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寶玉於這春夏之際,就想起去年和秦可卿、秦鍾的種種交往的往事來,這才過了一年,就恍如隔世。


    最近更是一直做夢,那秦可卿、秦鍾還曆曆在目,隻對自己說沒有死。隻是去了那寶玉也遊曆過一番的太虛幻境罷了。


    於是寶玉就約了黛玉,要結伴去櫳翠庵祭奠秦可卿、秦鍾的亡靈。


    黛玉知道寶玉對秦氏姐弟萬般的不舍,當初黛玉因父親亡故隨賈璉迴了姑蘇,並不在寶玉身邊。這迴就答應了寶玉,陪他前去櫳翠庵,在觀世音菩薩法身前,祭奠亡靈。


    黛玉自經了上次的閉門羹,後經寶玉說開。那夜寶釵竟是來提親,自己說了非黛玉不娶的話,黛玉這才大為感慨自己誤會了寶玉。兩人的感情不覺又深了一分。


    這天四月二十八,端午剛過,正是芒種時。這天也恰好是藥王菩薩的生日;


    也是寶玉的生日。


    這一天下來,除了王夫人叫了寶玉去吃糊塗羹,別無他事。到了晚上,寶玉、黛玉在老太太處吃好長壽麵,托言不耐煩要早些迴去,就從老太太處結伴出來,二人隻帶了一個雪雁,說話間,這就到了櫳翠庵。


    妙玉早就讓蓮心備好了祭奠的一概用品。隻見那寶玉和黛玉,雙雙跪在觀世音菩薩的法身前拜了無數次,寶玉滿眼含悲,淚水連連,猶自不忍起來!


    妙玉在一邊也不說話。


    直到二人起身,這才請了兩位去後房僻靜無人處坐定。


    蓮心捧上茶,退出去不提。


    隻見三人麵前,一樣的春茶,各自卻是不同的茶具。此刻,三人除了感歎,也沒有興致去品什麽好茶,賞什麽茶具。


    隻聽那妙玉開口說道:


    “二爺的生日,原來是和藥王菩薩同一天。這自然是個大造化了。我看二爺也是個有佛性的。將來與藥王菩薩有緣,也未可知。”


    寶玉還沒有從悲傷裏出來,見妙玉如此說,趁機便請教起他以往的那些疑惑來:


    “愚弟隻知那觀世音菩薩是一等一的真菩薩;那藥王菩薩,又是如何說?”


    隻聽妙玉口頌法號,稱頌藥王菩薩道:


    “《法華經·藥王菩薩本事品》說,藥王菩薩遊於娑婆世界,供諸佛從三昧起,自念以神力供養,不如以身供養。於是燃己身千二百歲,命終之後,複生於日月淨明德佛國中,是為藥王菩薩。”


    寶玉、黛玉聽了,


    都深為感佩,


    隻寶玉又自問道:


    “這藥王菩薩也是個真大德了,隻不知其法力何在?”


    妙玉又口頌法號,緩緩說道:


    “藥王菩薩及這本事品,於女身最為受用。若能如說修行,即不複為貪欲所惱,亦複不為嗔恚、愚癡所惱。亦複不為?慢嫉妒諸垢所惱。得菩薩神通,無生法忍,眼根清淨,成就淨眼如來!”


    寶玉聞聽妙玉此言,簡直如得了大歡喜般,幾乎跳了起來:


    “這個菩薩好!


    這個菩薩妙!


    這個菩薩受用得緊!”


    妙玉也不阻止,任由他去,如得了歡喜自在。黛玉卻在一邊,對寶玉說道:


    “真要成了佛,倒是大家的造化了!”


    寶玉聞聽黛玉此言,瞬間就如從天上返迴到了地下。是啊,眼看著這時下,還真成不了菩薩,更不用說佛。就是一個居士、真人,也是萬難做到的!


    沒想到妙玉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寶玉、黛玉兩位好友大驚失色:


    “我聽說去年春分、端午春夏之際,秦氏姐弟先後去了,想來這兩位,都是寶二爺的舊友吧!”


    寶玉也不隱瞞,把自己如何與秦可卿遊曆太虛幻境、如何與秦鍾大鬧學堂、秦鍾如何與小尼智能胡鬧被父親秦業毒打一病不起、如何臨死前規勸自己的話,都一股腦兒的告訴了妙玉,連黛玉在一旁,都聽得甚是詫異。


    卻見妙玉並不十分在意寶玉說什麽,隻問了一句“那可卿可是叫兼美的”,便不再言語,靜待寶玉把話說完。


    隻聽寶玉又說道:


    “這個秦可卿,是秦鍾的姐姐。卻不是同胞,秦鍾和我說過,姐姐小名可兒,是叫兼美。是父親秦業從養生堂收養她時,因當時抱養了一子一女,誰知兒子又死了,就給女兒又起了個兼美的名字。”


    妙玉聞說,又隻說了一句“這就對了”,又是不再言語,等寶玉說完。


    寶玉自然還有說不完的話:


    “那可卿自嫁給寧府珍哥的兒子蓉兒做媳婦,闔府上下沒有不誇讚的,模樣又好,又討老祖宗喜歡,竟是如咱府上的鳳姐兒一般,兩個人把東西兩府管理得服服帖帖的,裏裏外外沒有人不誇道的!”


