐王李茂貞(宋文通)聽說蜀國皇帝禦駕親征,不敢怠慢,親率一萬五千人進駐汧陽(千陽),前來增援。


    十一月十六日,蜀將陳彥威出散關北上,至箭筈嶺,遇著岐兵,打了一迴勝仗,但不久即因糧草不繼,無法補充,隻得引還。


    仍留王宗昱駐紮秦州,王宗儔駐紮上邽(天水),王宗晏和王宗信駐紮威武城(鳳縣東北)。


    蜀國皇帝王衍,接得捷報,見好就收。


    十一月二十三日,王衍從安遠城擺駕迴京。


    十二月三日,王衍禦駕抵達利州(廣元),閬州團練使林思諤也要拍馬屁,預備了華麗的龍舟寶船,親自前來利州朝見,請王衍駕臨閬州,王衍同意。


    十二月六日,王衍一行乃棄岸登船,順嘉陵江而下。龍舟鳳舶,畫舸彩艇,多漆成紅、黃兩色,描龍畫鳳,跟兩岸的青山綠柳,互相輝映,華麗而又壯觀,十分好看。


    林思諤早已組織兩岸百姓,前來一睹帝王風采。百姓沿江唿喊萬歲,王衍龍顏大悅。


    王衍一行窮奢極欲,沿途州縣竭盡能力搜刮百姓,以供奉天文數字的皇家開支,人民開始愁苦怨恨。


    十二月十五日,王衍抵達閬州,州民何康的女兒十分美麗,將要出嫁,王宗衍把她搶過來,未婚夫悲憤而死。


    王衍聽說,賞賜她未婚夫家一百匹布,當作撫恤,還算是浩蕩皇恩,那何女卻占為己有,樂得受用。


    蜀帝王衍既得何女,也無心再遊,即日歸還成都。


    擢升馬屁精林思諤為昭武(利州)節度使。


    卻說王衍迴到成都,已經是乾德三年,唐天佑十八年,公元921年正月了。與何女繾綣月餘,又覺得味同嚼蠟,平淡無奇。


    王衍經常用綢緞搭起帳幕,在裏麵打球,有時雖然去了很遠的地方,而外麵的侍從還不知道。


    最初,日夜不停地燃燒香料,可是久了之後,又覺得厭倦,另行燃燒皂莢,來驅散香氣。


    又用綢緞裝飾假山,還在假山上布置亭台樓閣,登到上麵觀看。有時被風雨摧毀,立即拆下來另用新的代替,或者在假山上歌舞飲酒,十幾天都不下來。


    又在山前挖掘小型運河,直通皇宮,有時坐船夜晚出遊,命許多宮女在船隊最前麵帶路,都麵向後方站著,手舉一千餘支蠟燭,把水麵照耀得如同白晝。


    有時,王衍在宮中飲酒,鼓樂齊鳴,直到天亮才停,一年四季,經常如此。


    這次,王衍陪同徐太後迴娘家探親,驀地瞥見一個絕代佳人,長得跟仙女一般,身材嫋娜娉婷,端的是玉骨仙姿,不同凡豔。王衍怎肯放過,問明太後,才知是徐耕孫女,乃是自己的小表妹,當下召令出見,即攜帶進宮。


    看官!你想王衍是個皇帝,叫徐耕如何違抗?隻好睜著雙眼,由他帶走。徐太後姊妹,因侄女又得專寵,可為娘家增光爭寵,也很是欣慰。


    那徐女入宮以後,與王衍顛鸞倒鳳,盡在不言中。


    徐女不但美豔,並且曲盡柔媚,極善奉承。引得這位少年天子,非常戀愛,寵冠六宮。


    隻是王衍怕人說閑話,說他連表妹都不肯放過,就讓她冒充是韋昭度的孫女,竟封她為韋婕妤,後來又加封為韋元妃,位列後宮嬪妃之首,六宮粉黛,無不懷妒。


    最難堪的是正宮皇後高氏,原來本已失寵,自韋元妃入宮,更被疏遠,免不得發出幾句牢騷,王衍竟將她廢去皇後之位,派人遣返娘家。國舅高知言,這時已經老邁,沒料到這麽大的變故,頓時驚仆,好容易灌救轉來,還是涕泣漣漣,不願進食,餓了數日,竟然死去了。


    王衍也不加撫恤,即欲立韋妃為皇後。無奈宮內還有一位金貴妃,姿容恰也秀媚,兼通繪畫。她出世時,正狂風暴雨,其母夢見赤龍繞庭,因得分娩,所以閨名叫作飛山,乾德初選入後宮,曾得專寵。


    至韋妃入幸,也逐漸疏遠。但她資格更老,韋妃勢不能後來居上;且金貴妃有赤龍夢兆,先聲奪人,能為王衍加分。王衍躊躇多日,不得已立金貴妃為皇後。


    後來又欲廢立,幸虧錢貴妃代為力爭,才得定位。隻是名目上雖然不能改易,情意中卻不甚相親。


    蜀宮內佳麗日益增多,鎮日裏酣歌恆舞,變成一個花天酒地的青樓一般。


    王衍喜愛出宮微服出遊,無論勾欄瓦肆,無處不到。


    以前,巴蜀風俗都戴無邊小帽,僅僅蓋住頭頂,一低頭,帽就墜地,稱為“危腦帽”,王衍認為不祥,下令禁止。他微服出遊時,不願別人認出他的麵貌,遂下令全國士民,一律戴寬邊大帽。


    軍使王承綱的女兒,將要出嫁,蜀帝王衍見她貌美,強奪入宮。王承綱請求釋放,王衍大怒,把王承綱貶竄茂州。王承綱女自殺。


    俗語說得好,樂極悲生,似這蜀帝王衍的荒淫無度,尚能不自速危亡麽?


