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被惡鬼附身的那一刻,人就已經死了。惡鬼已經吃掉了她的靈魂,你所見到的隻是披著人皮的惡魔而已。


    是的,我對這再清楚不過了……無論你再怎麽複製她的行為,都隻是對她的褻瀆。她已經不可能再迴來了。


    該死的——


    諾暝天踉蹌著後退幾步,血順著他的嘴角淌下滴落在地上。他咬緊牙關舉起手中的劍,將自己和麵前的少女隔開:


    “為什麽……?暝天,你已經想將我徹底隔開了嗎?”少女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她的話語顫抖得鮮活。但是諾暝天不想去聽,那悅耳的聲音每次入耳,他的心就仿佛被一把刀狠狠地割了一道口子。他強迫著自己穩住舉劍的手,強迫著自己保持凜冽的眼神。


    “是這樣啊……暝天,果然,還要再殺我一次嗎?就像之前一樣,由暝天親手——”


    閉嘴……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他後撤一步,將手中的劍往後拉。


    “暝天……為什麽要猶豫呢?明明,我們好不容易再次相見——”少女突然停住了,被諾暝天銳利得仿佛能直接刺穿她心髒的視線:


    “……你不是忍,惡鬼。”


    然後,一陣風揚起了遍地的落葉。少女的身體僵硬地倒地,身後是背對著她握劍的少年。


    少女的身體燃起了金色的火焰,化為黑色的灰燼消散在了空氣中。


    啊……諾暝天渾身脫力跪倒在地上,他感覺自己的喉嚨被哽住,想出聲卻發不出來。他嗚咽著雙拳錘地,錘得他的拳頭生痛,砸起一圈枯葉伴塵土。整個世界安靜得隻聽得見自己的聲音……對,整個世界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不是什麽心海幻境,這裏就是你的心。


    你一無所有。


    現在連這過去的糾纏都斬斷以後,你的世界荒涼得就隻剩孤身一人。


    在以前,都是因為她的精神支持著你,所以哪怕身體幾近崩壞,你都能夠強迫自己繼續戰鬥——


    但是現在你已經認清現實了。你已經從天真中醒了過來……已經沒有理由再去戰鬥了。


    重要的人已經不在,隻為了那些顛倒黑白的愚人,憑什麽呢?憑什麽要去保護那些活著也是浪費的人呢?他們隻是人渣、騙子、精致利己主義者,而你還得犧牲自己的時間去保護他們,隨時冒著生命危險,最後換不來哪怕一句感謝的話語。


    是他們虧欠了你……你應該把屬於自己的拿迴來,你有這個權利——


    在諾暝天所看不到的身後,世界猶如一幅畫像崩裂,一團幾何體狀的黑暗想要抓住他一般伸出一雙大手:


    去報複他們,諾暝天?多拉貢!!


    “……你啊,說夠了沒有?”


    諾暝天的手顫抖著又像是掙紮著,一下,一下,將手中的劍舉起,然後轉身一揮,將黑暗的大手一分為二。


    “呃啊啊啊啊——”黑暗悲鳴著,整團的不可名狀亂成了一團亂碼。它尖叫著,怒吼著,質問著麵前的男人:“為什麽要拒絕我……!你難道甘心吞聲忍氣嗎!?難道甘心就這樣一輩子,被那些人那樣對待——”


    “……你似乎,搞錯了什麽。”


    諾暝天將劍上的黑暗如同甩血般甩開,他抬起頭,冷眼直視著麵前的黑暗。


    “一直沒有辦法將過去割舍……你說得對——但是,他們無論怎麽想,把我當作怪物也好,把我當作罪人也好,都和我沒有關係。他們是好人也好,壞人也好,活下來就會造福世人也好,活下來還會繼續危害他人也好……所有這些,都和我沒有關係。”諾暝天往前一步,黑暗似乎害怕得跟著後退了一段距離:


    “胡說八道!那樣那些活下來的人渣和惡鬼有什麽區別!?他們和我們有什麽區別——”


    “……你承認,自己是惡鬼了啊。”


    “呃——”


    諾暝天舉起手中的劍對準麵前的黑暗,


    “魔魂的職責是守護人類,僅此而已。”他的聲音變得冰冷,手中的劍閃著寒光。


    “惡鬼……你的罪惡由我來斬斷!”


    “呃——!”話聲剛落,黑暗就被無鋒利落地一分為二,化為黑色的霧氣散開了。然而,四周的環境卻並沒有變化,反而那霧氣還凝聚在了諾暝天的頭頂:


    “不領情的家夥……!既然如此就一輩子迷失在黑暗中吧,你的肉體,就由我收下了!!”


