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瑾的死因很明顯,或者說下手之人就沒想過要遮掩。


    燕十七拉開屍體的衣襟,心口處的塌陷分外明顯,皮膚呈現紫黑色,摸上去還能感受到未曾散盡的寒氣。


    “姑娘,是一擊斃命。”燕十七迴頭說道,語氣頗為沉重。


    雲綾微微頷首,隻看了一眼便已斷定是寒冰真勁,下手之人的身份顯而易見。


    她搖了搖頭,轉身走出了房間,留下親衛們給賀瑾收屍。


    望著遠處的農田,她心思百轉,委實沒想到賀瑾竟然與左湘兒有所牽扯。


    不過,這也能解釋得通賀瑾為何放著光明的前途不要,隻能說一句美色動人心哩。


    就在此時,燕十七也跟了出來,輕聲道:“姑娘,房中擺設皆屬尋常,並無暗道密室一類,應是對方臨時落腳的地方。”


    雲綾頷首,瞥了一眼被親衛抬出來的屍首,淡淡道:“將屍首送去太守府,後續的事自有他們去料理。”


    燕十七應了一聲,隨即又問道:“姑娘,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聞言,雲綾歎了口氣,搖頭道:“線索都斷了,還能去哪兒,迴範府呆著唄。”


    說罷,她兀自走向一旁的馬匹,翻身上馬,晃晃悠悠往襄陽城而去。


    話雖如此說,但她心中還是有些譜的。


    賀瑾前途光明,未來多半會主政一方,這樣的人卻被左湘兒師徒果斷舍棄,可見她們除掉王五、柳七的決心。


    或許,天命組織並不如赫連英所說的那般簡單。


    要嘛是赫連英還有所隱瞞,要嘛就是赫連英也被蒙在鼓裏。


    無論如何,雲綾都覺得有必要再次審問一番赫連英。


    於是,從城郊趕迴襄陽的雲綾吩咐燕十七帶人將賀瑾的屍首送去太守府,她自己則獨自返迴了範府。


    範府後院,赫連英已經沒了初見時的從容模樣,整個人蓬頭垢麵,眼神躲閃,似乎在害怕著什麽。


    見此,雲綾心下了然,這必然是知曉了王五兩人的死訊。


    是以,她施施然地坐下,也不急著開口,就那麽似笑非笑地盯著赫連英打量,直看得後者心底發毛。


    半晌,赫連英終是招架不住,故作硬氣地低聲喝道:“在下知道的都已交待,公孫將軍這般看著在下作甚?”


    聞言,雲綾嘴角微揚,搖頭道:“想必王五二人的下場你已知曉,下手之人是誰你心中也應清楚,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話音落下,赫連英身軀明顯一抖,卻仍舊咬緊牙關,不說一字。


    見狀,雲綾也不慣著,緩緩起身道:“行吧,你不想說便罷了,反正你已認下天命組織是你一手組建的,將你帶迴去交差本將的功勞也跑不了。”


    說罷,她緩緩轉身,抬腳便要離去。


    赫連英卻是低垂著腦袋,牙齒咬得咯吱作響,顯然內心正在天人交戰。


    就在雲綾行將踏出房門之際,身後終於傳來了赫連英的聲音:“在下若是說了,公孫將軍可能保證在下的性命安全?”


    聞言,雲綾腳步一頓,信步走迴位置坐下,隻看著赫連英,卻是一個字也未說。


    見此,赫連英心中苦笑,他也知道這個要求有些異想天開。


    他早該想到,就他做下的這些事,一旦被朝廷得知,焉有活命之理?


    左右都逃不過一死,他又何必多言,不如守口如瓶,也算報答了那對師徒多年的恩情。


    於是,房中詭異地安靜下來,二人四目相對,卻誰也沒再說話。


    良久,雲綾輕歎一聲,徐徐道:“罷了,你隻需如實迴答本將一個問題,本將保證你能活著抵達長安,如何?”


    “公孫將軍請問。”


    “天命組織的背後到底是誰?”


    聞言,赫連英垂頭默然,半晌方才道出一個名字:“張迎秋。”


    雲綾頷首,深深看了一眼赫連英,沒再多問,起身便離開了此地。


    赫連英雖然隻說了一個名字,卻已足夠刷新雲綾對天命組織的認知。


    張迎秋是誰?魔門浣花派掌門。


    就她與之僅有的幾次接觸來看,此人就是個藏在暗處一心想要攪亂大周天下的人。


    不久前才在益州鬧出不小的亂子來,這次顯然是與陰姹派師徒聯手又想在荊襄挑起亂子。


    這樣的人鼓搗出一個組織來,必然不會隻在荊襄活動。


    隻是大周幅員遼闊,她一個人可沒法將之一一找出,隻能迴去後通知公孫安世,由玉麟衛去搜尋剿滅了。


    思及此,她不由心中暗恨,魔門這些人真是一刻都不願看到天下太平!


    剛剛走出關押赫連英的院子,雲綾又見到範明承正在不遠處站著,老江就陪在其身邊。


    見此,她哪裏不明白自家範老頭的心思,隻得心中苦笑一聲,跟著範明承去了前廳敘話。


    甫一坐定,範明承便開口道:“丫頭,賀瑾死了?”


    雲綾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見狀,範明承重重歎息一聲,徐徐道:“怎麽死的?”


