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朦朧月色透過山石裂隙斜照進來,陳守讓難得沒有修煉,卻又睡不著,看著地上的一抹月白怔怔出神。


    白天蘇清讓跟他說的那些話,令他意識到很多事情,並不像他一直以為的那麽簡單。


    一開始踏上修行之路,純屬意外,甚至他從未想過,自己能夠接觸到這個神奇的修真界。


    當初拜蘇清讓為師,僅僅是為了保命,非要說其他心思,也隻是希望自己能夠變強,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可真正接觸到修真界後,他才發現修士的世界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修士也有煩惱,修士也會身不由己,修士也難以掌控自己的命運……


    一切都和想象中不一樣,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踏上了這條路,因為他沒有選擇。修行這條路他雖然走得很艱難,但至少能看到一絲希望,或許等他修為足夠的時候,便能徹底逍遙自在不是?


    “刀劍本無罪……”


    陳守讓重複著這句話,眼神漸漸堅定。


    對於自己所修行的魔道,其實他心裏一直暗存疑慮,自己哪天會不會真的變成喪盡天良的大魔頭?


    蘇清讓告訴了他答案,魔不是道,魔在人心!


    無論是那些魔道修士還是修魔者,他們的修行本身並無錯,錯就錯在貪心不足,想要修行更快,想要修為更強,並為此不惜代價。


    “可快意恩仇,卻不濫殺無辜……這才是我的魔道!”


    月色下,陳守讓的眼神漸漸亮起,念頭通達後,他莫名感覺渾身舒暢。明明沒有運行功法,可體內的法力卻自行運轉起來,並漸漸加速,隱約有奔雷之勢。


    “這是……”


    陳守讓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他明明沒有修煉,可四周天地的魔氣卻發瘋一般朝他體內湧入,丹田被迅速灌滿。


    不知不覺間,竟達到了第四層功法的瓶頸,隻要配合上修煉所需的藥材,突破隻在瞬息之間!


    陳守讓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突破第四層的藥材他早就準備好了,當即拂袖一揮,一小堆奇奇怪怪的東西出現在麵前。


    按順序排好後,陳守讓抓起一物,手臂微振,掌中之物瞬間碎成粉末,被他收於一旁。


    依次施為,最終隻剩下金剛獨角犀的妖筋,最後一步便需要將其他藥材逐步融入妖筋之中。


    取出一方小爐,將妖筋和其他藥材依次投入,手指一點,爐下憑空生出一團火球,煎熬之下,爐內漸有白霧蒸騰。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爐內的藥液終於熬煉完成,堅韌無比的妖筋和其他藥液融合在一起,變成一爐果凍般的玉白色凝膏。


    爐下火球“噗”一聲熄滅,陳守讓臉色有些蒼白,苦笑著搖搖頭。


    他如今可是築基期修士,卻連火球術這種最基本的法術,都難以維持一個時辰,丹田容量實在是太小了。


    看樣子,要盡快將禁魔壺裝滿了,陳守讓默默想著。


    褪盡衣衫,陳守讓將凝膏塗抹在身上每一處,隨後開始修煉。


    當丹田再次被灌滿,身上本來涼絲絲的凝膏,突然變得熾熱起來。仿佛有成千上萬隻燒紅了的小螞蟻,拚了命的往他身體裏鑽,順著每一個毛孔,穿過皮膚,破開血肉,最終爬到他的筋骨上。


    “嘶……”


    經曆過前三層修煉的折磨,陳守讓本以為自己忍受痛苦的能力已無人能及,可麵對這煉筋之苦,他才發現自己太天真了。


    那些燒紅的小螞蟻,正紛紛張開大口,瘋狂啃噬著他的筋脈,他擔心再這樣下去,自己整個人會在某一刻突然散架。


    汗水順著皮膚淌下,身上的玉質凝膏卻漸漸稀薄,隨著凝膏的滲入,陳守讓的身體劇烈顫抖著。


    不知過了多久,當身上的凝膏完全滲入體內時,陳守讓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筋脈的存在了。整個人仿佛化作軟綿綿一坨,他感覺自己此刻肯定軟成了一團爛泥。


    實際上卻並非如此,盤膝而坐的他依舊身姿挺拔,體內卻在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原本的筋脈已經被徹底腐蝕融化,取而代之的,是和金剛獨角犀妖筋幾乎一模一樣的筋脈。不同的是,這些新生的筋脈上,有一絲絲極細的暗金色紋路。


    “唿……”


    許久之後,陳守讓長出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眼。


    站起的那一刻,渾身發出一陣劈啪亂響,筋骨之中仿佛有雷霆暴鳴。


    “這就是第四層的力量嗎?”陳守讓感受了一下,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第四層功法的修煉難度和痛苦,遠超前麵三層,可隨之而來的力量也遠超過往。


