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金二彩——也就是鸚鵡,高興得有點早。


    它才一進東宮,高興得扇著翅膀嘎嘎了兩聲,就把險些溺死在承恩殿酥玉的溫柔鄉裏的烏金大人給驚動了!


    什麽?!


    那隻死鳥竟然這麽快就入宮了?!


    那自己這些日子……


    烏金大人頓時心虛起來。


    慌忙向小嬌妻發出了連環十八問,然後連滾帶爬拿著答案趁夜摸黑出了承恩殿,躥高滾低,飛奔到了宜秋宮東偏殿!


    剛跟烏鴉兄弟擺完老資曆、問完近日情形,金二彩一扭頭,便看見了中庭裏威風凜凜、虎視眈眈的烏金。


    冷笑一聲,金二彩朝著烏鴉兄弟字正腔圓地發號施令:“咱們哥們兒都是鳳凰大人的遠房族親,是一家人。懂了嗎?”


    烏鴉兄弟自是已經發現了底下蹲著的黑貓,懵懂之餘,血脈中的懼意還是油然而生,下意識地往一起擠了擠,又朝鸚鵡這邊靠了靠,乖順地答話:“呱!”


    烏金昂首挺胸地蹲坐在院子的正中間,眼神都不給烏鴉兄弟,隻是冷冷地看著鸚鵡:“喵。”


    烏鴉兄弟如蒙大赦,呱地一聲衝天而起,遠離戰場!


    金二彩哼一聲:“呸!”


    烏金有些泄氣。


    鳳大人徹夜未眠這事兒……的確他知道得比鳥清楚。


    別說鳥,他自己也不敢打擾。


    那麽……


    “喵。”烏金看著金二彩,聲音柔和了不少。


    竟然對自己用了請求!


    金二彩愈發搖頭尾巴晃,得意洋洋:“行吧!明兒見啊雜毛兒廢筆!”


    烏金沉了臉,牙齒撞在一起,磕磕兩聲,肉墊下的尖利爪子都亮了出來……


    兩個唿吸,烏金轉身飛奔而去。


    金二彩站在架子上搖頭晃腦,張大鳥嘴無聲大笑,最後實在是忍不住,到底還是說了一句:“就憑這個,老子拿捏你一輩子!”


    王熙鳳在帳子裏皺著眉頭,睜開一隻眼,往鸚鵡架子那邊瞟了瞟,又閉上,接著睡了。


    翌日清晨,五更。


    不用人叫,王熙鳳自己便起身,利落地換了練功服,再三把兩把將長發緊緊綁了個單螺髻,拎了床邊倚著的齊眉棍,便出了殿門。


    院子裏一趟拳加一迴棍,連練了七遍。


    待東偏殿所有人都醒過來穿戴整齊出門盥洗完了,渾身汗透的王熙鳳才住了手。


    安兒自然地上前服侍。


    如兒則轉身叫了兩個內侍去抬了熱水來。


    直接洗了個澡,王熙鳳一身清爽地坐下來吃早飯。


    今兒的早飯便正常了許多——粥湯、麵點、小菜,甚至還有一碗麵。雖然都是素的,但是量大管飽。


    然而看著這個量,王熙鳳的手指頓了一頓,轉頭找著站在宮女們外頭的夏守忠:“你關照的?”


    夏守忠滿麵含笑:“是。昨兒就想著,承徽既是習武之人,那昨日的飲食怕是不夠量的。”


    “做得好。”王熙鳳毫不吝惜地誇他,一邊直接端了那碗麵到跟前,大口開吃,一邊示意安兒,豎了一根食指。


    安兒笑著上前,一個荷包拿出來,塞進愣住的夏守忠手裏:“夏掌事,多承了!”


    夏守忠熟練地捏一捏荷包,卻是薄薄的一片紙,沙沙作響!


    他的眼睛頓時睜圓了!


    好家夥,出手這麽大方的嗎?!


    竟是銀票?!


