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崇真約宋驪一起去縣令家中。宋驪並不想摻和,她一早就決定這一趟要做崇真的跟班了,最好能渾水摸魚過去。不過崇真表示要帶她去打個照麵,對以後也有些好處。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了去,至於臉上,一如既往地掛著微笑。縣令的府門前,管家得知崇真的身份後驚得一身汗,忙跪下給他請安。得了崇真的示意,立馬起身去稟告,走兩步又覺不對勁,趕忙就近叫了個掃地的丫頭去稟告,自己則低著頭笑吟吟領著兩人往縣令的住處去。那縣令是飛奔出來的,見到兩人立即跪在了地上。誠惶誠恐地說了一堆客套話,讓宋驪都覺得有些尷尬。


    兩人在府上落了座,崇真也不拐彎抹角,將自己要名冊的事講了出來。縣令明確了王爺的來意,快擰成麻繩的心總算放鬆了下來,畢竟當今王爺的毫無征兆的造訪,任誰都要嚇得抖三抖。縣令誠心道:“王爺大可不必為了此事操勞,去年月宮就下了旨意讓我們詳查了一番,還特意交代我們留下名冊。所以現在是有現成的。我這就讓人去衙門取來。”


    “不急。”崇真擺了擺手,道,“之後送到我府上去就好。你們之前多半是沒查出什麽名堂咯?”


    “很遺憾沒有查出什麽結果。不過畢竟百年前的事了,算下來那一輩的人也差不多都離了人世,不過後輩我們也有走訪,都是一問三不知。”


    “這件事本應趁早。”宋驪歎道。


    “這種事早就做過。”崇真道。


    縣令聽見宋驪說話才敢看她一眼。這偷摸一眼也被崇真抓到了,道:“不必太拘謹,還記得去年讓你處理的那個案子,這就是宋驪。”


    “原來。”縣令道,“不知道我的處理可還妥當?”


    “沒讓我再插手便是妥當,今天帶她跟你打個照麵,之後有事相求也好幫襯一下。”


    “那是自然,下官當竭盡所能。”


    “那份冊子,你再派人去查漏補缺一番,然後再送到府上來。”


    “下官立馬就差人去辦。”


    “倒不是什麽急事,如今正放年假,好生休息才是道理。”


    縣令笑眯眯送走了兩人,心裏卻有個小迷惑,他想不通宋驪隻是一個稍有姿色,卻殘疾的女人為何能跟崇真平起平坐。


    崇真府門前,崇美派來的人早早在此等候,原來是要請崇真往教會一敘。這次宋驪倒是樂得一起去,卻被侍從以崇美明確隻要崇真一人前往而拒絕。於是宋驪迴了府,崇真則一人徑直飛到了教會,絲毫沒有等待侍從的意思。


    教會中和往常一樣有很多人,明明是年節,卻好像沒有自己的生活一樣。崇真是一刻也不想待在神神叨叨的人群裏。快步進了崇美的大院,裏頭倒是能看出些過節的色彩出來。崇美招唿他進房間,隨後又把門掩了。她剛坐下,崇真就去把門重新打開。


    “咱們還能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事嗎?”崇美道。


    “我覺得有,隨你的意咯。”崇真笑道。


    “我還以為你叫了其他人,隻叫我一個是為了宋驪嗎?”


    “宋驪…嗬,是為了宋驪。前天下午那頭白龍又說要見宋驪,再一次告誡我宋驪不可信。我特意叫你來談談。”


    “我的態度一直很明確啊,保持現狀。”崇真道。


    “我當然也希望保持現狀。所以才隻叫你一個人來,我要告誡你,最好不要太向著宋驪,更不要擦出什麽火花來!”


    “不要胡說八道!”崇真怒道。


    “嘖嘖,我隻是提醒,又沒說你們倆有那層關係,你不要亂想哦!”崇美調侃道。


    “我的立場就是我們兄妹六人,你不必替我操那份心!”


    “其實宋驪隻要不與我們為敵就好,但就如那頭白龍所說,宋驪那個女人身上藏了很多秘密。真到了刀劍相向的時候,我隻希望你不要難過,僅此而已。”


    “多謝你沒必要的提醒,沒有其他事我就不陪你了!”


    “要不要讓宋驪和那頭白龍對質?”


    崇真思索了片刻,道:“即便如此,能得到什麽呢?一具屍體與一個若即若離的盟友亦或兩具屍體?事到如今,關於他倆的真相其實並不重要,維持現狀才是最好的結果。等到出去的那天,真相自然大白了不是嗎?”


