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距離安慶之從月牙灣迴來已有兩日。


    玉麟衛衙門內,雲綾皺眉看著手中的一份書冊,指尖不自覺在桌麵上有節奏地敲擊著。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個小動作正是她在全神思考的標誌。


    她手中的書冊不是別的,乃是趙德明所留諸多證據中的一份名冊。


    其中記錄著已被傅昭玟控製的涼州大小官員姓名,以及傅昭玟安插在涼州各地的親信。


    這份名冊顯然並不完全,至少城衛軍副將洪應元及其黨羽就不曾記錄其中。


    雲綾心中默默點著一個個人名及對應的官職,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涼州治下的主要大城蘭州、甘州、鄯州、敦煌、酒泉盡皆有傅昭玟的人,治所武威更是被滲透成了篩子,唯有玉門尚算幹淨。


    玉門的特殊,或許就在於其為邊關,有軍鎮把持,傅昭玟才一時插不進手去。


    雲綾重重地歎了口氣,緩緩合上名冊,垂眸深思起來。


    這樣的局勢,說一句舉目皆敵也不為過。


    然而她知道這些人有問題又能如何?


    傅昭玟穩得很,控製這些人後並未在明麵兒上做出什麽出格之事來,這些人都老老實實的呆在任上做著分內之事。


    至於背地裏都幹了些什麽,就連趙德明也沒有查到什麽實證。


    就憑借這樣一份名冊想要鎖拿太半涼州官員,朝堂上怕是得鬧翻天了。


    是以,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一個破局點。


    原本郭繼克和趙用節是最合適的,他二人服了三屍腦神丹,又身居高位,定然知曉不少隱秘之事。


    然而這二人卻不願出頭,雲綾還需他們在必要時穩定涼州,也不好逼迫太甚。


    思來想去,她覺得還是應盡快找到趙德明,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趙德明深入月牙灣,雖不知是在查證何事,但定然與傅昭玟脫不開幹係。


    若是他還活著,就是個極好的人證,即便身死多少也能留下些線索來。


    思及此,雲綾一拍桌麵,驚得一旁侍立的燕十七轉頭看來。


    雲綾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旋即問道:“十七,錢來還沒迴來?”


    聞言,燕十七立時輕聲迴道:“尚未。”


    說罷,見雲綾麵有憂色,她不由安慰道:“姑娘,錢姐姐身懷絕學,隻是繪個地勢圖,應是不會有什麽危險的。”


    雲綾卻是臻首輕搖,並未說話。


    她倒不是擔心錢來的安全,從安慶之帶迴的消息來看,錢來能瞬息間擺出躲避半步宗師的匿息陣,小小一個月牙灣還困不住這鬼穀傳人。


    不過,畫個地勢圖卻多日未歸,她總覺錢來是被什麽事絆住了,這才擔心起來。


    雲綾又複輕歎一聲,定了定心神便不再去想錢來之事,轉而又取過手邊一本圖冊看起來。


    趙德明留下的東西很散亂,她整理了兩日才堪堪能看,不得不抓緊時間梳理其中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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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祁連山腹地。


    錢來一身黑袍,手持雙刀,背上還背著一個昏死的壯漢,正腳步踉蹌地向山外奔跑著。


    奔跑間,她還會不時迴頭張望,似是背後有人正在追趕一般。


    就在她跑過一處山澗時,身後隱隱現出了幾道人影,直往這邊過來,瞧著速度絲毫不比錢來慢多少。


    錢來望見人影,心頭一驚,顧不得多想,腳下一點,運起身法遠遁而去。


    身後之人卻是緊追不舍,七八個人皆是黑衣蒙麵,手持軍中製式橫刀,一身殺氣顯然手上沒少沾染人命。


    劇烈的顛簸使得錢來背上的壯漢悠悠醒轉,一時還有些呆愣。


    直到聞得身後傳來唿喝聲,他方才想起眼下的境況,不禁迴頭看去。


    隻見黑衣人已追至不足百步,而背著他的少女卻已額頭現汗,氣喘難止。


    “姑娘,那些人要的是某,你且將某放下,自去逃命吧······”


    壯漢的聲音極為虛弱,若非他此刻就在錢來背上,怕是錢來都未必聽得清。


    錢來對壯漢的話卻仿若未聞,依舊悶頭向前跑著。


    看看黑衣人又近了些,壯漢不忍牽連旁人,掙紮著要下地,讓錢來獨自逃命去。


    錢來本就有些力竭,險些脫手將人摔下,不由怒喝道:“趙德明,現在你還不到死的時候,給姑奶奶安生些!”


    說罷,她一手持刀,一手扶穩背上的趙德明,腳步不停,全力運起身法向前竄去。


    這一耽擱,黑衣人又追近了幾分,此刻距她已不足五十步。


    隻見其中一人自背後掏出一柄手弩,明晃晃地瞄著錢來,扣動扳機,弩箭便帶著寒芒激射而出。


    聞得背後破空聲起,錢來想也沒想,腳下一點便向旁邊閃去,險之又險地躲過了弩箭。


    隻是如此一來,黑衣人已追近至三十步內,持弩那人更是再度瞄準了錢來。


    錢來心知這般跑下去隻怕難得脫身,一咬牙抓起背上的趙德明便往前一扔,旋即操著雙刀便迴身迎戰上去。


    迴身之際,她還衝趙德明喝道:“再有三裏便可出山,速去!”


