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美於第九日又去了密室,推門進去卻沒聽見預想好的痛苦呻吟。遠處那被束縛著的男人低著頭,散亂著的頭發完全遮住了臉,怕不是死了,崇美趕忙靠近,聽見沉重的唿吸聲後才放下心來。這是獨屬於她的地方,當初不論是設計還是修建這片地宮的人都死了。所以她有的是時間與眼前這人來一場拉鋸戰。她拖著椅子坐到了保證自己不會聞到男人身上的異味的最近位置。饒有興致地問道:“餓了嗎?想吃嗎?”


    “滾!”


    “你說什麽?大點聲。”


    男人嘴裏不斷重複著虛弱的那個字,崇美隻得捏著鼻子靠近些,這才聽清了其中的意味,轉而迴到座位上,心中有些不悅,臉上多是震驚,不悅與震驚都是因為這男人竟然真的能扛住嗜血的欲望。在天界時,她親眼見過那些渴血的人,掐著自己的脖子,眼珠子翻得隻剩眼白,像蛆蟲一樣在地上扭曲,或是不斷抓傷自己,那是軀體征服了思想後的模樣。


    “我滾了,你就死了哦。”崇美說完,迎接她的隻有由通風管道與外界交互的風聲。


    “通常,被轉化後的惡魅連一天都忍受不了,並不是因為饑餓,而是喝到鮮血時那無與倫比的快感。對了,還有毒液!”崇美用食指掰了一下自己慢慢伸長的尖利犬齒,道,“惡魅釋放毒液也會覺得很痛快!”


    “ 難不成你想死?嗬嗬,你可決定不了,你用不了魔法,或許你已經試過了咬舌頭,難哦,惡魅強大的自愈能力豈能讓你多流幾滴血?你的命現在在我手裏。”


    “說話啊!我讓你說話!”崇美因為自己這些話沒有任何迴應而有些惱怒,走過去扯住白鳴大的頭發,提起他的頭,如一塊無力的木頭一般。


    “要是當年那幫龍族的蠢蛋有你一半的決絕,哪有現在這些破事!你越是拒絕,我越是要撬開你的嘴!我不讓你死,你就死不了!”崇美說著劃開了手腕,捏開白鳴的嘴巴,將手腕卡了進去。她能感受到白鳴那兩顆尖牙刺進自己血肉的痛楚,血液正不斷被男人的嘴巴抽走。她笑道:“不過如此嘛,你的思想拒絕了又有什麽用?你的身體嚐過一絲血味,不就興奮得再也控製不住了嘛?”


    過了一會,崇美仍不見白鳴有半分要停止的意思,而自己已經有些目眩了,便打算將手從他嘴裏抽出來。“鬆嘴。快鬆開!”崇美用力一扯,在手腕上留下兩個豆大的血洞,頓時鮮血湧出。她耷拉著血手癱坐在座椅上,血洞正以極快的速度愈合著。崇美嘲諷道:“我當你是怎樣的聖人了,也就裝裝樣子罷了!”


    “下一次我會咬死你。”白鳴重煥光彩的紅色瞳孔注視著崇美,眼裏全是殺氣。


    “樂意奉陪。”崇美踉蹌了幾步找了手巾將手上的血擦幹淨。道,“我瞧你迴過神來了,咱們來聊聊吧,我想過了,先前你什麽都不告訴我,今天我來告訴你一些對你而言絕對有趣的事情。你要仔細聽好。”


    “別來煩我。”


    “嗬嗬,且聽聽在趕我走也不遲嘛!幾天前你追殺的那個人,還活著喲!”


    “在哪?”崇真立刻反問道,鎖鏈在激動的軀體帶動下發出了聲響。


    “不知道呀不知道!我還有事,咱們下次再說吧!”崇美嬉笑著走了,身後傳來的是白鳴愈發尖銳與憤怒的喊叫:迴來!滾迴來!


    崇美在石壁處站了一會,最終也沒聽見裏頭再說些別的。


    旅店的房間裏,本來崇真表示臨時要一間房然後邀宋驪過去一敘,但宋驪並不很在乎這些禮節,於是便在宋驪的房間坐下。


    “到這裏就可以接旨了。”


    宋驪立馬要跪下接旨,雖然心中不願,奈何寄人籬下,況且不似在旭國,這些人真的有手段能殺死自己。


    “你要幹嘛?”崇真忙扶住宋驪,道,“守仁為了服眾才繼承了這麽一套東西,私底下是不肯這樣搞的,你自不必這樣,直接打開就好了。”


    “如此我謝過吾皇天恩了。”


    “不必來這套?快打開吧。”


    宋驪拿了旨,小聲問道:“你看過沒有?”


