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平將眾人的打算盡收眼底,他輕笑一聲:“怎麽樣?顧少主,三兩七錢買這五十杖,是不是聽起來很劃算。”


    說著他意有所指:“放心,今天這五十杖,我絕對會讓他們悠著打,然後會給你用最好的藥。保障,嗯,保障半個月以後你絕對能從床上爬……起……來……”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顧憐已經什麽都不想說了,畢竟這件事他根本就沒有第二個選擇,而且誰又願意放棄這個僅有的活命的機會呢!


    隨著褚平話音落下,房門外麵已經出現了八個手持大杖的人,他們滿麵厲色,身上帶著一股肉眼可見的煞氣,每個人手中都握著五尺長的木杖,圓頭扁尾,氣勢逼人,一看就讓人望而生畏。


    光看這陣勢,在場的眾人更是不敢說話了,連魏朝陽心中都詫異無比,看來二叔和平叔這次是來真的了,居然讓地牢刑訊的人來執行顧憐的杖刑,就算是他們下手輕點,恐怕顧憐最起碼也得掉半條命。


    這八人一看就是宋子殷的人,在宋子殷的微微示意下,八人一齊執杖進屋。


    還沒有等顧憐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被木杖釘在了地上,卡住了脖子和腿,讓他動彈不得。


    顧憐頓時感覺唿吸有些不暢,窒息的難受讓他不得不用雙手用力扒著木杖上,試圖讓自己好受些。


    這還沒完,邱行的聲音在此時又響了起來,他在公布顧憐的罪名,包括顧憐行兇的過程,這下,就算是心軟的宋棯安,也對著顧憐怒目而視。


    他以前隻是知道些大致,現在邱叔說得如此清楚細致,這足可以見到顧憐有多麽歹毒和心狠,他現在已經絲毫不可憐顧憐了,認為他純粹是咎由自取,自找的!


    顧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難堪,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他覺得自己的自尊心被這些人狠狠踩到了腳底,就好像自己是隻可笑的猴子,而嘉陽的這些人卻在旁邊看著好戲,內心暗暗嘲笑著他的不自量力。


    顧憐隻感覺一股怒氣衝向頭頂,他心裏暗暗發誓,今日之辱,來日他必千倍萬倍討還迴來……


    怒氣還沒有發完,第一杖就猝不及防落了下來,狠狠打在了他的臀部,這一下不僅打散了顧憐的怒氣,連他未說的狠話頓時也變成一聲悶哼。


    先是一陣悶痛,緊接著就是滿心的屈辱。


    顧憐咬了咬牙,自己絕不能讓這群人看他的笑話……


    緊接著第二杖落下,第三杖落下……


    不知到了多久,顧憐隻感覺時間是如此的漫長,什麽屈辱,什麽仇恨,他現在都已經記不起來,腦中完全沒有自己的想法,隻有一聲聲慘叫聲從他口中溢出。


    慘叫聲沒響起多久便戛然消失,低著頭的宋棯安抬起頭,就看到顧憐雙目緊閉、滿麵慘白地躺在地上。


    他的身子下麵正在淌著血,此時已經浸濕了他的衣衫,滿地的血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麽了,顧憐暈倒了!


    連魏朝陽自詡見多識廣,見此也不忍心地閉上了眼睛,他以為二叔和平叔隻是給顧憐一個教訓,沒想到卻是來真的。


    周嘉還沒有適應這麽血腥的場麵,不免勾起了她內心不太美好的迴憶,已經滿臉煞白。


    而鍾遙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若不是宋棯安在他旁邊扶著他,恐怕他當場就暈了過去。


    為首行刑的那人似乎對這種情況早就見怪不怪了,不過想到此人身份特殊,還是多嘴問了一句:“掌門,他暈了!”


    “多少杖了?”宋子殷瞄了一眼暈倒的顧憐,不禁皺了皺眉頭。


    “二十三,還有二十七杖”,為首那人果斷迴答,這人沒到一半就暈了過去,若是剩下的打下去,那就真的是生死難料了。


    褚平也聽懂了弦外之意,他和宋子殷對視一眼,這確實出乎兩人的意料,沒想到顧憐這麽弱,行刑人的力道已經減了一大半,現在五十杖的一半還沒有打完,顧憐就受不了暈了。


    這後麵的二十七杖,他可怎麽受得了。


    褚平還沒想到怎麽迴答,就聽到宋子殷已經做出了決定:“潑,潑醒了接著打!”