    趙德明毫無準備之下,被摔了個七葷八素。


    再起身,卻見救他的女子已與追兵戰在一處,手中雙刀一長一短,竟是將追兵悉數攔下。


    趙德明深知此刻的自己隻是累贅,是以緩過一口氣後,他頭也不迴地向著山外而去。


    心憂救命恩人之下,他也顧不得虛弱,強提一口真氣奔跑起來,速度竟也不比此前錢來慢上多少。


    眼看趙德明消失在山林間,黑衣人中頓時分出兩人便要去追。


    錢來豈能教他們如願,短刀一橫架開空隙,腳步一轉便鑽出了包圍,長刀直往那兩人背後劈去。


    兩人無奈,隻得迴身應招,未曾想錢來借力一個翻身,又攔在了前路上。


    雙方交手數十招,錢來俱是以遊走牽製為要,絲毫不與這些黑人糾纏的機會。


    算算時間趙德明該是出了山,她才窺準一個機會自腰間摸出彈丸往地麵一砸,頓時大片煙霧炸開。


    待黑衣人打散煙霧尋人之時,錢來早已消失無蹤。


    另一邊,趙德明憑借著一口真氣支撐,勉強出了祁連山。


    眼看武威城在望,他卻再也支撐不住,腳下一個踉蹌便摔倒在地,掙紮幾下都未能起身。


    無奈,他勉力翻了個身,仰麵朝天,大口喘著粗氣,這才讓胸腹好受了些。


    就在此時,幾道腳步聲響起,教他立時警覺起來。


    剛想起身戒備,卻又是一陣無力感襲來,哪裏還能動彈分毫,隻能任憑腳步聲靠近身旁。


    他抬眼一看,隻見三個穿著粗布麻衣、頭戴鬥笠的精壯漢子。


    這三人的一身氣勢,他一看便知是軍中之人,不由出聲問道:“三位可是涼州城衛軍的哨探?”


    聞言,三人對視一眼,卻是無人應答。


    此時,中間那人蹲下身來,打量了趙德明兩眼,忽而問道:“閣下可是玉麟衛涼州校尉趙德明?”


    趙德明聞言心下一驚,麵上卻是分毫不顯,故作茫然道:“某隻是個獵戶,進山遇上猛獸逃命至此,哪裏能是那等貴人!”


    話音落下,三人卻是齊齊輕笑出聲,中間那人又道:“不必多言,我等看過閣下的畫像,方才不過是走個程序罷了。”


    “爾等何人?”趙德明沉聲道。


    “我等乃是南鄭縣男麾下親衛。”中間那人答道。


    聞言,趙德明微微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南鄭縣男正是雲綾的封爵。


    他頓時轉憂為喜,急聲道:“某家正是趙德明!快快帶我去見公孫將軍!”


    說罷,他又想起救他的錢來,忙道:“你們有多少人在此?有位姑娘正在為某阻攔追兵,諸位可否救她一救?”


    聞言,三名親衛對視一眼,仍是中間那個出麵,搖頭道:“我等隻在附近警戒,此間唯有我們三人。”


    說罷,他一揮手,另兩人便上前扶起了趙德明,作勢要走。


    趙德明一急,頓時眼前發黑,竟是昏厥了過去。


    親衛探了探情況,見趙德明隻是昏厥,便也沒多管,分出一人將之背起,旋即迅速離開了此地。


    待錢來一路循著痕跡找來,早已沒了幾人的蹤影。


    見四周並無打鬥跡象,她才稍稍放心一些,掃去了地上的痕跡,這才匆匆趕迴武威城。


    待雲綾見到風塵仆仆的錢來,得知趙德明還活著時,心頭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


    不過,待錢來說起趙德明出了祁連山又失蹤了時,她不禁嘖了一聲,暗道好事多磨。


    而後,她又問起錢來是如何遇上趙德明的。


    錢來言語依舊簡單,隻說是在繪製月牙灣地圖時於一處山洞中遇上的。


    彼時趙德明已經受了重傷,氣息奄奄,錢來為了救他這才耽誤了迴來的行程。


    待趙德明傷勢稍稍穩住,錢來便想帶其出山,未曾想半道遇上了追殺之人,這才不得已與之分開。


    聞言,雲綾秀眉緊蹙,沉吟片刻方才說道:“月牙灣的消息我已通知各處,山外當有不少我們的人在暗中盯著。”


    話落,燕十七立馬會意,抱拳道:“姑娘,我這便去打聽一番。”


    雲綾微微頷首,囑咐道:“你隻需去陰先生那裏問問便是。”


    “那樓主那兒?”燕十七遲疑道。


    “人若在師父那兒,自會差人將其送來的。”雲綾笑道。


    聞言,燕十七應了一聲,旋即轉身而去。


    雲綾看了看麵露疲態的錢來,起身拍了拍後者肩頭,笑道:“這一趟辛苦了,你且下去好生梳洗歇息一番,後頭隻怕還有的忙哩。”


    錢來瞥了一眼放在肩頭的手掌,有些不大適應,不過還是點頭應了一聲,起身告辭而去。


    人都走了,雲綾又坐迴主位,繼續著未完成的梳理工作,埋頭於案牘之中。


    這一忙活,就到了日落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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