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王第一次知道了‘見黑無常者死’的恐懼。


    他看著失去雙臂雙足而攤在地上的關山瞳,終是抽出了身側的劍。


    出身皇家,他自然也是從小習武,特別是在有了奪位的想法後便更是苦練,雖然他自知與黑無常相鬥並沒有幾分勝算,但不去搏一搏,誰也不知結果究竟如何。


    忽然,他想起管迅,那個或許是唯一一個能與黑無常抗衡的人,他剛想喊出那個名字,卻想到,此時重要的救命稻草已經被自己親口下令關到了地牢裏。


    想到這裏,他不禁笑了。


    自己的生路竟是自己親手切斷的。


    此時手中的劍,已經成了自己唯一的出路。


    那黑無常卻並不著急,並且饒有興致的將關山瞳拖到了陸亦桐的麵前,而後又服身將關山瞳擺成跪著麵對兩軍交戰的姿勢,讓他能將整個局麵看個真切。


    歧王心裏不由開始發寒,他沒想到這黑無常不僅功夫了得,且還有如此狠毒的心腸。


    而此時,關山瑩帶領的北原人與禁軍相抗,如此便給了她向前的空間。


    菘藍看到關山瑩襲來遂向前一步,隻是被另一隻嬌嫩玉手擋住。


    她側首去看,原是已經一襲黑衣雲紋的朝顏。


    朝顏手持雙股劍對關山瑩迎麵而去,關山瑩所用彎刀並沒有因她是女子而與男子所用有任何變化,若是不甚被勾了去,哪怕是一點衣服角,皆有被鉗製而喪命的風險。


    關山瑩看出朝顏的雙股劍的特點在靈巧,便亦是用彎刀亦用了巧勁,幾個迴合下來朝顏倒是沒占到半點便宜。


    但讓關山瑩奇怪的是,即便如此,朝顏卻沒有絲毫的慌亂。


    隻是突然,關山瑩覺得心跳變快了許多,身體忽然發熱,鼻腔既然有了一絲異樣,她用手一摸,竟是一手的鮮紅。


    她心道不好,便想要趕快結束與朝顏的對決。


    隻是她看到朝顏微微一笑,還未將彎刀提起就見朝顏到了眼前。


    朝顏左手用劍狠狠刺向關山瑩拿刀的手背,而後並沒有將刀抽出,而是由著這個力氣,直直的將手臂上的骨與肉分離開來。


    她的雙股劍異常鋒利,手也靈活迅速。


    在左手將劍刃劃至關山瑩的肩頭後便雙手用力向後刺去,從後背穿骨又從胸前肋骨間隙刺出。


    關山瑩的雙手垂下,她在將要倒地的最後一眼看了看自己的哥哥,而後,雙眸瞬間放空。


    朝顏將刀緩緩抽出,鮮血便像擁堵的水流找到了突破般奔湧而出。


    關山瞳的唿吸急促,眼淚就像草原上的暴雨傾瀉,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任由眼淚流淌。


    “給他嘴裏塞點東西,讓他好好看看這下場,就是方才下手太狠了些,讓常山來給他瞧瞧吧,別讓他輕易死了。”


    這個聲音響起,讓關山瞳心中一動,他轉頭看去,方才還佝僂著的陸亦桐已經形同往常,聲音也一如往昔。


    他終於明白,自己是中了多麽大的圈套。


    想要咬舌自盡已是不能,他覺隨著血液的流逝而身子越發的冷,之間有一身著官服提著藥箱的太醫走到自己身邊為自己包紮止血。


    看著眼前的景象,他目眥欲裂,眼球都布滿了血絲。


    歧王這邊麵對的則是更加棘手,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心氣靜下來,然後向前急襲。


    隻是天色昏暗,黑無常服在此時看在眼中便是眼花繚亂,他向男子刺去,雖然每一劍都是直直的向要害刺去,卻又是一次次被輕易躲開。


    卻在交手時,他終於借著昏暗的火光看到了這黑無常的模樣,是十分熟悉的感覺,卻又因臉被頭發遮擋而覺得模糊。


    忽然,風起,黑無常麵頰旁的風吹動。


    歧王看到了一張本不應再出現的臉,他不相信眼前所見,想要向前一步。


    此人似乎並沒有與他交戰的意思,他還來不及看清,那黑無常便在躲了幾劍之後融到身後的卿家軍中,與北原人砍殺起來。


    歧王看著眼前混亂的局麵忽然覺得有些古怪,從方才關山瑩忽然流血開始,北原的人便一個個變得虛弱起來,嚴重的甚至是倒地不起。


    而這個手執巨劍的黑無常現身,更是讓局麵開始有了不同。


    歧王看著一個個接觸過黑無常便頹然倒地的北原人,再看看頭頂掠過的無數冷箭,他不由向那緊閉的大門望了望,而後,借那箭上未息的火,點燃了兩隻衝天煙火。


    一支讓門外的援軍與段家軍進到皇城接應。


    一支告訴曼珠讓她逃命。


    從卿家軍沒有如自己料想的一般歸順,他心裏就做好了輸的打算,隻是,他答應過曼珠,會護她周全。


    於是,他寧願不要曼珠來到這皇城。


    他想要她活著。


    煙火熄滅,皇城的的大門緩緩開啟。


    歧王望去,卻是看到一個一襲紅衣的女子向他走來。


    他無奈的搖搖頭,而後仰天大笑,便執劍向陸亦桐奔去。


    並沒有人阻攔他。


    禁軍與玉竹像是先前就得了命令一般為歧王與陸亦桐讓開一片空餘。


    陸亦桐手中亦有一劍,uu看書 .uukanshuco 隻是那柄劍,似乎與尋常相比小了些許。


    歧王並沒有因此而退讓分毫。


    他的每一次出劍都是直擊要害,且用盡力量,而陸亦桐隻是阻擋,一次又一次,並沒有真正的進攻過,但也沒有因此而受傷。


    “怎麽?不敢?”歧王輕蔑笑道。


    陸亦桐眼中沒有憤恨,卻滿是悲切。


    “我還記得,我的劍術,是哥教的。”陸亦桐一邊擋著歧王刺來的每一劍,一邊說道“用的就是這柄劍,也是哥給的。”


    歧王微微一愣,卻也隻是那一瞬,而後眼中又布滿狠厲。


    “若是我當初沒有教你,那今日我還能更順利些,隻是那時候,我並沒想到你我兄弟二人會到了如今這般。”


    刀劍的聲音震耳,一聲聲敲打在一旁人的心中。


    忽然,歧王望向一旁的鈺貴人,隻見鈺貴人神色平靜,沒有任何舉動,而他也才反應過來,陸亦桐竟已不是今日先前那般昏聵的模樣。


    “原來都是假的……”他喃喃道。


    他轉首望去,門前的紅衣女子穿過重重人群向他奔來。


    “快走啊!快走!”他喊道。


    但那女子並沒有半分退卻,眼中滿是堅毅,就像當初她努力背著自己教她的詩詞一樣,也同她在無常司時一樣。


    他知道自己輸了,輸的徹徹底底。


    但看著眼前的人,他又覺得自己輸的值得。


    他想開口說什麽,卻在張了張嘴還沒有說出聲來,隻聽耳邊那嬌俏的聲音喊了一聲: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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