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府府城百姓這些日子過的特別舒坦。


    死太監倒台,敲詐勒索的少了一波。


    洪災的影響業已過去,市井物價趨於正常。


    這幾日便遊走街巷收稅的差役也消失無蹤。


    府城四民樂業,歌舞升平。


    災民是瀛王府救的,米價是瀛王府打下來的,這稅吏也是被瀛王叫走的,無人征稅,以至於府城物價都降低了些許。


    今日早上又來了一隊錦衣衛,滿城張貼告示。


    百姓讀之,闔城沸騰!


    城門稅竟然被取締,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仔細看過,又是瀛王幹的。


    瀛王督查商稅的消息在有心人推動下,早已經盡人皆知。


    原本,百姓暗歎走了個太監,又來了位王爺,總是躲不過被禍害。卻哪裏想到,這位瀛王大老爺非但沒有收稅,還把最令百姓厭惡的城門稅給廢除了。


    販夫走卒不上稅。


    這麽看,這位瀛王是大善人啊,而告示上寫的明白,瀛王是受了皇帝旨意才這樣做的。


    如此,皇帝也是不錯的。


    老天爺開眼,但願皇帝一直聖明下去。


    漳州府城即是龍溪縣城,西門太平、東門文昌、北門太初、南門三台。


    謝舉人從南靖縣訪友歸來,乘8人抬軟轎,紅漆繪金,軟榻緞幔,身旁還有一小妾伺候著,卿卿我我,你儂我儂。


    距離府城越近,官道上人流越多,行路極為緩慢。


    謝舉人有些不耐,掀開轎簾問管家,“城裏最近有廟會麽,怎的如此多人?”


    管家也不知道啊,隻好問過一路人。


    這位路人推著獨輪車,車上裝著時令菜蔬,還掛著兩隻嘎嘎叫的鴨子。


    漢子迴道,“舉人老爺不知麽,這幾日府城無人收稅,左右鄉鄰都趕著去賣些物產,所以官道上人車自然就多了啊。”


    這倒是奇怪了,謝舉人在府城生活三十幾年,天塌地陷,但收稅卻沒有一日停下來過。


    不過這也不關他事,橫豎這稅也收不到他頭上,倒是便宜了這些平頭百姓。


    隨著人流來到太平門前,謝舉人忽聽轎外有人唿喝。


    “停下,落轎查驗!”


    轎子被逼停,謝舉人身形晃動,小妾哎呦一聲撞在轎門上,額頭腫起老大個包。


    “是怎麽迴事?”謝舉人勃然大怒,掀開轎簾喝問。


    這一看,便驚呆了。


    官道旁落著5抬轎子3架馬車2輛驢車,看形製,好些出自官宦人家。


    再看攔轎人,身穿青綠錦繡服,謝舉人更懵了,竟然是錦衣衛!


    難道是哪位官員犯了事?


    想到此處,謝舉人不敢怠慢,急忙喝令落轎,掀開轎簾走出來。


    整理一下衣衫,謝舉人很是客氣的問道,“幾位差官可是錦衣衛當麵?”


    攔轎的一共三人,為首人亮出八角雲紋牙牌,麵無表情的說道,“看清楚了,錦衣衛執法,將轎子落在一旁,等待查驗!”


    謝舉人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敢問差官,可否告知為了何事查驗?某乃萬曆三十三年舉子,謝瑾卿。”


    那錦衣衛小旗官微微拱手,“叨擾謝舉人,並非大事,也不是問案,請稍待片刻。”


    謝舉人聞言稍稍安心,心裏邊仔細迴想最近所作所為,就好像也沒有犯禁言行,雖有功名但還未入仕途,總不會有麻煩找到自己頭上吧?


    讓等那就等著吧。


    站在路邊,謝舉人吩咐管家,“你去前頭看看,這到底是在作甚?”


    管家答應一聲,不一會就小跑著迴來,神色古怪。


    “老爺,咱有麻煩了。”


    謝舉人臉色大變,“甚事,你說清楚些。”


    老管家囁嚅著說,“錦衣衛在查車轎逾矩,凡車轎不合朝廷法度的,便要罰款!而且還要補辦什麽《車轎行駛證》,上繳年稅.......噢噢,老仆聽門丁說這些錦衣衛都是瀛王府來人,是來督查商稅的。”


    謝舉人錯愕當場,旋即看了一眼自家的軟轎,暗道真是晦氣,今日這頓勒索是躲不掉了。


    按朝廷製度,武官不得乘轎,文官需三品以上京官才許乘轎,也隻能4人抬。外放官員需年滿60,方有資格乘轎。


    但公車禁令早已經淪為一紙空文,如今不要說官員,便稍微富裕些的百姓,出門乘轎也極為普遍,府城裏供人租用的轎子怕不是要過百。


    這位瀛王殿下可真是處心積慮啊,為了收稅無所不用其極。


    謝舉人仔細端詳自家軟轎,紅漆銅首,逾矩!8人抬,逾矩!紫色帷幔,逾矩!


