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在門外催妝。


    楊氏趙氏起身,慧姐扶著晴姐跨出門檻,去堂屋拜別父母。


    “幸得爹娘養育相護十餘年,情深義厚,恩重如山,不敢忘懷。女兒今嫁,望爹娘善自珍重,長壽百年。”


    趙家三代還是頭一迴嫁閨女,所以趙老大取不到什麽經,隻略微講了兩句,“嫁為人婦,今後當謹守本分,孝敬公婆,和睦親族。”


    花蓮兒就更不用說了,緊張的理了好幾迴衣裳,臉都快笑僵了,心裏一直默念著一段話,是昨天晚上跟妯娌問來的。


    “孝敬長輩,和睦親族,乃為人之本。教養兒女,勤儉持家,方是興家之道。娘望你今後與夫婿相濡以沫,情深似海,永結同心。”


    晴姐俯身拜下,“女兒謹記爹娘教誨。”


    慧姐扶著她起身,剛走兩步,院外就傳來了劈裏啪啦的炮仗聲。


    趙老四提著一籃子糖,邊拋邊喊,“接喜糖咯。”


    梅立鬆沒喝酒,人都有點發暈。


    他牽著晴姐,在門外拜謝丈人丈母。


    趙老頭扭過臉,很快又樂嗬嗬跟吳二舅說,“我這孫婿,不賴吧。”


    他顫顫巍巍的豎起大拇指,“是這個!”


    吳二舅以前就嫌棄這個妹夫,現在更嫌棄了,不過大喜的日子,還是得給點麵子,於是也大聲附和,不賴不賴。


    擠擠攘攘的賓客讓出一條道。


    媒婆嘴裏大聲說著不重樣的吉祥話。


    眾人簇擁著新人出門,趙大郎和趙四郎一前一後走在晴姐身邊送嫁。


    後麵是幫忙抬嫁妝的表兄弟。梅家來的聘禮已經不少了,更別說趙家出去的賠奩。大大小小的木具,算起來,至少要十多兩銀子才辦的下來。再就是兩匹布料,銀鐲、銀簪、銀耳墜,還有十兩的壓箱錢,至於晴姐手裏有多少私錢,那就不清楚了。


    趙氏楊氏許靈桃一些本家親戚又往嫁妝裏添妝,貴重的有首飾布料,簡單的頭繩手帕梳子等。


    零零散散,又湊了一箱。


    村裏婦人小媳婦的眼睛都看直了,箱子裏的東西她們不知道具體有什麽,但櫃子箱子盆碗木桶可一眼就能看到。


    誰家閨女出門帶這麽多東西,家底都快搬空了吧?


    趙家送嫁妝的車一共六輛,加上梅家四輛接親的車,熱熱鬧鬧,浩浩蕩蕩。


    趙老三趙老四一路撒糖,村裏小孩嗷嗷叫著擠在一堆哄搶。


    蓉寶嘉寶也搶了幾顆,衣服頭發都擠亂了,隻是出了村子,兩人猛得發現不對。


    蓉寶看著越走越遠的車隊,沉默半晌,迷茫的問,“我們怎麽過去?”


    趙老四反手摟住她的脖子,語氣裏滿是笑意,“哪去啊?”


    “去梅家吃酒啊。”


    “你吃什麽酒?”


    蓉寶張大嘴巴,“大姐嫁人,我不能去吃酒嗎?”


    “吃酒?”趙老四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你知道多遠嗎?今天去了,要明天才能迴來。”


    蓉寶站在原地,看著漸漸消失的驢板車,悵然若失道:“那我就不能送大姐嫁人了。”


    趙老四把籃子往後背一甩,用手趕著一群小屁孩,“散了散了,都快迴家吃飯。”


    嘴巴黑黑的小孩抽了抽鼻子,被趙家的飯菜香的直流口水,但家裏隻有爹娘和爺爺過去坐席了,不過娘說了,到時會打折籮菜迴家。


    他用黑乎乎的袖子擦了擦嘴巴,大著膽子問,“趙四爺爺,你家的酒席有肉吃嗎?”


    略微失落的蓉寶瞪大了眼睛,就連嘉寶也瞳孔一震。


    兩人齊齊扭頭看向趙老四。


    趙老四也覺得被人喊爺爺有點顯老了,但沒辦法,輩分大,他成天在村裏混,村裏的孩子基本上都認識,見是熟人的小孩,就揉了揉他圓乎乎的腦袋,“有啊,一桌子肉呢,走,一起去吃肉。”


    小孩不滿的從他手下掙紮出來,娘說了,爺們的腦袋不能摸,會長不高的,但對於吃肉的邀請……


    小孩皺起臉,心裏糾結萬分,去了會不會挨打,以及吃一頓肉挨一頓打,哪個更劃算。


    不過嘴上沒表態,但人已經很誠實的跟著去了。


    蓉寶看著他,指著自己,“那你該叫我什麽?”


