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綾當晚是在大都督府住下的,而就在夜裏,燕十七就帶迴了陰世師一行的消息。


    陰世師一行化作商隊,入城後在城中租了一間三進大院安頓。


    武威城作為涼州治所,常年商隊不絕,人來人往,是以這樣的住處並不難找。


    得了確切的消息,雲綾也暫時放心下來。


    翌日,雲綾原本打算挨個拜訪涼州長史、參軍和都尉,做做樣子給暗處的人看。


    她知道,隻要她在武威城現身,不管傅昭玟有沒有迴到涼州,都必然能得到消息。


    此人絕不會坐視她在涼州肆意行事,定然會有所動作。


    隻要有動作,便會有破綻,她和暗處的陰世師才能有機會破局。


    然而,她顯然低估了傅昭玟對她的重視。


    她剛剛收拾妥當準備出門,便見錢來快步走來。


    “姑娘,方才褚校尉來說涼州長史、參軍和都尉聯袂而來,拜訪大都督。”


    錢來說話依舊不疾不徐,毫無感情波動,這些日子雲綾都已習慣了。


    她聽罷此言,秀眉微挑,笑道:“我這剛想去拜訪他們吃吃閉門羹,他們倒是主動來了。”


    說罷,她便帶著燕十七和錢來往議事廳而去。


    議事廳內,褚懷亮正一臉肅然地聽著下首三人的輪番恭維,眼神不時掃過他們。


    涼州長史房琬,今年四十有三,出自山東名門,家中累出高官、大儒,他本人於士林中也頗有賢名。


    涼州參軍郭繼克,年僅三十二,涼州將門姑臧郭氏乃是開國功臣之家,發跡過程與遼東公孫氏極為相似。


    涼州都尉趙用節,三十五歲,同樣出身名門,酒泉趙氏自前朝起便是涼州的地頭蛇,盤踞涼州近兩百年,底蘊深厚。


    正因為這三人皆是世家大族子弟,褚懷亮此前才會多番忍讓。


    雲綾的出現讓此間幾人都不由看了過來,褚懷亮作為主人家順勢接過了話頭,為雙方做起了介紹。


    介紹的間隙,雙方都在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對方。


    雲綾今日穿了一身玫紅勁裝,配上她明豔大方的容貌,一眼看去便知是個爽利的性子。


    似她這般姿容絕色的女子在涼州並不多見,是以房琬三人都不免多看了幾眼。


    而房琬三人在雲玲看來也極好分辨。


    房琬生得相貌堂堂,氣度儒雅端莊,發絲和胡須都打理得一絲不苟,看得出是個重視儀容之人。


    郭繼克出身將門,自帶一股豪氣,一舉一動皆有不拘小節的味道,顯然是久在軍中養成的習性。


    至於趙用節,相較之下則要遜色得多了,眼神飄忽,麵色發白,一副氣血不足的模樣,怎麽看都不像個能帶兵的主。


    匆匆打量過後,褚懷亮也介紹完了,雙方又是一番見禮。


    待各自坐定,雲綾當即笑道:“本將原本正欲前往拜訪三位,未曾想三位倒是先來了。”


    聞言,三人皆是看似隨意地一笑,頗有些尷尬之意。


    雲綾見三人不接話,隨即又道:“昨日本將新來,聽聞三位已抱病許久,今日看來三位這是大好了?”


    話落,三人再次麵露尷尬,訕訕一笑。


    郭繼克或因從軍多年,性子直了些,笑過後便迴道:“有勞公孫將軍記掛,郭某確已身子大好。”


    話音落下,房琬和趙用節也相繼出言附和,隻是場中的氣氛卻愈發尷尬了。


    見狀,雲綾笑盈盈地看著三人,也不再多言。


    眼見場麵冷了下來,褚懷亮輕咳一聲,接過了話茬,與房琬三人攀談起來。


    雲綾就坐在一邊看著,順手還接過了燕十七遞來的茶水,品得是有滋有味的。


    隻是沒人知道,她在見到這三人的第一時間便讓玲瓏探查了他們的身體情況。


    就在她出言擠兌之時,玲瓏也確定了,這三人體內都有三屍腦神丹的毒性。


    這也就能解釋他們今日為何聯袂而來了,傅昭玟眼下定然已經迴到了涼州。


    昨日她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武威城,今日房琬三人便來了大都督府,顯然是出自傅昭玟的授意。


    涼州是傅昭玟的大本營,而房琬三人就是他控製涼州的抓手。


    這三人能對褚懷亮視而不見,皆因他隻是遼東公孫氏的外門弟子,出身就比這三人差了一截。


    然而,若是如此對待雲綾,可就要壞事了。


    雲綾雖是養女,卻是正正經經上了公孫家族譜的,更是公孫家年輕一代的領軍者。


    若是讓她抓住了把柄,以其檢校玉麟衛涼州校尉的權限,要收拾這三人可不難。


    雲綾正是想通了這一節,才會好整以暇地在那兒看戲,權當消遣了。


    沒一會兒,有些受不住雲綾目光的房琬三人便提出了告辭,褚懷亮也正欲與雲綾商議,便順勢放了三人離去。


    不過,在三人臨走前,還出了個小插曲。


    卻是三人起身來同雲綾道別,郭繼克忽而腳下不穩,直愣愣地摔在了雲綾跟前。


    趙用節本能地伸手去扶,卻被連帶著一起摔倒下去。


    場麵一時有些混亂,雲綾這裏是三個女子,不好伸手,最後還是褚懷亮和房琬一人一個給扶了起來。


    起身後,郭繼克和趙用節連連躬身告罪,雲綾隻得表示無礙,又溫言安撫了兩句。


    而後,褚懷亮和房琬便一人一個,扶著這二人往大都督府外走去。


    幾人一走,原本笑盈盈的雲綾登時變了臉色,沉聲道:“十七,去看看方才是什麽東西飛進後堂了!”