    忙衝著王熙鳳單膝跪下謝賞。


    王熙鳳忙著吃飯,哪顧得上跟他客氣,擺擺手指,眼睛繼續在桌上逡巡,大快朵頤。


    安兒則笑著續道:“夏掌事請起。


    “承徽賞是承徽的。咱們這些奴才們,也要多謝您一聲,往後還望您多加指點呢!


    “這座東宮,怕是沒幾個人比您資格更老、地盤更熟了!


    “就如同沒人比孟姑姑更熟悉大明宮一樣!


    “我們幾個都是晚輩,日後若有做得不到的地方,您可一定得教訓好了我們!


    “都是承徽的人,大家都好好的,咱們宜秋東殿才能真正好好地活下去,對吧?”


    夏守忠的眼睛輕輕眯了一眯。


    好丫頭,真是會說話!


    東宮老資格地盤熟,這隻是眼下、暫時的。


    熟悉大明宮,那才是日後的主戰場上的最大依仗。


    所以,目下這幾年,便是他夏守忠最能發揮的時候,也是他籠絡殿內眾奴仆最好的時機。


    否則,等太子登基,大家進了大明宮,說不得孟繁霜動動小手指,便能將他狠狠地壓製到動彈不得!


    何況安兒如兒富貴兒景順以及雙巧,甚至可以說算上王熙鳳,都是年輕人,時日久長、前程遠大!


    他若是識趣,跟大家夥兒好好相處,雪中送炭,那日後自是得眾人尊重,能落下一聲“夏阿叔”;


    可若是他狂妄自大,覺得眾人都得仗著他才能如何如何了,那說不得便是個淒慘下場、尷尬歸宿!


    夏守忠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安兒,嗬嗬一笑:“安兒姑娘真不愧是承徽一手調教出來的,慧心妙舌、伶牙俐齒!


    “您放心,我都懂了。


    “既然都是承徽的奴仆,那咱們就是一夥兒的,自己人。


    “自己人嘛,自是用不著謝,也用不著說什麽教訓指點的話。相互幫襯著,在宮裏求個平安順遂,也就是了!”


    這算是,不陰不陽地,服了個軟?


    在旁邊拿著這出戲下了飯的王熙鳳已經吃飽了,筷子一撂,接過如兒遞來的手巾擦了嘴,起身:“你們看著收拾吧。我去找孟姑姑了。”


    走人。


    孟繁霜並不耐煩聽他們打機鋒,躲迴房安安靜靜吃了自己的飯,便挑了個通風的地方擺好了書案。


    見王熙鳳這麽快便過來,臉上露出笑容。


    拿了書給她,二人一邊遛達散食,一邊讀《三字經》。


    兩刻鍾後,孟繁霜開始正式教王熙鳳寫字。


    半個時辰後,歇息一會兒,兩個人變成真正的學生、老師的對坐模樣,開始上課。


    第一門課:《詩經》。


    午飯、午睡之後,還在此地,對坐的人換成了夏守忠和王熙鳳。


    但夏守忠終究還是心虛,不比孟繁霜做“老師”更名正言順,所以他將桌案側開了些,沒敢直麵王熙鳳。


    第二門課:《論語》。


    問聲答聲講解聲,聲聲入耳。


    東偏殿成了學堂。


    梅若芹躲在西偏殿的窗戶後頭,聽了一天的課。


    一向講究細嚼慢咽的梅良媛,晚飯吃得越發細慢,待漱了口,窗下望月時,忽然低聲喃喃:


    “所以她說的,竟是真話……”


    “姑娘說什麽?”梅染沒聽清。


    梅若芹轉過臉來,嫣然一笑:“我說,她這樣認真上課,我倒饞了!


    “明兒你家去一趟,把母親一直逼著想讓我多學學的琴抱過來。


    “再把那幾本琴譜都搬了來。


    “往後她讀書的時候,我便理琴,兩相襯著,想也是好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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