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自現實中醒來。


    經曆了日日夜夜的跋山涉水,現在她離白塔隻有一步之遙。她佇足凝望,被眼前這座宏偉的建築奪去了理智:高聳入雲的塔尖衝向天幕,甚至可能穿過宇宙,難道還存在著比這更加令人心潮澎湃的奇跡嗎?


    身後的光點突然躁動起來,發出的動靜引她迴頭查看,原本安分的光點就像是丟入水裏的泡騰片一般躁動,似乎宣告著什麽將要改變的信號。


    那個,你還好嗎——


    突然,光點從中間分開——它咧開那張隱藏已久的血盆大口,不由分說地朝著少女撲了過去。


    ……


    “小姐,小姐!”


    在劇烈的搖晃中,愛麗絲從睡眼惺忪中醒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女仆被汗浸濕的無比焦慮的麵容:“小姐,你終於醒了——快,快點跟我離開這裏,家裏已經不安全了——”宛若畫外音的刀劍碰撞聲自牆壁外的四麵八方傳來,一時間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麽的愛麗絲仍然由於恐懼抓緊了胸前的衣服:


    “瑪姬……發生什麽了?為什麽——”


    “老爺他——不,是那些壞人闖進了家裏,他們的目標是你——老爺現在不在家裏,我們會為小姐爭取時間的!所以小姐,快抓緊時間——”


    “瑪姬!快點帶小姐出去,愛娃她們要攔不住入侵者了!”門外傳來一聲竭力的呐喊,很快又被逼近的刀劍聲所淹沒。


    “——我明白了!小姐,請快點逃出去,從地下室那條路——”


    “……可是,瑪姬你們——”


    “不用擔心我們!既然選擇了追隨老爺,追隨亞吉斯家,大家早都已經做好有今天的覺悟了!”瑪姬緊緊抓住愛麗絲的雙肩,“但是,小姐……你必須活下去!你要用你的力量,去拯救更多的人!”


    “可是,我——”


    哐啷一聲,房間的窗戶突然被撞碎了,一個全身被黑衣所包覆的身影通過繩索放入了房間內,輕巧地降落到兩人的麵前,轉過頭來拔出腰間的長刀:


    “報告,發現目標——”


    “——小姐你快跑!這裏交給我來應付!!”瑪姬一下子攔在了愛麗絲的前麵,舉起手裏的掃帚,似乎想用它來對抗黑衣人的冷鋒。


    “瑪姬——”


    “跑啊小姐!跑啊!”


    “——!”


    愛麗絲努力克製住淚水與顫抖,轉過身頭也不迴地跑出了房間。


    “好……”瑪姬手裏的掃帚不出幾個迴合就被對方的刀劍所斬斷。她不自覺地後退幾步,看著對方把劍指向自己的喉嚨,咬咬牙朝對方怒吼:


    “小姐是無辜的……!聖堂的走狗,你們會遭報——”


    她沒有了頭顱的身體僵硬地倒下。黑衣人將劍上沾的血甩到一旁的牆上,若無其事地跨過女仆的屍體邁出房間:


    “目標跟丟了……包圍整棟房子,一定要把她找到。”


    ……


    “唿~偷溜出來還真是舒暢啊……嗝,那麽差不多該迴去繼續坐牢嘍。”在外麵吃完夜宵的坦尼爾正大搖大擺地往迴走,他突然停住了腳步:亞吉斯宅邸的氛圍不對勁,有很多若隱若現的陌生氣息,包圍了整棟房子——是那些黑衣人!求生的本能催促他趕緊躲到一旁的木箱後觀察情況,在大門他看見他那幾位所謂的“鄰居”——同樣借住在這裏的魔魂,被兩個他之前在列車上遇到的那種黑衣人用劍抵著喉嚨押了出來,那幾位“鄰居”驚恐到連反抗都沒有嚐試,他們未嚐沒有聽說過魔魂界中「夜襲部隊」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