    “——!?”諾暝天的眼睛猛地睜大,頓時所有記憶如潮湧般灌進了腦海。然而他還來不及出聲,黑霧就在眼前消失不見,眼前依舊是那片熟悉卻又陌生的樹林。


    對了……我把煌龍的全部力量輸進了蘭的體內將那隻惡鬼逼出來,然後它就趁機吞噬了煌龍鎧——也就是說我現在的身體是處在被控製的狀態嗎……糟了,如果被歐陽皈用煌龍的力量,去肆意傷人的話——


    “啊——唿!終於找到你了煌龍!那隻惡鬼貌似連我都一起吞了進來,我剛剛才找到你的意識被藏在什麽地方!”手裏的劍突然說話了。是無鋒熟悉的聲音,現在多少讓他安心了一點。


    “現在是什麽情況,無鋒?”


    “非常不妙。煌龍的控製權被奪走了,難保那個反魔魂會做出什麽破事來。而且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肉體一直困在被汙染的煌龍鎧的話,最後連你都會消失的!”


    “……有什麽突破口嗎?”諾暝天將劍收迴劍鞘,低頭沉思著。


    “這可難辦了啊。說實話,我好像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對了,就在剛才似乎有什麽幹擾因素從外部被加進來了。雖然機會不大……但總之先去看看吧?如果是不好的東西及時處理掉也好。”


    “就這麽辦。”


    “那麽從這裏直走,到那棵歪脖子樹的時候右轉。”


    為了爭分奪秒,諾暝天按照無鋒的指引開始飛奔起來。


    ……


    “諾暝天……!”林曉天連忙在身前橫起雙刀才勉強接住了煌龍飛速揮出的一刀。是生存的本能給了他繼續活動的力氣,但是那已經不足以讓他站穩腳跟:林曉天被直接撞飛到十米開外。“砰!”的一聲墜地,他感覺有幾根肋骨似乎斷掉了——


    “曉天……!”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的凱和麗麗朝暴走的煌龍衝了過去。凱飛速從懷裏掏出一張符咒,符咒在他的手中化為一支綠寶石般的箭,搭弓引射,落在煌龍的麵前形成一個綠色的法陣,後者腳一落在法陣中,數不清的綠色觸手就將他的行動強行打斷。麗麗在這時到達了煌龍的正前方,她將另一張符咒砸向地麵,頓時又有一個玻璃罩般的屏障網住了法陣和裏麵的煌龍。看起來,這樣至少能控住他一段時間——


    歐陽皈隻是不屑地笑了一聲。


    “終究隻是用符咒這種次品……魔魂的施法能力難道困得住殺紅了眼的野獸嗎?”突然一刀從身後砍來,歐陽皈立馬俯身轉向,隻見那個在他麵前連兩個迴合都撐不過的紫紅色的魔魂正麵對著自己。


    “別東張西望歐陽皈!!你的對手是我……我要為他們報仇!”


    “失策,居然還有雜碎剩下啊……算了,反正也是消遣,就陪你玩玩好了。”歐陽皈冷笑一聲,而他的身後,被困住的煌龍,他的背上突然噴出黑色的漿液,一雙黑色的翅膀,還有黑色的如同蛛腿的銳器從那裏長了出來——隻見煌龍一聲野獸的怒吼,翅膀一用力,整個法陣連同屏障就被打散成光點。


    “什麽——”麗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凱則緊緊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甚至已經開始惡鬼化了嗎……煌龍。”


    “吼——!!”煌龍咆哮著朝兩人撲來,凱和麗麗連忙散開,讓對方撲了個空。煌龍隻猶豫了一下,就瞄準麗麗的方向衝了過去,覺察到腳步聲並沒有朝自己這邊過來的凱心一下涼了半截,他連忙刹車轉身,隻見煌龍的手離麗麗的後頸已經隻有一兩步的距離了。“啊……啊——!”麗麗感到後頸傳來一絲涼氣,一下子慌了神被絆倒往前倒去——煌龍的刀已經要落下了,這時一支箭卻不偏不倚命中了劍身,直接將它彈開了:


    “諾暝天?多拉貢!有本事就到這邊來!!”凱脖子上青筋暴起高聲喊道。他搭弓引箭,瞄準煌龍的後頸——最後還是往右移改為瞄準右肩。他一箭放出,被煌龍轉身彈開,他明顯被惹惱了,一蹬躍到半空朝凱跳劈過去——


    “諾暝天?多拉貢……?哎呀真是抱歉,那個男人已經死了喲。”


    “……誒?”


    “那個人已經被吃掉了……被那個種在姬月蘭體內的烏英格。”歐陽皈一邊朝向凱說著,一邊舉劍擋住了坦尼爾落下的劍。


    “你居然把惡鬼種進人類的體內……!?……我饒不了你,饒不了你!”坦尼爾的語氣混雜著震驚、悔恨與憤怒,但歐陽皈卻隻是一笑而過迴應了他。


    “哎呀……說起來我還真得感謝你呢,要不是有這麽一個被功利迷了眼的家夥在,想讓這家夥墮落恐怕沒那麽容易吧……嘛,不過結局已定,那些都不重要了,你也不需要太過自責哦~”


    是我……讓諾暝天?多拉貢——


    “呃啊啊啊啊——!!”坦尼爾的劍亂得丟了章法,隻知道朝著歐陽皈的胸甲如雨點般傾瀉,但半天對方都不為所動。


    “真是難看……這種程度你是怎麽成為稱號魔魂的?”


