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褚平也是被氣得夠嗆,他沒想到鍾遙膽子這麽大,先是偷掌門令牌,又是劫了牢山的獄。這兩個罪加在一起,若是普通弟子,早就被趕出嘉陽派了。


    更氣的是鍾遙留下的那封信,他不僅歸還了嘉陽派給他的所有物件,在信中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和嘉陽派劃清界限。


    褚平抬眼瞧了宋子殷一眼,他就算了,宋子殷絕對更難過,從昨晚到現在,宋子殷一夜沒合眼。


    宋子殷要比褚平認為的冷靜地多,從地牢開始,鍾遙就已經有了救顧憐的打算,是自己總以為,隻要他盡力補償鍾遙,他就不會再有這個想法。


    可他忘了,人,又怎麽是那些物件可以代替的。


    相比於氣憤,他更擔憂鍾遙,是自己的錯,對於顧憐,宋子殷對小輩有所保留,以至於鍾遙壓根不知道顧憐曾經三番兩次治他於死地。


    雖然已經派出人尋找,但宋子殷眉心一直跳,心中更是恐慌不已,他可以確定,不知道什麽原因,顧憐一直趁機想要致鍾遙於死地,若是自己遲了,恐怕兩個兒子都沒了。


    鍾遙和顧憐最終在一個小村莊定居下來,本來鍾遙有意快馬加鞭離嘉陽遠些,但由於有傷在身,再加上馬車顛簸,顧憐不久就起了熱。


    這可急壞了鍾遙,他不敢去醫館,前兩日剛剛在鎮子裏遇到了拿著畫像尋找他的嘉陽派弟子,此時若是去醫館,絕對會暴露行蹤。


    但他也不敢耽擱顧憐的病,咬了咬牙,鍾遙最後還是選擇去了醫館。


    果然,沒過一日,鍾遙在借宿客棧時就遇到了前來尋找他們的人,幸虧鍾遙反應迅速,抱著還未完全恢複的顧憐轉折南下。


    他不能讓顧憐迴去,嘉陽派的人一定不會饒了顧憐。


    鍾遙心中擔憂,他也不敢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生怕被嘉陽派的人發現行蹤。隻能走走停停、躲躲藏藏,還得時刻提高警惕,警惕有關嘉陽派的任何人。


    好在顧憐的身子不斷好轉,待鍾遙輾轉到馬家村,顧憐已然退了熱,雖然身上的傷還沒好全的,但顧憐臉色卻好了許多。


    鍾遙終於鬆了口氣,這麽多天他提心吊膽,再加上對顧憐的過分擔憂,他差點倒下,如今好像所有情況都好了起來,鍾遙由衷高興。


    但不幸的是,為了給顧憐治病,他所帶的銀子全部花個精光,連馬車都賣了,所以鍾遙不得不暫時停留下來。


    若是再不賺錢,恐怕他們就要餓肚子了。


    至於住的地方,鍾遙多番打聽,終於在距離村子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個無人住的茅草屋。


    已經很破舊了,四處漏風,怕是風大點都能散架。


    鍾遙花了三日時間,終於修修整整,把茅草屋修補成能住人的屋子,就此帶著顧憐住了下來。


    他要想辦法賺錢了……


    可他不敢暴露身份,所以大戶人家的長工肯定不行,好一點的酒樓也不行,來來往往的人太多,鍾遙找了一日,最後決定在碼頭上做腳夫。


    這是十足的苦力活,但好在工頭很是大方,卸的貨越多,工錢越多,每日搬多少貨就得多少銅板。


    顧憐還得喝藥,需要很多很多銀子,鍾遙思及此,覺得腳夫最適合他。


    而且這裏可以隨時走人,若是不幸被人發現行蹤,自己也可以及時帶著顧憐逃跑。


    但很快鍾遙就發現自己小瞧了這份活計,雖然他自小練武,身體強壯,但幾十斤的貨物,沒搬幾袋鍾遙就有些吃不消了。


    辛辛苦苦一日,鍾遙隻帶迴了五個銅板,別說藥,就是普普通通的飯菜鍾遙都買不起。


    這些鍾遙不敢讓顧憐知道,他身體不好,萬一知道這件事之後擔心怎麽辦?


