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做的沒錯”,周嘉搖了搖頭,雖然眼淚在眼眶打轉,但她依然堅定不移地站在二叔這邊:“是師兄做錯了事,做錯事就要受到懲罰,二叔不必說,我懂的。”


    宋子殷再也無法支撐滿心的疲憊,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二叔”,周嘉看著跌坐在木椅上的二叔,有些擔心。


    宋子殷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頭,感懷道:“嘉嘉長大了,懂事了……”


    “二叔……”


    周嘉猶豫一瞬,雖然知道現在提這件事不合時宜,但為了師兄和二叔,她還是再次開口:“二叔,魏明師伯那裏,能不能我去說。”


    師兄被禁足這件事二叔沒想著瞞著嘉陽派眾人,相信不用到明日,魏明師伯就會得到消息。


    雖然周嘉和魏明不熟,但這個人是跟隨師父的老人,對師父忠心耿耿。


    師父留下的那些人,皆聽從魏明號令。


    這麽多年來,周嘉沒少聽到這位魏明師伯暗中提醒師兄小心二叔。


    如若他知道師兄被二叔禁足,必然會勃然大怒,說不定會一氣之下過來強行救人。到時候衝突事小,萬一傷了人命,就算日後師兄和二叔關係和緩,這件事必將成為他們心頭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周嘉要做的,就是將這種可能扼殺在搖籃中。


    “不行”,宋子殷斷然拒絕,魏明脾氣暴躁,隻聽魏朝陽的話,同他本來便不對眼。周嘉又是在他教導下長大的,若是他一怒之下傷了周嘉可如何是好。


    魏霄死前,念著掛著的,可都是魏朝陽和周嘉,宋子殷絕不允許自己辜負好友的囑托,將周嘉置於危險之地。


    更何況,魏明這人,對於宋子殷來說不足以構成威脅。


    “二叔!”


    周嘉上前一步,跪了下來。


    她是有私心的,為了師兄,也為了她自己。


    周嘉知道這麽多年師父的勢力已經七零八落,唯一留下的魏明,可以說師兄唯一一個有底氣的籌碼,也是師兄可以坦然生活的底氣。


    師兄多思敏感,上一次的周莫的失利已經讓師兄噤若寒蟬,這次若是再沒了魏明師伯,師兄怕是一輩子會戰戰兢兢,再也無法和二叔和平相處。


    “二叔,我姓周”,周嘉淚流滿麵。


    即使不想承認,但周嘉深知,師父帶來的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周家家奴,他們忠誠師父,其實說到底是在忠誠周家,忠誠那位已經死去多年的周家盟主。


    自己到底是不是周家的血脈,周嘉並不清楚。


    但周嘉知道,那些人都以為她是。


    以前魏明師伯對她也很好,關懷備至,甚至勝過對師兄的關懷。


    但他每次說起二叔的壞話,周嘉不是嚎啕大哭便是裝傻充愣,久而久之,魏明也就不再多嘴。


    周嘉還曾經聽魏明勸說師兄,說“她已經被養廢了”。


    但即使這樣,這麽多年,每年過節過生日,魏明師伯還是記得送她一大車綾羅首飾,件件珍貴。


    周嘉知道,魏明師伯對自己漠視,其實是覺得自己認賊作父,背叛了周家。


    以前的恩恩怨怨周嘉不想追究,也沒有立場發表任何觀點。但現在,周嘉覺得,自己應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不是作為周家後人,是作為魏霄的徒弟,作為魏朝陽的師妹。


    周嘉重重磕在地上:“二叔,讓我去吧,若能化幹戈為玉帛,還請二叔大事化小,不要追究魏明師伯的失禮之處。”


    宋子殷伸手摸了摸周嘉,聲音和緩了許多:“好,二叔讓你去,但你得保證,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得以自己的安危為重。”


    周嘉自然大喜過望,忙不迭連連點頭。


    在宋子殷的護送下,周嘉連夜前往魏明的府邸。


    果不其然,周嘉趕來的正是時候,魏明剛剛得到魏朝陽被禁足的消息,連夜召集手下人打算密謀。


    “周莫臨走前,老夫就知道,掌門早晚得對大公子下手,果不其然呐,哼~”


    一位滿麵白須的老者怒氣衝衝。


    “掌門那個老狐狸,忍了這麽多年,這次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


    “堂主,你倒是拿個主意,我們總不能這樣坐以待斃,看著宋子殷那個小人出手吧!”


    “是啊……”


    “得先救出大公子,然後再從長議事……”


    “議議議,都議了多少年了,你們議出個屁來!”


    ……


    魏明端做在首位,聽著下麵各種義憤填膺的話,眸間劃過一絲戾氣,再聽到堂下越來越猖獗的言論,終於忍不住大喝一聲:“夠了!”


    堂下頓時一片寂靜。


    魏明站起身:“大公子被掌門所困,我知道大家擔心著急,但現在最重要的,是確認大公子的安危,我已派人暗中查探,等……”


    “報!”