    燕十七聞言,臉色一變,趕忙奔後堂而去,不多時便帶迴一枚精巧的腰牌。


    雲綾接過一看,不禁秀眉微蹙。


    這塊腰牌乃是玉麟衛的身份腰牌,從其中的信息來看,是屬於趙德明的。


    腰牌是在郭繼克摔倒的瞬間從其袖口飛出的,一閃而逝,直奔後堂而去。


    方才場麵混亂,誰都沒注意到,也唯有雲綾修為在這擺著,方才捕捉到了痕跡。


    趙德明已然失蹤,他的身份腰牌為何會在郭繼克手裏?


    而郭繼克又為何要將這腰牌交出來?


    是的,腰牌是郭繼克主動交出來的。


    就腰牌飛出袖口的速度和方向,就不可能是郭繼克摔倒時無意間掉落的。


    思及此,雲綾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不斷湧起的疑惑,看向燕十七道:“可知郭繼克的住處?”


    聞言,燕十七頷首,迴道:“昨日我便打聽了,就在城西的郭家巷裏,最大的一間宅子便是。”


    雲綾聽罷,摩挲著下巴思索片刻,隨即吩咐道:“十七,你去踩踩點,今晚我們去一趟。”


    說罷,不待燕十七迴話,她又看向錢來道:“你去暗中盯著郭繼克,他一旦迴府,立時來報。”


    二女齊齊抱拳應喏一聲,轉身便往外走,正好與迴返的褚懷亮擦肩而過。


    褚懷亮迴到上首坐定,疑惑道:“你今日怎的上來就擠兌那三人,可是有些衝動了。”


    聞言,雲綾拱手告罪一聲,隨即說道:“褚師叔莫憂,那三人目前看來是對方的人,擠兌了也就擠兌了。他們今日登門,就該有所準備才是。”


    “哦?”褚懷亮疑惑更甚,問道:“你如何得知?萬一其中有人是被脅迫的呢,豈非平白得罪人,失了拉攏過來的機會?”


    雲綾卻是微微一笑,搖頭道:“或許有被脅迫的,卻輕易不敢背叛。”


    見褚懷亮愈發不解,雲綾隻得又解釋了一句:“進來時我便發現那三人都中了毒,在得到解藥前,他們隻能任人擺布。”


    聞言,褚懷亮登時色變,也不再問下去,他相信雲綾的判斷,心下已然思考起了對策。


    見此,雲綾笑了笑,又道:“褚師叔莫憂,郭繼克或許就是能幫我們破局之人。”


    說罷,她便將方才郭繼克的隱蔽舉動道出,同時也將趙德明的身份腰牌遞了過去。


    褚懷亮接過腰牌一看,在玉麟衛呆過不短時間的他輕易就辨別出了真假。


    “你欲如何行事?”


    “夜探郭府。”


    “萬事小心!”


    聞言,雲綾頷首,隨即便起身告辭,信步迴了暫住的小院。


    另一邊,在迴參軍府的馬車上,郭繼克雙目微合,正襟危坐,而他身旁坐著的赫然就是臉色極差的趙用節。


    隻聞趙用節語帶焦急地低聲說道:“今日你怎的這般莽撞,房琬可在一旁看著呢!”


    郭繼克神色莫名,輕聲迴道:“以我的手段,在場的除了那位,誰又能發現得了。房琬?早晚有他的好果子吃!”


    “那也不該如此冒險啊,你莫不是忘了如今的處境!”趙用節急道。


    “這不是冒險。”郭繼克瞥向趙用節,篤定道:“涼州的局麵褚懷亮破不了,但她未必不可。我們的機會不多,這次若不能抓住,隻怕才真是要悔之晚矣!”


    聞言,趙用節抿了抿嘴唇,輕歎一聲,低聲道:“你就這麽肯定她可以?這可是事關身家性命,可馬虎不得。”


    郭繼克默然半晌,方才重重地點了下頭,沉聲道:“看看她出仕以來所做的事,哪件是容易的?不到二十歲的半步宗師,又有遼東公孫氏鼎力支持,她值得我們賭一把!”


    趙用節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安,頷首道:“但願你沒有看錯吧。”


    見他如此,郭繼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撫道:“放心吧,即便不成暫時也影響不到我們什麽。”


    說話間,馬車就到了參軍府。


    聽到仆從的稟報,郭繼克再次拍了拍趙用節的肩頭,沒再多言,起身欲走。


    趙用節倏地開口叫住他,徐徐道:“下次這麽危險的事還是換我去做吧,我的身子隻怕撐不到下次的解藥了。我若有不測,就勞你照看照看我的家人了。”


    聞言,郭繼克重重地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便下了馬車。


    雖然如此,趙用節麵上卻露出了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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