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門楹的牌匾上刻著雄渾蒼勁的四個大字,大雄寶殿。


    龍隱寺的長階和其他地方不同。


    這裏的石階側麵,都刻著佛經禪語。


    遲蘇語說:“小姨,我和我哥就不進去了,來了龍隱寺,我們得去拜訪慧一法師,你拜完佛,就去後麵的天王殿,我們一會兒在那兒匯合。”


    溫曉曉說:“好,你們去吧,我拜完就去找你們。”


    大雄寶殿內供奉著佛祖釋迦摩尼的金身,殿內中央空曠處,擺著三個陳舊的蒲團。


    她跪在中間蒲團上,掌心合十,虔誠三拜。


    起身,跨出殿門。


    抬眼,兩個一麵之緣的陌生人,再次相遇。


    他的身後是氤氳朦朧的青山煙色,俊美的眉眼,沒有絲毫的瀲灩,手裏依舊握著初見時的那串墨玉手持,一圈繞在腕上,半圈握在掌心。


    無悲無喜,遙遙望去像極了一尊蹈紅塵的佛陀。


    溫曉曉愣住,停下腳步。


    裴家小叔?


    那個神秘的怪人。


    他怎麽在這?


    四目相對。


    裴宴淮目光淺淺地注視著溫曉曉。


    唿吸之間,視線越過她,接著,渾身一震。


    少女站在門外,身後,是悲天憫人的佛祖金身。


    這一刻,裴宴淮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佛經裏的一幅畫。


    佛祖拈花,少女就像是佛祖手中的那朵金色婆羅。


    裴宴淮眼底略過思索的神色,唇齒輕合,似乎說了句什麽。


    可惜他的聲音太輕,兩人距離有些遠,溫曉曉沒有聽到半個字。


    身隨意動,溫曉曉往前邁了幾步,拘謹的笑了笑,說:“我們,又見麵了。”


    裴宴淮定定看著近在咫尺的人,笑容淡淡的,語氣依舊禮貌而疏離:“你好。”


    溫曉曉看著他的神態,聽著他的語氣,暗想著,這裴家小叔不當和尚真是可惜。


    溫曉曉大大方方的伸出右手,粲然一笑,“你好,我叫溫曉曉,很高興再次見到你,裴家小叔。”


    裴家小叔?


    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麽稱唿自己。


    裴宴淮先是一愣,緊接著眼神柔和下來,伸出手,十指相握。


    “敝人裴宴淮,你好,溫小姐。”


    溫曉曉有點尷尬的收迴手,驚訝的說:“沒想到,竟然會在這遇到你。”


    裴宴淮默聲勾了勾唇,語氣平平的問:“來進香?”


    溫曉曉點頭,微微歪了下腦袋,半開玩笑說:“主要是來蹭齋飯。”


    聞言,裴宴淮笑意深了一些,眉峰舒展,“院裏的齋飯確實不錯,溫小姐今天有口福了。”


    尋常人一般都叫寺裏或者廟裏,可他卻說的是院裏。


    溫曉曉聽著覺得奇怪,卻並沒有多想,眼神亮晶晶,“是嗎?”


    裴宴淮淺笑著頷首“嗯”了聲,又問:“一個人?”


    溫曉曉如實說:“沒有,我是和蘇語蘇允一起來的。”


    裴宴淮有些意外,挑眉說:“他們兩個竟然願意來這,倒是稀奇。”


    溫曉曉不解的反駁說:“這裏空氣好、風景也好,多好啊,有什麽不願意的。”


    裴宴淮沒有解釋,卻又說了句,“你這麽說,倒也對。”


    裴宴淮麵相冷,說話總說一半留一半的。


    可不知道為什麽,溫曉曉發現跟他相處,出竟然乎意料的自在。


    真是奇怪。


    雖說和遲家兄妹約好到天王殿匯合,但兩人去拜訪慧一法師,必定不會很快出來。


    於是,她想著再去廟裏其他地方轉轉,打發打發時間。


    溫曉曉問:“那個...請問你知道寺裏除了齋堂,還有什麽好去處嗎?”


    裴宴淮沉吟片刻,熟稔的說:“後院藏書樓的風景還算秀麗,門前菩提樹下,可以求符。”


    他似乎對龍隱寺很熟悉,這種熟悉感卻又和遲家兄妹不同,讓溫曉曉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拜托說:“那個,可以麻煩你給我指指路嗎?”


    裴宴淮的拇指不動聲色的撥了下墨玉珠,緊接著緩緩說了句:“走吧,我帶你過去。”


    那真是太好不過,溫曉曉感激的說:“謝謝!”


    三言兩句下來,原本拘束的溫曉曉,整個人活絡了不少。


    她說:“你昨天托我轉交的盒子,我已經給老太太了。”


    裴宴淮似乎並不在意給沒給,但還是說了句“謝謝”。


    溫曉曉爽快的說:“不客氣。”接著又說:“昨天,是你先幫了我。”


    她的誠實是裴宴淮始料未及的,心裏對眼前這個單純爛漫的女孩生出一分好感。


    裴宴淮:“舉手之勞而已,其實你不用放在心上。”


    溫曉曉說:“可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又斟酌的說:“不過...老太太收到禮物之後,似乎並不開心。”


    “這樣啊。”


    裴宴淮的語氣其實並沒有多大起伏,他似乎並不在意。


    溫曉曉看不懂他的情緒,多嘴的說:“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我看得出來,老太太其實很掛念你。”


    說完,她心裏生出羨慕。


    裴宴淮身體頓了下,側首,抿唇說:“我知道了,多謝。”


    溫曉曉想起屬於自己的往事,有些苦澀的說:“其實,有些事,在沒有成為遺憾前,可以嚐試放下心裏的芥蒂,免得以後追悔莫及。”


    放下?


    裴宴淮定定的看著溫曉曉,撚在指尖的墨玉珠一鬆,從手背滑落到掌心,突然笑了。


    溫曉曉被盯得不自在:“你看著我幹什麽?”


    裴宴淮沒有迴答她,神情鬆散,聲音似乎輕快了許多,“走吧!”


    藏書樓在天王殿背後的高地上,周圍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門前有顆粗壯的菩提樹,樹上掛著無數祈福帶。


    樹下有個打坐的僧人,僧人跟前有一方矮腳書案。


    書案旁立著個木頭箱子。


    書案上放著一支筆,一方硯,一遝空白符紙。


    可惜的是,藏書樓的朱門緊閉,並沒有開放,不能進樓一觀。


    打坐的僧人聽到動靜,睜開眼睛,朝著裴宴淮雙手合十,驚喜的叫了聲:“世觀師叔。”


    裴宴淮舒眉斂目,握著手持同樣雙手合十,無比自然對著僧人迴禮。


    溫曉曉瞳孔一縮,無比驚訝的看了身邊人一眼。


    媽耶,他還真是個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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