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陽仍裹在白霧的薄紗中,院子裏還有些涼意。宋驪已經在院子裏練習了,僅憑這麽幾天當然不會有奇跡,她隻是橫豎睡不著。吃過早飯,宋驪跟著青蓮要去找崇真。兩人將要去書房時被告知崇真在門口見什麽人。於是宋驪索性坐在書房門口等待崇真迴來。隻是當她看見一位同樣美麗動人,眼睛與崇真一模一樣的女子一起進來時,她後悔了。她仍舊保持著理智,微笑道:“崇真大人,我正找你有事呢。”


    有什麽事等會再說吧,你先迴去待著吧。


    等等。崇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道:好標致的美人兒。我家兄弟平日裏無欲無求,沒曾想府上藏得這麽多嬌兒。你是府上什麽人?


    我,我是...


    “是我婆娘!”崇真脫口而出。


    “是你婆娘?”崇美愣了。


    “誰是你婆娘!”宋驪懵了。


    “她是...”


    青蓮話還未完就被崇真打斷。“青蓮,還站著幹嘛,沏一壺茶來啊。”


    啊?可是哥哥從不喝茶,府上隻有我們喝的一些粗茶。


    今天湊合用吧,立刻叫杜鵑還有香菱去挑好的,最貴的,挑不到就別迴來了!


    這是怎麽了?我馬上就去。青蓮一溜煙跑走了。


    兄長這麽急著趕走她做什麽?


    難不成你想要點其他的東西,剛才怎麽不說。


    “剛才也說不來呀,嗬嗬,我的好嫂子,咱們借一步說話。”崇美牽著宋驪的手牽著宋驪的手往書房裏去,白皙的手上是光滑如玉的指甲,比之常人卻有些異樣的尖銳。


    我不是你的嫂子,我也不認識你,有什麽事就在外麵說吧。


    還是去書房說吧,宋驪。


    “哼!”宋驪怒不可遏,轉頭往裏走了。


    “還說不是嫂子,這擺明一副女主人的做派嘛!”崇美想笑,看見宋驪拄著拐杖笨拙地往裏走,也就笑不出來了。


    “你的腳怎麽了?”崇美坐在了宋驪的對麵。


    “遭了事故,腿斷了。”宋驪小心坐在椅子上,緊緊把竹節攥在手裏。崇真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他坐在了宋驪這邊。崇美笑道:“咱們是初次見麵,我叫崇美。我稱唿你身旁這人為兄長。說起來我也有幾十年沒來過這裏了。”


    哪有人過了幾十年還是這樣青春靚麗的。姑娘莫要說笑了。


    我沒有那個說笑的閑心。這次來隻為一件事。五天前,一隻白鳥將島上毀得一塌糊塗,你們肯定都知道,昨天才有人告訴我,原來在白鳥之前,還有一團黑煙溜了進來,好巧不巧掉在了兄長的府上!我是來要人的。崇美說話時,眼睛直勾勾盯著宋驪,像狐狸凝視著唾手可得的兔子。


    “這話和她說了有什麽用?你進也進來了,不如我陪你去找好了,若能找到那什麽人我任由你處置。”崇真道。


    可以,不過這個女人也要一起。我覺得這女人有事瞞著我,很大的事。


    三人剛到門口,青蓮端著茶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咦?哥哥和姐姐要去哪?”


    “我們去院子裏走走。”崇美笑著走到青蓮跟前,其實青蓮不是叫她,青蓮不認識她。崇美兩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


    “住手!你還想動我的人嗎!”


    崇美拍了拍青蓮肩膀上的灰塵。道:“哥哥怎麽如此緊張。這丫頭都叫我姐姐了,我怎麽舍得呢。”


    三個人四下逛了一圈,果真一無所獲。那個宋驪砸出來的坑也被仨姑娘種了些紅的黃的花朵。迴到書房,崇美臉上並不好看。青蓮本來稀裏糊塗,直到先前崇真說的話讓她也緊張了起來,想到那女人稱崇真為兄長以及萬台島諸王的事實,不禁讓青蓮脊背發涼。青蓮上過茶後,崇真便讓她出去了。


    崇美打開茶蓋,食指在冒了熱氣的茶水中點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的嘴裏。她閉上了眼睛,不知是在品味,還是在忍受,眼角落下兩滴淚來。“我想出去難道有錯嗎?你們一個個漠視就算了,現在還要瞞著我嗎?活該被關在這裏,永世永生,永生永世!”