    這種事倘若較真,功名都可能被拿掉。


    這就怕了,暗暗琢磨著要花費多少銀子才能消災避禍,若真遭遇難處,該找誰來說情呢?


    方此時,幾位查驗官已來至前頭一頂軟轎,乘轎的謝舉人還認識,府城裏吳家老太爺,也是大戶人家,他家大兒在南直隸為官。


    老頭被兩個丫鬟攙扶著站在路旁,滿臉的怨氣。


    謝舉人湊過去,施禮過後也不敢多言,抄起袖子看這幫龜孫怎的勒索。


    查驗官共有四人,兩名錦衣校尉按著刀柄,麵無表情。兩名書辦,一人查看問話,一人執筆記錄。


    查驗過後,書半把賬冊展開,當著吳老太爺的麵宣讀。


    瀛王領大明皇帝陛下旨意,督查福建商稅礦稅。


    通令自即日起,起征車轎通行稅,一年一征,今後每年正月為繳稅期,逾期不繳者,日罰銀1錢。


    此轎,紅漆銅頂,逾矩!8人抬,逾矩!大紅門簾,逾矩!每逾矩一項,罰銀2兩,合計罰銀6兩!


    另需辦理《車轎行駛證》,工本費銀1錢。


    按此轎規格,需繳年稅3兩,因已近9月,至年底隻有4個月,故此隻需繳稅1兩。


    以上,合計7兩1錢。


    繳納之後,此轎可通行四方,日後不以逾矩論處。


    合上賬冊,那書辦對著吳老太爺微微拱手,“轎主吳成棟,是否認可判詞?”


    吳家老太爺暗氣暗憋,問道,“倘若老夫不認,又能如何?”


    書辦微微一笑。


    “如不認,車轎罰沒充公。無功名者拘押15日,罰銀10兩。有功名者,逾矩行為上奏,交有司論處。


    我家殿下說了,哪個不認可罰銀稅款,便一一記錄在案,年底一並上奏皇帝陛下。吳老員外,貴家子在南京為官,你要謹言慎行啊。”


    吳老太爺沉默片刻,展顏一笑,“敢問稅官高姓,能否借一步說話。”


    不料一名錦衣校尉當即瞪眼。


    “恁的唧唧歪歪,瀛王殿下有令,征稅必須3人同行,有企圖賄賂者,追加罰銀1兩!本是7兩1錢,如今8兩1錢,速速繳稅,你沒看身後還有十幾架車在排隊麽?”


    吳老太爺險些噴出一口老血,一口氣上不來走掉。


    舒緩了好一陣,方才氣急敗壞的吩咐隨從交銀子。


    書辦接了銀錢過秤,拿起賬冊令老頭簽字畫押,之後拿過一本車轎行駛證交給吳老太爺。


    “吳老員外,這個要收好了,明年正月按時來課稅司繳年稅。”


    吳老太爺接過,沒好臉色的問道,“那老夫可以走了?”


    “不急,還有一事要辦理!”


    書辦揮了揮手,一名工匠上前,一手拿錘頭一手拿木牌,二話不說便把木牌釘在軟轎後頭。


    吳老太爺看過去,木牌上寫著‘漳轎0047’。


    書辦交代道,“這便是此轎編號,不可借用,不可拆卸。日後出門,一定要攜帶行駛證件,二者吻合即為憑證。否則又要罰款!”


    吳老太爺氣唿唿上轎走人,書辦隨即把眼看向謝舉人。


    謝舉人很痛快,直接拿過一包銀子,“剛好7兩1錢!”


    作為一名有理想有追求,不想混吃等死的大明勳貴,萬長祚終於有了一份實差。


    率領50人坐鎮漳州府城,收稅!


    50人中,有一半為錦衣衛弟兄,另一半則是老表派來的稅官。


    四城門各有9人負責,萬長祚則親自坐鎮太初北門。


    對於瀛王老表,萬長祚佩服的無話可說。


    把課稅司局人員調走,這邊派人進駐,不知省去了多少麻煩。


    販夫走卒免稅,告示一經貼出,往來城門的小商小販見錦衣校尉都會躬身致謝,那份真誠是騙不得人的,萬長祚很受用,這就是民意啊。


    有了民意基礎,再想辦法從富戶手裏扣銀子,讓這幫龜孫便想蠱惑百姓也蠱惑不起來。


    而收稅咱也不去搶,而是拿著朝廷律法說話,將人拿捏的死死,乖乖掏銀子。


    這朱老七的腦子是怎麽長的,這般陰損的主意都能想出來,簡直絕了!


    掃了一眼賬本,單單太初門,就收了近180兩銀子,而此刻太陽還沒落山呢,距離關城門還早。


    城門樓上,萬長祚邊喝茶邊吃堅果,這排麵都是從朱老七那裏學來的,很拽!


    身旁,有漳州府同知大老爺作陪。


    二府同知大老爺很心酸,這位公主府世子爺也是個油鹽不進的,怎麽說也不聽。


    話說,這缺德主意誰想出來的啊,是真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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