    “心口中了一掌。”


    “可知誰人下的手?”


    “看傷處情形,應是魔門聖女左湘兒的獨門絕技,寒冰真勁。”


    說罷,雲綾猶豫一瞬,又道:“現場並無打鬥痕跡,賀瑾應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對方一擊斃命的。”


    聞言,範明承微微一愣,旋即又是重重一歎。


    雲綾的意思他明白,會出現這種情況隻有一個可能,賀瑾與對方熟稔。


    那麽賀瑾的死就很明顯了,殺人滅口而已。


    念及此,範明承不由麵露傷感,微微合上雙眼,緩緩道:“賀瑾這孩子老夫雖未親自教授他什麽,卻也常聽嚴師果誇讚其天資聰敏,性情沉穩,未來可期。未曾想,如今這師徒二人都······”


    範明承未再說下去,雲綾聽後也是一陣默然。


    老江侍立在側,見範明承如此,不由出聲安慰道:“老爺,賀瑾勾結魔門,死不足惜,您還是收了惜才之心吧。”


    聞言,範明承麵上微微一僵,睜開雙眼,沒好氣地瞪了老江一眼。


    雲綾也是轉眼看向老江,努力壓下欲要上揚的嘴角,暗道:老江叔,您安慰得很好,下次別安慰了。


    被老江這麽一安慰,範明承也傷感不下去了,隻得打發了雲綾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後,雲綾還能隱隱聽見兩個老頭的話音,顯然範師父和老江叔還在為方才的安慰之辭爭執著。


    隻見她嘴角一揚,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徑直迴了自己的院子。


    剛在院兒裏坐下不久,燕十七也迴來了。


    雲綾一見燕十七滿頭細汗,忙招唿著她坐下,隨即親手倒了一杯茶遞過去。


    燕十七謝過一聲,仰頭將茶水一飲而盡,而後便開始說起在太守府的經過。


    何建章見到賀瑾的屍首大驚失色,還道是雲綾出手打殺的。


    直到燕十七說完了事情經過,何建章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


    待說到賀瑾是中了魔門聖女的獨門絕技寒冰真勁而死時,何建章的臉色已經恢複如常,似乎全然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聞得燕十七的描述,雲綾隻是蹙了蹙眉頭,並未說什麽。


    何建章如何表現她都不在乎,將屍首送迴太守府不過是因為賀瑾身負官職罷了。


    是以,在燕十七說完後,雲綾便吩咐燕十七自去休息,她自己也迴到房中調息吐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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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大早雲綾便在燕十七的服侍下起身,又在院中演練武道,出了一身熱汗。


    正當她打算迴房收拾一番時,老江引著一人出現在院門口。


    雲綾定睛一看,來人正是傅明徽。


    老江將人帶到便離開了,無奈,雲綾隻得示意燕十七先招待著,她則匆匆迴房收拾收拾。


    片刻後,簡單收拾一番,又換了一身幹淨衣裳的雲綾走入了花廳,就在傅明徽對麵坐定。


    “一大早過來,可是有事?”雲綾接過燕十七遞來的清茶,淡淡道。


    聞言,傅明徽身子微微前傾,輕聲道:“賀瑾死了?”


    雲綾淺酌一口,微微頷首。


    見此,傅明徽眉頭一皺,又道:“昨日傍晚,襄陽太守何建章去了襄陽王府,與襄陽王在書房密談了一個時辰。”


    雲綾輕輕放下茶杯,鳳眸瞥向傅明徽,淡淡道:“你是察覺到什麽?”


    “是。”傅明徽微微頷首,一臉凝重道:“何建章走後,襄陽王便將管家叫進了書房。出來時,管家手上拿著一封明黃的奏章。”


    聞言,雲綾秀眉微蹙,不解道:“襄陽王兼任著宗正卿,本就有直達天聽的權限,一封奏章有何奇怪的?”


    傅明徽嘖了一聲,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悄聲說道:“你說你,平時挺聰明的,這時候怎麽犯起糊塗來。”


    說罷,他迎上雲綾不解的目光,快速分析起來。


    前腳襄陽長史賀瑾身死,後腳襄陽太守何建章便去了襄陽王府,隨後襄陽王便寫了奏章。


    這封奏章定然與賀瑾之死有關。


    那麽,賀瑾之死又與誰有關?


    聯係上何建章所屬的派係,即便他知道人不是雲綾殺的,未必就不會裝糊塗。


    聽罷這些,雲綾眉頭緊鎖,狐疑道:“你的意思是,何建章攛掇著襄陽王參了我一本?”


    傅明徽頷首,肯定道:“十有八九!”


    話音落下,雲綾尚未作出表示,一旁的燕十七已是怒意難掩,出聲道:“昨日我分明與那何建章說了個明白,他怎敢如此!”


    雲綾抬手止於還欲說話的燕十七,示意後者稍安勿躁,隨即看向傅明徽道:“即便何建章想參我一本,為何攛掇襄陽王出麵?”


    傅明徽有些一言難盡地看著雲綾,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姑娘旁的事都算得上精明,唯獨在派係之爭上不夠通透。


    他嘖了一聲,捋了捋思路,這才說道:“你真當經曆楚王之亂而不倒的襄陽王隻有文才?若果真如此,父皇哪裏還需防備著他!”


    見雲綾仍有些不解,傅明徽隻得細細為她分析起來,這一說便是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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