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這個名,還是到了嘉陽派後……


    哦,那個時候還是新陽派。


    抵達新陽派後,因為自己傷勢過重,師父隻好暫時擱置原本的計劃。


    那時候的師父,心中大概也有了李代桃僵的計劃,所以才會讓二叔為小女嬰起了名字。


    也是有緣,周嘉那時候夜夜嚎哭,乳娘仆從都不管用,隻有二叔抱著她,她才會停止哭泣。


    這也讓師父更堅定了他的主意。


    還有什麽呢?


    魏朝陽想了想,又道:“那時候你總是嚎哭不止,他那樣一個不苟言笑的人,臉上滿是不知所措,後來才知道是餓的。大人的東西你咽不下去,他就熬了米粥,可米粥不也糙,割的人嗓子疼,他便厚著臉皮低聲下氣去附近的村落有孩子的人家去給你求食物。人家覺得他腦子有問題,就把他打了出來。”


    周嘉想想那個場景,頓時笑了出來。


    原來她爹是一個那麽有意思的人。


    如果還在世,自己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吧。


    不用擔心別人指指點點,也不用做事畏手畏腳,周嘉隻要想到這,眼中就不由自主流落出幸福。


    “還有呢還有呢?”


    周嘉聽得津津有味,不住地追問。


    她想知道,魏朝陽卻有些詞窮。


    他現在有些懊悔,自己怎麽沒能多打聽到羅叔的故事呢?


    魏朝陽迴答不出來,周嘉有些失望。


    她知道自己的爹娘不過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護衛,其實師兄能說這麽多,已經很出乎她的預料了。


    “我爹娘的牌位,是師兄供奉的嗎?”


    周嘉小心翼翼詢問。


    對於這個問題,魏朝陽沒有迴答。


    但周嘉已經心知肚明。


    想也知道,師父那麽在乎師兄,任何有可能戳破他身份的人或者物,師父一定會想辦法抹去。這樣才能讓師兄在二叔麵前平安長大。


    對於師父的偏心,周嘉已經見怪不怪,隻是還是不服氣地撇了撇嘴。


    魏朝陽抬頭覷了周嘉一眼,知曉她心情不是很愉快,暗暗歎了口氣。


    “其實師父也很疼愛你……”


    瞧著周嘉明顯不信的表情,魏朝陽道:“真的,羅叔走了後,師父就一直親自將你帶在身邊,收為徒弟,那時候我還沒有受傷,師父原本計劃待風頭過後將我送走的……”


    師父並不是因為想要偷天換日才將周嘉收為徒弟,他對周嘉,也是真心疼愛的。


    至於自己,不過因為是亡師留下的唯一血脈,所以師父才對他另眼相待。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自己雙腿殘廢,離不開三叔的治療,也離不開昂貴藥材的溫養。


    師父原本是打算借此計劃順水推舟,他知道二叔心軟,對待孩子一定下不去手,所以趁機提出將周嘉寄養在外。


    可那時候二叔已經養了周嘉幾個月,舍不得,便將周嘉留了下來。


    事情便是這樣陰差陽錯,最後周嘉稀裏糊塗變成了師父保護他的障眼法。


    “你不知道,二叔當時舍不得,便冷著臉說了一句‘留下吧’,這三個字直接讓師父愣住了,後來師父悄悄將你送走,沒隔兩日就被二叔抱了迴來,師父這才沒有了辦法……”


    魏朝陽還記得二叔那句“留下吧,你不是說她不是……”說出口後,師父臉上出現鮮有的怔愣和不知所措。


    就連準備好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就連後來師父思索再三,痛下決心將周嘉送走,結果第三日就在二叔懷中有看到了睡得香甜的周嘉。


    二叔當時哄著周嘉,眼神滿是責備,似乎在譴責師父的不負責任。


    這讓師父無話可說,最後隻好打消了將周嘉送走的念頭。


    “啊?真的嗎?”


    周嘉有些不相信,她對師父的印象很模糊,大多都是從師兄的描述中知曉,僅有的些許記憶,也是師父俯身對著師兄耐心叮囑著什麽。


    原來師父也疼愛自己嗎?


    周嘉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給砸暈了。


    同時她心裏很是羞愧,這麽多年她一直因為師父隻不過是為了保護師兄才收養的她。


    原來不是嗎?