    “我隻說說而已。說起來要是宋驪沒砸進你的府邸,這兩個人老早就審完咯!嗬嗬。”


    “那樣一來也就沒了後來的發現了吧?”


    “這是天降的緣分呐!”崇美盯著崇真道,“對你…對我們都一樣。”


    崇真輕聲一笑,起身要走,崇美再道:“宋驪在生命研究方麵很有天賦,就像天生就是幹這行的似的!”


    “她不怕你那些殘肢斷臂,惡心的器官嗎?”


    “不但不怕,去年還跟我提過想多找幾個人來打下手呢!”


    “絕對不行!那些知識決不允許傳到外麵去。”


    “我也是這樣拒絕她的...我有時會覺得宋驪對生命研究的好奇已經超過了目的為破除幻山的程度!”


    “嗬,那你得多提醒她啊,別教了個好學生就忘了原則!”


    “我的立場比你明確!”


    崇真笑著出了教會,卻沒有飛迴家,而是走了迴去。一路迴憶起半年來與宋驪的各種經曆,一時心裏說不出的滋味,敲了敲腦袋,搖了搖頭,崇真啊崇真,你不能再這樣對宋驪上心了!他自嘲著,轉而找了一家很氣派的飯館,隻記得以前青蓮說過宋驪喜歡吃鴨子,於是買了最貴的一道鴨子外加三個同樣昂貴的菜提著迴了家。


    迴府時,正巧撞見宋驪提著菜籃子從市場往府上走,於是兩人一道走了一段。宋驪聞見了崇真的包裹中傳來的香味,笑問道:“今天你要請誰吃飯嗎?”


    “沒有啊,隻是覺得你一天天做飯太麻煩,就想著買點咯!省得你忙來忙去!”


    宋驪笑著抬頭看了天上的太陽,道:“那現在也才十一時的樣子!吃飯的時候也涼了吧,還不是得我熱一熱!”


    “我還真沒想到那裏去!那要不丟掉好了?”


    “什麽敗家子!給我吧!放籃子裏!”


    “我又不是沒手!何況你還拄著拐杖哩!”崇真說著反而將宋驪手上的籃子接了過去。又走了幾步,宋驪才輕聲道:“謝謝你。”


    “嗬,你不問問崇美找我做什麽?”


    “說得好像我是長舌婦似的,老是打聽別人的事情。”


    “哈哈。等一下吃飯時叫我來給你燒火吧!這兩天我總結了些經驗哦!柴火架起來肯定好使!”


    五日後,縣令終於派人將名冊送到了崇真府。宋驪在書房簡易地翻了翻比之前的芙蕖縣要厚一些的名冊,心裏琢磨著之前那幾個縣令是不是沒有用心辦事。不過如今的她倒不想生氣,反而有些慶幸。“以前你和青蓮登門拜訪都說些什麽呢?拐彎抹角還是直入主題?”崇真問道,“早年間我們派人也去問過,包括去年又派人問了一次,為何就沒有收獲呢?真是奇怪!”


    “這冊子可真夠厚的,光在芙蓉縣就不知道要多久咯!”宋驪道,“有些百姓覺得幻山很邪乎,有些又覺得神聖,總歸少有覺得正常的,不管正邪與否,關於山的事總還是少開口為妙。”


    “所以你們倆之前是拐彎抹角對吧!”


    “當然,那些官家肯定完任務似的,一家一家命令他們把知道的說出來,這能有人願意說嘛!”


    “有道理,月宮應該給些賞賜的,把這茬給忘了!”


    “現在補救也還不晚吧,不過也有見錢眼不開的,得咱們去勸說。”宋驪道。


    “你這麽一說,倒讓我覺得身上的擔子重了許多啊!”崇真笑道。


    “難不成你還想蒙混過關啊?咱們也不是簡單的去問問,這樣的事還得看人臉色的。好說話的就不必說,那些難說話就要學會用些手段!”