    黛玉聽到寶玉如此說,也說道:


    “那姐姐我也見過,論輩分她還要叫我一聲姑媽呢!”


    寶玉接口道:


    “妹妹說得是,蓉兒要叫我寶叔,他媳婦自然是晚輩!不過年齡倒是要比我們都大些。”


    妙玉也不多說,隻說了一句:


    “是比你們都大些,應是和我同齡罷。”


    這話說得寶黛二人一時也不明白。


    寶玉又自管說道:


    “那可卿與鳳姐兒一般最好。鳳姐說可卿臨死前還托夢給她,說什麽樹倒猢猻散、盛筵必散,還念了兩句詩,鳳姐兒也記得不是很明白,隻記得有這麽兩句: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不知是真是假。”


    這話黛玉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寶玉說,隻是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自然也沒太往心裏去。今天聽寶玉又說出來,隻見那妙玉聽罷,臉上竟露出內心異常痛苦之狀,待寶黛二人關切起來,妙玉這才緩緩迴過神來,向寶黛二人重又施禮道:


    “抱歉得很,隻因這話太過痛切,不由得就入了心海。”


    那黛玉也是經曆過一番的,自母親賈敏早亡,黛玉像丟了魂一般;前年父親又歿了,黛玉竟像魂魄雙失一般,來迴姑蘇奔喪,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待迴來重又見了寶玉,竟把寶玉看作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般,一刻都離不開了!上次妙玉還勸黛玉不可用情太深,深則易傷。她自己也知道這話沒錯,可又有什麽辦法呢?


    自作孽,不可活!


    黛玉心裏說著狠話,拿眼去看眼前的這個寶玉,卻是怎麽也恨不起來。


    寶玉哪裏知道黛玉在想這些。聽了妙玉的話,隻覺得更加詫異:


    “難道姐姐也有一般的遭遇不成?”


    妙玉也不迴答寶玉的問話,又問寶玉道:


    “那可卿的丫鬟,可是和她一起歿的?”


    隻聽寶玉迴說:


    “正是,那丫鬟叫瑞珠,見主子死了,自己也觸柱身亡。不過這一切,都是聽那邊的人說的,也並沒有人親見。也不好說的緊。”


    隻聽妙玉迴道:


    “死了就是死了,怎麽還不好說得緊?隻不好說得緊的,於我看,倒是那秦氏罷了。”


    這話一出口,於黛玉倒沒什麽,她當時父親去世,迴姑蘇奔喪,根本就沒在府上。


    可這話在寶玉聽來猶如一萬顆響雷在耳邊炸響般,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緊盯著妙玉問道:


    “姐姐說得是可卿麽?姐姐的意思,是可卿沒有死?那她去了哪裏,去了哪裏?!”


    隻聽妙玉緩緩答道:


    “她可卿,自有她去的地方。你寶二爺,不是也有你要去的地方麽?”


    寶玉也是個有佛性的,聽了這話,竟是癡了。是了,妙玉說得沒錯:


    各人自有該去的地方!


    寶玉發了呆,黛玉隻顧聽。


    沒想到,妙玉又說出了這樣的話,把個寶玉、黛玉,驚得如見鬼魅般一時張大嘴巴卻又說不出話來:


    “那可卿和我一般大。原是我三歲前,家裏安放在石觀音廟裏的替身,沒想到病不見好,家裏就把那替身又還迴了養生堂,給了養生堂一大把銀子,讓他們好生看養。沒想到後來又被人抱走,還來賈府上轟轟烈烈地經曆了這麽一場。如今那嫋娜風流的可卿早就看破紅塵,遁入空門。兩位也不必再去追究什麽下落了。隻這忌日,寶二爺不用太過傷懷也罷。想那可卿,親帶你遊曆那太虛幻境,傳授你人倫之大事。也不枉疼了你一場。隻是你這石頭般心性,竟是不開竅得很。難怪林妹妹要罵你’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就是於我看,也是還須好好經曆一番。不如以後,就拜我為師如何?”


    “師傅在上,請受小徒一拜!”


    寶玉聞聽妙玉之言趕緊磕頭如搗蒜般,一時高興得竟忘了黛玉還在旁邊。


    那黛玉見妙玉和寶玉開起了玩笑,也不多說,隻問了寶玉一句,那寶玉登時就蔫了:“做妙玉師傅的徒弟,是要戒女色的,你成麽?”


    說得連妙玉都不禁掩口大笑起來!


    那寶玉哪肯罷休,從此後隻管師傅師傅地亂叫,於佛法卻一無精進,隻日日與一班女子混在一起胡纏不提。


    畢竟頑石這佛性,也是有限的。


    這會子蓮心進來,


    給三位換了上等的老白茶。


    寶玉還不死心。


    趁蓮心換茶的功夫,問妙玉道:


    “那秦鍾是否也活過來了?”


    聞聽寶玉此言,


    黛玉和妙玉不約而同地一起笑了:


    “剛說你,這呆子的毛病又犯了!”


