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門口多了幾個人,那婦人卻連多一眼都不瞧下,自顧著將院門鎖好,預備掉頭就走,旁人隻當是個沒有見識的,孫世寧卻很意外對方的這份淡然。


    她大概知道是什麽讓師父一再碰壁了,她聽師父提起過,聶思娘與他有些新仇舊恨的,中間還牽扯到兩條人命,要是聶思娘又哭又鬧,甚至要試試償命,大概還不至於會這般一籌莫展的,問題就出在那份已經看穿看透的淡然,人家壓根就沒打算計較,壓根就當故人不存在。


    那麽,石樂衝賠笑也沒用,生氣也沒用,能做的還當真就是蹲在人家門口生悶氣了。


    不過,聶思娘的長相實在太過平常,孫世寧委實沒瞧出來,師父到底是從哪裏認出對方的,真正是落到人堆裏,一下子就被淹沒的普通。


    “徒兒媳婦,你快些上前幫我說倆句。”石樂衝見人要走,還真急了。


    孫世寧再蕙質蘭心,不知前因後果的也沒辦法攔著人家不給走路,否則豈非同方才那些人一般不講道理了。


    那婦人將包袱背背好,差些與他們幾個要擦身而過的時候,自己停了下來,明明已經走出三四步,還倒退出來,站到了孫世寧的麵前,疑竇的看著她。


    孫世寧這會兒離得近了,看得更仔細,聶思娘膚色白中帶黃,顯得眉眼更淡,實在不像是個能夠令人牽腸掛肚的主兒。


    聶思娘看她看得更認真,那目光專注的恨不得將人拖迴到小院,從頭到腳再看個分明。


    “你。”


    “你。”


    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道,又齊刷刷閉上嘴,看著對方,紅桃沒忍住,笑著拍手道:“老頭子,果然是小媳婦厲害,這個女人才算是開口說話了。”


    孫世寧方才知道,石樂衝跟著好幾天,聶思娘壓根都不理他,當他是透明人一樣,他也沒好意思直接上手,眼睜睜瞧著人家打理了細軟,準備徹底避開,這樣一個機靈人,要是存心想要再躲起來,沒有十年八年的,還必須要有機緣巧合,否則哪裏再去找出來。


    “你姓朱?”聶思娘問道。


    “娘子,我姓孫。”孫世寧好聲好氣的答道。


    “不應該啊。”聶思娘的聲音低了點兒,像是自言自語道,“這個長相應該是姓朱啊。”


    孫世寧有些啼笑皆非,她自問也不是什麽美人兒,長相不過清秀之姿,便是家中的世盈都比她美貌三分,一個素不相識的婦人,居然打個照麵就質疑她的長相和姓氏,大概師父是個奇人,所以結識的也都是些奇離古怪的。


    “姓孫就姓孫了,大概就是巧合。”聶思娘一拍腦門,自顧說著又要往前走。


    “娘子,你倒是勾起我的好奇了,為什麽你會覺得我姓朱?”孫世寧替自己找了個合適的話題,能挽留幾分是幾分,沒準說著說著熱絡起來,後頭的話就容易說開了。


    “你長得像姓朱的,所以我就問問。”聶思娘沒好氣的說道,眼前這些人都是石敢當請來的救兵?真正是笑話,要動手的話,也不必要等到這會兒,中間還帶著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年輕婦人,更加無用的廢物一個。


    這話答得已經很不客氣,孫世寧的笑容絲毫不減:“娘子將細軟行李都帶著,又要去哪裏安身?”


    “你管得著嗎?”聶思娘飛了個白眼,讓石樂衝給激動的,開口說話了,而且還連著說了好幾句,他怎麽就沒有徒兒媳婦的能耐,看起來柔弱好欺負,到最後,被欺負的怕都是對方。


    “我想同娘子說一句,城郊的平如庵最近出了案子,怕是不能接受香客留宿了。”孫世寧笑吟吟道,“外頭都用重兵把守著,就算娘子輕功不錯,混淆進去也沒意思,誰也不會喜歡在一大堆官兵的圍剿之中安睡休息的。”


    “你是什麽人!”聶思娘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裂縫,隨即是詫異之色,“你怎麽知道我要去平如庵!”


    石樂衝也很想問,你怎麽知道她要去平如庵?反倒是紅桃跟在她身邊久了,知道她的本事,反而更加胸有成竹,抱著雙手站旁邊圍觀,而魯幺自打跟著過來,就沒出過聲,發過意見。


    “平如庵的香火一貫不錯,所以常去的香客身邊都會收著庵中特製的保平安的香囊,那是庵中的雪梅每年大雪後收下後,曬幹製成的,香氣清冽特別,娘子背上的包袱中,恐怕就有一個這樣的香囊。”孫世寧慢條斯理的說道。


    聶思娘的臉色慢慢沉下來:“你還知道什麽?”