    “有混的機會當然是混過去最好。這張冊子上記了許多是城裏人,起碼這段日子咱們不用出遠門了。”


    在交代了事宜後,崇真和宋驪算是真正的踏上了“征途”。兩人尋著冊子記錄的地址敲響了第一戶人家的大門,從屋外的圍牆來看是個大戶人家。管家開門後問起兩人所為何事,崇真剛要表明身份時就想起宋驪的話,於是隻說要找冊子上的老人。那管家應下來就將兩人晾在門口,獨自進去稟告了。


    “沒想到我也有被晾在門口的一天。”崇真笑道。


    “有所求必有所失嘛!以後這種經曆還多著呢!”宋驪翻著冊子道。


    “沒人見著我就跪拜也挺好的,還省得我說‘請起’了,哈哈。”


    正聊著時,管家來到門口,告訴兩人老太爺誰也不想見,說罷就要掩門。“先別關門,勞煩再通報一聲,是要緊的事。”崇真急忙說。


    “天大的事也不見!”大門要正要合上時,宋驪卻將黑竹節插進了門縫裏,諒管家怎麽用力,竟動不得分毫。


    “你還想強闖不成!不怕我報官抓你嗎!”管家怒道。


    “不論老人家在忙什麽,隻這事實在推脫不得,還請讓我們一見。”宋驪誠心道,竹節卻絲毫沒有抽出來的意思。


    “最好是真的戳破天的大事,不然我定要告你們強闖民宅之罪!”管家罵罵咧咧帶著兩人來到了老人居住的院子,裏頭竟傳出不同的年輕女子的笑聲。崇真頓時變了臉色,那管家似乎有些怕了,趕忙進去報告。隨著幾句罵聲落幕,管家讓他們進了房間。房間內的方桌上散亂著骨牌,數種不同的香味混在一起讓整個房間縈繞在刺鼻的氣味中,就像要掩蓋肮髒氣味的妓院!那老人坐在主座,也不請兩人坐下,而是不耐煩地問:“你們倆找我幹嘛啊?”


    “老人家老當益壯,威風不減從前啊!”宋驪讚道。


    “把你們口中的天大的事說了吧,少跟我套近乎了!”


    “就是關於海岸邊那座高不見頂的大山啊,老人家有什麽了解嗎?”崇真道。


    “山?”老人立馬坐正了,笑著讓兩人入座。道,“去年就有人來問過我,是縣衙的。兩位身份不簡單呐!”


    崇真靈機一動,道:“連個一官半職都沒有,何來不簡單之說,隻是那位大人私底下交予我們任務,這才忙著跑腿,不過我們若是得了有用的消息,獎勵五百兩白銀哦。”


    “你們比那些當差的態度好些,五百兩也算豐厚!”老人眼神亮了一瞬,道,“可惜咯,我並不知道那山是怎麽迴事,哎!若是我真知道,我早告訴縣衙了,我這家大業大的,也不想窩在島上啊,我也想出去看看啊。”


    “我倒是不想出去,不過我妹妹自從知道了那些山是假的,總吵著要出去看看。早知道不跟她說山的故事了!”宋驪道。崇真盯著她看了一眼,也點了點頭。


    “看來縣裏麵那些老家夥都不知道什麽咯,不過那都是我父輩的事了,不知道也說得過去!你們來晚咯,不對,那時候你們還小哩!我這老家夥也沒這奢望了,兒子繼承了我的產業,如今天天和家裏幾個年輕的小仆打打牌,倒也舒坦得很!”


    “既如此,還請老人家保重身體,我們就先不打攪了。”


    兩人出了門。老人又急忙讓人將三個容貌豔麗的姑娘叫了迴來。嘴裏叫囂著:“什麽那位大人,不過是縣令老頭派的任務!唱完黑臉,唱白臉!衝你們的態度,老子知道也不告訴你們!可惜我真不知道,五百兩喲!”


    “你這樣的做法不是和你之前說的截然相反了嗎?”崇真疑惑道,“那老頭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我們吧。”


    “這是隨機應變,那管家第一次若是關了門,就不要想再見了。所以我才執意要進去的。結果也沒差,那老頭知道咱們跟朝廷有瓜葛這不是立馬就給了座?”


    “給座說明他忌憚衙門。這也不阻礙他不說實話呀!”


    “那老人聽到你說給錢的時候,眼睛都放光了,可惜立刻暗了下去,足以說明結果咯!你若是不信,咱們晚上強闖宅子逼他說實話?”


    “這...這不好吧!”崇真道,“我沒仔細觀察,就當你是對的。之後還是不要這樣做為好。”


    “那就我配合著你說,行吧。”


    “好,不過你竟然能說出強闖民宅這樣的話,我是低估你咯。”


    “你搶,我跟著嘛,我哪有那個膽子!”宋驪笑著翻了冊子,尋著下一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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