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察舉征辟


    仍匍匐跪倒在地的趙高聽著扶蘇的慷慨陳詞,心中懊惱之情更深:“為何吾在一時之間失了分寸?急於求成的後果便是永失聖心!”


    想到自己失去嬴政信重的後果,趙高的身軀不由得微微戰栗,那是他永遠無法接受的事實,更何況,心中的大計仍是遙遙無期。


    趙高猛然驚醒,是了,自己今日之所以如此失去方寸的原因便在於那心中大計距離現實越來越遠的事實。


    扶蘇這位大秦長公子逐漸展現出的能力已經獲得了嬴政越來越多的青睞和偏愛,雖然並沒有太過直接地表現出來,但趙高作為日夜侍奉嬴政左右的天子近臣又豈能不知?


    眼見扶蘇展現的天賦才情愈發明顯,趙高心中陰鬱之情也在日漸滋長,若是再任由其再熟悉朝政數年後手腕魄力也成上上之選,那豈不是再無迴轉餘地?


    因此趙高在今日聽到扶蘇對嬴政直言朝政有弊後一時大喜過望,急於落井下石反而沒了往日隱忍,徒作扶蘇踏腳石不說還惡了這父子二人,端是昏了頭。


    正當趙高懊惱警醒之際,嬴政終於淡淡開口:“爾既知曉其中成因非一時一日之故,又有何變革章法?商君昔日可不是僅憑口舌之能便博得孝公器重。”


    扶蘇聽到嬴政的話語後心內一喜,雖然這位始皇帝並沒有直接對自己指出的弊病表示讚同,但卻給了自己繼續發言的機會,這是很明顯的默認。


    畢竟自己又不是原身那個凡事皆直言敢諫的長公子,在沒有想好解決措施的情況下就扯破這層窗戶紙並非扶蘇所願。


    “兒臣不敢妄自比為商君之才,隻是今日殫精竭慮,卻也有一二設想以解此弊。兒臣以為,吾大秦並非野無遺賢,隻是困於出身而無進身之階罷了。


    如今朝內為官為吏僅有兩條,一者便是已有官吏子弟從學室學成後為吏為官,二者是朝內重臣舉薦得入仕途。


    此二者在昔日吾大秦一國之地時尚可運行不怠,但如今吾大秦已然並有海內,朝內諸公縱使再是如何慧眼識金卻也分身乏術,即便加之學室晉才卻也是杯水車薪,難補疏漏。


    那為何不能將先前把持於卿族世家之手的舉薦之權收歸中央,將僅僅為一人一家選才之資成一長久固行的選官拔吏之製?


    若是父皇明詔,每歲於各郡之間舉士,以策、經、政論等考核那些自認頗有才學之人,通過者以白身而入朝內,位卑者以才學而晉職事,如此方可解此窘境,更是適應如今變革之世!


    而朝內諸公所能舉薦之資也不必褫奪,三公九卿並各郡郡守兩千石以上者仍可辟才學之士為吏為官,隻是須得父皇禦覽。(chi,三聲)


    如此一來,既能解吾大秦官吏甚乏的燃眉之急,又可盡收天下士子之心,也無須直接與昔日卿族宗室對立,當可為通行之法。


    此察舉征辟之製若能通行,積年之後必成吾大秦根基之法,更是顯現父皇不拘一格降人才之大氣威儀,使天下英雄盡入父皇彀中矣!(注1)


    至於舉士所考科目,各郡每歲察舉保底人數,皆由父皇一人決斷,其中細節之處,兒臣尚有有些許淺見,皆在奏疏之中以為參考,還請父皇過目。”


    扶蘇言罷便將袖中蘇紙遞給侍者轉交嬴政,趙高看著本是自己分內之事如今假手於他人,而嬴政仍然毫無令自己起身的跡象,心中更是悔恨交加。


    嬴政早在扶蘇將謀劃娓娓道來之時,心中便已有震驚,自己的長子竟能對朝中選人之製弊端一針見血,策論更是有的放矢,大有可為。


    如今從侍者手中接過傳遞而來的奏章細細禦覽,不由得將其翻來倒去,試圖尋出一二不合實際之處,但是全無所獲。


    扶蘇不但將察舉製的流程、科目都做了盡可能詳盡的介紹,更是提出因地製宜,認為應該以各郡人口情況不同而分別製定取士名額。


    “此策,竟是無有一處更改之餘地?莫非真有生而知之者否?”嬴政心中的訝異無以複加:


    “扶蘇方入朝堂數月不久,若說因其心思敏銳得以發現這固有弊病也不是何難以接受之事,隻是如何能夠驟然得此良策?莫不是有人於暗中指點?


    可其自從朝會入仕以來,終日隻在工坊與邸報署之間活動,縱使結交了張蒼,收納了墨家,卻也無法為其擬定如此良策,當真是天賦異稟?比朕昔年也絲毫不遑多讓!”


    嬴政心內早已翻江倒海,麵上卻仍是古井不波,沉吟半響之後終於對著扶蘇問道:“此策是爾一人之智?並無他人共商其事?”


    也難怪嬴政心生懷疑,扶蘇此次並不是如同之前的倡導郡縣、提出遷徙豪強等提議時隻起了一個頭,而是異常周密地將事情和盤托出,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迴稟父皇,此策謀劃之時並無他人與臣共商,乃兒臣一力為之,隻是策成之後曾由張蒼刪改更易些許,因兒臣對地方各郡情形並無詳實了解,故而通過張蒼補充一二。”


    扶蘇特意將疏漏留給張蒼斧正,也是考慮到嬴政可能會有此一問,畢竟帝王心性們大多都是多疑善斷的,扶蘇不敢去賭這一迴,凡事都如履薄冰。


    而且也確實不合常理,自己整日居於鹹陽又如何能針對各地的郡縣情況知之甚多?


    張蒼就不一樣了,以他禦史的職位輕易便能接觸到各地人口、賦稅的虛實情況,更何況,在入職之前張蒼也是曾遊學天下的,這一點眾人盡皆知曉。


    “原來是有荀子高徒替爾查漏補缺,其昔日受廷尉舉薦罷後僅得禦史之位,如今看來卻是有些大材小用了,爾有識人之明,屬實不錯。


    至於所獻選官之察舉征辟策,實為一大良策,期間細節周詳,思慮周全,可見爾是下過一番苦工的,朕心甚慰。”


    得知扶蘇是在張蒼的幫助下完成了這察舉征辟之策,嬴政心中也是釋然,對扶蘇的讚賞之意更是愈加濃烈,竟是直言稱讚,不似以往內心思慮。


    扶蘇得到嬴政嘉獎心中自是大喜過望,甚至頗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嬴政一向不輕易臧否人物,凡事皆喜怒不形於色,隻在內心思慮,讓扶蘇這個長子也難以揣摩。


    注1:彀(gou,四聲),彀中,指弓箭射程。語出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卷一:“(李世民)私幸端門,見新進士綴行而出,喜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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