    “我才懶得管呢!”


    “一起來看看吧。”宋驪將聖旨在桌上攤開,上麵隻寫了四個字:便宜行事。右下角蓋著皇家的紅章。


    “便宜行事啊,最好莫過這四個字了。”崇真道。


    宋驪已然心裏有數,卻假裝不解道:“可憐我愚昧,該如何把握便宜兩字呢?隻不要傷了我王的威嚴才好。”


    “不要犯了王法便好,其餘無不可。”


    “此解當為最妙。”


    “收起來吧,不說這些了,三天前青蓮給我的來信,說是你和崇善鬧到官府去了,我與崇美合計去月宮請一道旨意,省去你路上不必要的麻煩,巧在那時碰上守義,善丫頭聽他的話還多些,便想著讓他帶善丫頭迴去。”


    “兩天沒見著她了,多半跟著我沒意思,去哪裏玩樂去了吧。”


    “保不齊過兩天又來找你們了,這聖旨她當然是不認的。”


    “這倒沒什麽大礙,不過這道聖旨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畢竟先前想讓縣令大人幫個忙,卻以無憑無據為由拒絕了。”


    “縣令做得自然是對的,隻是他呈上去的文書說你和崇善囂張至極,目無王法可有此事?”


    “嗯…沒有在公堂跪下,不是什麽態度囂張吧。”


    “沒別的了?”崇真微笑道。


    “再沒了,其他的不是我幹的。”


    “嗬。在外還有什麽難處沒有?”崇真已經起身。


    “難為你惦記我們。再沒什麽問題了。”


    “如此便好,那我就走了。”


    “一路小心呐。”宋驪跟在他身後要送他離開,兩人快到門口,崇真轉過身來,道:“不如我隨你走幾天,若是再碰上崇善,我將她帶迴去?”


    “那就太好了!”早在門口候著的青蓮推開門走了進來,說不出的興奮。


    “不必勞煩大人了,我與崇善較量過幾次,知道她不會隨意使用魔法,所以大可不必擔心。”


    “跟著宋驪,要聽話,照顧好她。”崇真摸了摸青蓮的頭。送他走後,宋驪收好聖旨,一夜好眠。


    翌日上午,宋驪特意打扮了一番,此去便是求縣長把名冊告訴於她。兩人剛從走廊轉向樓梯,就暴露在樓下等候多時的師爺的眼中。見到宋驪下樓,臉上已堆滿了笑容。在宋驪還在樓梯上時,師爺已經來到樓梯口,向樓上的問好。宋驪疑心他為何這樣殷勤,隻是仍禮貌地迴了話。


    “大人是要出門嘛?”


    “嘿嘿,我家大人要去見你家大人!”青蓮笑道。


    “這不巧了嘛,大人且稍坐,因前幾日在公堂惱了大人,知縣大人今日特意來給您賠不是。一早就交代小人在這候著。”


    “哦?這倒省得我走一趟了,那我就等等好了。”


    “好好好,大人小坐一會,我再去催促。”


    “可以等的。”


    “應該催的。”師爺說著一溜煙似的跑了。


    “明明咱們說了等一等,這人怎麽不聽哩。反倒勞累自己多跑一趟。”青蓮坐在一旁疑惑。宋驪隻是對她笑笑,並無言語。


    店裏除了宋驪兩人隻剩小二和掌櫃,其餘是一早都請出去了。轉眼間,門外來了一隊人馬,分兩股站在旅店門口,後頭跟著轎夫,那縣老爺從轎上下來,穿著的卻是便服。他環顧左右,整了整衣袖,甩了甩手讓人將紅的綠的包好的禮物抬進了旅店,這才快步走了進去。瞧見宋驪後卻又像換了副麵孔。


    “宋驪大人,別來無恙啊。”縣令拱手,並未起身。宋驪稍待了一會,才道:“托大人的福,坐吧。”


    “大人送這麽些東西來是為何啊?”


    “為了公堂上小縣對大人的不敬賠禮的。”


    “大人既秉公執法,就沒有對我不敬的說法,東西原封不動拿迴去吧,今天我在這裏等你仍舊為了上次那件事。”


    “名冊的事嗎?昨日已經在準備了,今天下午就能送到大人手中。”


    “芙蓉縣這麽大,兩天就夠了?”


