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八年(1929年)2月7日。


    春節的喜慶在上海灘漸漸落幕,兩大租界的人流越來越多,隨著不少商鋪、單位開門,街上的葉氏永久牌自行車也越來越多。


    50大洋一輛的自行車不像1000大洋一輛的雪佛蘭490,現如今洋行職員這樣的中產階級,月薪也漲到了近50大洋,隻要擠出一個月的工資,就能買上一輛。


    而在上海灘最大的人力車行歸葉洛所有後,人力車仿佛瞬間從上海灘消失了般,再難覓蹤跡。


    1928年初,上海灘人力車總量約四萬,這還僅是擁有固定人力車的車夫,算上流動人口,車夫總人數超八萬。


    後來有了電車,推廣了雪佛蘭490等汽車,人力車市場萎縮了一些,但到年底也約有五萬名車夫盤踞在上海灘。


    而這五萬人中至少有百分之八十屬於餘氏人力車行。


    譬如花媚的表弟就曾是一名車夫,一天隻賺幾角錢,一個月結餘十塊大洋都夠嗆。


    現在,葉洛大手一揮就將人力車行徹底取締。


    拜山頭儀式後,餘立奎就不見蹤影,剩下的車夫們麵麵相覷,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怎樣的命運。


    關於這個問題,張定瑤等人特意找了葉洛,讓他務必妥善處理,千萬別造成大量人員待業,引起社會動蕩。


    葉洛的處理方式很簡單。


    讓葉氏安保和葉氏體育的兄弟們加班加點,趁著年裏人少,大家都迴老家過年的空檔,對這些車夫進行集中篩選。


    底子不幹淨的一批交給吳世魁等人調教,若是不能改邪歸正,就派去山西挖煤,讓閻老西頭疼。


    底子幹淨的則分散到葉氏投資的各個工廠,隻要肯努力幹活,基本的吃喝拉撒睡不是問題。


    華德軍事合作項目開啟後,其實最缺的便是肯吃苦耐勞,幹髒活累活又不需要太多工資的工人。


    隨著工廠規模擴大,這樣的廉價工人能使葉洛的工業帝國迅速建立,換做新時代,根本找不到這種類型的工人,也就在民國時期,葉洛雇傭他們,反而深受社會各界褒獎,甚至連工人本身也對葉洛感恩戴德——


    沒辦法,這個時代的普通人太苦了。


    若不是真的苦到沒飯吃,會餓死,會凍死,誰又願意拚命去造反呢?


    若金陵國民政府從上到下稍微節製一些,不把民眾逼上絕路,又豈會走到最後那步?


    可惜這樣簡單的道理,葉洛懂,校長卻不懂,或者說即便校長他們懂,到了尾大不掉的階段,政令也早已沒法上行下效了。


    一口氣雇傭一萬多人,每個月光是他們的日常開銷加工資就超五十萬大洋,這個缺口現在暫時由金陵國民政府財政部和新接收來的資金來填補,但最多兩個月,宋子文的財政部就不會再出錢了。


    為什麽?


    因為四月份中原大戰就正式開打了。


    “將漢卿送來的兵工廠技術人員妥善按照,那邊的資產我們通過葉氏慈善基金會的車隊慢慢運輸到南邊,對,根據地還是放在縣郊區,嗯,行動要秘密,不能被太多人覺察。”


    葉洛對著聽筒低聲說道,


    “還有啊,這大過年的你也不迴來,你讓我怎麽和光子解釋嘛?她還以為我天天壓榨你,是個黑心老板。”


    “...”電話那頭的陳真明顯沉默了。


    自從葉洛拿下鈴木醫院,霍廷恩擂台上打死虹口道場館主後,葉氏投資與日寇的關係越來越差,若不是田中義一抱著拉攏葉洛的心思,日寇早就公開針對葉氏投資了。


    即便如此,他們那些軍國分子暗地裏的小動作從未間斷。


    不久前一名日寇在法租界被殺,矛頭直指陳真,幸好他在日留學時的女同學山田光子出庭,並以自己的清白為證,才讓陳真免除了牢獄之災。


    葉洛是在事後才得知此事,因為陳真現在兼任葉氏慈善基金會副會長,時常南北兩地跑來跑去,所以葉洛便擔負起照顧山田光子的職責。


    過年期間,陳真為了避開光子,刻意跑去北方工作,直到現在都沒迴來,讓葉洛很是頭疼。


    “反正我不管哈,等你們車隊迴來後,我給你們當婚禮司儀。”葉洛說完,也不等陳真迴話,就掛斷了電話。


    中原大戰即將開啟,隨後各種戰亂便再也沒有停歇過,此時葉洛也開始著手將許多資產轉移至澳城,那些工廠之類的主體則送往縣郊區南市。


    他不信隻因為多了一家葉氏投資,日寇就敢一路衝鋒過兩大租界,跑來南市撒野。


    從電話間出來,葉洛招唿小麗送來自己的出行服,今天他還有一場重要的會議待開。


    “二少爺,這才剛出年你就要出門啦。”小麗踮著腳尖幫他整理衣領,她一米六不到點的個子在葉洛一米八的麵前,像是隻可愛的小貓咪。


    小麗每次幫他整理衣服時,都恨不得搬個小板凳站上去。


    “嗯,你在家多陪陪小阿俏,她懷孕快五個月了,最近讓她少出門哈。”葉洛拍了拍小麗的腦袋,這個從小跟著自己的通房丫頭乖巧懂事,謝管家主外,她主內,多虧他們兩人,偌大的葉家才能井井有條。


    “曉得啦,我現在可是天天盯著二太太呢。”小麗小嘴一撇,叉著腰,似乎是不滿葉洛對自己的不放心。


    “還有大太太,你也不能冷落哈。”臨走前,葉洛還補充了一句。


    “曉得了,曉得了,二少爺慢走!”小麗雙手喇叭狀對他喊道。


    走出葉公館,冷風撲麵而來。


    現在是最冷的時候,溫度估計都快零下,這年頭還沒暖空調,葉洛緊了緊衣服,衝著英姿颯爽的施劍翹揮了揮手,和她一起上了勞斯萊斯。


    “二少爺,那些日寇最近一直沒消停,您今天可得當心些。”曹凡把著方向盤低聲提醒道,“我們不少監視日本總領事館的兄弟迴話,說是他們像是暗搓搓謀劃著什麽東西。”


    “嗯,保持對他們的密切監視。”葉洛靠在後座上,閉目養神,思索著接下來的那場會議。


    永興公司被他收購改名為葉氏永興後,葉洛占75%的股份,張萬霖手上那25%拱手送給了日寇,因此今天召開股東大會商量今年的工作章程,他還得請日寇代表過來。


    張萬霖投降當了漢奸後,日寇一直鬼鬼祟祟,動作不大卻很多,明麵上卻什麽都不做,讓人生疑。


    這些家夥一肚子壞水,在葉洛和高爾特談判時,就敢派殺手公然衝進大華飯店殺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聽說那個森下博迴了東京,大肆詆毀我們葉氏投資,說我們的龍虎人丹抄襲他們的仁丹,搶占市場,還霸占了鈴木醫院,你在東京的名聲可不好了。”


    施劍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消息,她擔憂的提醒了一句。


    葉洛卻是淡淡一笑:“別擔心,之後他們有的是時候要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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