    魔劍?饕餮一刀揮下,坦尼爾連人帶劍飛出近十米遠,魂衣解體昏死了過去。


    而另一邊,凱剛躲過煌龍的跳劈,現在正在一邊盡量拉開距離一邊放箭拖延對方,然而這種風箏戰術隻是飲鴆止渴,很快凱就發現自己大衣裏的存貨空了,明明已經準備得比平時還要多——煌龍離自己越來越近,凱的腳步一下子亂了。


    “烏英格!差不多了,把那個家夥讓給我玩玩吧!”


    “呃……?!”煌龍對歐陽皈的聲音起了反應,一下子停在原地,聳著肩膀扭過頭來,目視著歐陽皈緩緩來到自己的身邊。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經的黃金騎士?煌龍,如今在黑色的龍騎士身邊就如小狗般服帖。


    “對啦,乖孩子……是我給你這個機會享用美餐的,你要懂得感恩。”歐陽皈朝煌龍打了個響指,然後提著劍朝凱走去。


    “——別靠近凱!!”麗麗突然出現在歐陽皈身後跳起一刀揮去,但後者卻隻是一個舉手,她就被撞飛到一旁的瓦礫堆中不省人事。


    “無名的魔魂……你的小伎倆已經用完了吧?像隻蒼蠅一樣總是妨礙我……不過放心,很快你就能下去跟他們團聚了!”歐陽皈把劍橫過來,示意了一下周圍一整圈成百上千昏迷不醒的人。


    “當然,還有他們呢。”


    “——!!”凱敢怒不敢言,問題在於歐陽皈就是幹出這種事都不奇怪的人,而他現在已經沒有可以反抗的手段了。他和麗麗一樣,在這個人麵前恐怕就猶如草芥般脆弱——


    “……別忘了,歐陽皈……還有我呢……!!”


    一步一步,跌跌撞撞,林曉天來到了凱的麵前,現在光站著都很吃力的他,朝歐陽皈舉起刀刃:


    “曉天……?!你——”


    “歐陽皈……我不會再讓你,前進一步……!”


    歐陽皈似乎愣了一下,他上下打量著衣衫襤褸的林曉天,放出一聲冷笑。


    “收迴我的前言……你是,魔魂?騰狼,對吧?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個強者……可惜把勇敢和魯莽搞混了。”


    “……”


    林曉天咬緊牙關積聚氣力,舉刀畫下了銀白色的“w”,然而這一次光的痕跡卻模糊得快要消散了。他吼出聲,想要將光痕引到自己的體內,最後卻隻能看著標誌消失——


    “可惜……你的魂衣已經毀得不堪入目了,跟你的身體一樣。”


    “曉天——”凱上前扶住快要跌倒的林曉天,而林曉天抬著頭,朝著歐陽皈怒目圓瞪:


    “你不會……得逞的……!隻要,魔魂的大家還在……!!”


    歐陽皈走到兩人麵前,舉起了手中的劍。


    ……


    “奇怪,其實按理說戰勝了那隻惡鬼的誘惑,就應該可以從這裏出去了才對。”


    “……那家夥說,這裏是我的心。”


    “是嗎?……呃,煌龍,雖然不知道該不該講,但這的天氣還挺陰的。”


    東方的天邊泛起了白光,卻得透過厚厚的烏雲才勉強能看見。在這之前的整個夜晚,是片星星和月亮都看不見的混沌。


    “這樣就挺好的。”


    諾暝天停住了步伐,他看見麵前突然出現一片空地,空地的中央豎著一個十字架。周圍有近百個披著鬥篷的身影俯低身子像是在膜拜,還有兩個身影在十字架周圍堆起了木柴。十字架上綁著一個少女——


    “……白澄空?”


    “啊咧啊咧,又是這個女人啊,該說不說,這家夥和惡鬼還真是有緣——”


    然而還不等無鋒說完,諾暝天已經衝了出去,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這麽衝動,隻知道腳就那樣動了起來。他飛速穿過一排排的膜拜者,一下撞開了那個拿著火把準備點燃木柴的身影。這一下,所有的鬥篷人都注意到了他,他們紛紛從地上起身,露出幹癟而布滿黏液的漆黑雙手:


    “不敬,不敬!竟敢打擾神聖的儀式——”


    “煌龍,我覺得你應該還是先看清楚情況——”


    “……放馬過來。”


    諾暝天擺出多拉貢起手式,隻身一人擋在十字架上的少女麵前,挺身麵對如蟻潮般迫近的鬥篷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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