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世寧上身前傾,想進一步先看清楚會是何物,收得這樣好,沈念一的身形頎長挺拔,恰當好處的擋住了她的視線。


    “在這裏。”沈念一轉過身來,將個長條的木匣交在她手中,“還以為和你容易,沒想到卻費了點周折。”


    木匣不輕不重,顏色很實,孫世寧還真的是猜不中裏頭是何物,她慢慢抽開蓋子,見到裏頭的物件,她沒有說話,再美好的語言,在這個時候,都不能形容出她的心境,而且,她生怕一開口,已經流到眼角的淚珠會禁不住滾落下來。


    明明是好事,她不能哭的。


    “是不是你的?”沈念一知道她心緒激動,這是他事先料得的,所以想在更恰當的時候,送還於她手中,不過,今天看起來也很適合。


    “我也曾經去找尋過。”孫世寧取出木匣中兩件並不起眼的首飾,鐲子細細的,戴在她腕子上有點緊,簪子是老銀的,顏色很舊,簪頭的那朵梅花手工卻很好,刻得栩栩如生,她拿著簪子卻沒有戴上去。


    冬青為了湊錢,交到當鋪的時候是死當,才夠換來那些救命的錢,如果沒有那一筆小小的款子,孫世寧根本吃不得那些折磨,早就一命嗚唿,等到孫家的事情稍許穩當,她才想起這件事情,與冬青一起找到當鋪,死當沒有當票,兩個人扒著當鋪高高的櫃台,求了半天,也沒問出東西的下落。


    掌櫃的瞧著她們倆,陰測測的說道:“既然是死當就不要再迴頭來尋找,不會有下落的,早就都一並處理掉的。”


    要不是看著她們穿戴的都是上等貨色,早就不客氣的將人給轟出門去,臨走掌櫃的還送了句話:“看兩位姑娘不過是討個念想,要知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的道理,不用再白費力氣。”


    孫世寧走出當鋪的時候,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冬青又是內疚又是擔心,一疊聲的數落自己的錯,隻說當初不該急急忙忙的做了死當,沒準再湊一湊也能夠數。


    反而是孫世寧先放下了:“傻冬青,當時若非你裏裏外外的張羅,哪裏有我的活路,那個掌櫃的話沒有錯,雖說是母親留給我最後的一點點東西,不過也算是完成了本該的使命,我用它們保全了性命,母親九泉之下有知,也會誇你能幹懂事。”


    然後,她沒有再提及過此事,也沒有再刻意去找尋,直到此時此刻,沈念一取出來,交在她手中,給了她個真正的驚喜,抬起頭來,原本想問他是從哪裏尋來,又想到他方才那句話,必然是兜了幾個不小的圈子,才尋迴原物,已經不能用市價來衡量手中之物,木匣中盛放的重量,是母親最後的一點心意,還有他濃的化不開的關切,重得令她想要用雙手緊緊捧緊了,擁在胸口。


    “你為我做了太多事,我卻不能夠幫上你的忙。”孫世寧的嘴唇都在發顫。


    沈念一憐惜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我為你所做那是天經地義,你以後是我的妻,而你為我做過的,卻都是份外之事,所以才更加顯得難能可貴。”


    孫世寧想要搖頭,卻又成了點頭,正想再說兩句話,門外一陣喧鬧,沈念一做個手勢,示意她先不要開口,能夠到大理寺裏頭來鬧騰的都不是凡夫俗子,這個時候,又會是誰?


    看樣子,來者還當真是來頭不小,連丘成都攔不住,已經直接撞開了門,衝進來,孫世寧定睛一瞧,卻是認得的熟人,那個在洞房花燭夜喊打喊殺的鳳慶郡主,就見她手執一柄雪亮的匕首,對準自己的咽喉處,逼得很緊,脖頸中已經出現道細細的紅線。


    丘成站在她身後,無奈至極的看著沈念一,鳳慶郡主以自己的性命要挾,定然要立時見到沈少卿,哪個膽敢相攔,這位又不是犯人兇手,那可是連太後都要讓著三分的人,據說她想進長春宮,也是這般的魯莽衝動,太後還最是喜歡她的性格,常說她是性情中人,在宮中實在不可多見,誇得快要上天了。


    沈念一站著沒動,屋中還有孫世寧,他有些戒備警惕,那日是說鳳慶郡主急急忙忙趕著馬車入宮,後來沒有其他消息傳來,他暫時也抽不出手,就沒有去細查,如今直接送到麵前來了。


    “沈少卿好大的架子,明明假公濟私,在這裏不辦正事,卻讓手底下的人在外頭攔著我不讓進,這是何道理!”鳳慶郡主的匕首還沒有放下來,仰起頭來看著他,厲聲嗬斥道。


    沈念一卻是輕咳一聲,鳳慶郡主的底下一句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脖子後麵一下酸麻,眼睜睜的看著匕首被人從身後給奪了過去,根本來不及搶迴來,隨後有個體型比她還壯闊的紅衣女子一下一下拋著匕首,大搖大擺的從身邊走過去:“一一,不是說你這裏銅牆鐵壁的,怎麽什麽人都能進來?”


