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整個龐府已陷入沉寂。


    王孟瑾被龐世光留在了主樓,龐十三也在龐萬春等人離開時一道離去,整個小院便隻剩下了雲綾一人。


    雲綾斜靠在軟榻上,單手支著腦袋,目光停留在燭火上,心中盤算著血殺樓的情報。


    血十六兄妹今年才十六歲,本是孤兒,幼年時靠著血十六在外乞討為生,直到三年前兄妹二人才被帶迴血殺樓,培養成了殺手。


    血殺樓內以樓主無憂公子為尊,不過無憂公子素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樓中事務多由陰、陽二使者決斷。


    陽使統領天、玄二組,陰使統領地、黃二組,四組各司其職,通常互不相見。


    天字組神秘莫測,血殺樓內除了二使者外無人見過他們,據說這是血殺樓最大的底牌,內裏至少也是後天境上品的高手,甚至存在半步宗師境之人,輕易不會出動。


    地字組隱於暗處,乃是血殺樓埋在天下各地的哨探,專司接取委托、收集情報與善後處置。


    玄字組負責根據地字組送迴的情報製定行動方略,確保能以最小的代價刺殺目標。


    黃子組則由血十六這樣的殺手們組成,內裏分作數組,每組七至十人,修為普遍隻在後天境中品以下,負責直接執行刺殺任務。


    據血十六所言,除了他們兄妹所在的黃字三組,至少還存在著其他六組人。


    至於黃字組到底有幾組人馬,便是血十六也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


    以上,便是血十六所知的關於血殺樓的全部情況。


    遺憾的是,血十六也不知雲綰的情況,他甚至都不清楚雲綰是誰。


    雲綾幽幽地歎了口氣,旋即坐直了身子,轉頭望向窗外,看著高懸的明月,心中暗暗為雲綰擔憂。


    從目前她了解的情況來看,大師姐雲綰已經失蹤將近兩月了,除了可以肯定與血殺樓有關外,天機門的動向也殊為怪異。


    雲綰是天機門少主夫人,又是明玉樓大弟子,按說她的失蹤天機門上下應是有所行動的。


    然而,龐十三卻告訴她,天機門由始至終似乎都沒發覺雲綰失蹤一般,既無弟子外出搜尋,也未通傳蜀中各方勢力。


    這就讓雲綾很是不解了。


    按以往與大師姐的書信往來來看,大師姐與大姐夫諸葛遜感情甚篤。


    如今大師姐失蹤,天機門卻無半分表示,甚至都沒有主動通知明玉樓此事,殊為怪異。


    “看來,明日必須出發前往天機門一探究竟了。”


    雲綾輕聲嘀咕一句,躺上繡床,緩緩合上雙眼就此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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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雲綾辭別王孟瑾、龐世光等人,騎上龐家贈予的馬匹,向著天機門而去。


    此番同行的還有龐萬春與血十六兄妹。


    血十六兄妹任務失敗,整個黃字三組都被剿滅幹淨,他們迴去也是難逃一死。


    雲綾思慮一番,保證在此行結束後會將他們兄妹帶迴明玉島庇護,於是血十六兄妹就很幹脆地跟隨雲綾行事了。


    不過雲綾不喜歡他們的名字,讓兄妹二人自己改個新名字。


    兄妹二人一番合計,最終哥哥改名燕十六,妹妹喚作燕十七。


    雲綾對於他們仍以數字為名很想吐槽兩句,但念及龐十三也是這般,便隨他們兄妹去了。


    龐萬春作為龐十三的義子,曾兩次跟隨龐十三拜訪天機門,在雲綾提出需要一個引路人時,龐十三便順水推舟地將龐萬春派給了雲綾。


    雲綾心知龐十三的打算,而龐萬春這人雲綾相處下來也覺著可交,便也默認了。


    於是,一行人便在龐萬春引導下,向著天機穀所在的綿州進發了。


    天機門曆來皆是中原五大派中最神秘的一派,相傳其乃是傳承自諸葛武侯一脈,尤擅奇門遁甲、機關奇巧之術。


    數百年前,諸葛武侯之子戰死於綿竹,也即今日之綿州,其後人便在此地覓得山穀建立了天機門,傳承至今。


    太祖征伐天下之時,天機門多遣門人相助,是以大周立國之後,朝廷對天機門也多有優待,漸成蜀中第一大勢力。


    天機門山門所在的天機穀便被奇門遁甲所遮掩,不明奇術之人即便走到天機穀跟前,也難入其中。


    而天機門門人平素皆在天機穀中生活,輕易不會出穀。


    蜀中各方勢力若是有事欲尋天機門,皆是前往成都拜訪世襲天機門外門長老之職的尚家,由尚家之人代為傳話。


    當然,與天機門有著姻親關係的人家,自是可以直接上門拜訪的。


    不過雲綾從未到過天機穀,這才就近找了龐萬春為她引路,以免不得其門而入。


    江州距離綿州近五百裏,饒是雲綾一行沿著官道晝夜疾行,也走了五日才趕到綿州附近。


    “公孫姑娘,那裏便是鳳凰山,天機穀便在鳳凰山中。”歇息的間隙,龐萬春指向前方隱隱可見的大山,出聲道。


    雲綾順著手指方向看去,隻見一處山峰雲霧繚繞,青翠之色遙遙可望,光是這般遠遠瞧著,便能想象得到山中的美景。


    “再歇息一刻,我們就出發!”