    好在鍾遙在工頭的幫助下,每天除了卸貨,有時還會幫忙把一些損壞的大船拖到碼頭附近,這更是苦力活,還需要長時間泡在水裏,不過報酬頗豐,鍾遙有一次直接得了一串銅錢。


    這些銅板鍾遙除了買了粗麵和白米,剩餘的一個沒留都留給了顧憐。


    他帶著這些也不方便,顧憐又需要時常買藥,這些留給他方便點。


    雖然不多,但這些足夠他們生活,隻是向以前那樣生活肯定不行,一想到顧憐要和他吃那些刮喉嚨的窩窩頭,鍾遙就羞愧難當。


    好在顧憐的傷勢在鍾遙事無巨細地照顧下逐漸痊愈,他又開始謀劃迴篬藍教。


    雖然沒了少主身份,但隻要他在,終有一日會東山再起。


    但是他走不了,因為沒有銀子,鍾遙賺得的那些銅板,根本支撐不了顧憐到達雁城。


    看來自己還得靠著鍾遙,顧憐心下思索。


    “阿遙,我們再往南邊走點吧!”


    鍾遙拖著疲憊的身子走迴家,一進門就冷不丁聽到顧憐說這句話。


    他又氣又怒,更多的是委屈,顧憐明明答應他不會再迴去,再也不管這些江湖上的事情,為什麽現在反悔?


    而且篬藍教也不是什麽好地方,否則顧憐也不會做出那種事。


    鍾遙堅信一定是有人帶壞了顧憐。


    他直接戳破顧憐的意圖:“我不同意,你就是想迴去”,鍾遙苦口婆心勸道:“阿憐,篬藍教不是什麽好地方,他們能做出那種事……”


    想起那些藥童,鍾遙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豈料顧憐的眼神一下冷了下來,他覺得鍾遙在指桑罵槐,拐著彎教訓他。


    鍾遙也知道提這件事不好,他委屈道:“阿憐,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們不吵好不好?”


    今日他拉了一艘大船,肩膀上都滲出了血,又疼又冷,鍾遙的肩膀現在已經快沒感覺了,此時和顧憐嗆了兩句,除了身上,他心裏也冷。


    顧憐沒說話,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鍾遙知道這件事過去了,悄悄鬆了口氣,他放輕動作走到屋外查看傷口,果然,肩膀上的傷口已經裂開了巨大的口子,衣服已經黏到了血肉中,鍾遙廢了很大的氣力才將衣衫完好無損地從傷口撕下來。


    他已經沒有多餘的銀錢添置衣物了,鍾遙強忍著腰酸背痛將衣衫洗淨,這才迴房休息。


    顧憐卻是打定主意離開了,這種生活他真是過夠了,屋子裏肉眼所及之地他都覺得難以忍受。


    不過既然鍾遙不肯走,顧憐糾結半日,決定自己出發。


    鍾遙可以養活自己,他應該也沒問題。


    趁著鍾遙不在家,顧憐悄摸摸收拾好包袱打算離開,但一打開房門,顧憐就看到臉色陰沉的鍾遙,他站在房門口不可置信盯著顧憐背後的包袱。


    顧憐心裏有點發虛,但多年來對鍾遙的居高臨下已經成為了習慣,他脫口而出:“阿遙,我要走了,我們到此分開,各走各……”


    “你有同謀是不是?”


    “你要給他們報信是不是?”


    “阿憐,不能再做那種事……”


    鍾遙一聲比一聲高,顯然已經被顧憐氣糊塗了,最後,他痛苦地低聲質問:“阿憐,你為什麽就不能安安分分生活呢?”


    顧憐從沒被人這麽劈頭蓋臉訓斥,特別還是自己從來沒瞧得上的鍾遙,一時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完全忘了自己不是鍾遙的對手,直接迴懟道:“對啊,那些事都是我做了,怎麽了?”


    顧憐眼中的冷漠和譏諷讓鍾遙無比心痛,他不禁想到慈安院的那群孩子,手臂上、心口處都是傷疤,還有他們看著人的眼睛,無助恐懼但又不敢反抗。


    阿憐,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鍾遙不能接受從小乖乖巧巧的弟弟會這樣心思惡毒、漠視人命,他腦子空白,直接強硬地拽著著顧憐走向床頭。


    “既然你不知悔改,那就在這裏好好反思……”


    鍾遙隨後扯過一件衣衫捆住顧憐的手,並將另一端係在床頭。


    “鍾遙,你敢!”


