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這樣的紕漏,首先被追責的就是“狂鳥”。狂鳥不是一個人的外號,而是一群人的稱謂。這群人不帶冰屋,輕裝簡行走在大部隊的前麵,負責探查地形、製定路線和預警,可以理解為古代行軍打仗必備的斥候。


    愛斯基摩人把斥候稱作狂鳥,是因為久遠以前——當然久遠隻是對他們而言,這片陸地上的人們曾經每年跟隨著狂鳥向溫暖的地方遷徙,由此避開風暴和找到食物。隻是在冰川期到來以後,這種五彩羽毛的食腐鳥也漸漸不見了蹤跡。人們失去了引領,所以他們創造了自己的狂鳥。


    狂鳥們一個個麵色蒼白,但並不認罪,指天發誓自己的測繪絕對沒有出錯,十幾天前他們剛剛來過,彼時裂穀還未延伸到這裏。


    “他們說的不錯。”薑若蹲下來,摸了摸那過於鋒銳的邊緣,“前天下過一場很大的暴風雪,但你們看,這斷口上還有沒被積雪覆蓋的裸露的岩層,說明是那場雪後才裂開的。”


    狂鳥們還沒來得及如釋重負,就和其餘人一起聽出了薑若沒說完的話,於是臉色更難看了:這是說裂穀一直在擴張!


    他們的行進速度趕得上裂穀的擴張速度嗎?


    薑若根據狂鳥上一次探查的數據,結合這些天來的趕路速度,很快地心算了一下,對族長搖了搖頭。


    人群陷入漫長的沉默,像一棵一棵豎在雪地上的鬆樹,風唿唿地從鬆樹的縫隙間穿過,把他們厚厚的皮襖抖得簌簌響。


    每一天都在變得比前一天更冷,獵物也明顯比前一天更少,所有人都知道這樣下去不用多少天凍餓就會超過生理能夠承受的極限。這條大裂穀割斷的不止是南北,還有生死。


    嚴寒並不見得多麽可怕,可怕的是你知道春天在你的有生之年再也不會到來,於是寒冷不再是一種磨礪而隻是死亡前的淩遲。


    “都是為了把你挖出來,我們才會耽誤了行程!”終於有人忍不住控訴,“什麽神靈,既然已經離開了,又為什麽還要迴來?”


    墳頭草聞言大怒,立刻懟了迴去:“這些年我幫你們的時候,怎麽不說這話?喲,你們有事找神靈,神靈有事就不能找你們?懂不懂什麽叫來而不往非禮也?”


    “你是你,他可沒幫過我們!既然來而不往,那現在我們有事了,他能幫我們嗎?”


    族長正要喝止,墳頭草正要再懟,忽聽薑若說,“能啊。”於是所有人都愣了愣。


    “我能幫你們。”薑若又重複了一遍。


    大家又發了一會兒呆,待意識到薑若不是開玩笑,愛斯基摩人有的麵露懷疑有的麵露喜色,問:“你有辦法?”而墳頭草則忽然跳起來:“不行,這樣不行!”


    看墳頭草的反應,大家意識到薑若不是說大話,懷疑和喜色漸漸都變成期待:“真的有辦法?”


    薑若:“架一座橋就好了啊。”


    仿佛挨了一盆兜頭冷水,愛斯基摩人熱情頓消:“怎麽架?這麽遠的距離......”


    墳頭草:“你不能這麽做!你好好想想,誰去撈你的屍體?”


    眾人莫名其妙地看向墳頭草,不明白架橋和撈屍體有什麽關係。


    薑若被墳頭草的直奔重點逗笑,一邊笑一邊轉身往迴走,身影漸漸消失在風雪中。


    愛斯基摩人麵麵相覷:什麽?這就走了?說好的橋呢?雖然我們都覺得不可能,但是有棗沒棗打三竿,你起碼也試一下再走?


    還沒等大家從迷茫中迴過神來,薑若又從雪霧中出現了。都怪霧霾,不是,霧氣太濃,能見度極低,沒有人看到他是什麽時候迴頭的,隻看見去的時候是走,迴的時候是跑。


    什麽意思?往迴走就是為了一段助跑距離嗎?為什麽要助跑?啊——


    當薑若麵向裂穀縱身一跳的時候,愛斯基摩人們把內心的話喊了出來:“啊——”


    薑若當然不可能飛躍大裂穀。或者準確地說,以人的身軀是不可能的。


    他提前了一段距離起跳,騰空而起到達最高點時,恰好處在裂穀邊緣。薑若就在這個時候切入了戰鬥狀態,大魚巨大的身軀在裂穀上空伸展開來,憑借強大的慣性向前滑去。


    鯤的軌跡在霧氣中劃出一道拱橋一般的拋物線,連接了裂穀兩端:當吻部堪堪搭在裂穀對麵的時候,魚尾還拖在這頭。


    以這種姿勢原本是不可能支撐住的,但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中,由和裂穀邊緣接觸的地方起,uu看書ww..co鯤身體表麵的水分開始迅速地結冰;遠遠看去,冰麵像一層塗料沿著鯤龐大的身軀瘋狂蔓延,由外而內由兩端向中間;最後整個魚身因為快速凍結而變得異常僵硬,巨大的身軀真的架成了一座大橋,天塹變通途。


    “愣什麽?快跑過去啊!”墳頭草大喊,“他撐不住多久的!”


    愛斯基摩人如夢方醒,輜重當然是顧不上了,隻管拔腿踩著大魚向裂穀對麵跑去。盡管薑若整條鯤已經凍得非常硬,且調動全身的肌肉勉力支撐,但在愛斯基摩人通過的時候,原本拱起的魚身還是漸漸拗不過身體的重力而從中間凹陷下去,滑落裂穀隻是時間問題。


    愛斯基摩人手腳並用,憑借著在凍土上行走的豐富經驗,加上同伴之間隨時伸手互助,才勉強沒有腳底打滑從魚身上掉下去。


    可惜秩序沒能維持太久,隨著薑若漸漸從一個“凸”字變成一個“凹”字,排在後麵過橋的人心理壓力巨增,難免爭先恐後,於是失足者還是無可避免地出現了。


    當魚尾從裂穀一端滑落時,忽然增大的坡度導致最後一批踩在魚身上的人下餃子一樣往下掉,還是斷後的人大聲喊起號子,才激勵著幸存者以攀岩一樣的姿態奮力爬了上去,免於讓這批人全軍覆沒。


    落崖者為數不少,薑若跌落穀底的時候並不覺得孤單。是以,當明明已經安全過橋的墳頭草忽然大喊一聲“兄弟來陪你”縱身躍下的時候,薑若沒有半分感動,隻有萬千草泥馬在心中奔騰而過。


    神經病呐!


    就算你想學楊過,我也不是小龍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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