    雲綾看了看三人的狀態,連日的趕路已讓他們麵露疲態,又值盛夏時節,路程更顯艱難,便決定在這樹蔭下多歇息片刻。


    四人就著清水用了些幹糧,很快又收拾妥當,翻身上馬再次啟程。


    那鳳凰山雖遙遙在望,然而一路過去卻仍有二十餘裏路程,待四人行至山腳,早已日頭西斜。


    山路難行,四人隻得牽著馬兒步行入山,在龐萬春引領下,來到一處山穀跟前。


    隻見一方巨石矗立在前,上書“天機穀”三個鮮紅大字,向巨石之後望去,隻覺穀中迷霧籠罩,無論如何也看不真切,如此之景令雲綾不禁嘖嘖稱奇。


    龐萬春讓雲綾三人稍待,他獨自一人走到巨石之下,伸手在“穀”字上輕輕敲擊三下,複又轉到巨石之後摸索一番。


    不多時,巨石下傳來一陣機括扭動之聲,眼前迷霧漸漸消散,顯出了一條山間小道來。


    “姑娘,有路!”燕十六看得真切,興奮地往前一指,就要先行探路。


    此時龐萬春卻迴到雲綾身前,輕聲說道:“公孫姑娘,穀中之人已知我等到此,再稍待片刻即可。”


    雲綾微微頷首,抬手止住燕十六的動作,留在原地安心等待來人。


    約莫一炷香後,小道上遠遠走來一稚童,瞧著僅八、九歲年紀,模樣乖巧可愛,身著白衣白袍,步履不急不緩,倒也看得出受過良好的教養。


    童子走到雲綾四人跟前站定,先是一番打量,隨即拱手行了一禮,似模似樣地說道:“此間乃是天機穀,不知四位貴客從何處而來?又是所為何事?”


    雲綾見他稚嫩的臉上故作深沉,覺著更見可愛,不由輕笑出聲。


    待童子投來疑惑的目光,雲綾這才輕咳一聲,上前一步輕聲說道:“好教童子知曉,吾乃明玉樓門下公孫雲綾,此番特來拜訪你家少主夫人哩!不知童子可能為我引路?”


    聞言,童子再次拱手行禮,一本正經地迴道:“原是明玉樓貴客到此,小子失禮了!還請貴客跟緊小子,萬莫行差踏錯才好。”


    說罷,童子轉身在前引路,雲綾四人則緊隨其後走上小道。


    一路上,雲綾注意到童子的步伐似是帶著某種規律,心念一動,頓時明了童子為何囑咐他們莫要行差踏錯了。


    隻怕這條小道之上仍有奇門遁甲之術,一步走錯便會陷入其中。


    好在龐萬春早有經驗,提前便叮囑了燕十六兄妹,雲綾倒也不必為他們擔心。


    如此,雲綾等人在童子引導之下,走入天機門山門之內。


    說是山門,其實更像一處隱於山穀的村落,一路行來不時便會遇上一些農夫打扮之人,他們似乎對雲綾一行頗為好奇,常有駐足觀望者。


    而童子口中的門主居所,也不過是大一點的農家院落,三間茅草屋品字排布,外頭則是低矮的土牆,隔著土牆尚能看到院中擺放著的鋤頭、鐮刀等工具。


    童子推開院門,隨即側身請雲綾等人入內,同時脆聲說道:“這個時辰門主當還在田間勞作,還請貴客在院中稍歇,小子這便去尋門主迴來。”


    聞言,雲綾心頭一驚,暗道:堂堂天機門門主竟要親自下田勞作,莫非這天機門窮困至此?


    念及此,雲綾不禁開始懷疑自家大師姐昔日在信中是否報喜不報憂了。


    四人在院中各自坐下,待童子遠去,雲綾招手示意龐萬春近前,隨即悄聲問道:“老龐,這天機門莫非極為窮困,否則緣何門主還需親自下地幹活哩?”


    對於雲綾的稱唿,龐萬春一路已經習慣了。


    此時聞得雲綾之言,龐萬春頓時嘴角一抽,暗道堂堂中原五大派之一,自然不會如此窮困,單就外門長老尚家經營的買賣,就足夠天機門上下吃用不愁的了。


    “公孫姑娘不知,這天機門秉持諸葛武侯之誌,不單不許門人納妾,還規定門中子弟皆需親自參與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事,不可好逸惡勞、奢靡無度。”


    龐萬春久在蜀中,對天機門了解倒也不少,出言解釋道。


    聞言,雲綾不由讚歎出聲,說道:“不愧為諸葛武侯之後,果真非比常人哩!”


    話音剛落,院外便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引得雲綾四人一同抬眼看去。


    “哈哈哈~不過是效仿先祖一二,不使後人失了先祖誌氣罷了,不敢當此言也!”


    來人瞧著五十出頭年紀,方臉大耳,皮膚黝黑,頜下留有三寸長髯,著一身褐色短打,赤腳之上仍有不少泥汙,若非他一雙眼睛不時閃動精芒,旁人看了還道這隻是一尋常老農罷了。


    此人正是天機門門主,諸葛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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