    有大臣勸諫說,晉王李存勖,屢次打敗梁朝,早晚要統一天下,屆時必來伐蜀。我皇要勤政愛民,才能保住江山。


    王衍遂心生一計,派人送信給晉王,勸他代唐稱帝。若他將來成功了,我有擁戴之功,還怕什麽?


    卻說去年,劉鄩討伐朱友謙失敗,梁軍討伐河中的副使尹皓、段凝等,秘密上表梁末帝朱瑱(朱友貞),誣陷劉鄩徇親誤國,沿途逗撓,乃有此敗。


    這時已經是梁貞明七年,公元921年,五月,梁末帝朱瑱(朱友貞)下詔改元為龍德元年。


    劉鄩稱病辭職。梁末帝朱瑱(朱友貞)當然批準,命他解除一切職務,返迴西京洛陽休養。密令西京留守張宗奭(張全義),將劉鄩毒死。時劉鄩年僅六十四歲。


    賀瓌前年已經病歿。梁將中,智推謝彥章、劉鄩,勇推賀瓌,相繼斃命,諸軍奪氣。


    惠王、陳州刺史朱友能,乃是朱溫長兄朱全昱的次子,眼見皇帝昏庸無道,任用奸臣,誅殺良將,國家連年喪師失地,心中悲憤,乃發兵,聲稱入清君側,進軍汴京。


    梁末帝朱瑱(朱友貞)大驚,急派鎮國留後、獨眼龍霍彥威、宣義節度使王彥章、控鶴指揮使張漢傑等,率軍討伐。


    朱友能軍進抵陳留,失敗,乃退保陳州。不久,朱友能投降。梁末帝朱瑱(朱友貞)不忍殺他,隻將他降為房陵侯,軟禁在家。


    張文禮(王德明)又密奏梁末帝朱瑱(朱友貞),謊稱趙王王鎔一家為亂兵所屠,幸公主無恙,請朝廷亟發精兵萬人,自德、棣二州渡河,與臣匯合,臣更乞契丹兵為助,往攻河東,晉賊可從此掃滅!


    梁末帝朱瑱(朱友貞),覽表未決。


    同平章事敬翔,請求趁機出兵規複河北,說:“敵人內亂,正是天賜良機。隻有抓住這個機會,才有可能扭轉戰局。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趙岩、張漢鼎、張漢傑等,說:“強大的晉軍正在河上與我軍對峙,何況張文禮首鼠兩端,萬不可信!”


    梁末帝朱瑱(朱友貞)乃按兵不發。


    張文禮(王德明)一再馳書梁廷、契丹,多被晉軍中途截獲。


    張文禮(王德明)對一些成德軍老將,也不肯信任,反而猜忌戒備,經常找借口將他們一個個處死。


    成德軍都指揮使符習,之前接替張文禮(王德明),率兵從晉王李存勖駐德勝城,與梁軍作戰。


    張文禮(王德明)陰懷猜忌,召令符習還鎮,準備以其他人代任。


    並且擢升符習的兒子符蒙為參軍。又派人攜帶金銀綢緞前來勞軍,以收買人心。


    這種欲擒故縱的手法,更令符習恐懼。


    符習入見晉王李存勖,哭著請求留下。


    晉王對符習道:“我與趙王同盟討賊,誼同骨肉,不料一旦遇禍,竟為奸人所害,我心很是悲痛。你若不忘故主,能為他複仇,我願助你兵馬糧草,往討逆賊!”


    晉王若真有心討逆,之前何必又許張文禮(王德明)為成德留後?此次派符習討伐之,無非恨他通梁!


    符習與部將烏震等三十餘人,立即跪下痛哭說:“趙王曾經授予我們每人一把劍,教我們殺敵滅寇。自從得到噩耗,大家怨恨憤怒,沒有地方申訴,本來打算自殺追隨趙王而去,但想到對報仇毫無益處。而今,大王念及趙王輔佐之功,允許我們替他申冤,在下等不敢麻煩大王出兵,願意率領本部兵迴去,誓殺逆賊,以報答王家累世大恩,雖死而無憾!”


    晉王大喜,即任命符習為成德留後,領本部兵先行。


    再派大將閻寶和十三太保史建瑭為後應,自邢、洺二州北上,直抵趙州。


    烏震是冀州信都人,家屬全部居住在趙州。張文禮(王德明)將他母親、妻子、子女等十餘人全部收押,派人招降他。烏震不理。


    張文禮(王德明)命將烏震家屬全部割掉鼻子,斬去雙手,送到符習軍前。烏震家屬慘叫連連,大家都不忍直視。


    烏震大哭,乃憤激自勵,身先士卒,攻城甚急。


    天佑十八年,公元921年,八月十一日。


    趙州刺史王延,自知不支,開城乞降。晉王仍令他為刺史,即下令移軍攻鎮州。


    張文禮(王德明)背部生瘡,已經危急,聽說趙州失守,便即嚇死,其子張處瑾秘不發喪,與部將韓正時等,悉力拒晉。


    九月,晉軍渡過滹沱河,繼續北進,包圍鎮州,決開運糧河堤防,用水灌城。


    又分兵攻克深州,擒獲深州刺史張友順。


    晉兵進攻鎮州,城上矢如雨下。


    十三太保史建瑭正在督戰,不料一支流箭向他射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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