    縣令疑惑於宋驪身在朝中,為何不懂島上的仕官體係。但他明白這時候絕不可發問,轉而道:“大人果真貴人多忘事,島上三個縣,每個縣都有三名縣令任職。小縣隻管著其中之一。”


    “嗬,我並不在月宮任職,也不了解這些,隻恰巧月宮支持我做現在的事而已。”宋驪說著將聖旨放在了桌子上。


    “今天下午,必定將大人所需之物送到。”縣令見到聖旨立馬站了起來。


    “好了,也多謝你走一趟,我們將要出門,就不陪了。”


    “大人日理萬機,小縣先行告退。”


    宋驪管不得他們的禮數,帶著青蓮先走了。縣令一人在店裏,頓時又威嚴了起來,師爺先前已經將他倆的話聽得七七八八,便上前說道:“那些贈禮不如派人送進大人的房間?”


    “絕不可,這樣的人不願跟我們有交集,強行攀關係反而讓人惱了。還是拿迴去吧,之前不是收拾了幾個大嘴巴嗎?換了錢給他們作補償吧。”


    “大人英明。”


    掌櫃的一早就在簾子後麵,雖然沒聽到什麽,但兩人分別時的聲響大了些,倒是聽得清楚。他看了看身後小二手上的紅布蓋著的托盤。拍了拍身上的未必存在的灰塵,走進了大廳。


    “大人且留步。”掌櫃笑得燦爛。縣長一眼瞥見小二手上的盤子,嘴角的弧度大了幾分。“今個打攪老弟做生意了,甚是抱歉。”


    “大人駕臨小店,是小人三世修來的福分。”


    “那幾位大人住在你這,才是你的福氣。”


    “大人先坐。”掌櫃先行拉開了縣令身邊的凳子,隨後又將托盤放到了桌子上,掀開紅布,便露出裏頭四十兩白銀與十兩的銀票。


    “老弟這是何意啊?”


    “哥哥的難處說起來是小弟我引起的,千萬不該我不該去衙門告狀。老弟竭盡所能備了這些薄禮,是賠不是的。”


    “你當時也是不知其中厲害,如此告狀豈不是理所應當,怎會有錯呢,老弟你啊,莫要陷我於不義哦。”


    “權當我…”


    “夠了,無需多言。我要迴府了。有師爺在這忙著,再有什麽事便問他吧!”


    門口的隊伍一走,看熱鬧的便湧了進來。掌櫃的第一時間蓋了紅布,將托盤拿到了櫃台,旋即對師爺道:“待會我同你一起迴府,薄禮一並奉上。”


    “嗬嗬,你呀你呀。跟那位大人一樣都是油——鹽——不——進!”師爺笑得眼睛眯成了縫。


    下午果真有人按時送來了名冊,苦了宋驪和青蓮挨個走訪,那些個白發蒼蒼,牙齒掉光的老人家,多半走不動道了,也不怎麽聽得清,跟他們說話得用吼的,讓別人聽見還以為欺負老人家。甚至還有些已經離世的,期間有個耿直的路人直接將她們倆引到了墓碑前,兩人隻得大眼瞪小眼。有些人看著年輕些,卻對宋驪問的事一無所知。如此勞累好幾天,又是一無所獲。兩人隻得再往芙蕖縣去。


    往南去的路上,左手邊是一馬平川的原野,右邊是連綿的群山。離開旅店走不了多遠就是青山綠水的鄉下,彎彎扭扭的灰白土路仿佛毛筆隨意在宣紙上遊走,偶爾連上十來戶,二三十戶人家。沉浸在這般山水中,思緒不禁在鹿城的時光裏遊走。那段如今想來最愉快的日子已經遙不可及了。


    芙蕖縣的縣城看起來比芙蓉縣就要差些意思。兩人來到此地也已經是下午,兩人進城時“不巧”被盤查了,吊兒郎當的侍衛在看見宋驪包裹裏那金晃晃的聖旨時,嚇得魂都快沒了,立馬雙腳離地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恨不得把頭塞進磚縫裏。


    “不…不知…大人駕臨…小…”


    “起來說話,衙門在哪。”宋驪冷聲問道。


    “迴大人,進城沿主道直行,到了城中央往左拐就是了。有路標,有路標。”


    宋驪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憋笑。又裝作嚴厲的模樣告訴低著頭的侍衛已經知曉了。進城時青蓮不忘補上話:“不可告訴任何人,不然你該死。”


    “不敢不敢不敢。小的八個膽也是不敢的。”待兩人走遠,才傳來爽快的笑聲。侍衛穿過城門,小心觀察兩人確實不見了,這才抄了捷徑飛速奔向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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