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走得路遠,腹中饑腸轆轆,可有飯菜準備些。”沈念一又補了一句,“銀錢沒關係,隻要做得好吃。”


    “有,有,兩位屋裏頭坐坐,我就去殺雞,蒸飯,先做幾個小菜,很快的,很快的。”婦人衝著那孩子喊道,“狗蛋,去把你爹叫迴來幫忙,閑著也不太平,又去村口賭錢了是不是!”


    “我就去喊爹。”狗蛋替他們將側屋的門打開,裏頭果然是打掃幹淨,兩張小圓桌,“你們先做,我娘手腳麻利,炒菜快得很。”


    “別那麽多話,還不快去。”婦人隔著窗戶喊道。


    沈念一落落大方的坐下來,世寧在他正對麵也坐了,婦人先上來斟茶,又將炒好的花生抓了一盆先放上桌。


    “大嫂,你自管去忙,我們等著便是。”沈念一見她匆匆而去,方才低聲道,“這裏頭必然有些貓膩。”


    “你的意思是,這裏的人知道些什麽?”


    沈念一進門就十分留意那婦人的神情,見著客人上門,本來就是做生意的人家,應該很是客套熱情,婦人卻不自覺的流露出一點緊張。


    隻因為看出他們是天朝人,而非是那些遠道而來的所謂的商旅,所以才會緊張的嗎?


    果然真是這般,那麽長此以往的,天都城內到底混進去多少不是商旅的外頭人,還真是很難說清楚了。


    “她一個人還不放心,特意去喊那孩子的爹迴來。”沈念一又說道,分明是有些做賊心虛的味道,是因為知曉,那麽商旅並非是尋常人,但是因為能夠賺到不少銀錢,而對官府知而不報。


    “那孩子說上下村都做接待遠客的生意,總不能都是明知曉來者不善,卻昧著良心的。”孫世寧卻是有些不明白了。


    “知道其中有詐,但是既然從來沒有人道破,再加上也不會對家裏頭造成任何的弊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自然是人人搶著在做了。”沈念一忽而拿起茶壺,替孫世寧添水,“花生倒是很香,你嚐嚐。”


    孫世寧頓時反應過來,隔牆有耳,有人在聽他們說話,接話道:“相公,我肚子餓得緊,吃花生越吃越餓。”


    “要不,我問問那位大嫂,家中可有雞子,給你做個水撲蛋?”


    孫世寧側過頭來衝著他笑道:“那倒是好,我想吃的。”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一個憨直漢子走進來:“狗蛋帶迴來的就是兩位人客,這孩子真是不會說話,我們就是靠著天都城近些,有些遠途的客人,走到這裏天黑,或者其他原因,來不及進城就小住一晚,這一年到頭才幾個人,被他一說,迴頭課稅官還不找到我們家來了。”


    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想要將前頭的話給抹開去了,沈念一權當沒聽出來,笑著道:“我們也是走得累了,正好路過,村口有幾個孩子,想必你們家狗蛋聰明,想說的好些,拉我們進村。”


    “正是,正是,這位小哥說得正是這個理兒。”漢子摸著後腦勺笑道,“兩位先用飯,吃了好,再說話。”


    “吃了好,我們多給些銀錢便是。”沈念一指著世寧道,“我這小媳婦嬌弱,吃不得苦,這不一路上都在說肚子餓。”


    “我去幫手,很快,很快的。”他邊說邊退了出去。


    沈念一的耳力何其厲害,聽著此人退走,拐彎,進了前頭的灶房,與婦人似乎竊竊私語了兩句,他將手中的茶杯碰了碰她的道:“他在怕什麽?”


    “你方才說了,明知道自己做的事兒不太能見光,所以才害怕。”孫世寧笑著要喝茶,茶杯口被他一把蓋住。


    她不解的抬起頭來問道:“這樣的村戶,總不能給我們下毒。”


    “下毒是不會,下其他的藥就說不好了。”沈念一拿起茶杯嗅了嗅道,“狗蛋方才聽我們說是想歇腳,那便不止是要吃一頓飯,如果當麵不能夠拒絕,又不想我們多事的話,那麽給我們喝些昏昏欲睡的藥,倒是很正常。”


    到時候,他們兩個進了屋,一覺睡到大天亮,就算心中有些疑惑,也能夠解釋說是趕路太累,見著幹淨的床鋪,又很是安靜,所以才睡得特別實成。


    “茶裏當真下了藥?”孫世寧差點扶額歎氣,倆人明明是因著皇上應允了三天的假期,想出了來走動走動,如此率性肆意,居然都能夠摸到不尋常的地方,甚至可疑的人。


    他們兩個加在一起,到底是什麽樣的體質,什麽樣的氣場!