    他們離開了,現在是個溜進去的機會!理智告訴他為了活命現在應該頭也不迴地直接跑走,但他依舊壓低自己的氣息闖了進去。


    房內的一切超乎了他的想象:被鮮血染紅的牆壁,地板上凝滯的腥紅已經沒過了鞋底。女仆們不完整的軀體橫七豎八,她們身上的服裝被染得紅透,有的丟了四肢,有的頭顱已經不見影蹤。空氣中凝厚的血腥味讓他生理反應地作嘔,但他還是強忍著跨過一灘又一灘的血肉,腦子裏已經停止了思考,隻剩下最後一個念頭:他必須找到生還者,即使希望渺茫,但隻要還有活著的人——他的瞳孔猛地縮小,他看到一位靠在門邊的女仆,身上純白的製服已經沾滿血汙,從胸膛的傷口流出的暗紅已經凝結成塊,但是即便如此,她的胸口仍然有在微弱地起伏——他差點就忍不住唿喊出聲,然而想到現在的處境,坦尼爾還是克製住自己把到了嘴邊的話咽迴肚子裏,壓低身子跑了過去:


    “喂……喂!你,你還好嗎?醒一醒,不要睡過去——堅持住,我現在救你出去——”


    “……”


    “不,不要……”坦尼爾覺得內心已經快要崩潰了,濃厚的血腥味讓他幹嘔起來:“求求你,要撐住啊——開玩笑的吧,你們,你們不是說,這個地方會很安全——”


    “……啊。”


    女仆氣若遊絲的一聲勾起了坦尼爾心底最後一絲光亮。“你等一下,我現在就救你出去——啊,醫院,最近的醫院要怎麽走——”他慌亂地想要把女仆扶起來,對方卻輕輕把手按在了他的手上。


    “啊……坦尼爾先生,你沒事啊……哈哈,果然你又偷溜出去了吧……請快逃吧,從這裏逃走……老爺,還有大家,已經被他們——”


    “……你在胡說什麽!快點,我們一起出去——”


    “不,我就不用了……”


    “少說話,你可別睡過去!”


    坦尼爾深吸一口氣,將女仆略為肥胖的身軀艱難地背起來,而後無視雙腿受到的重壓,一門心思隻往大門的方向跑去,就在快到的時候,猛然感到外麵靠近的熟悉氣息,他於是一個急刹車轉過身又往平常溜出去的後門跑去。他鍛煉得太少了,就這麽幾下幾乎就要折斷他的雙腿,但他還是咬著牙堅持了下來——


    “小姐……沒事吧,小姐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小姐——對了,坦尼爾迴想起來,亞吉斯家的千金,愛麗絲?亞吉斯,一直被關在房間裏的籠中鳥,即便素未謀麵他也清楚,除去那些自己以外寄居在這裏的魔魂,她就是唯一可能的目標——可即便是這樣,不管怎麽說,他們也不應該做出這種事——


    “對了,我一直想向你道謝……之前你幫小姐攔下來的那封信,我們檢查過……裏麵有能讓人失明的毒……謝謝你,坦尼爾先生,因為有你小姐的眼睛才保住了——”


    這樣真的好嗎?對方朝自己說著感謝的話語,坦尼爾的內心卻五味陳雜。這對雙方來說都太殘酷了不是嗎,那個愛麗絲被他人自作主張地捧上高處,失去了選擇未來的自由,而你們,為了保護她,本與這些紛爭毫無關聯的你們失去了性命……這樣無聊的爭鬥,到頭來遭殃的還是我們這些無辜的人不是嗎——


    他一路跑著,穿過一個個昏暗而混亂的房間,終於跨過最後一道門檻,踩在濕潤的青草地上,就快了,隻要再穿過院子的大門,就能進到城鎮裏,半夜仍舊人來人往的城鎮,隻要能到那裏就安全了——


    “喂,你看,看到了嗎?前麵就是城鎮了,很快就可以——”


    然而,他卻突然愣住了。女仆抓住自己的力量已經消失,她的手隻是無力地晃在自己的身旁,背後已經感受不到人體能傳來的溫度了。


    “不要,不要這樣……你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


    他的腳像灌了鉛一樣嵌在了原地。他慢慢把背上的女仆放在了地上,確認過她的頸搏後,輕輕把她未能閉上的眼睛合上,而後脫下了自己的大衣蓋在了她的身上。


    明明……隻是,不想讓更多的人受傷,不想和被權力蒙蔽雙眼的人同流合汙而已。


    所以,就要被打為異端?甚至奪去寶貴的生命?明明我們同是守護人類的魔魂——


    “喂,你看,那裏是不是還有人站著——”


    “快,快點過去!”