    “平如庵中的住持連帶著底下的弟子,一共三十個都被人全部殺害了,兇手還沒有抓到,隻知道是兩個人做的,一個用左手,一個用右手,娘子若是這個時候冒冒失失闖得去,這個案子肯定與娘子是無關的,依然省不掉那些麻煩的事情,所以,娘子若是真想離開,還有很多合適的地方,平如庵卻是要不得。”孫世寧全程參與了這個案子,當然是最清楚不過的。


    聶思娘跟著笑了笑道:“有些意思,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兇手?”


    “我猜的。”孫世寧的笑容更加親切,“我的直覺一向挺準的。”


    “真像,又不像。”聶思娘忽然說了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她既然已經開了口,也沒必要裝下去了,“石頭,這個小娘子是你什麽人?”


    孫世寧嘴角一挑,石頭,石頭,稱唿還挺親昵的,不像是有人命債的樣子和口吻,反而有些像是久別重逢的舊情人。


    石樂衝大概是被冷落太久了,壓根沒反應過來聶思娘是在同他說話,聶思娘一臉的鄙夷:“石頭,你是年紀大了,耳朵不中用了?”


    孫世寧很及時喚了聲:“師父,娘子問你話呢。”


    石樂衝的表情隻能用喜逐顏開四個字來形容:“她是我寶貝徒弟的新媳婦,姓孫,他們兩個打小訂了親的,真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聶思娘差點又翻了個白眼,與其同個說不清道不明的人糾纏,她還不如直接同這個看起來又懂規矩又聰明的小娘子對話:“你怎麽知道平如庵的事情?”


    話問出口,她又自嘲的笑了笑道:“我還說人家老糊塗,我才是個老糊塗了,石頭的徒弟,不就是那個年少入朝,名滿天下的大理寺少卿,他的媳婦如何會不知道城中的大案。”


    這樣一個麵容普通的尋常婦人說起這些來頭頭是道,可見從來就沒有掉以輕心過,聶思娘重新將院門打開來:“進去說話,外頭人多眼雜。”


    孫世寧明白這個人多眼雜說的是誰,雖然紅桃露了一手好功夫,將那些想要做壞事的都給嚇退了,那些跟隨其後的目光卻沒有少幾個,還有那個孩子,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雖說聽不清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不過等他們走了以後,聶思娘這裏必然不會太平了。


    聶思娘非常會得觀察神情,見著孫世寧的微微沉吟,就大致猜到她的心思,沒想到她還挺為自己著想的,真是個善心的,她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道:“沒事,他們沒膽子惹我,你們都進來,裏頭地方小,別嫌棄。”


    這是一句客氣話,能夠放人進去已經是鬆了口,誰還會去嫌棄。


    孫世寧又不是天生錦衣玉食,大宅院幾進幾出的伺候著,這種小院子,她看著也很親切,更何況裏麵打掃的很幹淨,甚至可以說一塵不染,與他們一路走進來所見到的情景完全不同,那道轉來轉去的巷子,陰暗潮濕,到處可見各種隨手丟棄之物,散發出一種黴變的味道。


    如果要拿一句話來誇讚眼前的聶思娘,孫世寧簡直想說,出淤泥而不染了,特別是見著小院中擺設的桌椅,種栽的花草,可謂井井有條,這樣一個女子,在如此的環境中,竟然有心情將自己打理的這樣舒適,非要其搬到其他地方,可能真是師父小題大做了。


    聶思娘一改方才冷漠的樣子,變得親切起來:“一早想著要走,都沒有燒熱水,想要泡茶都不能夠了。”


    “沒關係,要是真的口渴,喝一杯井水也是無妨的。”孫世寧瞧見小院邊用樹葉蓋著一口小井,想必是其平日自飲自酌用的。


    “沒想到大理寺少卿的夫人,這麽,這麽……”聶隱娘未語先笑道,“看看我,不太同人說話,連句像樣的形容都說不好了,說來也奇怪,見著你總像是以前在哪裏見過一般。”


    “或許,娘子見過家母?”孫世寧知道她如果同師父相識是舊交,就是長輩,可這會兒她沒打算同師父握手言歡,所以還是娘子娘子的喚著。


    聶思娘忽然笑起來,那樣平凡的一張臉孔,眉梢眼角都笑出了風情楚楚,仿佛是聽到了什麽好玩的笑話:“我怎麽可能見過令堂,你不認識我,才會說出這樣的話,我說你長得像姓朱的,也是以為你的生父大概是我的舊時,既然不是,天底下長得相似的人也委實不少,大概是我窩在這樣的地方時間太久,眼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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