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驪把梅遠平輕輕放在帳前,謝統領早已樂得合不攏嘴,可惜宋驪一句話也沒說便迴了旅店。兩個斷後的人狼狽著返迴了營地,謝統領看著渾身破爛的兩人,疑惑地問道:“兩位老兄怎麽這副模樣?想必是惡戰辛苦了,能一戰拿下賊人統領,我立馬上書替三位請功!今晚咱們喝個痛快!”


    “別提了,那姑娘去哪了?”


    “放下遺體就走了。”


    “我們去找她,不需慶功,不需邀功。皆算在你的身上,我們的事情也不要跟人提起。記住了!”少羽說完便要離開。


    “莫急,莫急!”謝世忠拉著兩人的手,說道:“兩位淡泊名利,然軍營之中,功過賞罰皆是必行之事,喝下一碗慶功酒再走吧。”兩人被迫各喝了一碗酒才得以“逃脫”。迴到旅店,掌櫃看見兩人破爛不堪的樣子嚇了一跳。“你們是被打劫了嗎?”


    “舊事莫提,宋驪迴來了沒有?”掌櫃擔著毛筆的手指了指樓上,兩人急匆匆上了樓。他們在宋驪的房門外敲了半天門,隻等來了宋驪一句不耐煩的迴答:“我晚上再下去,別煩我!”


    宋驪趴在房間的桌子上,兩手捂著頭,眼淚卻止不住的流。她並沒有鋼鐵一般的心,她必須要有鋼鐵一般的心。


    晚上,焦急的兩人終於等到了宋驪,她看起來就跟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兩人長舒了一口氣,問起了在那黑色方塊中發生了什麽,宋驪隻說兩人打了一架,梅遠平輸了。之後宋驪又問起後麵的打算。少羽告訴她將要用梅遠平的遺體將那些百姓引出來,然後大軍可攻入深山。宋驪點了點頭,吃了些東西就又迴了房間。第二日,三人與韓統領的商議著進攻計劃,謝統領聽了少羽的建議,說道:“這些個亂軍打著‘親君側’的名號,如今梅遠平一死,所謂的名號也沒了意義,這些人早晚要出來的,不急這一刻。”


    “一鼓作氣,再而衰啊,趁著統領被除,正是出擊的好時候。”


    “隻是少羽兄提出的計劃不是不可行,怕就怕那些百姓認為咱們殺掉了梅遠平,反而對咱們恨之入骨!”


    “或者以金錢收買他們出來?”駱護法說。


    “不可,施以錢財,反而招惹更多的人進山,今日你一文,明日我十文,金山銀山都讓他們掏空了!”謝統領說。


    “要不帶著前線的魔法師殺進去吧,直接越過百姓?”


    “為什麽你們就不肯對那些亂民下手呢?什麽百姓!擁護叛軍的能稱為百姓嗎?”宋驪說道。


    “我們代表王廷的正義,當愛護百姓才是。”


    “那就按照少羽兄的計劃行事吧,若是沒用的話之後再想辦法。”


    臨時組建的魔法師隊伍將梅遠平的遺體用馬車裝了拉到了進山口,其中一人拿著大喇叭,大聲說道:“梅統領已死,諸位有心追隨,如今也是迴天乏術,姑且讓開行軍的道路,助王廷力討賊軍!凡是主動離開的,皆可迴去過往日的生活,若是執意阻攔,王廷決不輕饒!”山裏的百姓看見梅遠平的遺體,無不舉家出來吊唁。沿途哭聲不斷,讓幾位魔法師都有些動容,除了哭的,還有扔雞蛋的,丟石頭的人。少羽被砸得滿身汙臭,卻並未對百姓出手。於是那些人更加的明目張膽,竟有人提著棍子要來搶奪梅遠平的遺體。少羽讓駱護法護著馬車先行撤退,火焰在他身上暴漲,幻作一頭威猛的老虎。老虎用爪子拍了拍地麵,露出了尖利的獠牙,阻止那些百姓的靠近。就在這個時候,林中飛出一直火鳥,抓著老虎撞在了石壁上。老虎怒吼一聲,老虎晃了晃腦袋,飛上了天空,那大鳥正是昨天在梅遠平身旁的書生。兩個人扭打在了一起,地上的駱護法應付著魔法師的進攻,一邊讓人去搬救兵。比起來犯的十幾位魔法師,守著車的小隊除了駱護法根本入不了眼。派出去的人皆被殺了。眼看著山裏又有魔法師前來支援,那些百姓也大膽地湧了上來。少羽沒辦法,解掉了幻化,抓著梅遠平的遺體就往營地跑。駱護法在逃跑的時候不慎被大鳥的火焰打傷,落到了地上,少羽飛快掠過地麵想抓住他的手,卻被他一把甩開了。


    “你快去搬救兵,我在這裏頂住!”


