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寶和嘉寶爬了兩個小坡,一左一右蹲在江財身邊,問道:“江管事,今年樹上一共結了多少斤果子?”


    江財左右看了看,似是懷疑自己聽錯了,“問我?”


    蓉寶點頭“嗯”了一聲。


    “這這……這哪知道啊,今天賣一點,明天賣一點,沒仔細算過,但老爺手裏有賬。”


    蓉寶皺眉,“江叔叔,你是大管事,怎麽連收成都不清楚?”


    嘉寶道:“我爹的賬本是他的,你是我們的管事,也應該有一個賬本才是。”


    江財神情呆滯,雙眼迷茫。


    怎麽,你們一家人還算兩家賬?


    沒有注意到重點的江財小心翼翼問道:“我也要記賬嗎?”


    “要的呀,江叔叔,你是誰?”


    漢子呆呆迴道:“江財。”


    “不對。”蓉寶站起身,拍著他的肩膀,“你是大管事,雖然現在隻管著二十畝地,但以後等我們掙錢了,就會買更多的地,到時你管十多個大山頭,幾千畝地,多威風啊!”


    嘉寶別開臉,低頭憋笑。


    江財神情激動,“我能行嗎?”


    “怎麽不行?你會寫字嗎?”


    江財咬牙道:“會!”


    “你會算賬嗎?”


    江財連連點頭。


    “那你會管人嗎?”不等江財迴道,蓉寶就大聲說,“那肯定會啊!當管事最重要的是什麽?”


    江財滿眼抓瞎,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不太確定的話,“管人。”


    “這個也沒錯。”蓉寶一本正經道:“但最重要的還是記賬。現在是我爹賣果子,他手裏有賬,要是以後我爹忙著沒空,就是大管事出麵談生意了,你不記賬,我們怎麽知道開支收成對不對?”


    她忙補充一句,“江叔叔,不是我不信你,隻是做生意手裏總得有本賬,不然賺了虧了都不知道。況且這個果林不是我一個人的,還有嘉寶和齊小六,還有我娘,她們都出了錢。”


    江財心裏有點打鼓,“我不會做生意。”


    “沒得事沒得事,我叫我爹教你。”


    江財麵上感動不已,心裏唉聲歎氣,這記賬還沒學會,又要學做生意,當管事怎麽那麽難啊。


    兩人興衝衝來,急衝衝迴。


    蓉寶把算盤放在桌上,開始鋪紙研墨,嘉寶挽了挽袖子,選了一支小竹筆,在心裏斟酌下筆。


    秋節後兩人就往潭州寄了一封信,要是齊鳴謹收信快,現在迴信都在路上了,所以這迴主要是告知果林的收成,並把分紅寄過去。


    蓉寶撥著算盤,“總共三十六兩,娘應該分十三兩六錢,那我們就是七兩二錢。”


    嘉寶拿了一個五兩的大銀錠和一個二兩的小銀錠。


    蓉寶道:“還要兩錢銀子。”


    嘉寶搖頭,“銅錢太重了,等爹迴來,讓他稱一塊碎銀子。”


    蓉寶躍躍欲試,“我也會稱。”


    嘉寶扭頭,繼續寫信。


    蓉寶坐在他對麵,托著臉幻想,“要是明年能掙一大堆銀子就好了,那我也像六哥一樣,是個有錢人了,想買什麽買什麽,想吃什麽吃什麽,一天吃十碗冰酪。”


    嘉寶提筆的手一頓,簡略了幾句,在信裏寫到,蓉寶說她想當個有錢人,一天吃十碗冰酪。


    這句話沒一會兒就被蓉寶看到了,她不滿道:“我不止要吃十碗冰酪,我還要買很多筆架。”


    嘉寶淡淡誇讚道:“了不起的誌向。”


    “先生說有誌者事竟成,隻要有誌向,就一定能做到。”


    “先生還說誌當存高遠呢。”


    “先生又沒有說隻能有一個誌向。”蓉寶一拍掌,“我有一個大誌向,還有很多個小誌向。”


    嘉寶拜服,“你說的有道理。”


    .


    不似花溪縣市井煙火的嘈雜熱鬧,潭州城早上是朗朗書聲,下午是翻書聲和墨香。


    過了申時,大大小私塾學堂敲鍾,又添了茶香、酒香、果木香。


    暮色逐陽,落日灑金,細細碎碎。


    水麵泛起銀光,如魚鱗般駁雜。


    高挑少年從地麵撿了一堆石子,在河邊打水漂。


    “姚驍,吃酒去啊。”


    高挑少年並未迴頭,隻是拔高聲音道:“你們潭州的酒好沒意思,淡的跟水一樣,吃不醉人。”


    不遠處的人群傳來一陣起哄聲,沒過一會,臉上有雀斑的少年含笑出聲,“那是你沒吃到好酒,我們潭州有一種渡香酒,滋味一絕,憑你酒量再高,也扛不過兩杯。”


    高挑少年丟完了手中石子,轉身拍手道:“我不信。渡香酒?能有我們欒城的將夜行厲害?”


    眾人起哄,“是真是假,你一試便知。”


    “齊小六也不準走,今個兒我請客,誰要不給麵子,一人一腳。”


    齊鳴謹挪了挪腳,“來踹。”


    少年嘻嘻哈哈箍住他的脖子,“哎呀,我們兄弟誰跟誰啊,準你臨陣脫逃,不過先借我點酒水錢。”


    齊鳴謹斜眼看他,“你是存心要請我吃酒,還是想我付賬。”


    “一片真心。”少年拍著胸口,“就是手裏的錢有點不湊巧。”


    “你怎麽又沒錢了?”


    少年皺眉抱怨,“我那點月錢,吃兩碗茶水都不夠使,更別說聽曲賞舞。”


    “你上迴說和宋……”


    少年捂住他的嘴巴,勾著脖子把人帶到一邊,“這掙錢的生意,越少人知道越好,我隻告訴你,你別往外說。宋任治手裏有個地段不錯的鋪子,但錢不湊手,所以拉我們入夥做生意。”


    齊鳴謹皺眉,他對宋家唯一有點好感的宋任華,前些年去了赫章書院求學,剩下的宋家子,要不行事乖張,為人倨傲,目中無人,要不就是打馬溜街,廝混花場,欺男霸女,絕對稱不上良善之輩。


    “我聽說此人善賭好色,在城內開了不少賭坊花樓,多次設局迫害良家女子,逼良為娼……”


    少年眉眼下揚,不開心道:“那都是市井謠言,我以為你胸懷坦蕩,乃正人君子,不會輕信是非,原來也道聽途說以偏概全。”


    齊鳴謹沉默片刻後笑道:“是我一葉障目,胡言亂語,實在對不住。隻是你我相識多年,有一句話,非不該然不能不說,君子坦蕩蕩,不害人以利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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