    “到了”,周嘉忽然停下腳步。


    魏朝陽有些意猶未盡,他能感覺到,隨著他的講述,和周嘉多年的隔閡也在慢慢消失。


    他猶豫一瞬,鼓起勇氣主動道:“要不要進來坐坐……”


    周嘉沒有說話,推著魏朝陽進了院子。


    這日過後,魏朝陽同周嘉果然冰釋前嫌,就連鍾遙這麽遲鈍的人都能感受到府裏的氛圍鬆快起來。


    顧憐也明顯察覺到了。


    首當其衝便是褚平對他的態度好了許多,不僅不再刁難,甚至可以說是如沐春風。


    誰能想到,前幾日褚平還暗戳戳想要他的性命,這幾日神情和藹,就連武藝都真心教授。


    “看好了啊”,褚平手持一個匕首,蓄勢待發。


    他先是快速向鍾遙的胸口刺去,在鍾遙躲避時瞬間轉動匕首揮向鍾遙的脖頸,然後在鍾遙反應之時又瞬間調轉匕首,直逼鍾遙的眼睛。


    “每個人呢,都有三處要害,心、頸處、還有眼睛,你不會武功,便隻能攻其不備,在他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迅速……幹掉對手。”


    褚平笑嘻嘻比劃著手中的匕首,然後遞到顧憐麵前:“試試吧,這可是我精心挑選的,削鐵如泥,尋常刀劍根本不是它的對手。”


    顧憐猶疑一瞬,伸手去接。


    褚平忽然又將匕首收了迴來,嚴肅道:“我給你兵器,是讓你防身,不是殺人,如果你敢亂殺無辜的話,我就廢了你……”


    隨後似乎又覺得威脅並不管用,直接將匕首收了迴去。


    “算了,我勉為其難先替你保存,等什麽時候你確實需要它了,我再交給你。”


    說著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拿出一柄暮匕首:“你就先用這個練吧!”


    瞧著明顯是小孩玩意的東西,顧憐隻覺得非常無語。


    他心下覺得這是褚平拿他在玩笑。


    鍾遙察覺到顧憐神色有異,生怕兩人之間又起爭端,忙上前打圓場:“師父剛才那三招真厲害,我險些沒躲過”,說著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脖子:“我要學,師父你不能偏心,你得先教我。”


    說罷轉頭瞧著顧憐道:“阿憐你是不是累了,先休息吧,我先學!”


    這話正好說中顧憐的心坎,他也懶得和褚平再裝什麽麵和心不和,直接轉身坐在了座椅上。


    “你……”


    他這種懈怠的行為讓褚平心裏冒火。


    但好歹顧忌著顧憐大病初愈,又因受他玩弄心疾病發,頓時又氣也發不起來,隻能忍著氣道:“行,你就好好休息吧。”


    等遇到危險的時候就知道他的重要性了。


    褚平恨恨想。


    顧憐完全不知道褚平內心想法,他躺在躺椅上,搖搖晃晃享受著陽光,聽著遠處褚平和鍾遙的嬉笑打鬧,思緒不知不覺瞟向了遠方。


    可惜這樣的日子沒過幾日,很快便隨著江嶺的到來被打破。


    褚平更是義憤填膺:“瞎說,我什麽時候偷他們五越林的東西了,還什麽珍寶?”


    褚平怒氣衝衝將拜帖摔在桌上,指天發誓自己沒拿五越林的珍寶。


    “我們嘉陽派什麽稀罕物沒有,我至於拿他們的東西?”


    這冤枉氣褚平受不了。


    宋子殷無奈扶額,盡量讓自己不動怒:“褚平!冷靜點!”


    不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值得褚平大動肝火?


    更何況小輩們都還在呢,一點好榜樣都沒做到,宋子殷嫌棄地瞥了一眼褚平,看著拜帖上道:“人家也沒有指名點姓,你何必庸人自擾?”


    不過這江嶺也是有意思,居然在拜帖上光明正大寫著“請貴派歸還林中珍寶”。


    這話完全安慰不了褚平,隻能讓他怒氣更盛。


    但好歹沒再發氣,隻是怒氣衝衝道:“不是說我,又是說誰?”


    誰不知道前陣子他剛從五越林迴來。


    “我發誓,這次我真沒偷。”


    雖然他以前確實幹過偷偷摸摸的事情,但早就改了。


    不要什麽狗屎都扣在他腦門上。


    宋棯安強忍著笑意,猜測道:“看來這個珍寶對江嶺很是重要,所以他才千裏迢迢過來索要。”


    這話讓魏朝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有沒有可能,珍寶,不是‘珍寶’……”


    他話一出口,就被褚平急衝衝懟了迴去:“什麽叫珍寶不是珍寶,一個破東西,還值得這麽大費周章,篬藍教是窮地沒東西了!”