    “我帶你走啊!拉住我的手!”少羽急迫地說。


    “快走,要不兩個人都走不了啦!”駱護法說著,樹苗在他腳下發芽,快速變成了一片森林。少羽隻歎了口氣,飛速往迴奔去。森林之中,駱護法讓樹幹包裹自己,樹幹在互相纏繞之中漸漸變成了人形。而他的對麵,是將近百名懸於高天上的法師,以及那目露兇光的火鳥。


    “來吧!來戰吧!”木人大吼一聲,邁著地動山搖的步子衝進了人群。營地裏,宋驪正無所事事地等待著消息。少羽不想讓她跟著就是害怕她會一怒之下把那些平民給除掉。遠遠靠著帳篷站著,她實在討厭營地裏那些男人髒兮兮的眼神。宋驪一直盯著小隊離開的那條道路的盡頭,少羽是從天上迴來的。他極快地掠過宋驪,大聲說道:“快去救人!有敵軍!”宋驪心裏咯噔了一下,黑暗如同爆炸卷起的煙塵般籠罩了她,怪物衝破黑煙,朝著辛辛歐山脈飛去。宋驪遠遠地就看見有一個高大的被攔腰截斷的人站立著,周圍全是斷枝殘垣。怪物怒吼著來到樹人的身旁,速度之快甚至要四隻手深深抓進土裏,扯出了四道駭人的溝壑。原本進攻著的人哪紛紛停下手來往山後退去。有個膽小的與怪物對視了一眼,嚇得從空中跌落,摔死在了地上。怪物伸出骷髏手臂,那小小的方塊飛速旋轉起來。


    “大家快跑!”火鳥嘶鳴著朝山裏飛去。大家也跟著全速飛往山裏。可是仍舊有人突然眼前一黑,掙紮著,驚叫著再也控製不住身體,有些被卡在邊界的,被硬生生截成了兩部分。直到黑空中的生命消失殆盡,宋驪解除了魔法與化形,跳到了樹人的殘骸上,她在殘骸上看見了佝僂著身體,一半卡在樹裏的渾身是血的駱護法。


    “你終於來了!差點死在這裏了!”駱護法低著頭發出了混雜著血沫子的聲音。


    “沒死就好,等少羽來救你,我去追兵都除掉!”


    “你小心些。”駱護法仍舊低著頭。宋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蹲下身去說道:“關心關心自己吧,解了魔法,我把你放到地上去?”


    “不要,我痛得不能思考了,萬一你走了那些反民想殺我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宋驪由蹲著直接蹦了起來,在空中又化作怪物,朝那些已經逃遠的叛軍追去。將近二十米長的龐然大物掠過山澗,掀起的風像手一般扯著山上的樹往一邊倒。


    “為什麽這麽快!昨天還沒有這麽快的。”落在最後的人發出了幾乎絕望的疑問。怪物拔出了四把百米黑刀,鋼鐵一般切斷了沿途的樹,劃破經過的山。逃跑的人掙紮著,哭泣著,使出渾身解數攻擊怪物,冰柱,火焰,鐵刺無不被黑暗吞沒,死亡的恐懼在心頭滋生。


    “你是神嗎?”有個人哭著,立在原地一直重複這四個字直到怪物的靠近。那巨大的頭顱已經超過了他的身軀,拳頭般大小的泛著紅光的眼睛裏是宛如蛇眼的菱形瞳孔。“你是神嗎?”那個人哭得更大聲了。宋驪越過了她,翼尖卷起的黑暗將他撕得粉碎。