    “藥的分量很輕,這會兒喝了也不會有事,他們不希望藥效太快。”太快容易流露出破綻,這倆口子看起來很有經驗,也有些手段。


    “那要不要喝?”孫世寧還傻傻問了一句。


    “取出帕子來。”沈念一伸出手拿了帕子將兩杯茶往上頭一倒,再收手時也不知道他藏到哪裏去了,半點痕跡都沒有。


    “那待會兒飯菜上來,要不要吃?”


    “那個都可以吃。”沈念一大致在心裏頭核算了茶水中的分量,要是他們堅持在王家上村住下來,那麽大概一個時辰後,會覺得特別乏累,到時候進了客房,倒頭便睡,睡醒之後,就是天亮。


    既然說是要進天都城采辦,自然不會久留,留下飯錢房錢便走,也不會露出任何的破綻,這才叫做神不知鬼不覺。


    所以,飯菜中不會再下藥,否則真是要睡過頭,反而惹人生疑,成了得不償失的錯誤之舉。


    房門一推,是那婦人與狗蛋一起送菜進來,熱氣騰騰的飯菜,婦人笑著道:“殺了隻嫩雞,怕你們等不及吃,燙了燙最好,肉質又嫩又滑,最是可口。”


    “有勞了。”沈念一很自然的夾了雞腿往世寧碗中送去,“大嫂這裏可能落腳?”


    “倆位要是實在趕得累,又不嫌棄的話,就住一晚,我去換新被子被褥給你們。”婦人都快要走到門口,又轉過頭來問道,“兩位還要去村子前後逛逛嗎?”


    這已經相當於是試探了,孫世寧嬌笑道:“騎馬騎得腰都快折斷了,吃過飯,洗個臉,真恨不得倒頭就睡,哪裏還有那個功夫。”


    “這倒也是,這倒也是。”婦人笑著將狗蛋招唿到身邊,又退了出去。


    “等我們被藥迷睡了,他們會做什麽?”孫世寧低聲詢問道。


    “什麽都不會做。”沈念一頭也不抬的答道。


    兩人吃飽肚子,狗蛋帶著上了後院,單獨的幾間屋子,這孩子應該是被大人教過,不再說那麽多的話,摸摸鼻子道:“才將左邊那間整理出來,洗臉水已經燒好送進去,哥哥姐姐若是還有什麽需要,盡管喊我。”


    孫世寧先給他幾個散錢:“好,要是短缺什麽,我就喊你。”


    狗蛋謝了幾聲,就一溜煙的跑了。


    孫世寧進了屋,洗過手,也不說話,隻等沈念一道:“上下左右都沒有人。”


    她才放心地問道:“什麽都不做,為什麽又要給我們吃迷藥?”


    “如果做了什麽,對於他們才是危險。”沈念一解釋道,“他們隻是不想惹是生非,一時半會兒的又摸不清我們的路數,所以想讓我們太太平平的走了最好,反正如果真的是路過,下次想必也不會再來,更不會到了天都城中,說出在這裏落腳的細節。”


    “也沒地方說去,說了也沒有人要聽。”孫世寧笑吟吟說道。


    “正是如此,待會兒他們定然會過來試探藥效起了沒有。”沈念一轉頭,見被褥被子果然是新換上的,“我們過半個時辰應該就是沉睡了,一直到天亮。”


    “可能夠真放得下心?”


    “你管你睡便是,但凡有什麽,都有我護著。”沈念一很是自信,讓過身來,讓孫世寧睡在內側,方才和衣躺下,“一切等明天再做詳盡的打算。”


    孫世寧被他說的,本來應該緊張的,都沒有絲毫的戒備了,加上身邊就是他的體溫,更加心安理得,她昨晚也不算睡得很好,那一句腰都快折斷也是三分真七分假。


    翻了個身,隻覺得他更加依靠過來,貼在她的後背心,暖融融的,她不禁將聲音壓得更低問道:“相公,這裏是不是會出大事?”


    “還說不好,但是蛛絲馬跡總少不得。”沈念一在她的身後,所以她看不到他的神情,那種冷冽和肅然,兩國交戰時,西樹國明擺著是想要趁火打劫的。


    那幾千人馬聽說已經開往天都,若非中間生了烏雅王的變故,隻怕已經鬧開來,西樹國這些年一直做出蟄伏的姿態,表麵的太平,卻未必是真正的現實。


    其實,沈念一一直在懷疑幾個點,香香瑤姬這些美貌的女子,本來就不像是舜天國的人,還有宮裏宮外幾次中毒的事件,老鄭發現毒藥中好幾味都出自西樹國,而且也隻有西樹國才能夠生長,再則那些至今不曾浮出水麵的陰影,如果全部都來自於舜天國的話。


    烏雅王既然已經擺出求和的姿態,幾千農戶都調集完畢,一心隻想要在那出借的千畝良田中有些建樹,有沒有必要,還拿捏著這些暗箭傷人的伎倆,因小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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