    孫世寧聽她新學了個成語,知道她又要得意,紅桃不認得鳳慶郡主,不知者無畏,自己卻不想在這種時候得罪人,飛快的拉下紅桃的手,不讓她繼續往下說。


    “郡主,沒有人攔著你,不過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規矩,不比其他之處。”


    “難道比長春宮的規矩更大嗎!”鳳慶郡主扯開嗓子嚷嚷道。


    沈念一就料定她會祭出太後和長春宮,專門在此處等著她的話:“長春宮是太後老人家住的地方,不可同日而語,隻是郡主若也手拿匕首衝進長春宮的話,大概就真的能夠看到太後的規矩了。”


    鳳慶郡主被他一句話卡在要害處,臉孔都漲紅了,沈念一才朗聲道:“給鳳慶郡主看座,丘成,沏好茶來。”


    他的手擺在身後做個手勢,讓紅桃帶孫世寧先迴避,紅桃聽話的拉住孫世寧的手,將人一提,直接從窗口躍出去,鳳慶郡主看得目瞪口呆的:“你從哪裏尋來的這個人,也是大理寺的?”


    “算是同門中人,她來天都城中遊玩數日而已。”沈念一見鳳慶郡主的忿忿不平已經停息多半,這才開口問道:“郡主這樣著急尋我,必然是有要緊大事,不如先談正事。”


    “薛郡馬出了事。”


    沈念一點點頭,鳳慶郡主對薛郡馬用情太深,每次出頭都是為了這個男人,怕是要維係兩人的這段姻緣也實在是辛苦之極,明明已經避到離天都城遠遠的地方去了,卻又巴巴的趕迴來,還是為了同個人,同個理由。


    “他,他,下落不明。”鳳慶郡主說出這樣簡單的幾個字,已經快要泣不成聲,雙手捂住了臉孔,控製不住情緒。


    “郡主請慢慢說明,郡馬下落不明,是他自行出走,還是被歹人綁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天醒來不見人影,還以為他是出去走走散心,誰曉得等來等去不見人迴來,我就慌了神。”


    最初時,想過可能是隨行帶來的那些嫁妝引得歹人垂涎,所以將手無縛雞之力的郡馬綁走,如果對方隻要錢財,鳳慶郡主根本無所謂,然而沒有消息傳來,她知道是自己想錯了,哪裏有這麽愚鈍的歹人,綁了人去,卻不傳信來討要的。


    於是,她在屋中的所有角落都細細查找,是否有薛家真留下的紙條信箋,說明他一時興起去了哪裏,但是依然無果,差點將院子的地都全部刨開,也沒有絲毫的線索。


    鳳慶郡主坐下來,仔細迴想薛家真在消失的前一晚有什麽異動,然而,臨睡前,他還溫柔款款,摟住她的肩膀,竊竊私語,說了好些動人的情話,等她先睡下,照理湊過嘴唇在她的額角印下一吻,這是成親以後,入睡的習慣。


    卻不曾想到,一覺好夢醒來,枕邊空空,再沒有薛家真的一點消息。


    “你說,你說,他還能去到哪裏,他老家已經沒有親人,天都的宅子也沒有迴過,我想不出來,實在想不出來他會去了哪裏!”鳳慶郡主跳起來,幾乎要去拽拉沈念一的衣襟,被他錯身讓開,她一把抓了個空,看著自己的手,哇地一聲哭出來,“你說,他是不是死了,被仇家殺了,埋了,讓我一輩子都找不到了!”


    “哪裏來的仇家,他有何仇家?”沈念一在她的衝動之前,顯出格外的冷靜,“若是郡主真知道他曾經有同誰結下過愁怨,怕是早就打上門去了吧。”


    鳳慶郡主一呆,訕訕問道:“你如何知道的?”


    “郡主何嚐把別人放在眼中,郡馬出身平常百姓人家,就算是結怨,來頭也不會大到哪裏去,郡主恐怕早就將人家的房頂都給拆了漏雨,何苦自己逼著自己到大理寺來尋人?”沈念一的聲音並不大,卻一字一句的將鳳慶郡主的哭鬧聲硬生生的給壓製下去,“郡主有沒有想過,郡馬不一定有仇家,郡主自己呢,有沒有得罪過人,還得罪的相當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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