    小孩還算機靈,隻微微一想,便道:“小姑姑。”


    蓉寶又指著嘉寶,“他呢。”


    “小叔。”


    蓉寶咧開嘴笑,笑了一會兒立即收斂了神情,都給人當姑姑了,要成熟穩重些嘞。


    .


    村裏送親的習俗,一般都是家裏的叔伯舅舅和兄弟姊妹,要是人丁不興,堂兄弟表兄弟也可以,講究單去雙迴。


    女家送親的人要是單數,男家接親的人也是單數,迴去的時候就是雙數了。


    所以趙家就是趙老三趙大郎趙二郎,以及花家兩個氣度出挑讀過書的好後生。


    如果不是趙張兩家鬧的太過難堪,送親的人也輪不上花家,畢竟張家才是名正言順的娘舅。


    趙大郎娶媳婦那會兒,張家就沒來人,那會兒村裏人嘀咕了幾個月,主要是說趙家不講情麵,外甥娶媳婦,連舅舅都不請,麵上多難看啊。


    也有說外甥娶媳婦,舅舅都不來的,張家人也真是做的出。


    但究竟是趙家沒請張家,還是張家不來,那就不清楚了,大家夥連猜帶蒙,說什麽的都有。


    先前外甥娶媳婦舅家都沒來,更別說如今外甥女嫁人了,所以大家夥看到是花家的人幫忙送嫁,也隻嘀咕了兩句,這後娘跟繼女還挺親的。


    “能不親嗎?畢竟現在這個又不會下蛋。”梅氏扯起嘴角,冷笑一聲,“不好好巴結前頭生的,以後死了都沒人幫忙摔盆。”


    幾個婦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人笑問,“你外甥娶媳婦,你個當姑姑的也不去坐席,舍不得兜裏的錢啊?”


    梅氏臉色鐵青,“什麽外甥啊?我是攀不起。”


    有人的目光閃了閃,拱火道:“你那侄子也是個糊塗蛋,親姑母不認,就認那些個舅母姨母,分不清裏外。也是你脾氣好,要換成我,早過去掀桌子了。”


    梅氏就抻著脖子罵,罵侄子沒教養,是個有娘生沒沒娘養的,又罵哥嫂無情無義……


    故意撥火的人連連附和,巴不得這蠢婦過去把桌子掀了。


    不樂意聽的就起身走了,背過頭就往地上吐了口痰,“呸!什麽東西啊!”


    都是女人,將來都要給人做兒媳,將心比心,誰願意被婆婆刻薄。


    但就是有些心不好的人,巴不得把嫂子欺負死。作妖的老婆子可恨,煽風點火的小姑子更不是個東西。


    現在多年媳婦熬成婆,當家做主了,還能讓你興風作浪?沒上門給你扇一頓都是當嫂子的厚道了。


    婦人又往地上唾了一口。


    活該!


    .


    梅大娘子心裏雖然還記恨著小姑子,但那也是屋裏事,這大喜事,小姑子一家不來坐席,親戚看到了,麵子上也過不去。


    所以梅立橡很早就進村請姑母一家去喝酒,還提了點心和糖。


    村裏人誰不知道梅家幾次三番進村都沒上妹夫家的門,連侄子定親那麽大的事親姑姑都不知道,明擺著看不上這門姻親啊。


    丟了這麽大的臉,梅氏婆家心裏能高興才怪。本來就對梅家有錢不幫襯親戚頗為抱怨,現在還被村裏人說閑話,一家人心裏恨著呢。


    見梅立橡上門,大大小小都沒個好臉色。梅氏擺起長輩的架子,想把侄子教訓一頓出出氣。


    但被梅立橡幾句話就堵了迴去。說姑母家的日子不好過,所以才特意沒有上門,怕又讓姑母破費了。


    這話一出,屋內眾人的臉色就格外精彩。


    梅氏雖然覺得沒麵子,但到底是娘家,她還是想過去的,但公婆不同意,說梅家不來車子接,自家就再也不上門了。


    梅大娘子一拍大腿,還有這好事呢。


    親戚問起,就說自己也不清楚,“立橡前段時間就提了禮上門,也沒聽說家裏忙的抽不開身,興許有什麽事耽擱了。”


    親戚就感慨幾句,“嫁的遠,娘家都難迴。”