    宋驪的茶喝了一口,一股清香在口齒間迴蕩,將喝下第二口時聽見了崇美的話。“你的茶葉。好惡心。那個人的骨灰呢,你說留著,給我看看。”她語氣冷淡,像是在命令。宋驪放了茶,又握緊了竹節,盡管心中願,還是沒有製止崇真。崇真在書架旁邊的箱子裏拿來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光滑而潔白的陶罐。崇美臉色又拉下來許多,她接過罐子打開來聞了聞。道:“果真是骨灰,可這麽點連巴掌大的罐子都填不滿,你還要瞞我!”崇美一氣之下將罐子砸到了地上。


    兩人隻覺得有那麽一刻似乎被黑夜中的什麽東西凝視著,全身無法動彈。宋驪想過一不做二不休,黑線幾乎靠近了崇真的脖子,她收了手,大概覺得一個人可以執著,卻不能癲狂。待崇美緩過來時,脖頸處傳來了痛感。她看見宋驪在她身旁,升高,旋轉,黯淡。“崇美!”崇真驚詫著跑過去,抓著崇美的頭顱裝在了血泊之中的她的軀體上。罐子沒有碎,骨灰卻有些灑在了地上,宋驪坐在地上,一點一點撚進罐子,沾著骨灰的木板都被摳出碎屑,放進了罐子裏,直到被摳出凹坑的木板不再有一丁點灰白色。


    “哈哈哈。好強。”崇美噌的從地上坐起,笑著露出了兩顆細長而尖利的虎牙。宋驪拿著罐子,借助黑暗站了起來。她早就知道惡魅恢複能力極強,隻是沒想到脖子斷了都能接上,將驚訝埋在心中後,她一臉冷漠地看著地上的女人,道:“別太囂張了。”崇真還蹲在崇美身邊,右手的拇指切開了食指的皮肉,鮮血不斷從食指滴落。崇美下意識地離遠了些。


    “一場好戲!好戲一場!”一女子拍著手走了進來。那女子的穿著一度讓宋驪心生厭惡,怎會有如此怪異而毫無廉恥的穿著。來者正是崇善。“你的腦袋被砍了?”崇善看見了崇美脖子上的血跡。又仔細打量了宋驪。“不要那麽淩厲嘛,漂亮姐姐。我不是來打架的,不過若是你想打,我也奉陪就是了。”


    “你來做什麽?”崇真站了起來,手上的傷口沒有拇指卡著,立刻便恢複了。


    “咦?當然是來看戲啦。”崇善仰躺在座椅上,道,“這人的魔法很厲害,想必就是那團黑煙裏的人咯。今天下午得把另外兩個哥哥叫來才行,可不能放任龍族亂跑啊!”


    “你們想怎麽樣?”宋驪終於說話了。


    “這取決於你的態度。”崇美道。


    “什麽啊?不殺她?那我去哪裏找樂子?”崇善翹腿坐了起來,顯得很氣憤。


    “好嫂子,你還有些時間思考去留。”下午我們會再過來的。崇美整了整自己摔裂了一塊鏡片的眼鏡,重新戴好,微笑著走了。


    等等我,搞什麽啊!我才來哩!


    我糊塗了,扯這樣的謊。沒想到崇美崇美這樣過分,也沒想到你會下殺手。


    我隻是盡到母親的本分。


    萬幸崇美沒有死。你要是想走就快走吧,以後要千萬小心。


    一但我踏出了府門,就變成了一場追獵遊戲。


    可是你在這裏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已經死了。


    並非魚肉,亦非獵物,我也要做獵人!雖然是個可恥的請求,但我還是請你到時候幫我說說話。


    崇美是我的族人,恕我不能。


    也罷,那我求你收好我孩兒的骨灰,若是我死了,你就在這座島最高的山上,灑了吧,謝過了。


    崇真接過骨灰,想起方才崇美來得急,自己未仔細斟酌就撒了破謊。心裏一時愧疚。


    下午,宋驪早早的就在書房等了。崇真在門口迎接其餘四人進門,兩女笑盈盈在前,三男板著臉在後。崇真剛要介紹,崇美便大笑道:“兩位哥哥快來瞧瞧我這明媚可人的嫂子。”崇美特意坐在了宋驪身旁。


    “我的好哥哥瞞著我們偷偷娶妻!實在過分!”崇善大大咧咧地躺在了末尾的椅子裏。守仁和守義兩位兄長聽了兩人的話,不禁心中嗔怪兩人老不正經,分別在主座和末尾落座後。青蓮提著青花瓷壺與托著六個雞鳴茶杯的香菱一齊走了進來,不過這一次上的不是茶,而是溫熱的白水。崇真揮揮手讓她們下去。崇真看了看幾人,起身挨個介紹了幾人的名姓與排輩,守仁是長兄,守義是二哥,沒來的守智是三姐,崇真是老四,崇美和崇善分別是四妹五妹。宋驪起身一一致意。“好啦,真哥,既然客套完了,咱們說正事吧。關於如何處置宋驪的問題。”


    “上午我還在門外守了一會,沒想到你竟然沒逃走。”崇善欣賞著自己紅色的指甲,道,“不如來玩一場遊戲,我追你的遊戲,我追到你,就殺了你。”


    “別說了,沒個正經。”守義斥責道。崇善冷哼了一聲又躺了迴去。


    “我的兩個妹妹說你是龍族?當真嗎?”守仁說。


    是。


    她們叫你嫂子是怎麽迴事?