    行刑之人似乎早有預料,下一秒就提起一桶冷水就對著顧憐潑了下去,絲毫沒有一點手軟。顧憐隻覺得渾身如火燒一般疼痛,他已經隱隱聽到說話聲。


    二十三杖,顧憐隻恨不得自己就這麽暈過去,永遠不要醒來。


    自己堅持了這麽久,久到以為刑罰已經結束了,沒想到還沒有到一半……


    痛、痛、痛!


    顧憐慘叫不止,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衣服和皮肉已經粘連在一起,每一杖帶起的皮肉都讓他痛不欲生,特別是那捅冰水,隻有那麽一瞬的冰涼,緊接著便是更為難耐的痛苦。


    還沒等他完全緩過神,刑杖又落了下來……


    這下他是連叫都叫不出聲音了,隻能從喉嚨裏擠出一絲嗚咽,身體除了透骨的疼痛,完全沒有任何的感覺,顧憐現在覺得,如果現在褚平一刀殺了他,他說不定真的會對他感恩戴德……


    但這隻是他的想法罷了,一杖落下顧憐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了,沒過幾杖,他就一眼一黑,徹底什麽都不知道了……


    同樣的醒來,顧憐費力睜開眼睛,空空的水桶還在他麵前晃悠,這讓顧憐禁不住動了動身體,他想要遠離這個可怕的水桶。


    他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了,隻是不停痙攣的身體證明著他還活著罷了。


    顧憐完全聽不到外麵的聲音,隻能看到宋子殷似乎在說著什麽,然後是褚平,然後,他便又什麽都不知道了。


    褚平看著三番五次暈倒的顧憐也是有些無語,還有十二杖,這要是再潑下去,恐怕真的是沒命了。他不顧宋子殷的眼神,揮了揮手,阻止了想要再潑醒顧憐的行刑之人,歎口氣道:“就這麽吧,把剩下的杖打完就行。”


    宋子殷似乎也歎了口氣,看著毫無知覺的顧憐,他迴頭看了一眼自作主張的褚平,眼中似有責怪。


    褚平無奈道:“你別看我,你要是不想讓顧憐今天在這裏一命嗚唿的話,還是聽我的比較好”,而且,他掃了一眼下麵的魏朝陽幾人,悄聲道:“行了,這次隻是給他個教訓,沒有必要非要他的命。你沒看把小安他們給嚇的,點到為止算了!”


    宋子殷其實也沒有要責怪褚平的意思,顯然是褚平自己誤會了,不過他也沒有解釋,微微點頭算是同意褚平的做法了。


    這時候五十杖已經基本施行完畢,顧憐真的是被活生生痛暈過去,又痛得醒過來。


    木杖已經鬆開,顧憐強行抬起頭,大口大口地唿著氣,似乎這樣可以讓自己好受一點。


    這樣確實感覺好多了,除了周身麻木,顧憐的腦子卻是很清醒,他看到高高站在主位上的兩個人,嘴裏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著話。


    但說得什麽呢,他忍著劇痛趴在地上,試圖集中精神,但是仍然什麽話都沒聽到。


    其實這時候宋子殷是在借顧憐這件事警示魏朝陽他們:“凡我嘉陽子弟,若是敢挑起內鬥,危及性命,就如今日之顧憐,決不輕饒!我嘉陽子弟,應以此為戒!”


    說完這些話的宋子殷沒有理會堂中眾人各異的神色,徑直出了門,那八人也緊跟著行禮退出。


    魏朝陽低下頭迴味二叔的話,怪不得這兩日招他們對顧憐公審,原來是為了告誡自己和宋棯安。


    嘉陽掌門之位的競爭已經開始,二叔是不想他們兩敗俱傷,所以才以此告誡。


    宋棯安自然也明白父親的苦心,他和魏朝陽對視一眼,看來以後要更加約束身邊之人的行事了。


    宋子殷發完告誡倒是走得痛快,褚平看著躺在堂中渾身是血的顧憐,意有所指:“半個月後的考驗,我希望你們不要有任何人試圖插手,否則顧憐的試煉就直接結束,五十杖馬上執行。”說著他掃視了一眼眾人,輕笑道:“你們……不會想讓顧憐死在你們手裏吧!”