    梅大娘子心中暗道,那頭才是娘家呢,再不濟,山上還躺著兩個呢。


    又說了幾句話,就有村裏小孩子來報信,說新娘子來了。


    院中賓客一下子沸騰了起來,所有沒聊完的話茬都戛然而止,轉而議論起趙家的情況。


    梅大娘子站起身,招手喊過娘家侄子,讓他們帶著人去村裏發喜糖點炮仗,辦的熱鬧點。


    這邊吩咐完,又小跑去後院,邊跑邊道:“辛苦大家夥了,上菜的紮飯的都準備起來,等會拜完堂就開席。”


    高大婦人端著一摞碗,笑道:“好吃好喝的,這辛苦啥啊。”


    梅大娘子拉著她的手,假意埋怨道:“你家兒子兒媳咋都沒過來啊?打量我這個嬸子摳門,舍不得這一口飯啊?”


    她抬起頭,大聲道:“大家夥把家裏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女都喊過來啊,給我們家坐席湊熱鬧。”


    幫忙幹活做事的人雖然知道隻是一句客套話,但心裏就是覺得舒坦。畢竟好話總比壞話中聽,說了總比不說好。


    梅大娘子也端著一摞碗出門,剛擺了沒兩桌,炮仗聲就到門口了。


    梅父忍不住起身出門,急的都要跺腳了,“你在幹嘛,還不快進屋。”


    梅大娘子手裏理著衣裳發髻,腳步匆匆。


    兩人坐在主位上。


    梅大娘子扭頭問,“我這簪子是正的嗎?”


    梅父瞧不出來,但不耽誤他點頭,“是是是。”


    幾句話的功夫,院內就一片嘈雜。


    晴姐坐了幾個時辰的車,顛的屁股疼腳發軟。梅寶運扶著她,小聲道:“晴姐……二嫂,你靠著我走。”


    晴姐往她身上靠了靠,緩了會兒神。


    梅寶運一點也不覺得吃力,還是多吃一點飯好嘞!要換成表姐,肯定站不住。


    讚禮者和梅家長輩站在兩側,門口還有賓客觀禮。


    晴姐從趙家出來的時候還有點緊張,但坐了那麽久的車,心底情緒早就煙消雲散了,此刻聽著耳邊嘈雜紛亂的議論聲,隻覺得像一群鴨子在嘎嘎叫,有點吵。


    好在老讚者很快清了清嗓子,人群漸漸安靜下來,他唱道:“一拜天地。”


    “一鞠躬,敬蒼天,佳偶天成。”


    趙大郎等人一愣,耳語問道:“怎麽跟我們那邊的不一樣。”


    趙老三輕輕咬著字,“習俗不同。”


    好在也沒差太多,就是多拜了幾下。


    夜幕微亮,天邊半輪圓月。


    作為娘家人,趙大郎幾人的地位是很高的。梅立鬆提著酒壺先跟舅舅喝了杯,然後就跟趙老三敬酒。


    漢子站起身,笑眯眯說了幾句吉祥話,隨後道:“我大哥不在,我這當叔叔的就厚顏替他說上一句,趙家嬌女,往後就托付給你了。”


    梅立鬆隻喝了幾口酒,眼神還算清明,他鄭重點頭。


    前幾杯酒都是要喝的,梅家人不好幫忙喝,剩下的酒,就都隻微微沾了沾唇。


    但不常喝酒的人,就是聞著酒味,都能醉上幾迴。


    梅大娘子頭疼,好在提前準備了解酒湯,一幫大小夥,拿著碗跟喝酒一樣豪爽。


    “行了行了,多吃點菜,別喝酒了,不然醉了就讓你們躺院子裏。”


    少年嘻嘻哈哈,說喜酒喝不醉人。


    梅大娘子打趣道:“別人的喜酒喝不醉,等吃自己的喜酒了,一杯就倒。”


    “那不急,還要好些年呢。”


    “不急?“梅大娘子點著侄子的腦袋,“翻過年就十五了,你不急,有替你急的人。”


    少年捂住心口,“哎呦,我這心裏怎麽有點難受。”


    “嫌有人管著你啊?”


    “爺們說話一言九鼎,能被婆娘管著?沒出息。”少年放了句狂言,然後撞了撞新郎官,擠眉弄眼道:“表哥,以後你跟表嫂,誰管誰啊?”


    梅立鬆沒吭聲。


    “我聽說表嫂厲害著呢,以後表哥估計要吃苦頭咯。”


    “這不行啊,大老爺們不能被娘們管著,多丟爺們的……啊,疼疼疼,姑姑,疼。”


    梅大娘子揪住他的耳朵,叉著腰,眼神十分危險,“娘們怎麽了,管不了你?”


    “管的了管的了,都聽姑姑的。”


    “要是被我發現你在背後教唆你表哥,你就等著挨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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