    大哥,守義,誤會而已。崇真道。


    早在三十年前,我見到龍族是格殺勿論的,現在都看淡了。不過我家的小妹妹卻想殺你。我們和龍族是有深仇大恨的,所以我妹妹執意要殺你我也不能阻攔。守仁說。


    你為什麽來島上,你跟那隻鳥是什麽關係?


    我想逃往地界,陰差陽錯來到了這裏。那個人是來追殺我的。


    逃?


    因為我的孩子。已經死了,骨灰在白色罐子裏。


    崇美這才知道為何宋驪會這麽憤怒,立馬問了一個玩味的問題:你是想生下來還是不想生下來?


    誰會不想要自己的孩子。我是因為家族被毀了,不得不逃下來的。


    被那隻白鳥的家族?這麽說你用的魔法就是黑暗咯。有點意思。崇美道,不然還有誰打得過。


    不管怎麽說,你是個正常人,若是逃難,我也不為難你。不過如守仁所說,我妹妹要殺你我也管不著。但你若是傷了我妹妹,就必死無疑。這就是我的立場。守義道。


    是嘛,兩位哥哥都支持我嗎?太好啦!


    你怎麽進來的。崇美問道。


    先前就告訴過崇真了,我還是當時的話,我一個人從天界死命逃跑,看見山時已經快昏過去了,所以一無所知。


    我們對外界一無所知,我怎麽知道你不是為了消滅我們而打進來的探子!


    嗬嗬,你們既然出不去,龍族為什麽還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為此還要賭上我的孩子!果真如此,我早就和那白龍一樣發了瘋了!


    我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所以我要與你們聯手。宋驪道。


    不行,聯什麽手?崇美姐。你快說啊。


    善妹別吵,聽她說。


    我幫你們破開監牢,你們保證不傷我性命!


    “此話當真!”崇美即刻轉頭過去。


    我們怎麽信你?


    就憑你們六個我一個,就憑你們想出去我也想出去!就憑你們永生而我終有一死。


    我們耗盡百年都沒有解開的迷局就憑你一句話就能解開?少在這裏口出狂言了!想保命就直說,我可以給你五年的時間,每一年隻需交給我一隻手腳,最後一年我來取你的腦袋!哦,不對,你的腿好像斷了,隻能四年了。


    怎麽還跟孩子似的!坐沒坐相,說話也盡是亂來。守仁道。崇善明顯有些害怕守仁,嘟著嘴拖了椅子坐到了守義身旁。


    當然你們也可以當那些憑依是空話,接下來我要說的卻是實打實的,從天界下來時,我破開了環繞天界的結界。


    哦?接著說。


    天界的結界是龍族大戰後設立的,想必這座監牢也是那個時候建立的,所以我猜那些大山並不是真的,而是結界!或許與天界的結界有相同之處。


    不錯,不錯。好好好。不過我有條件,我這些個哥哥妹妹都是不務正業的主,以後你跟我合作,平時到我那裏去,住我那裏是最好不過!


    那就不必了。宋驪平靜地說。


    怎麽變成這樣了?崇美說你們不務正業,仁哥哥還有義哥哥你們還不懟她!崇善推了推守義。


    我們沒那麽不堪,不過這件事由崇美看著辦吧,我是不管的。守義笑道,另外三個人也點了點頭。這一刻崇善怒了,起身說:“今天上午,宋驪把崇美的頭砍了下來!哥哥們要為崇美做主!”


    守仁即刻沉下了臉,盯著宋驪。“沒有的事,不信給你們看看我的脖子?”崇美說道。


    果真?


    宋驪點了點頭,崇真也點了點頭。


    騙子,都是騙子。都不相信我!崇善委屈得落下淚來。


    “我會等著那一天,在此之前你最好老實。”守仁起身走向哭哭啼啼的崇善,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出去了。


    “明天我還會來的,今天容我迴去緩一緩,哈哈。”崇美跑了出去。


    “不要亂來,你們兩個都是。”守義留下一句話也走了。


    宋驪閉著眼睛,癱倒在椅子上。靠著桌子的竹節上的汗漬刻出來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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