    這話簡直是在直接告訴鍾遙,如果不想害死顧憐,就不要插一點點手段,否則,後果自負。這話一出,鍾遙的臉果然更白了,他滿目擔憂,不知道該怎麽迴應。


    對於唯一的愛徒,褚平自然是在乎的,他也就是點一句,也沒指望鍾遙指天發誓完全不管。


    不過他若是想管,就得承擔可能會害死顧憐的後果,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徒弟因為一個顧憐徹底廢了。


    現在還有一件事要解決,褚平掃了一眼走神著的眾人,厲聲:“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去救命!”


    宋棯安早就想撲上去了,但是顧忌著父親和平叔,這才忍住自己擔憂的心,此時聽到褚平的話迫不及待就竄到顧憐身邊。


    摸著顧憐還在跳動的脈搏,宋棯安這才坐在地上大大鬆了口氣,剛才顧憐的樣子真是可怕,連眼睛都不眨了,嚇得他心都快跳出來了。


    當然,他也沒忘記飛快給顧憐嘴中塞了兩顆止血藥丸,這才吩咐身邊影衛將顧憐小心翼翼抬進藥廬。


    但治傷也是一大難題,顧憐背後的皮肉已經完全和衣服粘連在一起,每動一下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但這樣下去,衣衫早晚和血肉長在一起,到時候更加痛苦。


    宋棯安狠心往顧憐嘴裏塞了一塊軟木,這才開始著手處理傷口。


    不然聽著顧憐的慘叫,他實在下不了手,但即使這樣,顧憐喉嚨中發出的嗚咽還是讓宋棯安心亂不已,恨不得以身代之。


    這一刻他甚至忘了顧憐所有的過錯,隻一心一意希望顧憐能夠平平安安活下來。


    至於半個月之後的考驗,宋棯安更是擔憂,傷筋動骨一百日,雖然顧憐隻是些皮肉傷,但半個月的時間完全不夠養傷,更遑論賺錢了。


    但不管他怎麽樣擔憂,半個月期限一到,褚平馬上鐵麵無私地將病床上的顧憐丟出了府外,除了一身衣服,什麽都不允許他帶。


    自然不擔心他逃跑,但凡顧憐有想要出城的打算,褚平可以保證他馬上身首異處。


    顧憐扶著牆緩慢移動,他傷勢未愈,一個輕微的動作都可能引起傷口的撕裂。他現在完全沒心思考慮褚平所說的考驗,在顧憐心裏,嘉陽派壓根不打算讓他活。


    這一個月的時間,完全是為了堵住鍾遙的心,好找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處死自己。


    迴想著褚平的警告,顧憐冷冷一笑,既然不想讓他靠近城門,那他偏偏要找一處靠近城門的地方休息,他倒要看看嘉陽派能把他怎麽辦?


    顧憐微微思索,低頭苦笑一聲,若是沒記錯,嘉陽城內好像有一處破廟,自己身無分文,也隻能去那了。


    好在在太陽落下之前,顧憐終於趕到了破廟,裏麵空無一人,隻有放著一些雜亂的稻草表示這裏似乎有人。


    牢山的教訓令顧憐印象深刻,他不由自主遠離那些稻草,靠著一個滿是灰塵的柱子上休息。


    也許是太過勞累,再加上後背隱隱作痛,顧憐很快就迷迷糊糊陷入夢鄉。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兩日,顧憐才算恢複些氣力,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能活命的機會就在眼前,顧憐也不想放棄。


    但他從未憂愁過銀錢,此時顧憐有些手足無措,他隻知道賺銀子需要足夠的本錢,這樣開一個酒樓或者一個錢莊自然能日進鬥金。


    但現在他身無分文,一點本錢都拿不出,這樣怎麽賺銀子?


    迴想著鍾遙以前的活計,顧憐有些膽怯,他知道在氣力一道上他絕對是不行的,所以鍾遙的方法肯定不適合他。


    其他的辦法?


    顧憐不是沒想過,隻是思來想去都不知道有什麽辦法,隻好怏怏作罷。


    直到實在餓得受不了,顧憐才起身走到街上,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麽熱鬧繁華的人群了。當初和鍾遙逃亡時,一路上都是心驚膽戰,現在想來,那樣平和的日子是多麽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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