    魏朝陽忍不住笑了起來:“平叔息怒,我的意思是,這個珍寶,是顧憐。”


    能讓江嶺明晃晃過來索要,說明這“珍寶”一定在嘉陽派。


    普通的寶物可不值得人廢這麽大氣力,魏朝陽能想到的,隻有顧憐一個。


    傳說江嶺才是顧憐少主之位的最大靠山。


    原本魏朝陽對此話很是疑惑,畢竟這傳說中的江嶺在顧憐被廢時可沒有出手相助。後來聽到平叔對顧憐在五越林的敘述,魏朝陽便轉變了想法。


    薑還是老的辣,這個江嶺的段位不可小覷。


    難怪顧憐即使被廢,也能安居雁山。


    “啊?”


    褚平這時也反映過來了,也是,他和鍾遙離開後,顧憐也緊接著離開了五越林。


    這麽瞧著的話,真的像他們把顧憐帶走了。


    更何況,顧憐這麽一個大活人現在還在府內。


    “請君歸還”看來寫得也沒錯。


    “要人就寫人,偏寫什麽珍寶?”


    褚平也迴過味來,不滿地嘟囔一句。


    說著便轉頭瞧宋子殷的臉色:“你說,如果他真要人,這人我們給不給?”


    顧憐同藥童案牽連甚廣,他們完全可以借此理由將顧憐光明正大拘押,就算江嶺知曉又如何。


    但出乎褚平的意料,宋子殷沉吟片刻,最終道:“不,放他和江嶺離開。”


    此話一出,頓時讓褚平尤為憤怒。


    “憑什麽?”


    顧憐就是隔滑不溜秋的泥鰍,這次好不容易抓到他。


    若是讓他跑了,下次還不知道能不能抓到呢。


    宋子殷瞥了褚平一眼,解釋道:“他這次是因為救朝陽才被我們抓到,於情於理我們都不應該恩將仇報,況且,剛開始我便說過,這次就當沒看到他……”


    這倒也是,褚平怏怏坐下,心中有些不快。


    以前遇到顧憐這種人,他哪裏講過什麽道義,宋子殷就是事太多。


    不過他也不好逼迫太過,畢竟顧憐確實救了朝陽。


    宋子殷完全不知道褚平已經被說服,轉頭警告道:“我說的放人是放他們走,你別轉頭就把人給我抓了。”


    這種言而無信的事情,褚平常做。


    魏朝陽這次沒忍住,低聲笑了兩聲,惹來褚平責怪的一眼。


    宋子殷說做便做,太陽沒落山就直接將顧憐連人帶物“送”走,半點情麵都不留。


    等鍾遙再見到顧憐,已經是第三日,江嶺受邀前來嘉陽派。


    雖然兩日不見,但鍾遙還是明顯感覺到顧憐的變化。


    比如,顧憐似乎沉默了許多,他臉上帶著一麵金色花紋的麵具,安靜地坐在江嶺的身旁,若不是鍾遙一眼認出了他,險些以為這隻是五越林一個普通弟子呢。


    他有心想同顧憐交談幾句,但長輩在場,又不好壞了規矩,隻能坐立難安地等著宴席結束。


    待江嶺與宋子殷寒暄完已是不早,就連周嘉都有些不耐,就快趴在桌上睡著了。


    魏朝陽連連瞪了她好幾眼,這才讓周嘉強打精神做起來。


    “阿照,昨晚你是怎麽說的?”


    與宋子殷交談結束,江嶺冷不丁道。


    這話讓宋棯安瞬間來了興趣。


    阿照?


    難道是在叫顧憐?


    宋棯安早鍾遙說過,顧憐在五越林有個別名,沈照。


    果然,宋棯安轉眼就看到顧憐站起來,慢悠悠走到鍾遙麵前。


    他親自為鍾遙斟了一杯茶水,雙手遞上去道:“鍾遙師兄,過去是阿照不懂事,有得罪之處,還望鍾遙師兄海涵……”


    說罷低頭將滿杯茶水遞到鍾遙麵前。


    這可讓宋棯安驚呆了。


    就連魏朝陽也有些詫異,眼神來來迴迴在顧憐同江嶺之間掃了好幾遍。


    別人看不到,但鍾遙可以清晰看到顧憐眼中的不耐和煩躁,甚至還有怨恨似的一眼。


    鍾遙頓時心涼。


    他並不接茶水,反而看向江嶺,這位他幾乎沒有接觸過的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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