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寶一進院,忙來忙去的福嬸就拿帕子幫她擦了擦臉,隨後把一臉紅撲撲的小姑娘趕到書房坐。


    嘉寶沒看書,正捏著棋子打譜,聽到動靜並未抬頭,隻是問道:“說成了?”


    蓉寶走到他麵前,雙手撐在桌上,好奇的看了一會兒,隨後發現圍棋是一種比讀書還無聊的事後,就移開了目光,焉焉道:“那當然,我一說,錢爺爺就覺得對,還誇我聰明,是村裏最聰明的小孩。”


    嘉寶把最後這句話當做耳旁風,他抬頭說道:“有甜瓜,你吃嗎?”


    “吃。”蓉寶麻溜的起身,小跑出門,“福嬸,我要吃甜瓜。”


    今年的甜瓜格外甜,價錢也不便宜就是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就能賣到十文錢。蓉寶蹲在樹底下吃,汁水很快吸引來了一長串的螞蟻,她便挪了挪屁股,換個地方吃,便又有一些螞蟻跟著她挪窩。


    夏日好,睡覺,摸魚,吃甜瓜!


    .


    四月一直到六月,隻下過一場小雨,對幹旱的田地來說沒有任何用,反而讓天氣更加悶熱不已。


    大家夥一邊把褲腿擼的更高,扇子搖的更快,一邊罵天罵地,順便罵晚上偷水的人。


    罵歸罵,水還是要挑的,天蒙亮起床,一擔又一擔,尤其是菜地,一天沒澆就蔫腦耷腦的。


    挨過了怨氣衝天的幾個月,立秋的時候來了一場大雨,村裏人都端著碗站在屋簷下看,不約而同的出了一口氣。


    城裏眾人也在等著這一場遲來的雨。


    褊狹的巷子四麵八方都是院牆,抬頭不見天日。


    官溝裏麵什麽東西都有,時日一久,堆積起來臭氣熏天。


    好在開春的時候修過一次,不然這會兒整個城都臭了。


    看似寬敞的街道,不到一刻鍾就人擠人,湊的近了,都是汗臭味和酸味。


    上躥下跳的小毛孩子最髒,今天鑽了狗窩,明個兒就躺在地上打滾,不管爹娘怎麽揍,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徐先和一個飽讀詩書的世家子也忍不住罵娘,睡不好,吃不下,真遭了個老罪,尤其是他媳婦孩子也過來了。


    柏哥兒年紀小,悟出一身汗就起疹子,已經好長時間沒出過門了。


    屋裏擱了一盆冰,小孩坐在桌上看書,邊上一個小丫鬟輕輕打扇,時不時上手摸摸胳膊腿。


    薛元蕙搖著扇子,身後跟著四個丫鬟,一個年紀略大的老嬤嬤,丫鬟幾個,一人端著切開的甜瓜,一人端著水,剩下的兩人在後頭輕輕打傘。


    穿過遊廊庭院進了拱門,就是柏哥兒的院子。


    她把扇子壓了壓,喊道:“虎頭兒。”


    柏哥兒眼睛一亮,立即把手裏的書一丟,跳下凳子喊道:“娘。”


    丫鬟幫忙推門,薛元蕙伸手把兒子抱個滿懷,先是摸了摸他的小臉蛋,覺得麵色還算不錯,就又摸摸小胳膊,日常詢問,“身上有沒有不舒服?”


    柏哥兒環住她的脖子,搖了搖頭,然後悶聲道:“娘,花溪縣不好玩。”


    薛元蕙笑著把他抱起來,說過了這兩個月,就可以出去玩了。


    柏哥兒鼓著臉,說熱,不出去。


    薛元蕙摸了摸他消瘦的臉,心疼道:“等天氣涼爽了,我們就迴家。”


    柏哥兒沒說話,好半晌才道:“娘,我想祖母了。”


    話剛落音,又趕緊道:“明年再迴去吧。”


    對年紀小小的柏哥來說,常年見不著麵的父親是高山崖岸,瞪大眼睛也看不清有多遠。


    如今見了,又覺得沒什麽稀奇,原來我爹長這樣啊,好像沒有觀棋他爹好看,也沒有小舅舅好看。


    但看多了,崖岸又成了高山,安心且敬仰。


    一個那麽大的甜瓜,柏哥兒隻能吃一小塊,他眼巴巴的看著老嬤嬤,“青姨。”


    青姨笑道:“明個兒再吃。”


    柏哥兒又扭頭去看娘,薛元蕙也是一樣的說法。


    於是小小的人兒心裏便有大大的憂愁,為什麽人不能快點長大,要是再大一點,就能吃一大個甜瓜了。


    順便懷念起忙忙碌碌的徐大人,要是爹在,肯定能多吃幾塊。


    薛元蕙撫開他皺起來的小臉,笑問,“要不要出去玩?”


    什麽憂愁,什麽爹,瞬間丟到一邊,柏哥兒眼睛亮,頭點的像撥浪鼓一樣,“要!”


    “那你聽話啊,等你爹下衙,我們就去外麵吃飯。”


    柏哥兒笑眯了眼,重重點頭應聲,“好!”


    有了盼頭,日子也好過,他和玩伴觀棋看了會兒書,又玩了會兒,就等到了下衙的徐先和。


    上半年來,要說最操心的,還得是徐先和,縣裏的糧價從去年起就沒有落過,要是今年再大旱,夏糧不濟,糧價肯定要一漲再漲,他可沒有多餘的糧食了。


    要真這麽倒黴,這個狗屁縣令不當也罷,收拾包袱滾蛋迴家算了。


    徐先和甩著一隻青色大袖,另一隻袖子挽起,拿了個甜瓜在嘴裏啃,他伸著腦袋進屋問,“虎頭兒,玩什麽呢?”


    別說世家儀禮,還不如一些小門小戶走出來的讀書人。


    “爹。”


    柏哥兒把手裏的九連環一丟,噠噠噠的向他跑過去,眼睛落在甜瓜上,瞬間就轉不動了。


    徐先和當沒看出他的小心思,又大口咬了兩下。


    柏哥兒覺得有爹也不是很好,比如說這會兒,他抿起嘴,腦袋也漸漸低了下去。


    徐先和毫不客氣的笑出聲,柏哥兒又氣又羞臊,心裏好似一下子有了千斤重的委屈,淚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觀棋看的欲言又止,想安慰一下小少爺,又怕火上澆油,他惆悵的盯著地麵,覺得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果然沒錯。


    大人在京的時候,多俊的一個翩翩公子,如今外放幾年,樣子大變不說,性情也改的這麽刁。


    徐先和吃完了手裏的甜瓜,就一手把柏哥兒撈起來,把一旁的觀棋嚇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他跟在老爺身後,委婉道:“大人,我來抱小少爺吧。”


    柏哥兒把眼淚憋了迴去,他靠在徐先和肩上,低頭看一路的花花草草,開心的很,以前在家就沒人這麽抱過他,就算是有,也早就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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