    “躲進山裏!”火鳥不忍心看見不斷有人殺害,調轉了方向與宋驪對峙起來。


    “你...”火鳥剛想說話,就被怪物捏住了脖子,懟進了一旁的山裏。撞出了一個淺坑,火鳥還未來得及反應,拳頭已經打在了胸口,一拳一拳將火鳥填進了坑中。鮮血從男人體內流出,被火焰燒焦,變成一股股青煙如他的生命般消逝在風中。火焰由宋驪的拳頭爬上了怪物的身軀,這是男人竭力的掙紮。宋驪飛離了大坑,身上的火焰也在黑暗的席卷中熄滅了。怪物盯著坑中的男人,嘴巴慢慢張開,男人隻剩下一隻還有用的眼睛看見翻江倒海的黑色吐息淹沒自己。黑暗在山上翻騰,撕裂樹木,剝離塵土。而後吐息越來越集中,變得宛如釘子,直到擊穿了大山,留下了一個讓藏匿在森林裏的每一個人都戰戰兢兢的大洞。怪物仍舊張著嘴,喉嚨裏發出隆隆的聲響,她深吸一口氣,一道更細的黑柱從怪物嘴裏打進了高山,在大洞的位置硬生生把好山截斷了。山頭崩落激起的煙塵讓周遭的森林都染上了一層灰。哪怕這樣,山裏藏匿的人竟然也沒有挪動半步。


    煙塵散去,怪物卻並沒有離開,反而往更深處去了。宋驪來到昨天那座樓閣的位置,又將那裏毀得一幹二淨。那惡魔般毀天滅地的姿態深深烙印在瑟瑟發抖的數千人的心頭。等到少羽帶人來的時候,玻璃似的湖已經成了一灘濁水,樓閣已經看不出有建築的模樣,斷壁四仰八叉埋在塵土裏,粉色的花瓣隨著連根拔起的樹凋零在這片末土之上。


    “這?這是墳墓嗎?”少羽身後跟著的人一邊感慨著,一邊尋找著活物。“夠了,咱們迴去吧,我來的時候看見那些百姓都跑了出去,目的已經達到了。”怪物點了點頭,眾人便一齊往迴走,來到崩潰的山頭時,少羽忍不住問道:“這也是你做得嗎?”


    “是,那火鳥已經死了。”


    “沒準明天就可以大軍挺近,不日就可迴去了。”少羽說道。


    “你為什麽把那仙境一樣的地方都毀了?”


    “不給那些家夥一些震撼,他們不會長記性。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生命研究這件事是不可以違逆的。”


    一行人迴去的途中撞見了聚成一堆的百姓,過了不遠又看見騎著馬往山裏趕來的謝統領,他是為了百姓們出山的事情前來的。少羽順便陪同他沿途講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宋驪獨自迴到了營地,在與養傷的駱護法簡單說了幾句後就迴了旅店,知道太陽落山,都不見少羽迴來,宋驪隻好自己吃過便飯,早早睡了。第二天,宋驪在樓下撞見了從門外進來的少羽,他把宋驪帶到角落,告訴她營地已經拔起,大軍將在今日進山。宋驪隻點了點頭。少羽又問宋驪願不願意一起進山,宋驪拒絕了。少羽沒有強求她,自己又迴了營地。宋驪在旅店待了三天,少羽和駱護法從外麵迴來了,兩個人臉上掛著笑容。


    “大喜,咱們進屋說。”少羽把宋驪帶到了自己的房間,說道:“打贏了,對麵雖然都是魔法師,無奈咱們人多。加上對麵已經沒了領頭人,進攻勢如破竹!擊殺了數百人,降服了好多人。”


    “那咱們可以迴去咯?”宋驪道。


    “還有一次盛大的慶功宴,謝統領想邀請咱們這些大功臣參加!”


    “這樣啊,那你們去玩吧,我正好在城裏逛一逛,買點小玩意迴去。”


    “太好了!哈哈。”兩個男人相視一笑。


    “喝個痛快!”宋驪笑了笑。


    “其他的瑣事我也會交代清楚,你放心,咱們三個人的名字不會在去往王廷的文書裏有半條記錄。”少羽起身說道。


    “咱們的事情也不要讓人宣揚!”


    “知道了!”少羽推著駱護法出去了。


    三人在第三日踏上了迴家的路。在接近又一個月的跋涉,三個人終於又迴到了鹿城。三人分別後,少羽連織羅都沒有會,徑直飛往了濟慈院。天院的大廳裏,少羽低著頭,單膝跪在地上。


    “如何?”


    “叛亂結束了。三個人都平安歸來。”


    “自己看著獎賞吧。”


    “另一件事情呢?”王玄雲接著問道。


    “宋驪早晚是個禍害,需想辦法除掉。”


    “何以見得?”


    “宋驪為達目的不折手段,況且其實力太過強大,這樣的人是控製不止的,若是站在咱們對麵,後果不堪設想!”


    “知道了!去吧。”


    “告辭。”少羽悄悄退出了天院,在門外朝著房頂躬身行禮,而後才離開。王玄雲把剛剛才點上的蠟燭又拂滅了,換上了新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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