    寶玉也不管黛玉、妙玉怎麽說,


    隻管盯著妙玉。


    妙玉見他不死心,直言與寶玉相告:“那秦鍾不僅死了,還被下了烈火油鍋地獄灼烤。”


    “一般的人,這又是為何?”


    “那秦鍾自恃風流倜儻,卻幹犯了無數天條。仰仗著你和姐姐可卿,不把賈府的人放在眼裏,差點帶壞你這個傻傻呆呆的真純之心,都是大惡。更兼色欲包天,姐姐喪期內玷汙佛門清修之地,勾引出家人,這都是該殺大罪,更何況父親秦業因他而死。俗話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要不下地獄,天理難容!”


    妙玉的這幾句話,


    直把一個寶玉說得,


    如五雷轟頂般呆立當地,


    再也說不出話來!


    寶玉迴想起與秦鍾一起的那些日子,竟真是無惡不作的樣子。好在寶玉畢竟年幼無知,還是癡癡呆呆的一個,並沒有如秦鍾般做了些幹犯大忌的勾當,這才沒有為自己造下太多的新業障。


    眼見寶玉如被當頭棒喝般,


    妙玉於是又溫言向寶玉說道:


    “你們做的那些事,觀世音菩薩自然都知道,就連你的來曆,菩薩也是清楚的很。隻你呆呆傻傻的,料也造作不到哪裏去。須知這世間的因果,連觀世音菩薩也是沒有辦法改變的,隻得各自去領受罷了。”


    說到此,三塊玉各自有說有聽,


    不覺都入了局。


    黛玉想的是怎麽收拾寶玉這塊石頭一樣的東西;寶玉想的是怎麽才能夠見到可卿姐弟;妙玉想的是自己的因果,又是怎樣?


    正尋思間,隻聽蓮心叩門進來,說是襲人派人來傳話,說鳳姐兒正在找寶玉,要給他早就備好的生日禮。


    去年寶玉的十二歲生日,因為籌辦元妃省親的大事,一年裏賈府竟都是圍著省親的事在轉,就把寶玉的這第一輪“童關”生日給落下了,今年生日又是不可大做的十三歲,隻好先等著,到十五歲時,再大做了去。


    生日可以不做,禮不能不備。


    黛玉給寶玉做的香囊,前幾天開始,寶玉就戴在了身上。寶釵給寶玉的湖筆,晴雯也開了掛在了筆架上,專等使用它的主人去寵愛了。探春妹妹給寶玉納的鞋墊,像繡花一樣漂亮,寶玉都舍不得用。


    其他一行人等,也各有例份。


    這鳳姐自然更不甘人後。本來想著這正日子再給寶玉個大驚喜,也順便感謝他危難之時,為了自己去求觀世音菩薩的這份恩情。可派了人去怡紅院問來問去,最後竟勞動平兒去坐著等,都快三更天了,還不見人迴來。又派人去黛玉屋裏問了,這才知道,是兩個約好,去了妙玉那裏,不知做些什麽勾當!


    這鳳姐兒也不客氣:“去妙玉那裏問問,寶玉什麽時候迴來,讓他直接過來,就說我要給他過生日!”


    小紅正在門外,


    口裏答應著,這就來了櫳翠庵。


    原來是鳳姐最近,還因為要了寶玉屋裏的丫頭小紅,就想著給寶玉屋裏找補找補,所以才趕著找寶玉來,要給他一件他意想不到的禮物,好讓他也高興高興。


    你道是什麽禮物?


    原來是鳳姐兒把上次寶釵生日筵上看戲時,眾人都說像黛玉的那個唱曲的小旦,給買來了,這就要送給寶玉以作為生日禮,也好補了小紅的缺。


    寶玉、黛玉隻好告辭了妙玉出來。黛玉隨雪雁自迴瀟湘館不提。寶玉陪著黛玉到沁芳橋前才分手,囑咐雪雁好生看著路。黛玉剛轉過沁芳亭,隻見瀟湘館那邊,就有紫娟帶著人來接應,這才安心出了大觀園,向鳳姐兒那邊而去。


    這會子陪著寶玉的,


    就隻剩下小紅了。


    小紅邊提著燈在前引路,


    邊對寶玉說道:


    “寶二爺小心了。沒想到還能給寶二爺提一次燈!這輩子就是死了,也是值得了!”


    寶玉聽小紅這麽說,又把自己當初對小紅的那份心勾起。怎奈如今小紅是鳳姐的人,想要親近一番也是千難萬難。不覺有些後悔的意思,當初怎麽就沒有多留心。現如今隻能感歎到底是錯過了。於是對小紅說道:


    “好好跟著你主子幹吧,


    有什麽委屈之事,


    盡管來找我便是!”


    這小紅因為寶玉的這句話,就感動得心內不知怎麽是好,寶玉也因為這句暖人的話,到底得了大福報。


    良言一句三冬暖!


    這些,自然都是後話。


    話說那王熙鳳叫了寶玉去,要給他這一件稀奇的禮物。不知這寶玉究竟如何,妙玉又會說出什麽話來。


    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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