    顧憐咬牙切齒,他沒想到鍾遙居然敢真的對他動手。


    鍾遙卻是毫不理會顧憐的怒罵,做完這一切他轉身守在門外,他知道以顧憐的力氣,根本掙脫不開。


    雖然很冷,但鍾遙還是執拗地坐在屋外,他怕自己看到顧憐會心軟,又怕自己走了之後顧憐會出事,所以隻能守在房門外。


    聽著屋內顧憐的怒罵,雖然隻有幾句,但鍾遙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他靠在房門上,忽然想起幼時在春喜班的時候,那時候鍾遙每日都要練功,但每次他迴到住的地方,顧憐總會巴巴跑到他麵前,小手攥著衣袖在他額頭上擦一擦:“長歡辛苦了,我最喜歡最喜歡長歡了……”


    鍾遙的眼淚再次洶湧澎湃。


    一直到天色黑了,鍾遙在門外凍得渾身僵硬,他推門而入,映入眼幕的就是顧憐冰冷的雙眼。鍾遙隻掠了一眼心中便受不了了,他低著頭,軟下口氣勸道:“阿憐,我們哪也不去好不好,就在這裏,你和我過普通人的生活好不好?”


    顧憐沒有迴答,既然都已經知道了,那也沒什麽好瞞的。


    鍾遙知道顧憐心裏肯定不同意,他蹲下身子替顧憐解開束縛,看著顧憐手腕的紅痕,鍾遙心中內疚不已,他低頭道歉:“對不起,阿憐,今日是我太衝動了,我的錯……”


    不管怎麽樣,他都不該和阿憐動手。


    鍾遙滿心愧疚,阿憐養尊處優,哪裏受過今日的屈辱,可他今日不知怎麽頭腦發昏,偏偏動了手,還把阿憐捆了一日。


    想到這鍾遙越發不知所措,他也不敢抬頭看顧憐的臉色,隻能低著頭替他揉散手腕的淤血。似乎想起什麽,鍾遙猶豫了半響還是問了出口:“阿憐,我能不能問你件事?”


    鍾遙知道顧憐還在生氣,不會迴答他,於是直接把自己想問的問了出來:“扶雲峰……沒了後,我遇到了一次刺殺,是……”


    是你嗎?


    這件事已經梗在鍾遙心裏很久了,他想找到一個答案。


    今日既然已經和顧憐吵了架,索性就把心中的疑問問清楚,鍾遙心知,這件事若是以後再提起,怕又是會吵一架。


    這次顧憐沒有保持沉默,聽到扶雲峰三個字他的眼神越加冰冷:“怎麽?你想和我算扶雲峰的賬?”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鍾遙急切辯駁:“阿憐,我隻是想要一個答案……”


    想要知道顧憐到底是不是真的曾經想要殺過他?


    但現在顧憐的語氣明顯生氣了,鍾遙沉默一瞬還是選擇了妥協:“對不起阿憐,我不問了……”


    顧憐直覺得今日鍾遙很是奇怪,但他沒有多想,隻是他看著鍾遙的眼神卻是由冰冷變得若有所思。


    不時皺皺眉頭,似乎在糾結什麽。


    自這日過後,兩人的生活又重新恢複了平靜,唯一不同的是,顧憐對著鍾遙明顯少了許多話,就算鍾遙絞盡腦汁找話題,也時常以顧憐久久的沉默為結束。


    這種情況讓鍾遙很是挫敗,鍾遙很是懊惱,自己為什麽要那麽多話,現在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重新陷入冰冷,鍾遙心裏很不好受。


    第一章 翌日鍾遙收工迴家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工頭今天不僅大方地多給了三文錢,還額外給了他兩個肉包子。


    包子不大,成人兩口就可以吞下一個,根本不夠填飽肚子。


    但是鍾遙一個都沒舍得吃,畢竟是葷的,他想著顧憐身體不好,需要好好補充點營養。


    從嘉陽出來後,他無法給顧憐優渥的生活,就連當初普普通通的葷食,現在也隻能偶爾吃一次了。


    想到這,鍾遙心裏有些愧疚,自己實在不算一個合格的兄長……


    勞累了一天,又走了很長的路,鍾遙感覺渾身酸痛難忍。特別是肩膀那裏,火辣辣地疼,不用想就知道是傷口又裂開了,他已經感覺傷口溢出的血已經浸濕了衣服。


    這麽多天他不是沒好好養傷,但碼頭連著幾日來了幾艘大船,報酬豐厚,為了多賺點銅板,鍾遙隻好帶著傷幹活,所以傷口反反複複,一直好不了。


    摸了摸懷中的剩有餘溫的兩個肉包子,鍾遙頓時覺得身心疲憊一掃而光,他不由加快腳步。


    等到了家,天已經完全黑了,村莊裏麵隻能看到稀稀疏疏亮起幾處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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