    坦尼爾聽到身後傳來聲音,他咬著牙轉過身就習慣性地想要拔劍,定睛一看卻是那幾個把自己抓來的人——不,仔細看少了最小的那個女孩,好像是叫小玲來著……不過之前她給他的印象就是深不可測的,應該這裏也隻是恰巧去執行別的任務罷了——


    “——你是之前的那個魔魂?!可惡,這都是你幹的嗎——!!”青年怒吼著就要朝他一刀劈來,卻被女性攔住了。“冷靜點,李,不是他做的。”藤姐的眼角是紅的,她看看地上蓋著大衣的女仆的遺體,又望了望因為應激而粗喘著氣的坦尼爾,他的手還放在空空如也的腰間做著準備拔劍的動作。


    “……除了你,還有其他人活著嗎?”


    “……為什麽。”坦尼爾抬起頭,狠狠地盯著兩人,剛才還咄咄逼人的李也不禁被他的眼神逼退了幾步。“告訴我,為什麽……到底為什麽會這樣?”


    “我們很忙,還得去找可能還活著的人,既然你是中立人士,就快點離開這裏——”


    “……亞吉斯的當家暴露了。在我們的行動裏,他和其他人為了掩護我們遭到了聖堂那些混蛋的毒手。然後,對亞吉斯家的清算開始了……就如你所看到的一樣。”


    “藤姐——”


    “……”


    可是他們明明是無辜的——坦尼爾本想這樣脫口而出,可現在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問出口了。


    現在還幻想著能講道理的他才是蠢蛋。


    “……總之你快跑吧,謝謝你努力救人出來……李,你去房子裏找生還者,我去找亞吉斯小姐——聖堂那些人需要她,應該還不會對她動手——”


    然而,話還沒說完藤姐的瞳孔就猛地收縮。就在他的麵前,李的胸口被一把暗劍貫穿,他的表情凝滯在了驚異的一瞬——


    “不……不要,李——”


    “上一次能逃脫是運氣,沒想到還敢來送死。”


    李的身體僵硬地倒下,在他的身後,是三位渾身上下被黑衣所包裹的人,夜襲部隊……而不知不覺間,七八個夜襲部隊的人已經將還站著的坦尼爾和藤姐兩人緊緊圍住。


    “李……”藤姐似乎已經崩潰了,她失去了以往的冷靜,踉蹌著想往李的方向去,卻被夜襲的人舉起的劍逼了迴來。


    “違逆聖堂的「異端」,現在就把你們肅清——”坦尼爾忽地看到,最前麵的那個夜襲後麵的兩個人駕著一位淡金色頭發的女孩,隻是似乎已經由於某些暴力手段暈了過去,她身上破爛的衣服和臉頰的淤青都無聲地說明了這一點。


    “——你們殺我同誌,殺我弟妹!我今天就和你們搏過——”藤姐失去理智了想要撲上去,卻被坦尼爾抓住了手臂。她發了瘋想要掙紮:“放開我,不要攔著我——”


    “你們剛才說,那個叫愛麗絲的女孩還活著……因為魂之聖堂需要她,對嗎?”


    “你想做什麽——”


    “——你不在目標以內。”為首的夜襲瞥了眼坦尼爾,“本來你也要一並處理掉,不過,你拖住那個女的,我們就當今晚沒見過你。”


    “那還真是,仁慈啊……”


    坦尼爾甩開藤姐的手朝為首的夜襲走去,全然不顧身後驚詫而憤怒的目光:“你——你個白眼狼!!”他什麽都沒有聽到,隻是準備俯低身子請求對方的寬恕,畢竟他根本不可能打得過對方,管他什麽派不派別的,現在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於是他來到對方麵前,被對方的劍指著跪了下來,李的屍體觸手可及,那個青年的眼球直到死了也還用力瞪著,這個不講理的世界不可能讓他瞑目——


    不過,反正我也就是一個不想摻和這些破事的無名之輩罷了。


    坦尼爾抽起地上李遺留的劍,在麵前的夜襲反應過來朝他刺去之前,一刀割破了對方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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