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大火驚醒了沉睡的城市。雖然神靈要燒死感染者的傳言早就甚囂塵上,但當這一幕真的出現時,大部分島民發現自己其實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失去親人的在外麵哭喊咒罵,看著一具具燒焦的屍體被抬出來。


    “喪盡天良啊!”路人指指點點。


    “天哪!竟然還有小孩子。”


    “是範家的孩子吧。”


    “天呐,燒得跟個猴似的。”


    雖然多的是暗中咒罵的人,但看著那一隊隊身著整齊新手服裝的gm,島民很是犯怵,無人敢上前,直到家屬帶走屍體安葬的要求也被拒絕,才引發了又一輪騷亂。


    “這是要集中填埋的。”葉叔板著臉,不屑於對npc多做解釋。倒塌的桌椅門窗橫梁掩蓋住了地道出口,gm們沒有發現,隻以為任務順利完成,急於處理屍體迴去交差。


    有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尖叫一聲撲上前去,被一巴掌掀翻在地,暈過去了。


    “她的兒子在魯大夫那裏當學徒,”知情的人小聲說,“造孽啊。”


    與此同時,接到消息得知病患已被轉移,在墓地聚集的醫學生們,也並沒有感到勝利的喜悅。


    恰恰相反,他們很悲傷。


    事發突然,大量的器具、藥材和手稿都來不及轉移,一並付之一炬。


    心好痛。


    好不容易練的滿級號被人砍到零級,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


    人在受到重大打擊的時候往往就會口不擇言。有人禁不住指責薑若:“你不是可以水淹整個島嶼的共工大神嗎?你為什麽不阻止他們?”


    “我可是靠金葉吃飯的,”薑若揉揉太陽穴,“偷偷摸摸搞點事就算了,公然對抗遊戲公司,那可不僅僅是丟飯碗的問題,指不定要吃官司的。”


    “我們要是跳脫得太厲害,金葉也不見得真不敢封號。遊戲裏再怎麽厲害,但凡受到現實的桎梏,就一文不值。”周周的話就不客氣得多:“怎麽,金葉的公子在這裏你不敢責問,專門道德綁架軟柿子?”


    龔子樞聞言抬頭,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無可辯解。


    “對不起。”他最後隻好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先前口快的人急急解釋,但見大家臉色都不好看,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我說這裏還有一堆病人,咋就丟著不管了撒?”最後還是大川師兄中氣十足的聲音打破了僵持的氣氛,大家被迫打起精神,開始商量怎麽處理傷患。


    木軒:“金葉肯定會留眼線,不能就這麽大刺刺地迴去。”見大家點頭稱是,他又琢磨了一會兒,“這裏也談不上安全,想來這件事肯定會被島民算在我們頭上,我們現在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扁思邈:“離開重生島也不行,我們需要照顧傷患,得保證隨時能買到現代的器械。”


    大家於是開始上愁:那要怎麽辦?


    “青陽酒館?”周周忽然伸出一根手指:“那個關過範老爺子的酒窖?”


    木軒:“老板娘肯幫我們?”


    周周:“很有可能。畢竟事關範老爺子的孫砸?”


    兜兜轉轉,大家又迴到了那個“一起吃過牢飯”的地下室。範老爺子藏在這裏時留下的雞毛和血跡已經清理過了,但牆上殘留的抓痕還在,於是原本就陰暗的酒窖看起來更瘮人了。


    “老板娘得在外麵招唿客人,我守在門口,你們需要什麽跟我說。”


    這是那個暗戀老板娘的小二哥。


    眾人紛紛道謝:大家蹲在酒窖一動不敢動,生怕出去被扔一身臭雞蛋,於是一切隻好仰仗小二哥。


    “跟玩家打交道他畢竟不方便,”薑若說,“我也出去探探。”畢竟共工大神身手矯捷藝高人膽大。


    薑若和小二哥一起收集了現在急需的器具藥材清單,需要找玩家的由薑若去,需要找npc工匠的由小二哥代勞。


    “二師兄,”臨走時沈攸叫住薑若,斟酌了一下語氣,才小聲問:“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薑若挑眉:“怎麽說?”


    “過去都是你carry全場,告訴大家怎麽做,”沈攸撓撓頭,“可是這段時間除非必要,你都不怎麽管事......”


    “啊,”薑若低下頭默了一會,“是有點累了吧。”


    事實證明困難隻是一時的。當大家適應了酒窖生活,便也不覺得如何悲苦,甚至還有些地下組織的刺激和大隱於市的榮光。


    酒桶成了他們的家具,橫七豎八地拚成椅子床手術台等等式樣。uu看書.uukash 靠近透氣孔,有光線勉強能夠看清字的一麵牆壁上寫著各個病人的生命體征,還有執勤表,記錄著今天輪到誰倒npc的糞桶......


    牆壁頂部用炭筆寫了八個大字:青陽悟道,酒窖參禪。


    薑若看了直扶額:這幫孩子戲真多。


    共患難顯然讓大家的友誼得到了升華,曾經那些髒活別人做手術讓我來的小心思收斂了許多,除了在倒糞桶的事情上還需要排班以防推脫,其他事情諸如抬病人抹酒精值夜等等,再累都有人搶著做;每天大家在病患的呻吟中醒來開啟新一天的忙碌,晚上則竊竊私語互相爆料自己的小秘密——在這個不見陽光的地方世界忽然充滿了愛。


    如此這般度過了近兩周艱苦而快樂的地下生活,眾人一個個因為長時間不見光臉色蒼白如鬼的時候,事情終於出現了轉機。


    第二個感染者範家的小子康複了。


    要說完全康複也不盡然,這孩子明顯沒了以前的精氣神,大多數時候呆呆傻傻,偶爾想起來找爺爺,找不到便哇哇大哭一陣,如此循環,約莫是留下了後遺症。


    但無論如何,逆排異理論得到了證實,那麽限於巨噬細胞的生命周期,隻要熬過兩三周的時間,“山海經”版埃博拉並不是致命的。他們的努力並非徒勞,他們為這些感染者爭取到了時間。


    眾人長舒一口氣,抱在一起大哭大笑,仿佛真的打敗了一場瘟疫。


    薑若坐在角落努力讓自己被酒桶擋住,以免有人過來抱他。


    他遠遠看著這些少年。


    真是傻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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