    門外傳來一聲急切的稟告。


    這讓魏明的話梗在喉嚨,差點沒忍住發脾氣。他環視一圈,壓下心頭的怒氣道:“講!”


    “堂主,嘉小姐來了……”


    這話讓本來寂靜的堂中頓時嘈雜起來。


    “她來幹什麽?”


    “這深更半夜的,不懷好意啊!”


    “嘉小姐畢竟是那位的後人,嚴兄口下留情……”


    “什麽後人,認賊作父,狼心狗肺!”


    ……


    “夠了!”


    魏明又是一聲怒喝,這深更半夜的,小姐來此,必然是受了宋子殷的蠱惑,魏明歎了口氣,這位才是他們應該尊崇的主子,可惜啊……


    “告訴小姐,我已經睡了,讓她明日再來。”


    魏明心下第一念頭便是不能讓小姐看到這一屋子的人,否則若是被掌門知道,大公子還不知道又要受到什麽編排。


    “堂主……”


    屋外傳來一聲驚唿,隨即便是“撲通”一聲。


    魏明頓時心道不好,還沒來得及打開房門,便聽到門外傳來清脆的聲音:“魏師伯在嗎?嘉嘉看到魏師伯屋內燈火通明,料定師伯沒有睡著,特意過來拜訪,還請魏師伯不要計較嘉嘉的失禮……”


    說罷笑嘻嘻在外麵俯身一禮。


    魏明閉了閉眼,知道這次躲不開了,索性打開房門,哈哈一聲笑:“小姐深夜來訪,是魏明有失遠迎,不過,這聲‘師伯’可莫要叫了,魏明可擔待不起。”


    屋內的眾人展露無遺,魏明卻一絲心虛也無,恭恭敬敬請周嘉上座。


    周嘉抬腳進了房門,沒有坐上首位,反而滿臉鄭重向在座的各位行了個禮:“周嘉見過各位叔叔伯伯,感謝各位叔叔伯伯不遠千裏來為我師兄籌謀……”


    “不敢不敢!”


    眾人連忙迴禮,雖然嘴上瞧不起周嘉,但麵子還是過得去的,更何況周嘉這一番話,正好說到了他們心頭。


    “這宋子殷欺人太甚,我們自然得來!”


    “小姐放心,這次決不讓宋子殷得手……”


    “要我說,不如直接打進嘉陽,救出大公子再說!”


    ……


    諸如此類,周嘉一字一句都聽進耳中。


    她耐著性子,將這些話暗暗記在心頭。


    直到眾人聲音漸消,周嘉才不緊不慢起身,淚水滿眶:“不過……”,她欲言又止,成功讓在座的眾人心急如焚。


    ”出什麽事了?“


    “可是大公子出事了?”


    “小姐別哭,若是有人欺負小姐,我們一定幫小姐討迴公道!”


    ……


    周嘉掩麵哽咽道:“嘉嘉今夜夢見師父,他怒斥了嘉嘉,說我……說我……,嗚嗚嗚~”


    “快說啊,急死個人!”


    “說什麽啊?”


    “唉~”


    ……


    “說我不配姓周,敵友不分,與虎謀皮,罪該萬死。”


    周嘉說罷便“嗚嗚”哭泣起來。


    “小姐年紀小,是非不分也不是什麽大事哈~”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


    “夠了!”


    魏明咳嗽一聲,示意眾人住嘴,隨即便安慰起周嘉來。


    “小姐不必自責,當時小姐年紀小,又受宋掌門撫養,這……”


    周嘉忽然抬頭,目光灼灼地盯著魏明,一字一句道:“魏師伯,剛才的話我沒有聽清,魏師伯說,我們周家的仇人是誰?”


    魏明頓時哽住了。


    周嘉卻是不肯放過他,接著道:“我們周家的仇人,難道不是朝廷嗎?”


    這話雖然有些大逆不道,卻是真的。


    當年,江湖動亂,四分五裂,攪得朝廷也是烏煙瘴氣。後來周氏澤明與老皇帝簽訂合約,由周澤明為首,宋家、李家為輔,共同建立武林盟,一正江湖作風。


    可惜,朝廷並不甘心讓“武林盟”這個大殺器不受控製,毅然決然撕毀“互不幹擾協議”,發動武林盟內亂,鼓動周澤明與宋家離心。


    宋家深受其害,僅有宋子殷一人獨存。


    而周澤明在知曉好友宋博淵的死訊後,大受打擊,雖然後來他設計殺了宋家的滅門仇人李存,但也因此被朝廷趁虛而入,中毒身亡。


    他的徒弟魏霄在朝廷的清剿下,被迫帶著武林盟剩餘殘存勢力北上新陽,同宋子殷一起建立了嘉陽派。


    若真要論及仇人,當今朝廷要排在第一位。


    至於二叔……


    嗬,他們還有臉說,這件事,歸根究底是那位周盟主親小人,遠賢友,這才讓朝廷趁機而入,將宋家驅除權力之外,致使宋家滿門被滅。


    周家是宋家的仇人,這點無需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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