    他雖然依舊是築基初期,卻已經隱約摸到了中期的門檻。他有種直覺,現在的他,一拳下去,可以輕鬆擊斃普通的築基初期修士。就算是築基中期,也難擋他一拳之威。


    收拾了一下,陳守讓正打算繼續修煉,卻突然聽到一陣異常的動靜。


    似乎……


    陳守讓臉色漸漸沉了下去,瞳孔開始放大,眼神中甚至出現一絲慌亂,他寧願是自己聽錯了。


    他緩緩挪動腳步,朝旁邊的石室走去。


    蘇清讓的石室外布有隔音陣法,可不知為何,裏麵的聲音還是隱約傳了出來。


    陳守讓的手落在垂簾上,能夠感受到微弱的阻擋之力。


    麵前的陣法並不強大,以他如今的實力,即便不懂陣法,也能強行以力破除。


    可他猶豫了,他不敢,他害怕麵對那個可能讓他崩潰的場麵。


    就在這時,石室內的聲音戛然而止,不知是裏麵的人停止了,還是陣法恢複了正常。


    陳守讓大腦一片空白,忘記了思考,忘記了是否該離開,傻傻的站在門口,仿佛石化一般。


    陣法蕩起如水波紋,緩緩散去,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陳守讓抬起頭,如遭雷擊,踉蹌著後退幾步,搖搖欲墜。


    邱陰理了理衣衫,看了他一眼,邪魅一笑,帶著耐人尋味的笑容離開了。


    “你師父的聲音不錯吧?”


    一道玩世不恭的笑聲傳入陳守讓耳中,本來近乎呆滯的他瞬間怒由心生,眼中露出吃人般的兇光,瞬間攥緊拳頭,衝向洞口。


    月色下,那個男人腳踏虛空,飄然而去,似對他無盡嘲諷。


    陳守讓邁出的一步懸在空中,他不會飛行,即便想以卵擊石都做不到。


    恨!


    他好恨!


    身為築基修士,連禦物飛行都不會,要這一身修為有何用?


    “你……”


    蘇清讓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震驚?羞愧?自責?後悔……


    陳守讓不知道蘇清讓此刻的表情如何,他沒有轉身,也不敢轉身去看。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蘇清讓張了張嘴,卻感覺說不下去,一切的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都被他撞破了,還能如何解釋?除非她願意暴露一些隱秘,否則這件事情根本解釋不清楚。


    想到這裏,她不禁心中暗惱,她怎麽也沒料到邱陰那混蛋竟會來這麽一手。若不是他暗中動了手腳,陳守讓怎麽可能被引來?


    “你不用解釋,”陳守讓開口了,聲音卻突然變得很沙啞,臉上帶著一絲自嘲,慘笑道:“你沒必要跟我解釋……你是我師父,我是你徒弟,你做什麽事情,不用跟我交代……哈哈……”


    “事情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其實我……”蘇清讓有些急了,心中天人交戰,究竟要不要告訴他真相?


    陳守讓背對著擺擺手,“真的不用解釋,你沒做錯什麽,是我自以為是了……”


    “……”


    空氣陷入短暫的沉寂,陳守讓眼神中的某種光芒漸漸熄滅。


    “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別過來。”


    說完,陳守讓從洞口一躍而下,身形在崎嶇山壁上快速閃動,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蘇清讓衝到洞口,u看書ww.ukanshuom 看著離去的身影,不知為何,感覺心裏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塊兒,生疼生疼。


    “對不起……”


    陳守讓沒有動用法力,完全憑借身體的力量在山間狂奔,夜色和魔氣糾纏,看不清四周的景物,一路上不知摔倒了多少次。


    “嘩啦——”


    腳下一滑,陳守讓一個趔趄,摔進一方水潭中。


    冰涼的潭水令他稍微冷靜一些,潭水降低了他身上的溫度,卻無法令他心中的怒火降溫絲毫。


    “嘭——嘩啦啦……”


    一拳砸在水麵上,如驚雷爆響,激起丈許水柱,達到最高處又落下。


    “嘿,小子,你再敢發瘋打擾老子修煉,可別怪老子不客氣!”


    陳守讓迴頭看去,這才發現潭邊的石頭上坐著個獨眼修士,身周魔氣騰騰,正在修煉。


    周戾此刻的心情很不好,他今夜突然有所感悟,本來尋了個僻靜之地打算嚐試突破,卻不料被一個築基初期的小子壞了好事。


    若非他此刻處於關鍵時刻,不想錯過心頭靈光一現的感悟,他發誓絕對會將那小子剝皮抽筋,狠狠折磨。


    陳守讓沉默片刻,一語不發,轉身離開。


    然而剛上了岸,卻感覺到身後的氣息突然爆發,陰冷兇狠,要置他於死地!


    “該死的混蛋!敢阻礙老子突破,給老子去死!”


    周戾的心情差到極點,被打擾之後,他怎麽都找不迴之前的狀態,那一絲即將突破的感覺徹底煙消雲散。


    此刻他對陳守讓可謂恨到極點,即便將其挫骨揚灰也難解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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